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神洲狂澜》第二卷(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一章

第01小节

太阳高高挂在天中,向大地四散着炽热的光线,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全然不象冬季已经来临的样子。陈国地理位置虽然靠南,冬季很少下雪,但象这么暖和的冬季,历史上也是很少见的,迷信的百姓开始想起一句谚语:“百年难遇冬如春,不死君来便死臣。”不安的气氛在民间传播,连朝庭也禁不住躁动起来。

也难人心惶惶。自十一年前裴矩继国王位以来,这几年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不安。先是在与洪国的大战中出师不利几乎全军尽墨,此后双方在边境小磨擦不断,接着属地余州战火向周围的地区蔓延,加上陈国与苏国交界之处,穹庐高原上的游牧者戎人年年准时的骚扰,明眼人都知道,陈国的根本已经动摇,这个腐朽的王朝只不过在苟延残喘罢了。

“午时三刻已到,请陛下——”司仪拉长了的声音让本有些昏昏欲睡的人们猛然一振,大伙的目光都投向祭天台前的铜住,都投向被铁链牢牢锁住的蓝桥。

蓝桥猛地挣了挣,但缚住手脚的铁链是如此牢固,即使是他,也只能挣出叮当的响声而已。被囚禁已经有些时日了,因此血污与灰尘布满他的脸,长时间没有梳洗,他的须发乱蓬蓬的,这让他胡本年轻粗犷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憔悴与落魄。只有那双虎目,仍射出愤怒不屈、又有失望心痛的目光来。

围观者窃窃私语响了起来,随着十八个红衣红裤的士兵擎着火把奔到蓝桥周围,人围开始了骚动。但这骚动只持继了一下会儿,便被弹压的铁甲骑兵凶恶的目光与叭叭作响的皮鞭镇住。

一阵吹打响起,人们的目光全投向了祭天台。顺着长长的过道,陈国当代国君,刚三十出头的裴矩在侍从的簇拥下走了上来。

蓝桥的目光停留在裴矩的身侧,那里,陈国长公主,裴矩之妹紫玉公主脸色苍白地站着。蓝桥的目光先是在胸口那串珠链上停了一下,坚接着上移,牢牢盯住她的眼睛。两个人的目光轻轻碰了一下,撞出旁人看不到的火花。

“王兄……”紫玉公主嚅嗫着双唇,但她的话还未说出,裴矩便挥手打断了他。

绝望的神色在紫玉脸上一掠而过,她的目光开如转向坚毅,重新投向蓝桥,两个人的目光,再也没有分开,痴痴地交缠在一起。

“时辰已到,祭天!”

红衣士兵们用手中火把,点燃了早已堆放在蓝桥周围的干柴,然后迅速退开。被火油浇透了的干柴片刻间便腾起了巨焰,迅速向蓝桥逼去。

蓝桥眼中根本看不到这烈火,他能看到的,只有紫玉而已。但紫玉的心,却随着火焰向蓝桥的逼近而激烈跳动起来,她忽然用手指拎起自己长长的宫裙,快步奔到了祭天台的边缘。

人群发出了惊讶的呼声,裴矩愤愤地喝道:“紫玉!”

但紫玉并没有理会他,她站在祭天台的边上,望着台下祭坛上的蓝桥,脸上露出凄然的笑来。

也许是一阵大风吹起,也许根本没有风,紫玉和她白色的宫裙,从祭天台上飘了起来,飘向火海之中,飘向蓝桥身边。蓝桥伸手想去接,但他的手被铁链缚住。

紫玉从火舌之上落了下来,在地下踉跄了一下,终于挣扎站住了,烈火中她脸上却浮现出幸福地笑容,飞身扑入蓝桥的怀里。

“你……你……好傻!”一直没有流泪的蓝桥,忽然觉得自己无法抑制一种奇怪的感觉,湿润的液体,从他眼角流了下来。

双臂紧紧环住蓝桥,紫玉低声呢喃道:“是……是……我好傻!”

“快出来!”裴矩也奔到了祭天台前,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他愤怒地吼道:“朕命令你,快出来!”

完全没有理会他,紫玉将头埋入蓝桥的怀中,这个强壮的怀抱,是多么温暖,是多么安全,火焰就算在他们周围狂舞,但在这怀里,火焰,似乎成了幸福的焰火……

“这如何是好!”裴矩发现妹妹根本不理会自己,他狂躁地回头向侍从们道,“快去将紫玉救出来,否则该如何向岚国的迎亲使者交待?”

侍从们的脸上都露出慌乱的神色,似乎是害怕裴矩命自己扑入火海救人。裴矩一脚将一个侍从踢下祭天台,吼道:“快去!”

那侍从摔进火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翻滚着想扑灭身上的火,但于事无补,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在火中挣扎,却都毫无办法。

只有蓝桥与紫玉两个人没有被这忽然发生的事情所动。蓝桥心中涌起强烈地拥紧紫玉的冲动,他伸出手去,真地抱住了紫玉。

围观的人群发出惊惧的喊声,一团蒙蒙的蓝色光华从紫玉胸前的项链上闪出,包住了火海中的两人。正是在这蓝光中,缚住蓝桥的铁链忽然失去了作用,让蓝桥活动自如起来。

蓝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开始急速旋转起来,众人再也看不到蓝光中的蓝桥与紫玉,慢慢的,蓝光升向空中,在空中闪了几闪,消失不见了。

而祭坛中,火焰还在熊熊燃烧着。

“这……可如何是好……”裴矩的喃喃自语。

“呀!”

在蓝光将蓝桥与紫玉包住时,他们已经知去了知觉,当他们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正从空中急速下落。

“砰!”两人落了下来,总算蓝桥反应够快,在空中把自己作为紫玉的垫子,因此,紫玉并没有摔着,而他,则皮粗肉厚得很,这种程度的摔落,最多不过给他增加一点伤痕罢了。

“咦,你们是谁!”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将两人从刚才神奇的一幕中唤醒,他们慌乱爬起来一看,一个背着庞大的包裹,手中还挥着一柄铁匠用的铁锤的越人少女,半是好奇半是惊恐地盯着二人。

蓝桥与紫玉两人受的惊吓也不小,他们相视一眼,死里逃生的感觉,那神奇的蓝光,还有眼前奇怪的越人少女,都让他们困惑。

“是城外!”紫玉的心思,比之蓝桥要缜密得多,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处身于陈国都城洛郢城外不远的地方,立刻制止了蓝桥说话,她微笑着道:“我们是旅行者,我叫陈影,他叫宋云,你是什么人?”

“吓我一大跳,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越人少女似乎相信了她的话,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挺胸回答道:“我,是天下第一巧匠墨蓉!”

紫玉忍不住绽开了笑容,虽然越人少女的年龄可能比她还要大上一些,但她的身高还不及紫玉的胸,当她昂首回答时,象极了一个常人少年正在冒充大人。

“越人啊……”蓝玉也笑了,他在山上生活的时侯,也曾遇上过越人,知道越人没有一个不自称是天下第一巧匠的,只不过没想到一个这样年轻的越人少女,也会有此爱好。

“你去哪儿,没准我们是同路呢。”紫玉知道,只要身处于陈国境内,就随时有被发现并追捕的危险。父王死时,她不过六岁,是王兄对她百般宠爱将她带大的,虽然她不满这个无能自私的兄长,虽然她知道只要蓝玉在,一般的追兵根本不能靠近他们,但她毕竟不愿意与自己的兄长自己的国家为敌,。因此,如果能与这位越人少女同行,虽然受人瞩目,但别人很难想到堂堂陈国长公主竟然和越人混在一起。

“我去余州,去见我的一个朋友。”墨蓉毫无心机地道,越人坦诚惯了,而且这两个人虽然有些奇怪,但凭直觉,墨蓉知道他们不象有些常人那样阴险狡诈。

“好极了,我们正同路!”紫玉笑了起来。以她同蓝桥的样子,想混过边防士兵的盘查逃出国境,显然是比较困难的,而余州因其特殊的地位,倒不失为他们暂时躲避的最好所在,看来同这个越人小姑娘,还真是有缘呢。

对于她的决定,蓝桥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他本来就是从深山中出来的一个化外之人,认识贵为公主的紫玉原是巧合,当他看到紫玉说谎时那眉眼间狡黠的笑意时,思绪便飞回到初次与她见面之时。

那还是在一年多以前,扛着一柄巨剑从深山中钻出来的蓝桥全然不知世事,那个抚养他长大的老人除了教他格斗以外,再三叮咛了一个原则:“凡是属于你的,你就坚决要来,不要等失去以后,再躲在深山里哀声叹气。”

每当说这话的时侯,老人总是会连连哀叹,接着是半天沉默,再接着就是加倍地训练蓝桥。老人逝去以后,蓝桥才意识到,老人当年定然也有着一场伤心的往事。

出了山蓝桥才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世界,一切都令他稀奇,外面的世界比他站在最高的山顶上看的还要大,外面的小镇里的人就比他在山中见过的所有的人都多,而且外面世界的事情也比山里复杂得多。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有戏剧性了。因为无钱住客栈而躺在大街上睡觉的蓝桥,在夜晚被匆匆偷跑的紫玉踩了一脚,愤怒地他准备狠狠收拾这个冒失的家伙,却发现对方是个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挥拳相向的女子。大概是在山里很少见女子的原因吧,对于强壮的男人,蓝桥下手会毫不容情,对于年轻的女子,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下狠心。

“象你这个娇嫩的家伙,我两个指头就可以捏烂来!”既然不能打,那就只能吓唬吓唬她了。哪知道紫玉正在躲避追她回那沉闷的宫庭的武士,见到蓝桥这憨然的样子,眉眼间就出现了狡黠的笑意。

“我踩着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为了表示对你的歉意,我愿意给你做一段时间的侍女,好不好?”

有谁能拒绝这样娇柔的年轻女子这样的请求?刚从山中出来的蓝桥当然更不能,他甚至以为,这外面世界的人就是这样陪礼的。当武士前来追赶紫玉时,蓝桥老实不客气地挥动自己的巨剑,将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最后还抛出一句“敢抢属于我的侍女,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以后就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这个美丽的侍女与他一起在陈国的各地流浪,当然,以其说紫玉是他的侍女,还不如说他是紫玉的保镖更象些,一路上也惩罚过不少恶霸狗官,援助过不少无依无助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们共同冒着生命危险,得到了一件神奇的宝物,就是挂在紫玉脖子上的那串珠链。长在宫中,从来不知民间疾苦的紫玉,也在这短短的大半年时间里,发生了巨大变化。

“王兄和我们,究竟是给百姓们带来了什么?”当听到一位三个儿子都去当兵,最后连头发斑白的丈夫也不得不出征的老母亲的哭诉后,她也不禁澘然泪下,心中却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当然,此时的她是无法找到答案的,她能做的,也仅有在陪老母亲落泪之后,赠送她一些金钱罢了。

于是,她决心回宫中劝谏兄长,见到她到来的兄长喜出望外,对于她私自离宫并没有追究,而是告诉她已将她嫁给岚国国王。

紫玉明白这是一场政治婚姻,用她来换取在神洲北方雄居霸主之位的岚国对陈国的支持。当初正是为了抗拒这一政治婚姻,她才逃离宫中的,而今在外尝到了自由的滋味,特别是认识了这个质朴诚实的蓝桥,她更不愿意嫁给那个已经半百了的岚国国王了。

为了威胁她,裴矩便将蓝桥抓了起来,以祭天为名要活活将他烧死,紫玉能做的,只能是与他死在一起。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串据说是神器的珠链在最后关头救了他们。

“原来我们真的顺路啊!”墨蓉的话让蓝桥从短暂的回忆中醒了过来,她快乐地笑着,道:“真是太好啦,我正愁路上没人说话!”

“墨……姐姐,”看着墨蓉那娇小的身材与脸上的神色,紫玉吐吐舌,还是把姐姐两个字叫了出来,“我们的路费全都被小偷偷了,就怪这个家伙不小心,这路上我们恐怕要麻烦你了。”

“没事!”越人原本好客,他们的自尊心也极强,看到别人有求于己他们会觉得非常有面子,墨蓉也不例外,这也是为什么收到流浪儿托一位越人转交的信后,她再次离开越人岭孤身出来的原因。她爽朗地笑道:“金银对我们洞越来说容易得到,但朋友可是金银怎么也买不到的。”

紫玉心中有些惭愧起来,这样坦诚的一个越人,他们欺骗并利用她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但现在只好如此,等到了余州,一定要向她说明原因。

三个人这一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出发了。

※※※与此同时,李均正抱着孟远的身体,茫然地站在礁石之上。

“不!”李均忽然发出撕裂般的喊叫,声音在无垠的大海上远远传开,双肩在不停的抽搐。

这一景象在凌琦眼中燃起了记忆之火,他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痛苦的神色,不为身上的伤势,而是为被唤醒的记忆。

那个等待自己的女子,那个自己发誓要护其一生的女子,那个在荒淫无耻的世家贵族中唯一清纯的女子。自己不也曾抱着她的身体,对着夕阳大吼“不”吗?

“如果你不想他真的死去的话,就放下他。”缓步走到李均面前,凌琦伸手搭住孟远的腕脉后,冷冷地说。

李均茫然地望着他,当他意识到凌琦话语中的意思时,激动得将孟远平放在地上,但凌琦用一个凌厉的目光止住了他的兴奋。

凌琦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扁扁的旧盒子,取出盒子里的细长的金针,插入孟远的胸口。

李均看到下手飞快,片刻间便在孟远身体上插进了七枝金针,而孟远本已急促的呼吸,随着这七根金针的插入,逐步平缓起来。

“谢谢……谢谢!”李均诚心实意地道,这个时侯,即便是凌琦要他拿性命来交换,只怕他也会乐意,这种援助,他知道是无价的。

“不要高兴得太早,会不会死还要看他自己。”对于他的感谢,凌琦仍不过是掷了一句冷冷的言语。他的心中却又是一阵绞痛。如果当初自己便掌握了这种技能,他还会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女死在自己怀里吗?

思绪瞬间跨越二十余年,无数令他魂牵梦绕的往事在眼前一飞而过,自己离开时依依不舍回来时去只能抱着她渐冷却的尸体,而这一切,都是该死的恒国狗造成的,该死的恒国狗,该死的那个人!

杀父、夺妻、亡国,一切都是那个有着常胜名将之称的恒国主帅柳光造成的,这次得了蛟精的财宝,一定要以此作为复国报仇的起点!为此,哪怕闹得天翻地覆、哪怕被人看作冷血恶魔也再所不惜!

