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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记》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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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托儿镇的警卫队长,瓦瑞尔,请问是谁在屋子里面?”

警卫队长?麻烦了。凝神细听,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想必就是警卫队员和镇民了。

他们愤愤低语的内容是——我刚才怀抱着不知谁家的女孩,穷凶极恶的破门而入,闯进了这户人家,将主人赶了出来,意图对不幸落入我的魔爪的那个女孩行苟且之事。多亏了不惧威吓的男主人,他的勇敢使得讯息迅速流传开来,及时招来了警卫队。

“该死的贵族”,“狗娘养的”,“希望还来得及”,“谁家的姑娘这么不幸”……诸如此类的话语让我头大如头。

迟疑的时候,那个警卫队长已经走到了屋门外,“在下托儿镇的警卫队长,瓦瑞尔,请问是谁在屋子里面?”听那勉强压抑的怒意,如果我再不回答他肯定要采取行动了。

“瓦瑞尔先生,请进来说话。”说着,我走到外屋。不能让他们看见丝达珊,她的身体现在殷红发烫,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正常。

那个瓦瑞尔人如其声,年轻高大,身强力壮,血气方刚,有着经常在阳光下晒出的健康的黝黑肤色,他的面容给人以可以信赖的感觉。只是此刻他却横眉怒目的,看见我神态从容的走出来,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个女孩是我的朋友,她昏过去了,因为中暑。”我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所以我才匆匆忙忙的闯进这间屋子,只是想要避避暑。”

“哼!”瓦瑞尔看了看里屋,又看了看我(尽管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仍然感到不舒服——因为那是极为不屑的一瞥),“她昏迷了多久?”

“没多久。”

“今天天气虽然炎热,但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还能有人中暑?”他疾声厉色的数落着我,眼中简直能喷出火来。

失误,失误!丝达珊的症状像是中暑,即使我明知道不是,但随口就……真是自作孽。我一时无语,只好左右顾而言它。“你错了,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瓦瑞尔给打断了。

“事情不是我所能管得了的?”他踏前一步,伸手握住剑柄,“错的是你。请你离开我们的镇子。”

噢,他怎么可以这么理解?断章取义。我哭笑不得。

这是一个小镇,这个警卫队应该也是镇民自发组织的——瓦瑞尔没有穿着制服,也没有徽章之类的东西。唯一象征着他的权力的,就是腰间别着的一把剑,剑鞘很粗劣,估计剑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身上的衣着显示他并不隶属于贵族,但敢于当面指斥贵族(虽然我也不是贵族,但穿着贵族的服饰),对着这么一个充满正义感和勇气的人,尽管我感到无辜,但更多的是欢喜。

可能是我不以为意的表情,让他的误以为,我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他怒不可遏之下,拔剑——

剑出鞘的声音刺激了我,不,准确地说是另一个“我”的某处的记忆,我紧随着瓦瑞尔拔剑的动作,上前一步。

“铛!”剑回鞘。

瓦瑞尔愕然的看着我在他面前,他的手还握着剑柄,而我的手按在剑柄顶端。他拔剑的动作进行了一半就被我中断了,紧接着,剑被我强压着他的手插回去的。他的脸上只有一个表情——惊讶。

我阻止他的行动,不是经过仔细思考的,我只是想了一下,觉得一旦让他拔出剑来,以他目前积昂的情绪,事情会变得更难以收拾。

“不要拔剑威胁我。”我收回手,主动推后了一步,“只不过是一件小事,用不着这样吧。”

“小事?在你看来可能的确是小事,但是对于我们来说,那不是!”他再次拔剑——

“铛!”剑回鞘。第二次。

和刚才的情形很相似,我不得不再次阻止了瓦瑞尔,略有不同的地方是,我的手握着他的剑鞘,自下而上的一提,剑重新被套住了。我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于是速度更快了些,在剑刚出鞘的时候就出手了,他毫无招架之力。

身体僵直反映了他的难以置信,但是他没有显示出恐惧,这让我既惊讶,又欣赏。

“请你冷静一些,你这样的冲动,无助于事情的解决。”我松开手,再退一步,“我承认,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就擅自闯进了这件房子,这是不对,可是那时情非得以。而且那个女孩是我的朋友,等一会儿她清醒了以后,你可以询问她。”

瓦瑞尔犹豫了片刻,缓缓松开握住剑柄的手。“你是谁?”

“我的名字是伍德。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瓦瑞尔的表情极不自然)。你的家族是……”

贵族总是会把自己姓氏也一起报出来,以增加自己的分量。我刚才只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所以瓦瑞尔才会这么问。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本来我想抬出索尔特家族的名号,想来凯门也不会有意见,但是在这个皇帝刚刚上天堂的非常时期,还是避免节外生枝的好。

想到皇帝,我又开始遐想。

皇帝上天堂,是我怎样也无法接受想法。皇帝,贵族的头目,无论是贤明的还是昏庸的,都无可避免的制造罪孽。他们应该下地狱才对。

我的这种想法,源于童话故事,就是小孩子都爱听的,在临睡前,大人们经常讲的那种。

从前一个国王,他一直没有孩子。好不容易王后怀孕了,国王非常期待。王后生下了一个女孩,国王很高兴,大摆宴席。那些魔法师们为小公主占卜——她将成为美女,她将和一位王子结婚,她将得到幸福……得到的都是祝福。有一个没有被邀请的丑陋女巫,出现在宴会上,说出了让人恐惧的预言,小公主在刚刚长大成人的时候,就会被纺车的纺锤刺伤,因此而死。那些魔法师们无力解除女巫发出的恶毒诅咒,只能作出有限的改变,国王担心极了,下令烧毁全国的纺车。公主平安的成长了,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女巫,女巫变化成在织布的老妇人。公主好奇的摆弄纺车,被纺锤刺伤了,她陷入了沉睡。魔法师施展了魔法,让城堡里所有的人都陪伴着公主陷入了休眠。

几百年以后的一天,异国的王子来到了早已被荆棘包围的城堡外,他披荆斩棘进入了城堡,来到了公主的床前,吻了沉睡中的公主。女巫的诅咒失效了,公主醒了,她嫁给了王子,她很美丽,她得到了幸福。

《睡美人》,像其他的童话故事一样,结局美满,但也同其他的童话故事一样,就没有太多的细节,经不起推敲。可是没关系,毕竟是讲给小孩子听的,小孩子嘛,懂得什么?哪儿会想那么多?

