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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天》第三章 恶语初程 好言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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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天能说话会走路的第二天,这母子二人的大恩人木姓乞丐就来到这个破小院里。赤娘先是把木老丐请进屋,上茶,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把赤天拉到老丐跟前。

“快,赤天,给你木爷磕头。”赤娘对赤天吩咐道。

“木爷好。”赤天十分乖巧的跪下给木老爹磕头。

“天,是赤天?你会走路会说话了?”老丐惊的站了起来。他是知道赤天的情况的。当年他和众丐都曾凑了钱请了一位医者给赤天看过,结论是“赤天是个白痴”。

不曾料仅六年赤天就心智全开,虽然这对一般儿童不是问题,但对象是赤天,那真让人惊奇。

“是,木爷爷。”赤天早已站起了身,答到。他站在那里,瘦瘦的身子虽然看来无力,却透露着一种自然的淡定;那与身材相配的瘦削的脸,很是清秀,双眼更是荧荧有光,可看了一小会儿,却发现那眼竟亮而无神,没有焦距。

“孩子,你的眼?”木老爹看到那双眼,先前的宽慰刹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虽活了一大把年纪,但还是叫了起来。

“木爷爷,我看的见。”赤天不禁又乐了,那瘦削脸上的薄唇弯了弯,除了那双眼,赤天整张脸都如玉般完美。这又让屋里的俩大人打心眼里高兴起来。

“这孩子哪里是白痴,简直是金童。”木爷心里叹道。

“好,好孩子,好孩子。”木老爹连说几声好,竟再说不出别的,也许,他也觉得这母子二人实在太苦。

“木老爹,这些年多亏您老帮忙了,我们娘俩谢您老了。”赤娘说到此处,又要拉赤天下跪。

“千万别,他嫂子,当年要不是赤天他爹,那死在马蹄下的,早就是我了。都怪我,都怪我害了你们一家。”原来当年这木老丐本在街上讨饭,不小心被人撞倒,眼看迎面来了一匹马,实在躲不过,只好闭眼等死。不想赤天的父亲就在他旁边,关键时刻扑到木老丐身上,替他挡了一劫,自己却被马踩死了。

木老爹拉起母子二人,已哭的满脸是泪。看着赤娘终于有了生气,孩子有了希望,这些年来心头的愧疚,也终于放下了一大半。

“我说他嫂子,赤天都快六岁了,虽然刚学会说话走路,现在这世道,非为仕即修仙,为了孩子,也该让他做些准备了。”木老爹劝道。

听到“修仙”二字,赤娘不禁恨从心生,想起那天阙门害人若此,连儿子都险遭毒手,双眼顿时凶光浮现。

木老爹见赤娘如此,知他恨那天阙门,不由也一叹,道:“我看赤天并非愚人,我老丐并无本事,只是走的路多了,讨的饭多了,见的世面也多了些。那天阙门毕竟家大势大,根深蒂固。赤天若真有那缘分,则有朝一日能否报仇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只是赤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依我看读些书识些字,长大图个营生,你们母子安渡一生也算告慰孩子他爹了。”说到此不禁长出了一口气,报仇?谈何容易。天下与天阙门有仇的不知凡几,真能报仇的又有几个。

“木老爹误会了,我何尝不想天儿能平安过这一辈子。只是若日后赤天有心报仇,要学本事,只要不是入那天阙门,,哪怕修魔,我愿永不超生,也要顺了他自己的心意。”赤娘此时仿佛看见了希望,那希望就是赤天,赤天就是她此生唯一的希望。

木老爹看着赤娘,突然发现自己看人无数,惟独看错了她。

“不用娘担心,赤天会自己办好。”赤天的双眼虽无焦距,却隐隐闪着光,他不知道为什么娘会那么激动,可他感觉到娘受了欺负,自己是她的希望和挂念。现在幼小的他只觉得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冬去春来,世界渐渐有了生气。

赤天家所在的村庄因为处在天阙山背面的山脚,所以这个村是方圆百里大片村镇中最安静的。其他村镇多酒肆林立,惟独此处因地理原因人最少,且多是些目不识丁的农人。只因为人父母多希望儿子有朝一日入得天阙门,因而虽不富,却还是偷偷定居在山背面。

赤天已六岁,这天早上,他平生第一次走出家里破落的小院门。宁静的村巷里,早起了很多村人忙碌。早上的空气雾蒙蒙的,透着清凉和宁静。那雾不是很厚,透过雾气,村民看到了残着的丑妇赤娘,顺着赤娘的手又看见了被母亲牵着手的赤天,赤天身着破旧的衣衫,头发还算整齐,小脸冻的通红。人们最后看到了那清瘦小脸上那双眼,没有焦距,没有神。

“看!看!这丑寡妇拉着白痴儿子干嘛呢?这么早,什么时候这痴小子会走路啦?”