猛然咳出了一口血,凌琦优雅地摸出一条白手绢,将嘴角擦拭干净,然后抛入海水中。

“让我最后的同情心,随着这血一起去吧。”他想。

楚青风眼见他下针的手法,心里暗暗吃惊,但表面上仍然平静如常。在探过孟远的腕脉后,他沉吟便刻,道:“李统领,请将你的头盔除下。”

这时的李均只要能救回孟远,让他做什么都行。急忙摘下自己的头盔后递给了楚青风,楚青风除去孟远的头盔,换上李均的龙首头盔。抬眼看到李均渴望的目光,楚青风微微笑道:“本来孟将军受蛟蛟灵力重击,生机已绝,凌公子用金针过穴的技巧激发了孟将军体内仅存的生机,而李统领的龙首头盔又有自动恢复的功能,可以助孟将军早日恢复,也不至于落下什么后患。”

他知道这时李均心神大乱,因此详细解释了一番以安其心。

这时,原本远远开走的大船接到信号又航了过来,放了两艘小船来接众人。李均拒绝别人帮他,独自托起孟远回到大船之上,一直躲在大船上的姜堂也上了礁石,看到李均那难看的脸色就知道不好,也不敢多说话,同凌琦的手下去搜寻蛟精的财宝去了。

以后的事情,李均便没有再过问。凌琦一而再地救了他们,即使要独占全部的财宝,他也无言反对。但凌琦却依诺同他们对半平分,将船航到靠近陆地的地方,他便派小船将李均等人送上了岸。

“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分别的时刻,凌琦淡淡地对李均道,“如果那时我们是在战场上相见,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李均默默行了个礼,和平军建立以来,他从来没有象与凌琦在一起时这样,觉得大局不在自己掌握之中,这样的一个人实在太可怕,但李均心中却隐隐有丝预感,终有一日,两人还会见面的。

第02小节

就在李均他们与蛟精作殊死之斗时,通海港却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中。

李均他们去除蛟精已经十日,童家的细作也探明守卫通海城的不过是区区两千和平军,虽然这几天陆续有小规模的佣兵进入通海,但全部力量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千人。而此时,戎人在童家境内掳掠一番,正撤回穹庐草原,童家已经可以腾出一些力量来对付和平军了。

童家的统帅仍是童昌,在雷鸣城之战中他们并不曾与和平军遭遇,对于和平军的战斗力并不畏惧。这次童昌领兵一万,其中轻骑兵一千,铁甲步兵三千,士卒六千人,发誓要夺回通海城,活抓李均。而通海城中,当赵显、王尔雷的苦儿营将消息传来时,名义上的城主华宣只会缩在卧室里发抖,这一切都不得不由俞升与周杰、苏晌三人主持。

李均与孟远不在,和平军以往可以倚恃的两位一流勇将都在茫茫大海中挣命,群龙无首之时,最能体现出一支部队的战斗能力。让原本对此忧心如焚的俞升长出口气的是,在周杰与苏晌的带领下,战士们不但没有军心痪散,相反却斗志高昂。

“李统领与孟将军去降除妖怪,如果此时有人敢来侵袭我们,我们就可以在此放手一搏,好为他们挣点面子,不能让他们回来了骂我们没用!”当俞升旁敲侧击问起士兵时,士兵如此回答。看来士兵心中憋着这一口气,决意要让胆敢乘李均不在时来犯的敌人吃一个大苦头。

之所以会这样,不能不归功于李均与众不同的编队方式,十二人一小队,让军官能及时了解士兵的情况,鼓动士气也方便一些。

“士气高昂,军心可用。”俞升在与周杰、苏晌、舒纳等军官商量时道,“但仅此是不够的,如果通海城百姓不能与我们同心,我们便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

对于这个,原本正规军出身、在无敌军中已经久经沙场的周杰与苏晌当然也很明白,周杰苦笑着道:“话虽如此,现在我们占据通海城不过月余,民心尚未归附,不在暗地里牵制我们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能奢望他们与我们同心?”

“这一点我倒认为没有什么大问题。”沉思了会儿,俞升道,“童家在通海的数十年前,也并未为通海百姓做什么事情,现在李统领正为通海城冒险前去除蛟,通海的百姓也都是知道的,除非个别童家死党,绝大多数还会选择中立。”

“如果能让他们知道,即便是统领不在,和平军仍旧能打胜仗,能守住这城,他们必然主动向我们示好。”周杰眼中闪着光,“所以,我们要打一仗来振奋一下士气,也稳定一下军心。”

“不能一开始就打守城战,必需在外胜敌军一场。”苏晌也道,“如若战事一起便被围城,城中民心倾刻便会散乱。”

对于他们的分析,俞升心中颇觉惊佩,没想到李均部下中还有这样的人,强将手下无弱兵,难怪和平军几乎战无不胜了。“打仗,我可就是外行了,一切都要倚靠两位将军。”

众人铺开了行军地图,周杰与苏晌在地图上看了半晌,都叹了口气。从童家的银虎城到通海港,沿途都是平原,几乎没有可以突袭敌军的所在,地利上更适合人数众多的敌人。

“只好这样了,没有适合的地利,我们便得分散敌军,现在敌人距我们还有四日路程,据苦儿营的消息,敌军的前哨部队是轻骑兵,只要拉开轻骑兵与后方主力的距离,收拾这一千轻骑,即便是在平原之上我们也有绝对把握。”周杰一反平时的沉默少语,每当策划战术之时,他便不自觉话多起来,这都成了习惯了。

“好在都是平原,虽然没有可伏击的地利,但敌军只怕也想不到我们会在半路伏击。”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

“这个倒不是很难,”苏晌想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我们告诉他们,李统领不在通海不就成了?”

周杰与俞升怔了一下,不明白苏晌所指什么,苏晌解释道:“他们知道统领与孟将军不在,我们装出军心动摇不稳的样子,扬言要收刮城中财物弃城而走,以童家士兵在新近击退戎人的胜利之后,必然中骄兵之计,其前哨贪功便会加速前进,我方只要动作迅速,足以在后继部队赶到之时吃了他!”

“正是,敌军在通海城中必然有细作,我们可借细作之口传出这消息。”周杰补充道。

“还有!”俞升灵机一动,也微笑起来,“为加深他们的映象,我们还可让城中富商派人给他们传信,请他们快快前来。”

三人都大笑起来,集思广议,三人共同策划了一个巧妙的计谋,但找城中哪个富商行这诈降之计,却使得他们犯了难了。

“贾同老板求见俞先生。”哨兵的报告让俞升大喜,那天与众商人开会时,这个贾同便给俞升留下了极深的映象,这次前来,倒可以看看能不能借助他来展开三人定下的计谋。

“快请,不,我亲自出去迎接。”俞升急忙出了营帐,来到了营门。

“贾老板此来,不知是为何而来啊?”两人落座之后,俞升问道。

“据我的消息,童家的一万军队正开向通海城。”贾同开门见山地道,“不知俞先生何以退敌?”

俞升吃了一惊,苦儿营传来的消息,目前还是一个秘密,连军中士兵都知之者甚少,贾同不但知道,甚至连敌军数目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不能不让俞升怀疑军中有人走漏了风声。

“贾老板从何而知?”俞升的问题让贾同以为和平军尚未接到这一消息,不由有些焦躁起来,他道:“我们商人有商人的情报,这事千真万确,如今李统领不在,华公子又卧病,俞先生可以多加小心。”

俞升沉默了会儿,心中推测究竟能想信这商人多少,他对和平军似乎过于关心了。片刻之后,他道:“贾老板,此事不宜宣扬,以免城中人心惶惶,至于退敌之计,我们已经有了。”

“原来贵军已有准备了!”贾同如释重负,微笑着道:“我说呢,以李统领之智,即便是出海除蛟,也会为和平军留下退敌之计的。”

俞升心中大动,不但和平军对于李均的智谋已经绝对信任了,连贾同这样的商人,也如此相信李均的军事才能,这不由不让人惊叹了。虽然实际上李均并没有留下什么退敌之计,但贾同的这个误会倒可以加以利用。

“贾老板,其实您不来,我也要去府上拜访,李统领留下的退敌之计中,再三道要借助贾老板之力……”

俞升的话让贾同精神一振,道:“有这等事?蒙李统领不弃,我愿意为和平军效力!”

看到俞升用一种深沉的眼光看着自己,贾同微微笑道:“先生尽管相信贾某,贾某是商人,商人最讲究投资,这一次贾某就投资到和平军这边了!”

“贾老板是精明人,自然不会走眼,您的这笔投资,必将一本而万利。”俞升脸上绽开了舒心的笑容,缓缓地说。

“快,快!”

将官们不断催促着骑兵快马加鞭,四千只马蹄在宽阔的驿道上扬起高高的尘土。

童家的轻骑兵在余州享有盛名,这是一支在同骠悍的戎人骑兵作战中训练出的队伍,与马背上的民族戎人比他们也不逊色多少,一直以来,是童家傲视余州的一支主要力量,几乎没有什么对手,能在旷野中与他们作战。

在接到通海城中富商贾同的密信后,又综合了通海城中细作传出的消息,童昌知道和平军已经知道他们正在攻向通海。这一点他觉得不足挂齿,他原本就没有偷袭通海城的意思,让敌人知道也没有什么关系。但得知和平军准备将通海掳掠一空后撤走时,他大怒了。

“这群草寇,还说是什么佣兵!”对着部下他破口大骂,通海城虽然作为海港已经荒废了数十年,但仍旧拥有不少财富,如果任和平军掳掠了,童家收回一个空城又有何用?

“传我帅令给童语,要他指挥轻骑兵全速前进,直抵通海城,不让贼寇有逃走的机会。”在给指挥轻骑兵的将领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他又补充道:“告诉童语,不要攻城,只要牵制住贼寇便可。”

“这其中……会不会有诈?”一个幕僚小心地提醒道。

“无妨,只要童语不舍长取短去攻城,这余州又有哪支军队能在野外阻住我们?”童昌得意的笑着。

“是,大帅明鉴,是我想得太多了,哈哈。”幕僚也只得陪笑着自嘲,虽然心中仍有些不放心,但想想也是,和平军不会傻得同童家有着“万胜军”之称的轻骑兵在野外作战吧。

他们都忘了,和平军的前身,也有个响亮的称呼,“无敌军”。

轻骑兵全力奔驰,很快便将主力远远甩开,当他们来到距通海仅十里的“古柳”村时,后方的铁甲步兵与他们足足相差一日半的路程。

“哼,什么和平军,如若不是大帅有令,我一去便要攻下这通海城!”童语是童家有名的勇将,对于和平军是不屑一顾的,虽然陆无敌的大名在前,龙首魔王李均的功业在后,但在他眼中,这两个人之所以能有如此虚名,都是因为没有遇上他的缘故。

古柳村不过三四十户人家,驿道并不从村中间经过,两旁的田野中长着齐膝高的油菜。今年冬天太暖,以至于这时油菜便长了起来,看来再过个十余日便会开花了。

骑兵队的通过似乎没有惊动村民们,对此,童语并没有在意,他现在极为渴望与和平军一战,最担心的便是和平军的胆小鬼会提前溜走。

忽然,油菜花中射出一排又一排的箭雨,最外围的骑兵在这猝不及防的攻击下,纷纷人仰马翻,童语心中大怒,和平军的胆小鬼竟敢在这平地里伏击!

万胜军并未被这一轮攻击冲散,落马的也只是极少数人,童语大声喝斥,万胜军立刻布成了冲锋的阵形,分两路突向两侧的油菜地里。

马的嘶鸣声与人的喊杀声合在了一起,但整个战场中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喝声,当骑兵们突到放箭的地方时,什么也没有看到。

正惊异间,他们的战马忽然不听指挥起来,纷纷在地上吃着什么。此时万胜军奔行已久,人虽然不困,马却有些乏了,在油菜地里嗅到奇香,于是开始争食,原本完整的阵形片刻就乱成一团。紧接着,伏在地上的战士猛然从壕沟中跃出,喊杀声不绝于耳。

童家的轻骑兵自然不知,和平军用香油煮熟豆子,洒在这油菜地里,战马奔驰了几日,忽然闻到这豆香味哪里还禁得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大吃起来。

此时万胜军的突击优势已经化为乌有,一片混乱中他们仅能凭借马的高度与手中长兵器的长度来对付敌人,而对手则分成灵活的小队,有人负责用长刀砍马腿,有人负责用盾牌挡住万胜军的攻击,还有人负责用长枪将万胜军士兵从马上挑落。

片刻间,原本整齐的万胜军阵势,便被杀得一片混乱。失去马落在地上的骑兵,根本不是手持短兵器的步兵的对手,当狂化了的羌人疯狂地将几个万胜地军士兵撕碎,目睹战友内藏血肉流了一地的万胜军们再也无法保持士气了。

“不许乱!不许退!”童语大声呼喝,但和平军暴风雨般地攻击,让他的呼喝被一片呐喊与悲鸣所掩住,连他自己,几乎也听不到这声音。

“去死!”长枪一刺,刺穿一个和平军战士后,童语将全部的愤怒都发泄到敌人身上,挥舞着长枪不让和平军士兵靠近。

“杀!”乱军之中,苏晌用刀接了他一枪,刀被枪震开来,苏晌就地一滚,避过他紧接着的第二枪,但童语挥枪如电,第三枪又直刺苏晌的前心,苏晌拼命躲避,眼见无法逃开,舒纳的巨盾赶到,替他接了这一下。

“什么和平军?有没有我一招之敌?”童语舞着枪狂吼道,“李均何在?孟远何在?敢不敢来与我决一死战?用阴谋诡计,岂是英雄好汉?”

“哼!”周杰手执一支矛,远远地向童语掷了过来,童语挥枪将矛格开,再看这周围,自己的常胜军已经崩溃了,绝大多数都被敌人斩杀,少数侥幸的也在落荒而逃,这一战,看来是败定了的。

“纳命来!”他大吼着催动战马冲向周杰,但周杰一挥手,冷冷吐出了两个字:“放箭!”

数十枝箭雨点般射了过来,将童语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从马上摔落后,童语以枪拄地,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向着周杰走了几步,周杰只是冷冷盯着他。

“你这样的傻瓜,根本不配同我们李统领与孟将军决斗!”