凡事总有例外,我就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小孩儿。

为什么长得丑陋的女巫没有被邀请?(因为她是坏人,而且她长得太丑陋了,会吓着小公主的。)如果那个女巫被邀请的话,她就不会生气了,那么,她也就不会诅咒公主了吧?(也许吧。)

为什么国王要烧毁全国的纺车?(那是为了保护公主啊。)如果全国的纺车都被烧毁了,那些纺车的女人怎么办呢?(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像玛丽姐姐、梅阿姨、金婆婆,她们一天到晚都在纺车前坐着,说那是工作。(……他们可以做别的工作。)别的工作?(没有纺车的话,玛丽姐姐还可以去做女佣。)可是她说过最不想做女佣。(没办法,工作就是拿样的,不是喜欢什么就能干什么的。)那梅阿姨呢?(梅阿姨可以去做厨娘。)嗯,她做的饭很好吃,可是她不喜欢做饭,她说做饭会老得快。(……)金婆婆呢?她太老了,站着都困难,能干什么呢?(……)

为什么魔法师要施展魔法让城堡陪伴公主长眠?(公主需要人陪伴,需要人服侍。)公主自己不能照顾自己吗?就像我一样?(公主是贵族啊,她……差不多吧。)那公主还不如我嘛,是不是?(……)魔法师施展的魔法,让整个城堡的人都陪着公主睡觉,那他们不会饿死吗?(不会,他们睡着了,不会饿的。)我饿了,就会睡不着觉。有的时候睡着了,也会饿醒来。他们不会这样吗?(不会。魔法让他们感觉不到饥饿。)要是我也会那些魔法多好,我就不用吃饭了。(不吃饭你会饿死的,即使你不觉得饿。)可是公主都没有饿死?(……)我要是魔法师,我就要改进那个魔法,我要让那个魔法变得不让人一直睡觉,但仍然不用吃饭。(……)那么那些马呢,还有狗,还有那些漂亮的宠物猫和鸟,他们也一起睡了吗?(……是的,应该吧。)你也不知道吗?我想,他们如果不睡的话,没有人喂养,他们会饿死的。所以,他们肯定也睡了。而且那些花草树木,也一起睡觉了。(你怎么知道的?)一样得道理啊,那些人都睡着了,没有人给它们浇水,如果它们不睡觉,也会死的啊。(……)那些人好可怜。(哎?)那些城堡里面,陪同公主一起睡觉的人,他们好可怜。(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们的家人都还在城堡外面,没有办法一直睡觉的,几百年以后,他们都死了。城堡里的那些人醒过来,可是家人都不在了,他们会和金婆婆一样孤单单的,总是伤心吧。(……)

……

父母被我的问题弄得头晕脑胀,说我“听故事的比讲故事的说的还多”,于是,他们就不给我讲故事了。我找同伴给我讲他们听过的故事,可是他们也是小孩子,多半听完就忘,哪儿记得了那么多?能记得下来的人,也想抓紧时间玩儿,谁能够耐着性子说故事呢?

最后,我只好看,一个人独自捧着书,自己问自己问题,自己给自己答案。我的读书习惯,就是从那时起养成的,同样养成的,还有思考习惯。

随着年龄的增长,认识也变得深刻。童话故事带给我的,慢慢失去了美好温馨的感觉:

丑陋的女巫不被邀请——那是应该的,我明白了。

国王下令烧掉全国的纺车——那是可能的,我明白了。

公主嫁给王子——那时必须的,我明白了。

……

我经常感到苦恼,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些——为了一个公主的性命,会让多少纺织女失去工作,甚至失去性命?为了一个公主的幸福,会让多少人家庭破碎,失去幸福?……贵族比平民更重要,为什么?……

我感到不舒服。无奈,失望,暴力,黑暗,压抑……这些负面情感,为什么我居然能在童话故事中感受的到?

带着问号,我发现了新的问号,慢慢的我的问号越来越多,充满了我的脑子。好在我与其他人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至少在没有得到力量以前,是这样。

哎?我怎么又走神了。我回过神来。

“这个小镇的名字是什么?地处何方?”我问道。

“这个小镇没有名字,这距离西平城只有十公里,一向被视为西平的郊区。现在,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请你也回答我的问题——你属于哪一个家族?”

“我不是贵族。我是西平魔法学院的一个学员,我通过传送魔法来到这里,魔法出了一点儿意外,所以才惹出了那些事情。”

听到我说自己不是贵族,瓦瑞尔稍稍放松了些,毕竟他还是有所顾忌的。“魔法学院?我还以为你是骑士学院的。”看来我出奇不意的两次压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趁热打铁,向他解释,“我是个魔法学徒,只不过我不想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魔法师,所以平时锻炼了一下,手脚稍微灵活了一点儿。”

我的谦虚打消了瓦瑞尔的些许不快,短短的交谈后,也让他消除了误会。他走出屋子,遣散了人群,屋子的主人一家也随着他重新进来了。

现在只等丝达珊醒来,就万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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