“不知道,看来白痴开窍啦!哈!看那双眼,不会又瞎又哑吧?唉,这瘸寡妇还活在世上干啥?着那模样,还敢出来招摇。”

“看来真的又瞎又哑,半天也不说一句话,看走路的样子也是刚学会,用了六年,真是个痴儿。”

村道两旁传来纷纷的议论,声音虽然低,但还是透着清早的薄雾飘到了母子二人的耳朵。

赤娘并未觉得怎样。六年了,这样的话她听的多了,虽心底隐隐的愤怒,但她颇有自知之明,她并不争吵,甚至任由那些村人欺负到头上,一辈子都快过完了,那么多的苦都受了,这些村人的议论,实在不算什么。

但赤天就不同了。他虽然年龄还小,但是早已知晓大义,什么是好,什么是恶,他已能辨别。早上被母亲拉着出门,见母亲满脸期望,知那不是坏事,就出了家门。哪知一路走来,听得村人的议论,“痴儿,白痴”听的多了,明白那是说自己,但又听到“丑寡妇,瘸寡妇”源源不断,知道那是说母亲,虽还是孩子,但也忍无可忍。

“妈,咱们回家。”赤天声音很小,不见波澜。这声音平淡之极,却很是坚定,仿佛一记重锤,却又满是悲凉,狠狠敲在人的心里。

赤娘本有些无奈,突然听到这声轻唤,也禁不住心酸,眼圈不由的含满泪水。回头看着赤天,他双眼依然无神,此刻却泛着寒光,茫然的像在望着不知哪里的前方。

“哟”众人也听闻了那一声轻唤,一下子又起了兴致。

“原来不是哑巴,只是瞎子,睁眼瞎的白痴。”

“就是,那丑妇也敢拉出来现眼,不就会走,会说了,到底还是个白痴”

赤娘再忍不住抱起儿子,一瘸一拐跑向村中那所学堂,仿佛那里是她梦中的田野。

“先生,您看赤天已到了读书的年纪,求您开恩教他认些字吧!先生,赤娘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了。”赤娘拉着赤天跪在学堂里,面前是睡眼惺忪的夫子。

这老夫子也是读过几年书的秀才,因只得个秀才便再无长进,只好教书为生了。原来在家乡教书得不了几个钱,前些年听闻天阙山商机无限,于是卖了家产做盘缠赶来这里,没想真捡到了宝。天阙山脚下多是带了孩子的人家,都想让孩子进得山门,那些没进的,自然要读些书了。所以几年来,老夫子着实挣了一把。

“啊?你不是村西头的丑寡婆吗?大清早你敢来我这里给我找晦气,我是读书人,不与你这丑乞婆一般见识,带着你那痴呆儿子回家掏粪去吧!”老夫子早上刚做在太师椅上修身养性,家里的佣妈就领着这母子二人进了屋子。老夫子一眼就看穿了这母子二人的底细。“哼!这墙上的兔皮,再碾也碾不出一滴油。晦气。”老夫子心里恨恨的想。

“先生,先生,我家天儿真的不是白痴,求先生了,求先生收下他吧。”说着便“砰砰”的磕起了头。

跪在一旁的赤天早已被夫子气的冒烟,挠是小孩心性,但眼看母亲那般委屈,也明白娘亲心中实是为了自己好。一时间,赤天虽然双目波澜不惊,但是心中早已百味杂陈。平生,第一次无奈涌上心头。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要受人白眼,为什么她多年来终日劳碌只换来一堆嘲弄和仅有的几个铜板?从一岁那年自己便心智渐开,双目虽然无焦,但并非视而不见。家中情形尽收眼底,藏在心里。但平日的屈辱都只风言风语,未见母亲怎么样受苦,可今日所见,与往日大不相同,竟让自己心理又酸又痛。为什么?会这样?一滴晶亮的泪,从赤天那眼中淌出。

那泪顺着脸颊流进赤天的嘴里,咸的,涩的,苦的。赤天跪着一动不动,却心中再无法平静“原来,这泪我也会流啊!自己第一次说话那天母亲是高兴的流泪了,那泪也是这味道;可六年来母亲在自己身前身后默默的流泪,那时,母亲恐怕也和我一样心里又酸又痛吧?”

念及此,虽是个孩子,赤天再也忍不住“腾”的站起了身子,却发现母亲正含笑望着自己。

“快,赤天,快谢夫子教养之恩。”赤娘自己头早已磕破,还是急着按儿子要跪下再施礼。赤天在要反抗,那夫子已摆了摆手:“走吧,快走,要不是看在五两银子的份上,哼!”原来是赤娘把攒了六年的五两银子交上去了。

“谢夫子,谢夫子。”赤娘一个劲的点头鞠躬,却没看到赤天脸上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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