然后是和平军士兵们的哄笑声,童语艰难地又挣扎了两步,终于倒在地上,无法爬起。

“英雄……”他不住地呕着鲜血,轻轻说出这两个字,一个真正的英雄,仅有过人的勇力是不够的,也许,他在最后时刻明白了这一点。

第03小节

古柳村的初战,和平军以伤亡百人的代价,一举击溃了童家的轻骑精锐,士气大振。消息传到通海城,已经得到童家来犯的百姓心中稍安,俞升与苏晌他们所担心的同时遇上内忧外患之事,暂时可以放下一边了。

而童昌得知童语战死,一千轻骑仅有几十骑逃脱后,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一面派人回银虎城请求增援,另一方面重新估计起和平军的战力来。加上害怕和平军在路上再次伏击,行军的进程明显慢了。

但是,通海城仍旧面临着世大的危机。那一千轻骑兵并非童家此次的主力,而只是前锋,童昌的主力还在,另外还有源源的援军,而通海城中,除了两千和平军与一千新来的佣兵外,没有任何外援。

对此,俞升、周杰与苏晌三人也是伤透脑筋。守城战固然是己方有利的一面,但如果童家围而不攻,时间拖下去,他们禁得住拖,而通海城则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无论他们如何不愿意,童昌在得到三千援军后,终于围住了通海城。

包围通海城只需围其西、北两面,另外两面便是大海,因此易于双方集中兵力,也正是因此,当攻城开始时,战况是异常惨烈的,双方所有军队,几乎都集中在这两个方向。

陈国崇德十一年十一月六日晨,童昌亲自督军,命令自己的一万二千步军攻打通海城,而城中负责防守的,是由俞升、苏晌、周杰指挥的三千佣兵。

战事一起便极为残酷。童家军队的攻城器械多数毁于雷鸣城之战,这次完全是倚靠血肉之躯来冲击。而通海港多年未打过大仗,城墙荒颓,也缺乏守城器械,从一开始,在一阵箭雨之后双方便陷入白刃战。

战鼓雨点般地敲了起来,沉沉地击在人心上。童家的士卒扛着云梯涌向通海城,城头士兵则向下射出狂风暴雨般的箭。但护在士卒身边的铁甲步兵身上盾甲非强弓劲弩而不能透,因此,很快,云梯便搭上了城垛。

“不好!”守北门的苏晌意识到如果让敌人稳稳占住城垛,并不断派出铁甲步兵攻上来,那么通海城便会失守,争中生智,他命令大开城门,自己亲自领着百余骑兵突出了通海城。

童家的士兵正在攀爬城墙,弓箭手因为敌我混杂不敢放箭,他们也未曾料到通海城竟敢违背兵法常规大开城门攻出来,被这小队群兵一个冲锋,连斩杀了数十人,其余攻城士兵大惧,纷纷溃逃,而苏晌也乘乱撤回城中,敌人的第一轮攻击便被他侥幸化解。

但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战鼓声又响彻云霄,这次冲上来的敌军数量更大,足有三千人之众,苏晌亲自站在城头,挥刃连砍下几员敌军,和平军为他的勇猛所动,倾力反击,又一次击退了敌军。

抹去额头的血和汗水,苏晌看着敌军败兵在城外重新集结,又开始整队准备再一轮攻击,而己方军士都已筋疲力尽,心中知道这一次很难再坚持住了,正一筹莫展,魔法太学的师生们登上了城楼。

“太好了!”此时对于守城的将士来说,见到魔法师不亚于久旱逢甘露,魔法师们反复吟诵咒文,迅速恢复将士们的体力,同时也为他们加上魔法防护。虽然这并不能让战士不受伤害,但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伤害所带来的伤亡。对于每珍上士兵都极为宝贵的守城军来说,这是难得可贵的。

施完魔法的法师领着和平军中十余个羌人退下,而士兵则准备迎击敌人的第三次冲击,俞升眼见对方沿着海岸扑向北城和西城,不由自主地道:“如果能从海上攻击敌人就好了。”

他这一句话点醒了周杰,也点醒了自己,周杰喜道:“统领与夷人不是缔结了盟约么,我们正可以请夷从从海上相助!”

“正是!我这就去夷人长老处!”俞升迫不及待赶到了夷人长老处,夷人长老慨然允诺,将族中壮年男子全召集起来,也有五百余人!

此时城头上周杰与苏晌,正与童家士兵斩开殊死的白刃战。因为缺少攻城器械,童家军队没有用冲车来撞击城门,而是直接搭云梯攀爬城墙。童家的五百弓箭手都逼近了城下,专门射击在城垛上露头推开云梯的守军,守军不得不后退几步,与爬上城头的童家军在城垛上展开了激烈争夺,血肉在冰冷的金属冲击中四溅,一个又一个战士倒下。一个和平军士兵右臂被砍,仅有一层皮与身体相连,便用左手挥动着兵器,与敌人进行血战,从他断臂处喷涌的鲜血,甚至糊住了他对手的眼睛,乘着这个机会,他一刀斩下对方的首绩,但身后的一枝矛也同时穿透了他的身体。

童昌在城下仰望城头,心中也不由得胆寒,似乎又看到了攻打雷鸣城时的惨烈景象,虽然双方参战人数比那一次少,但战况的惨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看穿着绿色衣甲的童家士兵就要压制住身穿杂色衣甲的和平军,城头忽然响起了羌人特有的狂吼。在千军万马的嘶鸣声中,这狂吼仍声声入耳。被法师们施了强化魔法的羌人重新回到了战场。

舒纳冲在最前头,他那高大的身躯看起来甚至超过了城墙。城下的弓箭手目瞪口呆地盯着这巨人,弓箭射在他身上都无法破体而入,最多不过留下淡淡的伤痕。此时的舒纳虽然已经狂化,但与以前不同,他脑子除了能分清敌我外,还有着一个刻骨铭心的声音在呐喊。

“统领如此待你,你不可以让统领失望!”

他已经抛开了盾,双手都执着巨斧,象车轮一般舞动着,在城垛口砍杀,童家兵将赶来阻挡,但无法遏住他那疯狂的气势,一个士兵给他从头到脚劈成两片,一片落下了城,另一片却倒在城上,另一个急忙后退,但发现自己的身体仍停留在原来的地方,颈项喷出的鲜血直冲上天。

“呀!”舒纳的狂吼声几乎让城头的童家士兵破胆,一个士兵惊恐得从城上跳了下来,摔在城脚下,翻滚了一圈,又落进护城河中,半晌才浮起。

城上城下,到处都是尸体,双方伤亡的军士,几乎都让护城河堵塞,河水早就成了腥臭红腻的血水,童昌看到这一轮攻势再次被狂化的羌人击退,心中已经隐隐有退意。

“为争夺这个几无用处的通海城,损伤我这样多子弟,有没有意义?”他暗自想,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城上已经没有活着的敌人了,舒纳与他的同伴们也解除了狂化状态,跌坐在城头喘息,身上多达数十数的伤口,如果说对他们没有影响那是不可能的,狂化状态中他们没有痛苦的感觉,但狂化解除后,这种痛苦就加倍袭来。

身体上的痛苦还好忍受,最难他们痛苦的,还是失去了战友,十几个狂化的羌人,如今仍然能站起的不到一半,有三分之一已经永远离去,他们巨大的身体此时平静地躺在城头,象熟睡的婴儿,而不再是嗜血的战士。

“母神会收留他们,在战场中为了战友而牺牲的勇士。”舒纳喃喃自语,四个常人士兵吃力地将他抬起,送下了城。

这一轮攻击对于双方来说都损失惨重,和平军的弓箭手几乎消耗殆尽,阵亡超过了五百人,几乎人人带伤,自从和平军建成以来,还未有过如此大的损失。

而童家则留下了一千五百具尸体,加上先前的损失,已经有三分之一阵亡,其中又以士卒损失最大,铁甲步兵还未受到致命的打击,因此,战场中的优势,仍掌握在童家这一方。

童昌冷静地分析了之后,决意再次发动进攻,这次他一开始就以铁甲步兵为前锋,士卒布在铁甲布兵之后,这一次如若再不能攻下通海港,那就只有修整待援了。

当铁甲步兵排着方阵向通海城发起新的冲击时,城上的守军只能再次振作着迎敌。苏晌匆匆从士兵中间穿过,命令迅速将伤兵都送下城去治疗,但相当数量的伤兵都拒绝下去。

“如果城守得住,我们再下去治也不迟,如果城守不住,还不如在战场上光荣的战死,战神才会伸开双臂拥抱我们的灵魂!”一个中年的佣兵微笑着道,虽然他那满脸血污的脸上笑容显得可怖,但苏晌极觉得心中一阵温暖。

注意到他身上的服饰并非和平军的,苏晌劝道:“老兄,你还是下去吧。”

“我当了二十年佣兵,成百上千的战友都倒在我身边,我一直奇怪自己怎么还活着。”大敌当前,这个中年佣兵却不紧不慢地回忆起往事,“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想轮到我自己时,会是个什么死法。现在知道,自己会光荣地死去。我再没什么遗憾了,能同你们同事过……”他一指在地上的和平军遗体,又道:“这才是真正的佣兵!有这样的战士,和平军定然会获胜!我只希望,战后埋葬我时,将我同他们葬在一起。”

周围的佣兵们都沉默着听他说的话,铁甲步兵的进攻他们似乎没有看到,普通的弓箭是很难穿透铁甲步兵的重装甲的,他们能做的,只不过是等待他们上来肉搏。

“兄弟,你呢,下去吧?”苏晌又转向另一个和平军的小战士,那个小战士脸上还有着几分稚气,身上已经包扎了好几处,一只左脚不见了,听到苏晌问他,他羞涩地笑了一下,将一枝匕首握在手中,比划了一下,道:“铁甲步兵上来了,我就这样给他来一下!”

苏晌忽然觉得眼泪要夺眶而出,身为将官,有这样的战士还有什么可求的?无论此战是胜是负,无论通海城是否守得住,无论李均回来时看到的将是什么,苏晌都觉得不重要了,奋斗过、拼搏过、流血过,这样就足够。

正是知道守城士兵已经没有了滚木擂石,弓箭手也损失殆尽,只有普通的弓箭对铁甲步兵造不成什么巨大伤害,童昌才以铁甲步兵为这一轮攻击的前锋的。正当铁甲步兵们迈着沉重地步伐,开始攀登城墙时,城上忽然响起了激动地呼声。

紧接着,一排排箭雨流星群般从城上射出,跟在铁甲步兵身后的弓箭手成了这每一轮攻击的牺牲品,然后,又是第二轮箭雨,数十枝箭同时射向一个铁甲步兵,他们为盔甲所不能遮挡的部位,如颜面、关节都成了攻击目标。这些弓箭手奇准无比,仿佛是专门训练过的弓箭部队,而且所用强弓长箭穿透力极大,一般弓箭无法穿透的重甲,在他们的弓箭之下也变得脆弱起来。

俞升请来的五百夷人弓箭手到了!

象被镰刀扫过的稻草,逼近城脚的铁甲步兵倒下一片,他们的重甲让他们不会被一箭毙命,但这也使得整个战场中痛呼呻吟声几乎要盖过喊杀声,伤者十倍于死者,更能让身旁的战友变了脸色,原本就在持继了半天的激战中士气低落的童家铁甲步兵,开始散乱起来。

眼见敌人城墙之上忽然出了五百弓箭手,童昌心中大惊,知道己方锐气已竭,如果强迫士兵继续攻击,不过是让他们逃得更快罢了,不如乘败势未扩散先鸣金收兵,等待援军抵达后再战,或者就干脆退兵。

这一点守城方也是明白的,俞升请来的五百夷人弓箭手,只不过是占了出其不意的空子,而且是以逸战疲,所以才会将童家士兵吓得暂时后退。对于通海城来说,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支力量,而对于在余州居三大势力之一的童家来说,他们还可以从其他地方抽调部队补充。如果不能迅速打开这局面,通海城的破城,也是时间问题。

“怎么办?”俞升虽然明知苏晌与周杰已经劳累不堪,却仍不得不与他们商量如何退敌。

“只有想办法让敌人主动退兵了。”苏晌叹息了声,“现在童昌已经知道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是无法攻破通海的,所以他心中也有些迟疑,如果我们让他觉得攻击通海,可能会遭受更大损失,那他们就会退了。”

“除非给他们更大的打击,让他们以为我们还有余力。”周杰听了后思忖一下,道:“如果能绕自敌后俞袭他们就好了。”

“这倒不难。”夷人长老派来的负责指挥弓箭手的吕源道,“我开始注意了下,童家军的营寨据海岸不远,他们来得匆忙没有水军,我们乘夜用小舟可将士兵运到敌后去,必然神不知鬼不觉。”

“好!我再请贾同他们发动家里保镖家丁,冒充和平军在城上摇旗呐喊,以迷惑敌军。”俞升兴奋地道,众人眼中都亮了起来。

攻城半日受挫的童昌,这时除了向后方求援外,并没有太多的计谋可想。

他自己心中也知道,此时童家刚刚经历两场大战,无论是攻打雷鸣城还是抗击戎人,童家都受了不小打击,甚至可以说元气大伤,急切间是无法再给他更大的援助,但就此退兵,毕竟心中有所不甘。

吃了午饭之后,哨兵忽然来报道:“城头上人影与旗帜增多了许多,似乎城中已来了援军!”

童昌吃了一惊,亲自来到营帐外,果然见城头多了数十展旗帜,迎着风飞舞,而旗帜下的人影,也明显多于早晨。

心中疑惑不解,这通海城应是孤立无援的,为何会增了这样多士兵?据说和平军的统领李均去除蛟精去了,莫非他除蛟精是假,而实际上是求哪个地方借兵了?不可能,如果是从外借兵,我已将这城包围,他们是怎么样进得城的?这个人用兵诡诈,不可不防啊。

“全军小心戒备,防止敌军开城突袭!”想到和平军往昔战绩中往往乘敌不备突袭得手,童昌便有些冷汗直冒,如果李均与孟远并没有去除蛟,而是隐在城中准备给他突然来一下,他真没把握自己的部下能保护好自己。

也正是因此,他全然没有注意自己的后方。这一夜辛时,全部戒备都在城中敌军身上的童家军队,被一群部队从后方冲入营中,暗夜中的一场混战之后,敌军便安然撤走,在被烈火吞噬的营寨中,留下的全是童家士兵的尸体。而童家士兵不得不连夜退出十里,从新扎营。

第二日晨再次清点兵数,一万二千士兵,已经只剩余六千了,仅一日一夜,便损失过半,退走的念头再次在童昌心中浮起,而这时,哨兵来报,通海城中给他送出了一封信。

第二章

第01小节

“通海城中的来信?”

对此,童昌是颇为不解的,一战之后,双方都筋疲力竭,但从一开始,和平军便没有投降的念头,如今派人送信,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童昌打开了信,只见信上写到:“兹和平军主簿(注1)俞升奉命致书于余州州牧(注2)童氏大帅童昌将军足下:大名久闻,向者于雷鸣城前未得一见,今于通海城下得睹尊颜。今日之战,实为无奈,童氏外有雷鸣城、朱家、戎人之患,内有百姓穷困愤怨之忧,将军身为元帅,却穷兵黩武,驱疲惫之师攻无谓之城,有何益哉?今再战则两败俱伤,退军则得保元气,为将军计,迟退不如早退,待双方休养生息,再择日而战,亦是一快事。”

看完信童昌长叹一声,和平军这一击直接攻在他这主帅的心头,连自己都无战心,何况部下将士,先是攻打雷鸣城,接着抵御戎人,现在又被驱来通海,只怕军中早已怨声载道了。

“传令全军,再战无益,退军修整。再将这封信交给来人送回城中,希望华宣与李均,得此通海城便心满意足了。”提笔写下一封信后,童昌将信交给了哨兵。嘴中虽然如此说,他心里却知道,和平军的愿望,决对不会仅仅拘于一个通海城,那个年轻的佣兵统领,眼中所看的地方只怕要更大。但现在也只能如此,再打下去,最多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战又何益呢?

在通海城中忙于善后的俞升得知童昌已经退兵后,拍着头如释重负:“总算好了,只要撑到李统领回来,咱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苏晌与周杰都笑了起来,俞升意识到自己未免过于迷信李均了,也微微一笑,打开童昌的回信,一看上面写的是“致和平军统领李均将军案前”,便又合了起来,笑道:“这信是给咱们统领的,经过这一战,童家只怕不敢再轻易攻打我们了。”不自觉中,俞升也用“咱们统领”来称呼李均了。

在短短的两个月多的时间中,余州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一连几场大战,将原本在余州势力最为强大的雷鸣城华家、银虎城童家、余江城朱家都折腾得元气大伤。原本最为强大的童家先是在雷鸣城之战中折损了近两万人马,在与戎人的战斗中又损失了两万人,最后还在通海城之战中丢掉了七千人,五万的重大损失,让他们的实力不及战前三分之一;朱家在雷鸣城战中死伤加俘便超过了五万,家主朱茂与二公子主帅朱文渊都战死,短时间内也无法恢复;至于雷鸣城方面,在保卫战中半数兵力成为历史,紧接着华风病死三兄弟火并,使得全城可用之兵不过两万人,更是难以振作。于是,原本在这三大势力之间的夹缝中求生存的几个小势力就分外重要起来。

这狂澜般的形势变化中,影响最大的就是和平军夺取了通海城。一方面,李均借华宣之名夺下这城,令余州百姓不会对他这外来的外国人产生太大反感,另一方面,华宣本人懦弱,极易被李均所控制,而且对于自己的处境,华宣相当满意,他自己根本不愿意当一个肩负重大责任的领导人之职。虽然在保卫通海的战役中和平军也受到了近一半兵力从此丧失战斗力的挫折,但对于本来就是以一千人起家的和李均来说,剩余一千多战士,已经足够了。

战后的重建是极为繁杂的,苏晌与周杰他们回到营中已经倒头便睡去了,而俞升则必需为善后之事继续奔波。先是在贾同的陪伴下再次拜访了一遍城中的富商们,对他们在战中的支持表示感谢。富商们也为胜利而振奋不已,这一战的最后阶段,他们也将自家的家丁保镖派上了城,虽然只是起个疑兵的作用,但战后俞升专门为此向他们致谢,这仍让他们感到温暖。在商人没有任何政治地位的神洲,象和平军这般重视商人,是绝无仅有的,许多商人当场主动提出,要出资褒奖此战中立功的将士。

对于商人们的热忱,俞升在反复致谢之时还是有着冷静的心的。在整个和平军的将领官员中,他的年龄最大,也是目前为止常识最为丰富者。李均之所以定下要笼络商人的策略,并不是为了在这个时侯让他们出些小利,而是为了在更关键的时侯让他们发挥大作用。因此,他婉拒了商人们的好意,道:“城中大战刚过,百废待新,而且李统领除蛟之后,贸易将拓展。诸位老板的钱,还有更需要用的地方,因此不要为奖励将士之事再多破费了。”

紧接着,他又督促华宣乘马上街游玩,以安百姓之心。本来百姓作为这一战的旁观者,目睹战况的惨烈与和平军的损失,心中对于和平军的未来是有些担忧的,在这种情况下,名誉上的通海城城主华宣若无其事的出游,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安住了民心,使得绝大多数人不会因未来的不可知而迁居他处。

这一切忙完了,天已经黑了下来。俞升又前往军队营帐,探望伤员,哀悼死者。李均在时便令和平军不得进入民房,只能在营帐中安歇,而俞升为了便于公务,同华宣一起住进了通海城主府邸。次日大早,他又备礼物前往夷人长老处,对夷人的对援示以谢意。如果是李均在此,恐怕还不能如他一般面面具到,正是长于吏事且成熟稳重的俞升,才能心细如发,将善后做得完满。

回到城主府邸时,守门的士兵来报说,有三个人前来求见李均统领,其中有一个自称是李统领的朋友,因此将他们招待进了客厅之中。谈到这几个奇怪的客人,守门士兵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意。

来到客厅之中,俞升明白士兵为何要笑了。这三个客人中有一个质朴粗犷的高大的年轻男子,一个美丽且有高贵气质的少女,最奇特的是有个越人少女。

这越人少女自然是墨蓉了,越人并不喜爱旅游,而且在神洲所有种族中可以说是最保守的,如无特殊理由,象她这样的是极为少见。但俞升早就从李过均那得知了墨蓉的事情,见了面不敢失礼,深深一揖,道:“这位姑娘可是墨蓉姑娘?”

“你认识我呀?”墨蓉诧异地起身回了一礼,瞪大了双眼,在雷魂身边时,由于某种特别的原因,她有些拘束,但在别人面前,她还是落落大方的。

“哦,李统领早就向在下提过姑娘大名,他不只一次赞姑娘是越人第一巧匠,而且,他那龙首头盔便是姑娘亲手打制的吧。”

提到李均的龙首头盔,墨蓉脸微微红了一下。并不是为自己手艺而羞愧,而是因为她想起为李均找制头盔时,同她合作完成的还有雷魂。“是吗,你说的李统领是李均吧,那个冷冰冰的小弟弟当了统领了?他真的称赞过我是越人第一巧匠吗?”她一问起来,象连珠炮一样,也不管别人能否立刻回答。

俞升几乎失笑起来。因为李均指挥和平军战无不胜,本人又是万人难敌的勇将,所以谁都不敢轻视于他,即便是在雷鸣城中有些佣兵统领对他不服气,但也只限于对于他的名气不服罢了。全和平军上下几乎都忘了他还只不过是个不过二十周岁的少年。但这个越人少女却说他是冷冰冰的小弟弟,这不由不让俞升笑了起来。

他当然不知道,李均初遇墨蓉时却实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现在的李均,是在陆翔身边耳渲目染三年之后的李均,与那时已经有了极大的差别。

“李统领正是李均,”俞升可不敢将李均称为“冷冰冰的小弟弟”,“姑娘与李统领是共患难的旧友,就不是和平军的外人,还请姑娘介绍一下这两位客人。”

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墨蓉吐了吐舌头,拉过紫玉道:“这位是陈影妹妹,那位是宋云弟弟,他们两是我在路上遇着的朋友。”

看到墨蓉拉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的“陈影”叫妹妹,俞升又禁不住微微一笑,这两天一直在处理比较沉重甚至可以说比较悲恨的事情,墨蓉的到来,多少缓解了一下他的情绪。想起李均从街上骗来的财务官姜堂,俞升不由暗暗惊叹:“与统领一起屠龙的朋友,似乎都是……都不是‘平常’的人呀。”

当然,礼节上他是不会有亏的。向陈影与宋云深施了一礼,俞升道:“二位光临通海城,实在是欢迎之至。”

宋云只是胡乱回了一礼,而陈影则非常优雅地一屈膝,行了一个只有宫庭或世家中女子才习惯的礼,这看在俞升眼中又是一怔,宋云的行为证明他是个山野之人,而陈影的举动证明他来自于教养森严的家庭,这两人走在一起,倒是有非常大的反差呢。

心中立刻判断,这两人可能是大家族的女子同家人暗通款曲后私奔,俞升暗暗摇头。在神洲,女子如此行为是极为不德的,甚至会被人冠以“淫荡”的名声,虽然俞升加入了和平军,但这个观念之影响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摆脱。

“在下俞升,现在李统领帐下听命,李统领这几天有事去了,临行前再三叮嘱要好好招待墨姑娘,墨姑娘有何要求就请吩咐。”

墨蓉失望地叹了声:“啊,李均不在呀,那糖浆呢?”

先是呆了一下,马上就意识到墨蓉指的是和平军的财务官姜堂,俞升再次笑了:“姜堂也随李统领去办事了,大概这几天便会回来。”

墨蓉微微嘟了下嘴,又道:“李均写信叫我来帮他的忙,你知道让我帮他什么忙吗?”

虽然知道越人大都是巧匠,但对于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实在是不怎么放得下心,俞升当然不敢立刻对她说是请她来为和平军设计军械督筑城池,便道:“这个就不是在下所知的了。”

“贵军是否刚刚与人大战了一场?”化名陈影的紫玉问道。

“三位来的路上大概也听说了,我们和平军与童家刚刚大战一场,童家之围昨日才解。”俞升知道这事情是无法瞒们的,便直说了。

“你们常人,就是爱杀来杀去。”墨蓉撇撇嘴道,“难道不能好好做自己生计么?”

“我们和平军正是为了让所保护的人们好好做自己生计才与人战的。”俞升有些恼怒了,和平军战士在守城战中的英勇,在这个越人少女嘴中却成了不值一谈的东西,这让他极为不快。

“李均是你们的统领吗,我见了他,要好好劝他少杀些人。”墨蓉没有听出俞升的不快,忽然笑了起来,“这个通海城太小了,建得又不好,一定是常人工匠设计的,护城河太窄,根本不足以拦住敌人,城墙太薄,厚不足三尺,不禁冲车撞击,城垣也低,只有六丈高,如果我是攻击方,定然在城外造些高十丈的楼车,居高临下向城内射箭的话,城头根本没有士兵可守。”

这些问题,都是在保卫通海城时俞升他们亲身体会到的。但这越人少女只不过在进城的途中看了一眼便将城池的薄弱处一一看透,甚至已经找到了攻击城的办法。俞升开始明白为何李均说她是越人第一巧匠了。

“依墨姑娘看,如果要加强通海城防,壮大通海经济,应当如何筑城呢?”俞升问道。

“只要有足够的人力资金,要筑一座城并不难,但你的要求太笼统了,要是再具体些就好。”墨蓉眼睛闪了几下光,谈到建筑设计,这可是她最有兴趣的事情。

“这个城原本是华家的,后来被童家占去了,难怪童家又想把它打下来。”一直没有作声的陈影这时插嘴道,“不知童家调派了多少兵马前来攻城,而贵方又是如何防守的呢?”

对于这个陌生的女子问起这个问题,俞升心中立刻警觉起来,这两人莫非是童家派来的细作,探听此城的虚实的?

“姑娘对于余州局势挺了解的。”俞升小小地试探了一句。

陈影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我是洛郢城人士。”

“原来如此,”俞升心中的疑窦更加强烈了,“童氏调动一万三千兵马来攻打我城,我们先设计于外伏击童氏的轻骑兵以挫其锐气,再凭借城池坚守耗他兵力,最后偷袭敌营促其退军。”

因为心中有所怀疑,所以俞升只是将战况简略地说了一下,对于敌我双方的损失情况更是严格保密。

“可惜,可惜!”一直憨笑没有作声地宋云突然道。

“有什么可惜的?”陈影白了他一眼,嗔道。

“可惜我们没有早些来,否则的话我便可以加入这场大战了,这才是真正的战争!”宋云双眸尽是渴望之色,“我下山以来还没有打过这么大的仗,一万三千人,可以给我杀多久啊?”

俞升心中对二人的怀疑立刻消失了,这个宋云无论如何都不象是可以作细作的人,作细作的人必需要养光蹈晦,而他却是个好战之辈,如果说他是一员勇将,倒更可能些,看他的身材与行动,确实给人以格斗高手的映象。如果是这样,李均请来的墨蓉,很有可能在半路上为和平军“捡”到了一员大将呢。

“你算了吧,提到打仗你就这个样子。”陈影再次白了他一眼,正这时,哨兵喜冲冲地进来,大声道:“统领回来了!统领回来了!”

※※※※※

注1:神洲军队中掌管文书的文职官员称为主簿,和平军中没有设主簿之职,但为了作书方便,俞升这里自封了一个主簿。

注2:陈国为结余州豪强之心,对余州的几个主要势力都滥加封赏,他们之间不相辖统,以便他们各自混战。因此余州即有总管、都督,又有州牧之职。

第02小节

对于大战之后,争需振作并安抚的百姓来说,和平军统领李均除蛟回来,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蛟精在通海港外海中侵扰,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早就华家以前统治通海之时,便时常有出海的商船渔船被它袭击,到了童家统治的数十年,更是频繁出没,甚至于近十多年没有一艘海船能平安经过。虽然出于某种原因,蛟精不敢上岸,但通海的百姓,仍是恨之入骨。

华家与童家也曾悬赏招募勇士能人除蛟,但结果都成了蛟精的点心,以后就再也无人敢提除蛟二字,现在李均不但去除了蛟,而且还把蛟精的一截尸体带来作证,通海城百姓都兴奋不已,不少夷人念及从此可以自由出海,甚至载歌载舞起来。一时间,万户空巷,人们纷纷涌向城主府前的广场,要亲眼目睹这蛟精。

“早知这样,我们就该把蛟精活捉起来,然后拉到神洲各地去展览,这笔买卖一定能收上不少门票钱。”看到这人头涌动的景象,姜堂颇有些后悔地道。

除了李均外,众人不由得都菀尔。只有李均每念起与蛟精的殊死搏斗,念起在搏斗中为了救自己而重伤的孟远,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好大一条蛇啊,我们在地下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蛇!”墨蓉的注意力也完全被蛟精吸引,由于太长,李均只带来了蛟精尸体的一截,现在用粗绳穿着挂在城主府邸前。

陈影则对这个觉得恶心。“这有什么好看的,恶心死了,我们还是走吧?”

“不知道好吃不?”宋云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半截蛟尸,眼巴巴地道,“我在山里煮蛇羹,那个味道可真香……”

这一句话又将众人逗乐了,墨蓉注意到李均仍没有笑,碰了他一下,道:“冷冰冰的小弟弟,你还是这个样子啊?”

俞升没料到她当面也敢如此称呼李均,心中也颇觉好奇,不知李均对此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李均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摇了摇头,道:“我高兴不起来。”

“是因为你那个朋友吗?放心吧,没有事的,连仙长都说他不会有事,只要多多休养便成了,你不高兴,他好得就不快哦。”

这番话完全是大人哄小孩子时说的,墨蓉对李均说出来,却是那么自然,熟悉李均的人都侧目看他,想知道他会不会面色一沉,用充满杀机的目光盯着墨蓉。

但他们料错了。此时的李均,一来不再是蛟龙岛屠龙时那个冷漠的少年佣兵,二来不久前差点失去了挚友现在特别觉得朋友的可贵,三来除蛟中受了蛟蛇精与凌琦双方面的打击正有些意气消沉,因此对于黑蓉的话并不觉得无礼,相反,有人以对孩子的口吻对他说话,他反而觉得新鲜。从小就失去亲人而在血海中长大,让他对于亲人长辈的关切更为渴望,只不过,这种渴望,只有在他脆弱的时侯才更加重要罢了。

因此,李均做了件让众人,甚至连他自己都疑惑不解的事情,伸手牵住了墨蓉的手!

墨蓉并未觉得什么,这个所谓的佣兵统领,在她眼中仍是三四年前遇上的那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在李均面前,墨蓉颇觉自己是一个大姐姐,因此她也反握住李均的手。呵呵一笑,道:“其实,小弟弟你别不高兴,你看,这么多人都在笑,都是因为你才笑的。你做的事,能换得这么多快乐的笑,你也应该快乐起来,你还应该将你在病床上的朋友那一份也笑出来。”

李均深深吸了口气,将在胸中积压已久的担心与沉重都长长呼了出来,然后对着墨蓉微微一笑。

俞升的眼睛几乎要突了出来,李均也有如此温柔的举动,已经大出乎他意料,而且还如此听从墨蓉的劝告,难道,李统领是对这个女子心仪了?她可是个洞越女子!

无论心中如何觉得不是滋味,俞升都知道现在不是旁人呆在这里的时侯,只能抽空同李均讨论一下,不同种族究竟能否通婚的问题。虽然在战乱中,不同种族间由于强暴也会有一些混种儿出生,但真正两个完全不同种族者相爱并成亲的,还是绝无仅有的啊。如果李统真的要同这个越人少女成亲,必然会导致保守者的仇视与反对,这对和平军的发展,是相当不利的。

一面胡思乱想忧心忡忡,俞升一面又替李均与墨蓉创造机会,他拉着姜堂道:“财务官,咱们去对对帐目,你不在这段时间,收支情况你还没看呢。”

“是极,是极,从蛟蛇精那弄来的钱也没有入帐,我们快去把这买卖办了。”谈到钱,姜堂立刻忘掉了一切,拉着俞升便跑,俞升回头看了陈影与宋云一眼,这对恋人想来也应该知趣吧。

果然,在俞升他们离开不久,陈影与宋云便也悄悄走到一旁窃窃私语,但他们之所以走开来,与俞升所想的却完全不一样。

“怎么办,我们怎不好老是赖在别人这里,我们应该走了呀。”宋云问道。

“你是男的,这事情该你拿主意的吧。”陈影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声,这个家伙,憨直质朴,心地善良,什么都好,就是缺了一点心眼啊。

“可是每次都是你拿的主意,我一出主意,你就能找到毛病。”宋云也嘀咕着道。

想想确实是这样的,两人在一起时,只要宋云说往西,那么自己就一定要辩倒他逼他向东去,这个傻哥哥虽然力大无穷,但嘴巴上却毫无办法,辩不过了甚至会说“山里的老头说了,我要怎么样”,而自己每次一句“那老头照自己说的去做了,结果死了”,就把他憋得半天不言不语……

“你笑什么?”宋云看着她嘴边噙起温柔的笑意,奇怪地问。

“啊,”发现自己走神了,陈影也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这次就让你拿一回主意吧。”

“好啊!”宋云眼中发着光,道,“你觉得和平军这些人怎么样?”

“还好啦,没有一般佣兵团的流气和痞气。”陈影随口回答,但很快警觉,“你不会是说,你想加入和平军吧?”

“为什么不,我们没有钱,总得找个事做,而我嘛,喜欢这些人啊。”

很多事情,根本不需什么样的正式理由,化名宋云的蓝桥,便找了一个最恰当的理由来说服陈影,也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和平军中又多了一员勇将。多年以后谈起此事,墨蓉会笑着说,那个人是从天上掉下来被我捡来的。

围观蛟精的人流络绎不绝,看来全通海城多达四万户的人家,是都要来看一遍的了。

李均则厌倦了这种气氛了,握着墨蓉的手,两人沿着街头缓缓而行,先是墨蓉叽叽喳喳讲自己是如何回到越人岭,如何凭借公输锤而令所以越人不得不承认她是天下第一巧匠,设计出多少有趣而又好玩的东西,在越人岭中是如何捉弄那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们。

长长的街道,在她清脆的声音下变得短了。李均从来没有这种温馨的感觉,童年的记忆早就淡去,开始的佣兵年涯留给他的记忆只有杀戳和鲜血,在陆翔帐下,虽然他视陆翔如父,而陆翔也待他如子,但毕竟不曾这样,连生活中的一些琐碎之事也倾诉不止。因此,他并不觉得墨蓉所说的枯燥,相反还听得津津有味,不知觉中,两人便走到了城门处。

“你呢?怎么尽是我在说,你呢?”墨蓉仰首问道,与李均站在一起,李均比她要高出两个头以上,象极了大人牵着小孩儿,但墨蓉不以为意,如果有人向她说起这种感觉,她定然会辩解说,那个大人是我而小孩子是李均。

她的问话,让李均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三四年来在战场中搏命,虽然有过不少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绩的壮举,但是,李均却觉得在墨蓉面前羞于谈起这些事情。

于是,他只是约略谈了一下战场,把与陆翔、孟远的交往详细说给墨蓉听,当说到陆翔之死时,忍不住又有热泪盈眶的感觉,说到在海中除蛟,孟远为了救自己几乎丧命,当时那怎孤苦无助的凄凉又涌上了李均心头。

墨蓉扭过脸去,假装没看到李均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这个冷冰冰的小弟弟,似乎与三四年前初遇相比,要温暖得多呢,墨蓉心中对李均的这种变化,是极为欣喜的,她真的希望自己每一个朋友,都是热情真挚的人。

在李均的成长过程中,陆翔与墨蓉对于他由一个以杀人为专长的冷血少年佣兵,转变为一个有着常人感情的真实的人,是有着很大作用的。如果说陆翔在李均成长中扮演了一个正直高大的父亲角色,那么此后的过程中,墨蓉便一直以女性特有的温情与越人的那种真诚,指引着李均继续发展。

而在神洲遥远的另一端,南方的恒国,曾救过李均与孟远的凌琦,却走着与李均正好相反的道路,由一个多愁善感文雅真稚的世家子弟,逐步成为一个冷血好杀的人,这是李均与墨蓉都不知道的。

“看,你们的城。”墨蓉指着城墙,对李均道,“这座城筑得真差,又好多年没有整修了,根本经不起大的冲击呀。”

“正是。”对于墨蓉岔开话题,李均心中暗暗感激,“所以我和糖浆请你来,就是请你来帮我们加固这座城的。”

“原来是这样,这好办啊,只要你有足够的资金和材料,多大的城我都可以帮你筑起来。”墨蓉将视线投向遥远的地方,道,“不过,这城未免小了点,如果仅是住十万户人家,也差不多够了,但要是想成为一座大城,可就有些麻烦。”

李均将注意力完全转到这件事情上来,道:“你的意思呢?”

“要看你准备让这个城住进多少人了,一般来说,住十万户人,现在的城虽然紧了些,但如果将街道与水渠规划一下,也就可以了。”

李均回头通过城门向城里望去,想了片刻道:“如果我想让这城住进五十万户人家呢?”

墨蓉瞪大了眼睛:“五十万户?”

“正是,”李均点点头,“三年之内,我要让这城中有五十万户居民,十年之后,我要让这城成为神洲最繁华的城市!”

李均之所以作这个打算,是有其原因的。如果要在神洲世界中有所作为,和平军仅有一两千人显然是不现实的。虽然兵在精而不在多,但李均心中盘算,至少要有三万精锐部队,外加数十万辅助大军,才可能让和平军真正成为神洲世界中举足轻重的力量。否则,最多不过是在余州这里割据一两个城而已。

三万精锐,必需在实战中培养,而这就意味着在得到这三万精锐之前要损失数倍于此的部队,如果没有充足的人口作为资金与兵源,显然是无法办到的。因此,作为他初期根据地的通海城,就要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不仅要负责提供物资支持,也要成为人员的补充基地。

“是这样啊,这有些麻烦。”墨蓉想了会儿,道,“我们上城楼去看看吧,这儿我看不到多远。”

两人来到城楼之上,墨蓉放眼望去,只见城的西北两面为大片的平原,仅在十里之外,才有一些小小的山包,而东和南两面,则是汪洋大海。

“要花多少钱还真不知道呢。”在心中反复计算之后,墨蓉叹息了声。

“怎么,没有办法吗?”李均有些紧张地问道。

“哼!”墨蓉白了他一眼,“有什么能难到我这天下第一巧匠,我只不过在想如何帮你省些钱罢了!”

“啊,哈哈,那么该怎么做呢?”李均问。

墨蓉偏过头去,斜斜看着李均,片刻会狡黠地笑了:“我帮你筑这个城,你总要表示一下,叫我姐姐吧,从来没听过你叫呢。”

李均一时语塞,论年龄,墨蓉确实足以当他姐姐,但他从未有过兄弟姐妹,这姐姐两个字,如何叫出口呢。

眼见他脸上憋得通红,墨蓉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迎着风在城上飘扬,李均终于屈服,又低又急地叫了声:“墨姐姐……”

“嗯,嘻嘻。如果要筑成大城,那么就以现在的城墙为内城,沿着那远方的小山外侧,筑上一圈城墙。先可以挖出壕沟,让海水灌入,取挖出的土烧砖,作为墙砖,而壕沟与大海挖通,我们就可以利用木排将筑城用物资运送过去,这样,至少可以缩短四分之一的时间,节约三分之一的资金。”墨蓉怕他尴尬,指着那远方的小山包道。

“这个我可是一窍不通,就全权托给墨姐姐了。”叫了第一声,第二声便来得很自然了,李均将筑这城的任务交给了墨蓉。

“那是自然,我们越人好久没有筑过这种规模的城了,我可以为你请来我的同族,有了他们帮助,最多十个月,便可以筑成你所需要的城。但是,你要保证这十个月中我们资金与物资的供应,具体的用度,我们商量后告诉你,你赶快存钱吧。”

两人商量了会儿,回到了城主府邸。俞升见两人又并肩回来,李均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眼眶却是红的,而墨蓉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心中更为担忧了。

“依李统领才能,日后极可能割地称王,那时母仪一国者,竟然是个越人?”他几乎不敢想下去,更不敢把这事情说出来,暗暗拿定主意,要赶紧为李均寻找一个足以班配的常人女子。

在这天晚上,李均忽然意识到白天自己的软弱,特别是想到自己竟然手牵着墨蓉的手在大街上走了那么久,心头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我这是怎么了?”他扪心自问。

第03小节

在墨蓉寄信去越人岭,请求越人夷的洞越出山帮助后,她便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身为天下第一巧匠,所筑的城自然应该是天下第一的城,其中工艺技巧,绝不能让后世嘲笑。出于这个目的,墨蓉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拉着李均陪他四处探查,看看到底该如何设计这个新城。

“我们几乎是在筑一座新城,还叫通海这个名字就名不符实了,不如你给新城取个名字吧。”有意跟随二人前来的俞升道。

“名字?”李均与墨蓉对望了一眼,确实,他们还未想到这一点。

“就叫李均城吧。”墨蓉半开玩笑地道,“要不俞升城也不错。”

李均与俞升笑了起来,俞升道:“以统领的名字命名城市倒是不错,统领的伟业,必将随这城市一样流传千古,即使千年之后人们还记得。”

李均若有所思,摇了摇头,道:“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同这个城联系在一起,我所做的事情,千年之后人们是否还记得并不重要。四海汗(注1)的伟业如今何在?”

“那么给城市取个什么名字?”俞升对于李均此时的决定,还是相当赞许的,创业不过刚起步,如果就以名字命名城池,未免过于张扬了。

“让墨姐姐确定吧,她是筑城的总负责人,自然有权为城市命名。”

墨蓉也没有推辞,想了会儿,她缓缓道:“我给这新城命名为狂澜城,在大神公输盘的佑佐下,希望你能以此城在神洲掀起狂澜,让天下百姓能过上平安的日子。”

于是,这个尚在墨蓉头脑中的城市,便有了自己的名字。墨蓉说出这城名字时,李均与俞升都肃然无语,良久,墨蓉又道:“在我族人来之前,是无法立即建城的,我们不妨先进行一下筑城的准备活动。”

“墨姑娘的族人,大约会有多少来此?”俞升插进来问道。

“族中老人定然不愿从山中搬出来,但年轻一辈大多与我很好,请他们来应该不成问题,估计会来一百多人吧。”墨蓉偏着头想了片刻,回道说。

“现在要准备什么呢?”李均问。

“自然是招募人手,储备材料了,筑城用的木料石材,都需要从来而来。不过,我倒想为你在这里,”墨蓉指着前方一处平地道,“这里是新城的中心,在这里为你筑一座府邸如何?”

“府邸?”李均笑了起来,“我不需要这个,我同和平军一起住帐幕,已经觉得很舒适了。不如这样,在这为保卫通海之战中阵亡的将士筑个漂亮的墓园吧,日后我若战死,也要埋在这里,在九泉之下,我们和平军也要去斗斗地府之王幽冥!”

李均的这个想法已经在脑海中盘旋许久了,通海城保卫战他虽然未曾在场,但看到将近一半的伤亡名单,他就不由黯然神伤,这些将士为了他的理念,便永远将血洒在这座城中,如果不为他们做些什么,他心中确实有些不安。

俞升的想法则与他略有不同,“好,”他道,“即使日后和平真的来临,城中之人往来于此时,就不会忘了这和平的来之不易。”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墓园我可得好好动些心思了。”一面沉吟,墨蓉又开始了新的设计。

于是,为通海城之战中阵亡将士修筑陵园的事情就确定下来。当和平军与其他佣兵部队听到这个消息,哀痛之余,心中也不由升起一种光荣感。身为乱世佣兵,向来是路死路埋沟死沟埋的,现在能与同生共死的战友静静长眠,在某种程度上也让这些佣兵对自己的未来极为坦然。

但是,无论是为佣兵造陵园,还是重筑新城,大量的资金显然是必需的。和平军没有什么积蓄,只是在收括蛟精的财宝时得到了大量奇珍异宝,虽然价值极为可观,却不会立刻变成现金,也不会变成物资,因此,李均还需要同城中商人进行一次谈判。

好在俞升在战后首先拜访抚慰商人的举动,大大加深了商人的好感,当李均将商人请到一处,将从蛟精那儿弄来的财宝往他们眼前一放,提出以此作为抵押向他们借贷时,商人们并没有反对,相反,还纷纷出起主意来。

“实不相瞒,通海城是个小城,我们这些商人在通海还算可以,但放在神洲,则不过是略有资财罢了。这么多这么贵重的珍宝,并不是我们所能估价的。”贾同首先道。

“正是,仅这几颗夜明珠,价值就超过了我全部资本。”庄恒也道。

“不如这样,咱们三方合作来做这笔买卖。”对此,姜堂早有准备,事实上在提议进占通海之时,他就有个计划雏形了。“先向诸位借贷一些现金,由我们提供这笔财宝,由夷人提供海船海员,由诸位派出精通此道的人员,咱们将这笔财宝转卖到苏国或岚国,所得收入,按一定比例分配,如何?”

商人们吃了一惊,这笔买卖做起来气魄极大,没料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夷人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数。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众商人有这方面的知识与人才,但没有货物,而和平军则有这批珍宝却不善于经商,再加上有航海天赋的夷人,三者合作的话,这笔买卖的成功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但商人们也明白,自己同和平军走得越近,也就意味着同和平军的利益结合的越紧,不得不将自己与和平军的战争成败绑在一起。

但商人重利胜过一切,想到那几乎是轻易可得的巨额利润,想到凭借这利润可以在未来的通海城极力扩张自己的产业,商人们无法保持克制了。

“好,”贾同乘热打铁鼓动众人道,“我们正愁和平军政策太好,我和的产业扩展缺乏资本,现在有这等好事,我是做定了的,诸位还有什么可以想的?”

有了带头的,其他人也就好办了,不久,夷人的长老也被请来,三方商量好利润分配标准为和平军五、商人二点五、夷人二点五,看起来和平军将自己手中的珍宝所得白白让出一半给夷人与商人,但实际上这些珍宝在和平军手中难以转化为现金资财,如果强行出手没准卖不到实际价值的十分之一,因此,和平军才是这场交易的最大赢家。

“为了方便管理,咱们就成立一家和平商号,专门打理和平军与诸位的合作买卖,各位意下如何?”姜堂不动声色又进一步提出要求。

“不知这和平商号是做什么用的?”贾同开始警觉起来,他虽然积极主张同和平军合作,但前提是合作对他的利益有好处。

“一些诸位私人难以打理的买卖,都可以由和平商号来处理,如贩运盐酒,诸位不希望只能在和平军辖区内享有经营权吧。”

这些商人都是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立刻明白了这个和平商号实际上就是个走私集团,但背后有和平军的武力支持罢了,对此,众商人反复思量,觉得对己方没有什么坏处,便也同意下来。

于是,姜堂在不动声色中,将通海城颇有势力的商人们牢牢控制住,让他们不但乐于为和平军的发展而出资,更在经济上与和平军紧紧捆在一起。

对于这些经济上的事情,李均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虽然姜堂再三向他解释过,但他听得打嗑睡,一点都不明白为何余江城的丝绸运到海外价值就会翻上数十倍。因此,他便放手让姜堂去处理,只是在商人走后半开玩笑地道:“如果我要用钱时,你拿不出钱来,糖浆,可别怪我没收你私产充数。”

已经有许久没有听到李均叫他糖浆了,姜堂也笑了笑,心中却大有惧意,他拼命为和平军打理经营,起初也的确是有害怕李均让他将他从蛟龙岛上带来的宝物充作军饷的意思在其中,但现在,只要一想到他控制着现金十万金币,还有价值近百万金币的财宝,他就决意要好好坐稳这个财务官的位子,不可被人取代。

有了商人们资金与材料的支持,又有了夷人在航海上的援助,李均的计划进展得极为迅速。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余江城朱家的重臣,在余阳有着庞大家族势力的司马辉在十日之后,领着自己的宗族一百五十户和部曲(注2)八百人前来投靠。在刚刚经历过守城战的巨大损失下,这八百人的部队不亚于给和平军带来了新鲜血液,而且,作为在余州地区拥有较强影响力的家族,司马辉举家来投,对于收揽各地庄园势力,有着巨大的帮助。

“我对司马先生的渴盼,真是望眼欲穿啊。”李均抚着司马辉的肩大笑着,将司马辉迎入城中。

“不敢,司马辉受李统领活命之恩,又得统领之助要回了故主遗骸,怎能不将这条性命回报统领?”司马辉也是大笑,在得知童家攻打通海城时,他颇有些顾虑,不知通海城能否守住,后来得知在李均不在的情况下,童家尚且吃了败仗不得不退,便下定决心要追随李均了。在这乱世之中,能追随一个有着才华与气量的主君,不仅能施展自己的才华,更能让自己少几分生命危险,这一点,在朱文渊死后司马辉便看透了。

司马辉举家来投,在余州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一时间各处流民纷纷观望。这些在战火中失去家园的百姓最渴望的便是有一个安宁的环境,和平军的名字首先让他们产生了好感,紧接着,司马辉向李均献计,由华宣、李均共同署名招募流民屯垦,于是,大批大批各地的流民涌入了通海城,而这些流民,又为墨蓉的建城计划提供了劳动力。

当近百名越人来到通海城是,已经是一月之后了。春天迈着轻捷的脚步来到了通海,海风都变得轻柔起来,在墨蓉为通海之战中牺牲的战士建造的陵园完成之际,也是新城开始筑基之时,李均登上陵园前的祭台,在他下面,是数以万计的士兵、常人居民与夷人、羌人和越人。

“诸位兄弟姐妹父老乡亲,”李均以一个不太合适的开头开始了被后世称为狂澜誓约的演讲。

“我,李均,和平军的统领,在此处,为保卫通海城而牺牲的战士们长眠之所,也是为发展通海城而筑的新城狂澜城奠基之处,与诸位一同立此誓。”

“从今日起,在这座城中,各族各人,贵贱相等!高官厚禄,因其功而受赏,不得传诸于子孙,士农工商,量其才而录用,不使埋没于草莽;常夷越羌戎各族,互视当如兄弟姐妹,不得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语;东南西北中诸民,彼此应为亲朋好友,不得有家族门阀地域方位之私,奖罚分明,不可因人而异。”

这誓约,在李均刻意用灵力催动的声音之下,传遍了来参加奠基仪式的所有人耳朵中,在他们心中首先掀起了狂澜。出身于平民,成长于佣兵的李均,将和平军的目标直指神洲世界中的正统思想,提出这一贵贱相等的口号,将原先套在神洲人民头上的等级划分击得粉碎。在这一口号中,不指出只有功劳才得奖赏,只要有才便可录用的用人观念,从根本上就动摇了神洲世界传了千万年的世袭门第制度。更重要的是,李均的口号直指神洲各族人相互歧视,将平等的范围从常人扩大到了神洲世界的所有民族,这对于李均后来团结夷越羌戎的力量,吸取各族的精锐,有着重要作用,尤其是因其种族性格而一直被其他种族所瞧不起的羌人,李均也认定他们拥有平等的权力与地位。

但是,对于在传统思想熏陶下千万年的百姓来说,李均现在的说法是极为大逆的,年长者一方面憧憬李均所说的贵贱相等的世界,另一方面又在心中害怕,这样破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伦理,众神是否会发怒严惩李均和他的追随者。

此时李均也并不指望通过一次誓约,便可以让人们都接受他的思想。但他紧接着的话就真正打动了解在场的大多数人,开始考虑那些纲常伦理是否符合天性了。

“尤其要说的是,天下之人,无论男女,都应贵贱相等!在场众人,都是母亲生养,十月怀胎,含辛茹苦,赐我们生命,但当今天下,男尊女卑,子位尊于其母,天道何存?”

虽然,李均对于为何男尊女卑的原因,看得还并不透彻,但他将男女平等,也作为自己今后改革的一个目标,而且是最迫切的目标之一,在一定程度上获取了女性的支持。

“全体和平军或非和平军的将士!两军战前,诸位奋勇当先,从不畏惧贪生,无战之时,诸位亦勤于操练,不曾欺凌百姓。然而,那些贵戚王亲,在后方锦衣玉食,却责我们战斗不力,我们用我们之血肉,去为这批硕鼠开辟疆土,还要受他们百般凌辱,我们中绝大多数无衣可归,甚至于年过四十仍孤单一人,而那些高高在上者去娇妻美妾,佳丽无数!从此后,在这座城中,将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只要是适龄男女,双方情投意合,战士年龄在二十六岁以上者,便可成家,有胆敢以军士出身低微而阻者,责以重法。这座新城,狂澜城,便是诸位之家!诸位当誓死捍卫这家园!”

周围列阵而站的将士们群情激昂起来,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迫于生计而成为佣兵的,成家只有到他们积蓄到足够的钱后退伍才有可能实现,绝大多数普通佣兵甚至一生孤单,对于一个家的渴望其实始终在他们心头,但是,佣兵的性命在乱世之中最不值钱,没有什么父母愿将子女嫁给既穷且危险的佣兵。李均在这誓约中提到了所有佣兵都关注的问题,这让佣兵们大为振奋。

“百姓们!神洲战乱持续千年之久,余州混乱也历时多年,人人自危,朝不保夕,诸位一生辛劳,积下些许家业,却在兵火中毁于一炬,更有甚者,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从今以后,在这狂澜城中,我等同心协力,定要用自己之手,建出个能让大家安居乐业的天地!”

没有太多的许若,李均在向百姓的致词直接将百姓们最关注的问题提了出来,这使得原本对他的贵贱相等的口号尚存疑念的百姓们认同了他。只要天下太平,管他贵贱是否相等呢?

“万岁!”不知是谁带头,士兵们开始呐喊起来,这喊声,甚至比他们在战场上喊杀声还要响亮,紧接着,百姓中也响起了“万岁”的呼喊,狂澜城的奠基,就在众人的万岁声中开始。

※※※※※

注1:四海汗是戎人历史上最伟大的领导者,曾领导戎人从岚国西方的蒙浩草原横扫神洲,使得戎人由聚居在蒙浩草原中变为分散在神洲各地的草原之上,穹庐草原上的戎人便是他遗下的一支。那次规模空前的战争持续了四十年,仅一次大战中就斩首百万,戎人当时有割下敌人耳朵证明自己功绩的习惯,因此这次大战也被称为百万耳朵之战。但戎人在神洲的统治极不稳固,四海汗遇刺死后不到十年,各地便纷纷起义,在将戎人赶到了几处草原之后,起义中诞生的势力又开始自相残杀,从而拉开了千年战争的序幕。

注2:部曲与家丁都是神洲世界中的私人武装,一些拥有大庄园田地的世家旺族,往往拥有为数不少的私人武装,有些甚至凭此割据一方,如余州的华家、童家、朱家,他们的子弟兵其实都是部曲。

第三章

第01小节

对于生活在忙碌中的人来说,时间的流逝,总是非常快的。

狂澜城之誓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通海城已正式被改为狂澜城了。这一个月来,李均除了与墨蓉一起在筑城的工地上外,便是训练新加入和平军的战士们。

由于在狂澜誓约中,李均明确提出各种族在和平军中一律平等,因此,大批常人、羌人、夷人都加入到和平军中来,再加上为和平军威名所吸引而自愿加入的小佣兵团,司马辉带来的八百部曲,和平军的军力一下子便增长到了三千,翻了一倍有余。

但李均一直追随陆翔,深信陆翔的精兵战略,认为战场中双方投入的兵力可以达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之巨,但起最后决定作用的,还是一支规模不大的精锐部队,李均目的,就是让和平军成为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精锐之师。

人数的增长,并不意味着战斗力的提高,这一点李均是有深刻认识的。这三千人是经过他初步删选的结果,被淘汰的他也没有放弃,将他们编作和平军下属的一支辅助部队,约也有四千人之众,并且,给这支辅助部队也起了个响亮的名字,虎翼营。李均想通过给和平军在内部找一个竞争对手的方式,来防止和平军出现骄奢自负的风气。

对于和平军,李均将他的十二人一小队的基层编制进行了进一步发展,针对近来几次战斗中显示出的问题,他将不同种族的人分散来进行编队,作战时以小队为单位,根据主帅的旗号,或聚或散,分合变化,灵活多样。

每一个小队进攻时都布成一个奇特的梭状阵形,一般有一个羌人执盾作为先导,负责突破敌人,他后面是两个力气较大的常人,一手执刀一手执盾,护住小队的两侧并注意为羌人进行防卫,再后面又是两个常人手执狼牙棒,左右扫击对手,再后,是两名执刀弓的夷人弓箭手,既可以对敌方进行远程射击,又可以在近战中用刀辅助战友,其后是两名执矛的战士,对受到前方攻击后而手忙脚乱的敌军进行致命一击,或是刺杀胆敢靠近弓箭手的敌人,其后一人双手执斧,用于砍杀对手,最后,则又是两名执刀盾的战士作为后卫。

由于羌人的人数较少,有些小队不得不用常人代替羌人的位置,但经过训练之后,这样的小队在战斗中极为灵活,既能进行大规模包围突击,又可以在被敌军分割的情况下各自为战。对于自己创造的这个四不象阵形,李均极为满意,认为只缺在实战中进行检验了。后来在实战中,这一阵被敌人称为赤龙阵法,一半是因为每一小队都矫若惊龙,另一半则是因为创制这一阵法的李均有龙首魔王的称号。

最让李均感到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化名宋云的蓝桥的加入,这个人虽然粗犷豪爽,质朴无华,但一身格斗技巧却出人意料的强。因此几乎是以飞跃的速度,蓝桥便从普通的士兵升职为统管全军格斗训练的教头。

而蓝桥也将深山里老人训练他时的那一套全部发挥出来,对于自己曾经经受过的“折磨”,有这么多人同他一起尝试,他觉得非常痛快。诸如每天起床之后先扛着沙袋奔行三十里再加来吃饭,晚上睡觉前先得做完两百个俯卧撑这类体能训练他更是乐此不疲。士兵们一开始也都是劳骚满腹,特别是这些当了多年兵痞的佣兵,对于正规训练本来就缺乏兴趣,但一则李均军纪极严,二则每次训练时所有武职军官们都亲自示范,连李均都跑不过蓝桥,众人对他的体能不得不佩服。

从无敌军时代便过来的和平军士兵则对蓝桥的训练并不陌生,当初无敌军之所以纵横苏岚两国不曾败过,原因也就是平时训练要求极为严格,特别是对士兵的负重跑,想起当初陆翔曾专门要求士兵上战场之前先学会如何逃跑,众将士不由得发出会心的微笑起来。

在编制军队的同时,李均又请司马辉主持招募流民的事务。司马辉是余州世家,在余州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对此自然很顺手,仅一个月时间,便有多达八千户的居民迁入狂澜城。这也不得不算上姜堂与俞升的功劳,在这一月中,俞升作为和平军使者,先后前往童家的银虎城、华家的雷鸣城,经过一番口舌,劝说他们承认了华宣对狂澜城的统治,事实上,在童昌败走时留给李均的信中便提到,愿意以通海城为代价,换取和平军与童家在战略上的同盟,共同对负雷鸣城的华宫。自然,这种承认只是暂时的,但这样使得狂澜城短时间内不会有战火之忧,百姓便乐于迁入,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样各地的商品,就可以顺利地经过华家与童家的领地,来到狂澜城,经通海港转运到各地。而姜堂与众商人联办的和平商号,在一月之内便于余州所有主要城市开设了分号,商贸在极短的时间内繁荣了起来。

大量的流民涌入,也带来了就业求食的问题。狂澜城位置偏于海隅,土壤虽适于农耕,但由于李均将新城的目标定在一座巨城上,所以留给农民耕种的地方并不多,除去夷人长于捕鱼解决了部分粮食外,绝大多数粮食都得转运。好在海运畅通,夷人的船队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也不知姜堂是何时传出的消息,一批批夷人海船先后来访,运来了大量粮食,将狂澜城因人口急增而上涨的米价压了下来。

对于流亡而来没有资产的百姓,在墨蓉提议下,以工代赈的形式解决。由墨蓉请来的越人工匠们带领他们开挖壕沟,而和平军则付给他们薪水,因此,大量人口的涌入并未造成太多治安问题,相反,让城中的商家都喜笑颜开。

这一些时日里,狂澜城完全成了一个工地。眼看着城市规模迅速增长,筑城进度也比预期的快,李均心中便开始盘算下一步战略了。

“远交近攻,恩威并济”,这是他曾经向华风提出的一统余州的策略,如今他要开始亲自执行这一策略,只不过,这时的余州与数月前的余州比,变化极大了。

经过一个月的混乱,余州三大势力都损失惨重,虽然这两个月来也有不少佣兵前来补充,但无论是以佣兵为主要战斗力的华家,还是以部曲子弟为主的朱家与童家,都远没有恢复到战前的水准,而其余一些小势力乘这三大势力无暇顾及之际,也开始相互倾轧,企图通过彼此的兼并,建立起一个足以同三大势力相抗衡的第四力量。这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流民向狂澜城迁移的进度。

对于狂澜城来说,有利的因素是扼住整个余州通向大海的咽喉,不利的因素是被雷鸣城的华家与银虎城的童家势力夹于中间,如果要发展,首先便得向三大势力中的两家进攻。

“离凤疯子的时间期限还有多久呢?”

这一日,当李均如往常一样来到孟远的帐中看望仍在床上的孟远时,孟远问道。

孟远的伤势已经明显好转了,这期间,李均的龙首头盔起了不少的作用,楚青风不只一次谈到这个,对于向龙首头盔加持恢复魔法的雷魂钦佩不已。

“不要紧,时间还早着呢。”李均默算了时间,从与凤九天分开时算起到现在,已经是一年零两个月了。十个月时间要将这混乱的余州统一起来,如果说没有压力,那是不可能的,但为了安慰孟远,让他静心养伤,李均只能将心底的担忧藏起来。

孟远虽然不喜欢政治,在兵法上也不象陆翔或李均那样诡计多端,但绝非无战略眼光和时间观念的人。他也明白李均的意思,哈哈笑道:“那就好,我还真怕在我伤好之前,你就将全余州平定,那样我就没事可做了。”

“如此说来,我倒真地考虑给你留下一两场战打了。”李均也微笑起来,同孟远又说了会儿话,他便来到中军大帐之中,孟远的提醒是有道理的,似乎最近和平惯了,自己有些望记要扫平余州呢。

想起当年自己的统领肖林评论自己“天生是为战斗而存在的,不会适应和平生活”,李均对于自己变化之大就暗暗咋舌。肖林是指引他走上战场的启蒙师父,虽然一辈子只不过在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佣兵团当统领,但他的指挥与战术技巧,都对李均有很大帮助,如果可能的话,李均倒想给肖林一支万人部队,看看他能否用这万人部队,创造出什么奇迹来。

但李均自己目前也只有七千士兵而已。三千和平军,四千虎翼军。这个部队的规模比之于肖林的几百人佣兵团,当然要大得多,不过还不足以在余州称尊。这两个月来,华家、童家和朱家,也都没有干等着。经过雷鸣城之战,三家的矛盾更加尖锐,已经是无法调和,这一段时间他们放任小势力蠢蠢而动,只不过是为了一场更大规模的战斗在积蓄力量罢了。

李均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狂澜城发展虽快,但由于起点低,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比得上华家与童家的,为了尽可能地弥补这差距,除了更加努力地发展自己外,就是想方设法削弱别人,既是如此,就不能让对方轻易的积蓄力量。

但以李均此时的财力,维持这种高速的发展状态已经是勉强,再拿出巨额金钱与他们去争夺从各处闻风而来的佣兵,显然是不现实的。

“战,自己实力不足,不战,坐视敌人壮大,真是两难啊。”在大帐中,李均将自己的想法同所有和平军的将领说了,俞升叹息了声,他虽然长于吏治,但在军略方面也有些眼光。

“这个我可没什么主意了,如果是打仗要我砍下敌军主将的头来,恐怕还要容易点。”宋云憨然一笑,又道:“不过,说真的,我加入和平军还没打过仗,什么时侯给我打一仗啊?”

“首先要确定我们的目标,不可两线作战。”司马辉捻着自己的短须,在和平军将领中,他与俞升是仅有的两个年纪在四十以上的人。

“打华家还是童家,两者选取其一吧。”周杰也道,他盯着挂在柱子上的一张余州的简图,不断分析着进攻的途径与方法,在和平军的将领中,他是比较喜欢动脑筋的。

“还是先以华家为对象吧。”谈到这个,俞升心里有些复杂,自己为华家精心打算了二十年,如今却又要把自己精心打算的东西除去,无论是谁而临他这种情况,都会觉得不好过的吧。但是,综合评估起来,童家与华家中,还是华家更好打一些。

李均明白他的感觉,但是对于和平军来说,目前还不是去与童家决战的时侯。华宫现在就任雷鸣城总管,辖区虽然仅限于雷鸣城周边地区,但因为控制着雷鸣城的银矿,所以可以花钱去大规模雇请佣兵,如果能夺来雷鸣城中的银矿,对于李均来说,绝对是一笔重要的财富。

“我们攻打雷鸣城不能说是以华家为对象,”李均微笑着安慰俞升,“我们只是替华宣公子收复属于他的东西罢了,如果根据传嫡子的规矩,华宣公子才应是雷鸣城的主人!”

感激地向李均回报了一笑,俞升精神略显振作,他明白李均攻打雷鸣城的主意已决了。

事实上攻打雷鸣城对于和平军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一方面,雷鸣城内虽然华子的部曲子弟兵败给了佣兵们,但其根基还在,华家宗族人士对于勾结佣兵屠杀自己宗亲的华宫并无好感,因此如果和平军展示出可以战胜华宫的力量,这些人必定会乘机起兵痛倒华宫的落水狗;二则华风再世时雷鸣城虽然萧条,但华风颇有德政,以银矿收入保证百姓衣食无忧,而华宫夺位之后为了满足自己与佣兵们的贪欲,大大削减了给百姓的补助,这使得百姓中民怨沸腾,对于虽然懦弱但也颇知仁义的华宣非常想念;第三就是经过雷鸣城保卫战与兄弟争位之战,雷鸣城的实力大大受损,尽管有许多佣兵来投,目前兵力不过三万余人,虽然比之于和平军要多,但这兵力上的差距,可以通过巧妙的指挥来弥补。

“雷鸣城弱点大家都知道了,”在分析完雷鸣城的劣势后,李均又开始谈到敌人的优势,“雷鸣城与我军相比,也有其优势,首先便是军力要大大超过我们,其实便是城池高险,易守难高,再次经济实力雄厚,我军经不起长时间的拖延消耗,而雷鸣城则不惧此。”

“第一点优势无需担心,雷鸣城兵将虽众,但华宫本人残暴不仁,志大才疏,统兵之将必然是飞虎团的齐光,此人虽然当了多年佣兵,是个用兵老手,但我有计解决掉他。第二点优势也无妨,我们根本无需正面强攻雷鸣城,只要让雷鸣城中华氏宗族为我们作内应便可轻易进入,雷鸣城第三处优势就迫我们不得不速战速决,这是唯一一个无法利用我军优势进行转化的地方。”

“仅凭我军之力,确实单薄了些,我们不妨用计分散敌军。”周杰提议道。

“正是,俞先生以华宣公子之名,去向童家借兵,司马先生则可以联络余江城中朱文海,要他举兵为父弟复仇,如此,则可分雷鸣城中的兵力。”

苏晌的提议立刻被周杰反驳:“童家或许会出兵,但朱文海绝不会出兵,杀他父亲及弟弟者,实为李统领,他不会出兵助我们。”

李均微微一笑,对此他并没有什么把握,因此问司马辉道:“司马先生最了解朱家,司马先生以为朱家会出兵吗?”

司马辉见李均问他,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如果我给他寄封信去,朱文海出兵的可能极大。其实若不是在雷鸣城之战中他父弟皆亡,他还没有那么轻易坐上余州都督之位,因此虽然嘴中他对和平军深恶痛绝,但暗地里还是庆幸李统领的作为的。”谈到这里,司马辉长叹息了声,李均直接间接杀了他两位旧主,但如今他又得为李均策划如何对付旧主之子。这虽然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但乱世之中,也只能如此了。如果他还是在朱家,出于对主君的忠义,绝不能出卖朱文海,但如今他已投身和平军,若不为李均出谋画策,他是不忠义啊。

等他情绪平和后,他又道:“自然,朱文海不会为了感激李统领杀他父弟而出兵的,他目的不过是在出兵中也捞取好处罢了,只要诱之以利,不怕他不助我。”

“只要给狗骨头,不怕狗不跟你走。”一直插不上话的宋云猛然说的一句,将众人都逗乐了。司马辉笑了笑又道:“只不过,我怀疑劝朱家与童家出兵的作用。”

看到众人视线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清了清嗓子,道:“朱家与童家绝不会全力助我,必定是派兵出来意思一下,巴不得我们同雷鸣城打得两败俱伤,因此,请他们出兵,我们不但不能寄其厚望,还要小心他们。”

“正是!”李均笑了,“我要的就是他们出兵意思一下,以他们为疑兵,掩饰我们的真正行动!”

第02小节

不久,华宫与齐光便接到细作的报告,华宣派人哭告银虎城童氏与余江城朱氏,说华宫以幼弑长,妄独尊位,为匡扶正统,因此督请童家与朱家出兵相助。

“这个该死的胆小鬼!自己没有屁用倒还罢了,竟敢勾结外人想来夺位!”一面搂着美姬一面大骂,华宫全然忘了首先勾结外人夺位的,就是自己,“朱家与童家如何说?”

“朱家与童家都应允了,正调兵遣将,向我城进发!”

细作的报告让华宫的愤怒更为强烈,“上次的大败他们没吃够吗,这次我定然要再次大败他们!齐统领,准备迎击,此次我们要乘胜杀入银虎城和余江城去!”

“等一下,”齐光比他要冷静得多,“华宣在李均手中,李均要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李均不准他做什么他什么也做不成。因此,这次请求童家与出家出兵之事,背后必有李均的阴谋。”

听到他提起李均的名字,华宫背脊就有些发冷。李均在雷鸣城之战中的表现,以及后来和平军在夺取通海并击退童家反扑中的表现,都让他觉得不寒而粟。

“这个……依齐统领之意该如何呢?”

“无论李均如何诡计多端,只要我们不出雷鸣城,以他区区数千的兵力,还没什么可畏惧的,相反,如果我军出城迎击,李均必然来偷袭雷鸣城,这种战术他最为擅长。”齐光嘿嘿冷笑着道。

“那朱家与童家呢?”

“李均请他们来,不过是为了分我们兵力,朱家童家也心知肚明,他们也不过是想让我们与和平军两败俱伤,只要我们不中李均之计,死守不出,李均必然会退兵,而此时童家极可能偷袭他的通海城,以外城未筑成的通海,绝对经不住童家的偷袭的。如果我料得不差,李均这次恐怕要全军心墨了,哈哈。”齐光大笑着,心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奇怪,这道理李均不应看不懂啊,他为何还会如此冒然出击?”他暗自想。

华宫也哈哈笑起来,但他心中却想:“只不过是不敢在野外同和平军作战罢了,还吹什么牛?”

应该说,这样的结果李均是料到了的,朱家的军队由朱文海亲自统领,两万人居于雷鸣城南五十里处停了下来,而童家的部队由童昌统领,一万五千人自西攻向雷鸣城,屯于距雷鸣城五十里外,李均则领着三千和平军屯在雷鸣城北门外。攻击的三方都按兵不动,打起了奇怪的静坐战争起来。

考虑到李均极长于偷袭,而且又是以华宣之名来夺雷鸣城,齐光决心将守城的任务完全交给佣兵们,将华家为数不多忠于华宫的部曲子弟也从城防的要害部位清除出去,把任务交给了他的飞虎团。他这样做原本是出于慎重,但在这些部曲子弟兵中却引起了反感。

“这雷鸣城是华家的雷鸣城,华家人不可靠,莫非这些为钱打仗的佣兵反而可靠吗?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两三个金币把雷鸣城给卖了?或者是不是想乘机在要害环节全安排上他的人,乘机夺了我们华家的雷鸣城?”不时有华氏族人到华宫面前嚼舌,华宫起先只是笑这些族人庸人自扰,但给他们唠叨多了,他也禁不住要将齐光叫来问一下。

“齐统领,不知何日可以解围啊?”他拐弯抹角地问道。

“估计要一个月吧,我算过敌人储备的粮草,大约够支持一个月的。”

“也就是说飞虎团要坚持这许久喽?这未免太辛苦了,城门的防备,我华家的部曲也可以胜任,齐统领可以考虑用他们替代飞虎团,也好让飞虎团的士兵们休息休息。”

齐光先是愕然,马上就知道华宫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心中大愤,道:“这是哪个给华总管出的主意?华总管的部曲熟悉城内,因此我才调他们在城内安抚民心,以防生乱,至于城门的守备,飞虎团和冷月团等轮流守卫,谈不上什么辛苦。”

“原来如此,嗯,齐统领去忙吧,我自然信得过齐统领。”华宫将齐光打发走后,心中对齐光的怀疑并没有因此而消除,相反,开始觉得颇有必要限制一下齐光在城内的势力来。

齐光回到营帐之中,冷冷笑着,他的副统领孙愉与冷月团的莫云龙都在,孙愉问道:“华总管请你何事?”

“那个小子,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谗言,有些怀疑我们。”齐光愤愤地道,“他也不想想,如若不是我们,他能抢到这总管的位置么,真是个自作聪明的小子!”

“说起来我觉得奇怪,李均怎么还不动手,局势对他不利,他应速战速决才是。”对此,孙愉并没有与齐光多说,他把话题转到了战局而来。

“确实奇怪,这小子越不动,越让人生疑。”齐光摇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也许李均这次来,根本就是来骚扰试探我们是否有机可乘的,既然无机可乘,不久他便会退军了。”莫云龙也道。

他们在这里讨论李均的阴谋,事实上李均营帐中也在讨论雷鸣城的变化。战事一开,雷鸣城中的情报传出来的就越来越少,自从飞虎团取代了华家部曲之后,甚至根本断绝了。李均知道时机已到,该是行动的时侯了。

“我早就让细作买通了华家部曲,只要飞虎团完全控制了城防,他们就会去华宫处进言。”李均冷冷地道,心中却想起了陆翔,自己现在用的挑拨离间之计,实际上就是岚国用以除去陆翔的计谋,“明日我亲自去城下,要同齐光谈一谈。”

第二天一早,守卫北城的飞虎团士兵便惊诧地发现,李均单人匹马出现在城下,还在弓箭手的射程外,他便大声喊道:“去禀报齐统领,说我要见他。”

齐光得到这报告大吃一惊,知道李均终于开始行动了,急匆的来到城楼上,他不敢开城独自去见李均,便在城楼上大声问道:“李统领此来何事?”

“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向齐统领问声好,齐统领准备得如何,我就要开始攻城了。”李均大笑道。

“我业已准备好了。”齐光在军阵前不甘势弱,“只等李统领来攻。”

“如此甚好,等到城破那一日,我与齐统领再把臂言欢吧,齐统领,我静侯佳音。”李均回马而去,齐光吃了一惊,反复思忖李均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终于明白了。

“不好,中计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李均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引得他顺着回答,但他们的对话听到别人耳朵中,不但不象两人唇枪舌剑,更象是在共谋夺取雷鸣城呢。

但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便无法挽回了,他们这样大声对话,是无法隐瞒的,如果别人硬要怀疑,那也只能由他们怀疑去了。想到华宫上次怀疑的眼光,齐光不由苦笑,自己这次卖命的对象,好象就是那个肚量不怎么样的“别人”。

果然,当有人将这事情报给华宫时,他立刻自作聪明起来:“尽管是当着光天化日之下两人交谈,但这谈话实在有些不明不白,莫非齐光与李均是故意如此,以消除旁人的疑心?”

人愚笨些并不可怕,怕就怕愚笨的人自以为聪明。这个疑问大大加强了华宫对齐光的怀疑,暗地里,他将莫云龙找来,问道:“莫统领,对于城中防务,你还有什么意见?”

莫云龙在华宫夺取总管之位的兄弟之战中,也是出过大力的,但只因放走了华宣而事后被华宫所责,因此心中对他颇为不满,见他问起,便道:“齐统领的布置水泄不通,城中防务格外严密。只要我军不妄动,待敌方粮尽退兵之时再背后反击,必然可得大胜。”

他的回答不但没有消除华宫的怀疑,相反,更证实了一个挑唆者在华宫面前的话,齐光收买城中人心,已经同城内一些并不忠于华宫的人结为同党了,因此,华宫连带着莫云龙也开始怀疑了。

想到城中最大的两个佣兵团的统领都是可疑份子,华宫不得不胆战心惊。他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此时还需要依靠这两个佣兵团的实力,因此反复思忖几日后,便招来心腹密商。

“不能等他们准备好了再行动,必需抢先动手。”心腹得意地提出了一个计策,“齐光与莫云龙之所以敢目无总管,无非是因为觉得雷鸣城少不了他们,只要破了雷鸣城之围,显示总管您的军事天赋,他们必然不敢轻举妄动。”心腹自然不会告诉华宫,这计策是另有高人指点于他的。

“哦?如何破雷鸣城之围?”华宫对于这个可以一举除去两个心腹之患的计策非常感兴趣,这个时侯,当他觉得城内自己几无以依靠的力量之时,有人若能提出破围的计策,他当真是万分感激的。

“华总管自然知道,我城中为了方便拉运银矿,准备了数百辆牛车。”那个心腹凑近了脸,诡谲地道:“如果在牛尾上系上火把,让牛向敌阵冲过去,人力如何同牛相抗?区区和平军倾刻间便会灰飞烟灭,华总管也必然在战史中以布火牛阵解围而扬名。”

华宫大喜道:“不错,不错,我早有此意,此事由你去准备。哈哈,我要让他们知道对我华宫来说,区区李均算不了什么。”

又过了两日,那心腹办事果然不慢,迅速便将城中拉矿石的数百头牛凑拢,他怕数量不够,还特意将百姓家中的牛征集起来,足有七百余头,名义上是为了犒劳守城将士而准备屠牛,实际上是在做火牛阵的准备。

待准备就绪之后,华宫便派人将齐光与莫云龙等佣兵统领请来。

对于华宫突然的邀请,齐光与莫云龙都有些愕然,如今两人整日都在同一营帐中处理军务。自从上次同莫云龙密谈过后,两人都知道华宫的疑心越来越重,常常借故避开二人,如今却主动邀请,其中必有玄机。

“不去的话,他的疑心会更重。”莫云龙道,“去的话,真不知这个志大才疏的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如这样,由我领着两百人在总管府外侯着,如果一有不对,我便冲进去,如何?”孙愉也道。

“目前不必如此,他还指望我们替他退兵呢,量他不敢加害于我们,只不过,这次围解之后,我们恐怕得考虑是除去他,还是另觅一处了。”齐光冷冷地道,心中对华宫也产生了杀机。

齐光与莫云龙二人来到总管府,华宫亲自来到大门处迎接,招呼二人坐下后,华宫笑道:“此次邀请二位前来,是商讨如何破李均之围。此次围城,李均兵力最少,但却是最重要的一支,若能击败李均,童家与朱家自然会退兵。”

齐光与莫云龙对望一眼,莫云龙道:“可是,李均诡计多端,若是出城与之会战,难保战局不利,那时朱家与童家乘虚而入,我军该如何是好?”

“哈哈,量区区三支围城之军,能奈我雷鸣城何?”华宫狂笑起来,对于他突然而来的自信,齐光与莫云龙百思不得其解。

齐光道:“华总管莫非有了破敌之计?”

“正是,邀二位来,正是商量破敌之后,定要乘胜追击,不能让李均与华宣逃走之事。”华宫咬牙切齿地道,看到齐光与莫云龙脸上那种不相信的神情,他就觉得难以忍受。

“什么,火牛阵?”听了华宫的计策,齐光与莫云龙都惊叫起来,两人目瞪口呆半晌后,莫云龙一拍自己的脑袋,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见“自己”的计策镇住了二人,华宫乘机道:“火牛阵破敌是必然的,我城中有牛共七百头,我已经命人调齐了,足够让李均区区数千兵马都踩为齑粉,请二位列阵于牛后,等火牛阵冲出去后便跟着去扫灭残敌。”

心中隐隐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齐光道:“此计虽佳,但还需再仔细商量吧。”

“事不宜迟,如果再商量下去,只怕有人会走漏风声。”华宫冷冷瞄了他一眼,又道,“莫非齐统领是怕了李均,亦或齐统领不愿早些破了雷鸣城之围?”

齐光心中大怒,暗想:“只要城围一破,我便想办法除去你,李均能以通海城为基地,我飞虎团如何不能以雷鸣城为基地?”

莫云龙拉了他一下,道:“我看华总管的计策非常好,此仗我军必胜,齐统领无需如此谨慎,无论李均如何诡计多端,他总不能让这七百头狂奔的火牛全死掉吧。”

勉强压住怒火,齐光道:“不错,事不宜迟,今晚便可动手。”

华宫摇了摇头,道:“我已经都准备好了,牛也派人赶向北门,现在就可以动手,我等不及要看和平军灰飞烟灭!”

齐光冷笑起来,和平军灰飞烟灭之后,下一个灰飞烟灭的会是谁呢?

第03小节

陈国崇德十二年春三月十一日晨巳时,七百头牛尾上拴着硫磺与硝石,或者是熏了油脂的碎布,从雷鸣城北门被赶了出来,其后,则是城中两个最大的佣兵团,飞虎团与冷月团的战士。

为了增加牛群的破坏力,华宫还命人在牛角上都牢牢绑上匕首或短剑,牛群对于自己这一身奇怪的装备似乎也有不祥的预感,左顾右盼,哞哞直叫。

和平军的营寨据城有一里左右,齐光知道事不宜迟,这么多牛出现在城外,李均在片刻之后便会知道守城方要使用火牛阵了,必需在哨兵报告给李均、李均作出反应间这段时间里,让牛群开始攻击。

于是,片刻之间,七百头牛尾部全是烈火,“哞哞”的牛叫声此起彼伏,牛被自己尾巴后的火焰所驱赶,发了狂般冲向和平军的阵营,一时间,牛尾上的烈焰与牛竭力奔跑所掀起来的灰法,遮住了天日。牛群奔跑时大地都震动了起来,巨大的轰响,似乎是有雷在地底下经过。

紧跟着牛群之后,飞虎团与冷月团排成散兵阵形,也冲了过去,他们的呐喊声被牛群发出的声音所掩住了,但这近一万人的冲锋,声势也极为浩大。

“其实凭这一万人,也许就可以在野战中击破和平军。”一边驱着马前冲,齐光一边想,自己看来是给李均神出鬼没的兵法吓住了,所以才会如此谨慎,但是,如果不是有朱家与童家的大军在虎视眈眈,自己肯定会选择同和平军野战一决雌雄的。

忽然想到这是在冲锋中,自己为何会有心思想起这些来了,齐光心中苦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起对手是李均,他就容易走神,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但让他吃惊的事情忽然发生了,最当先的一批火牛冲进了和平军的营垒,围在营外的木栅栏根本经不住牛群的冲击,不少栅栏被火点着,也凑热闹般地烧了起来,按道理,和平军的营内应该一片大乱才是。

然而,和平军营垒中却没有丝毫乱的征兆,为什么会如此?齐光心想,莫非自己驱火牛进攻的,只不过是一座空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平军去了哪儿?

正这时,和平军营垒中忽然发出了爆炸般的声响,即使是牛群的轰鸣也被这响声压制下去,最先的一排牛踏进早就准备好的陷坑里,陷坑表面薄薄的土层禁不住牛群的奔踏,塌了下去,最先的牛被陷入了深沟中,沟里树着的长矛将它们一一穿透,但牛的生命力极强,没有立刻毙命,而是发出沉重的惨叫声。

自然,那惊天动地的巨响不是土坑陷下去时发出的声音,而是在土坑陷下去后,早就准备好的和平军点燃了洞越人用来开山炸石的火药,发出巨大的声响。紧跟着的牛发现前面的伙伴忽然被大地吃了下去,紧接着又发出一声恐怖的巨响,响声之后,又听到伙伴们痛苦的叫声,当场就吓怔住了,甚至忘记尾巴上的火来。

李均的设计还没有结束,十多个“怪兽”忽然从帐幕中冲了出来,伴着刺耳的铜锣声,这十多个又长又宽的怪物张牙舞爪,隔着大土坑冲向牛群,牛群早被吓坏了,它们自然不知道,李均命人用兽皮缝制成这样的东西,让十余个士兵套在身上。正如其它一切动物被吓着了都会回头逃进自己巢穴一样,牛群也调转回头,冲向雷鸣城里。

跟在牛群之后的万余佣兵忽然发现自己扮演的角色变了个样,由追着牛,变成了被牛追起来。再力大无穷的羌人,也不敢面对着已经吓疯了的奔牛,佣兵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跑得快点。

埋伏在营寨中的和平军冲了出来,紧紧跟随着牛群,少数侥幸逃过了牛角上利刃与牛的铁蹄,还惊魂未定间,就被和平军小队斩杀,个别有还手于地的,也无法对付在局部上形成了优势的和平军,片刻间,由万余佣兵组成的散兵冲锋阵形,就成了崩溃的洪流,在这狂叫哭嚎着逃跑的人流中间,火牛开出了一条血色的道路,而紧跟在后面的,则是一手擎着紫色龙旗,一手执着长戟,头戴龙首头盔,暗红色面具遮住了脸的李均。

看到牛群的奔势,齐光也经知道无可挽回,自己能做的,只不过是尽量使部队少受点损失罢了,这些佣兵投靠于他,他就得尽量为这些佣兵考虑,因此,他下达了分散逃命的讯号。

即使他不下达这个讯号,佣兵们也已经在逃窜了。牛群驱赶着佣兵奔回雷鸣城的城门,站在城上的华宫本来想看到和平军营寨中火光冲天,本来想听到和平军阵营里哭爹喊娘,但他看到的和听到的却让他心胆俱碎!

数百只牛角上拴着明晃晃的利刃,眼中冒着红光,尾上是点着了的火焰,疯狂地冲向佣兵队伍中。无数血与惨叫伴随而出,一条由血、碎肉、人残缺或踏扁了的肢体组成的赤路,从和平军营垒前,迅速向雷鸣城门延伸,而且,这条路,还在不断扩大。

“关门!放箭!”华宫大声叫嚷着,如果让牛群冲进城中,那么紧随其后的和平军便也会攻进来,那时,自己一切就完了。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他忘了,负责守卫此门的是飞虎团的佣兵,关上城门,就得眼睁睁看自己的战友们被阻在城外,被这群疯牛屠戳,在牛群之后,还有更为可怕的和平军,这事情,他们无论如何做不出来。

“关门!关门!不能让他们进来!”华宫几乎是嚎哭着,一手纠住在他身傍的孙愉,用力卡着孙愉的喉咙。孙愉握住他的腕子,拉开他的手,在一片哭喊声中,华宫听到这位飞虎团的副统领用悲哀的声音道:“你完了,我们都完了。”

“完了?”华宫喘息着,忘记了手上的疼痛,他回头四顾,只见无论城上城下,雷鸣城守军的士气已经崩溃了,许多人都扔上了武器逃走。这种单方面的屠戳,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佣兵,也无法忍受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死亡,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还有可能被战神接去灵魂,但死在牛角或牛蹄之下,做鬼都觉屈辱。

“不,不要!快,保护我突围,我们还可以重新来过!”

华宫大吼了起来,拉住了孙愉的手,就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孙愉则没有理他,只是关注地看着城下,那里,李均横向马头,直冲进正在重整队伍的飞虎团,孙愉在上面一眼看到李均锋势所指的对象,脸色大快起来。

“统领,快逃!”他喊道。

他在城楼上的大喊,并没有传到城下的齐光耳中,齐光正在重整队伍,在火牛阵的冲击下,仍站在他身边的人已不足三百人,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身前的佣兵们被一道黑色的电劈成两边,李均,骑着黑马出现在他眼前。

“火牛阵好厉害!”齐光苦笑,将手中的长矛举起,与李均的生死一决看来无法避免了。

“比我想的确实还要厉害些,早知如此,我就不用这计了。”李均那恐怖的暗红面具之下,传来他有些闷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大吼:“吃我一戟!”

士兵们纷纷让了开来,在李均周身发出的强烈杀气下,他们觉得连自己的头盔似乎都要被吹起。李均没有放下手中的紫色龙旗,只是单手舞戟,戟上的月牙刃直砍向齐光的颈项。

齐光心中既是丧气又是恼怒,丧气的是自己没看出这个火牛阵根本就是李均的计谋,恼怒的是李均竟然瞧不起他,单手就同他作战,他横矛格开李均的戟,但李均戟上传来的强大力量,让他在马上摇了一摇。

“好力道!”他也大吼起来,双手一拧,长矛乌龙出水般,一连刺出十余式,式式连环,攻向李均头、喉、胸、腹各处要害。矛上发出犀利的劲气,将周围的空气都带动起来,形成箭一般的罡气,直击向李均。

李均在这森林一般密集的矛影中,以手臂为轴,将长戟一旋,从他戟势中也发出了罡气,将对方的攻击化为无形。两人在这短短一照面的时间里,便各攻出一招,又各防住了对手的一招,招数变化极快,周围押阵的士兵甚至看不出双方谁在攻谁在守。

两匹马这时一错位,双方背对背,齐光回手用矛柄撞向李均后心,但李均一松左手,紫龙旗从他手中飘落,李均用腾出的手一把握住齐光的矛柄,用力一扯,将齐光整个身体从马上扯了下来。

紧接着,李均又抓住了从空中落下的紫龙旗,他放手夺矛,用力,这一个过程仅在片刻间便完成,紫龙旗这时才从空中落下一半。

落在地上的齐光还想再战,李均的戟已经刺在他的咽喉上,李均微微一点,刺破了他一层表皮,血流了下来。以齐光之力,原本不至于如此轻易被李均制住,但他没防到李均执旗的左手,因此,片刻间便败了下来。

“城上的人听着,以这城换齐光的性命!”李均大声向城上喊去。

“不,不行,我们绝不!”华宫徒劳地喊叫,孙愉毫不容情地纠住他。

“你这是在逼我们作不符合佣兵职业道德的事情。”孙愉在楼上森然回复,“即使是自己战死,佣兵也不能出卖雇主,李均,你也是佣兵,不要强人所难。”

“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借口放了齐光罢了。”李均哈哈大笑,“此时这雷鸣城,已经进入我的手中,既然你不愿意,那么。”他手缓缓一声,戟又向前刺出一些,齐光想退,又被他那凌厉的目光所摄,不敢后退。

“你再想想,如何?”李均又问孙愉。

孙愉陷入苦思之中,向下望了望面色苍白憔悴的齐光,又望了望手中瑟瑟发抖的华宫,不知该如何处理。

齐光忽然挣脱了李均目光,他大吼道:“不要理他,为我报仇!”人向冲一冲,李均的长戟刺透了他的咽喉,他挂在长戟上片刻,终于气绝倒地。

“统领!”孙愉大喊了声,然后转身便逃走。此时和平军也开始进入城中了。

这一次和平军攻击雷鸣城,虽然用去了七八日时光,但全军伤亡极少,而进入雷鸣城后,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巷战,便落入了李均手中,佣兵们连雇主都没有了,只得退出城外观望,而华家的部曲,则立刻投降了华宣。

乱军之中,初次上阵的宋云找准了自己的目标——莫云龙,而莫云龙眼见齐光施展出气势如虹的绝招,仍不是李均的对手,心中大惧,已经在悄悄准备溜走,却被宋云拦在半道上。

“让开,否则去死!”莫云龙只畏惧李均一人,对于这个拦住自己步兵将领并不放在眼中,借着马的冲势,一刀便斩了过来,他虽然无法象齐光那样发出罡气,但这一刀的气势也相当惊人。

宋云双手握着巨剑,并没有硬接他这一刀,而是一剑刺向他的战马,马行速极快,被剑刺入后仍在奔行,结果使自己被切开一道深可入腑的伤口。莫云龙眼见自己刀就要砍着宋云,却发现宋云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姿势躲开这刀,莫云龙回手又是一刀,但刀势还为发出,腿上传来的巨痛让他大叫起来,敌人的那一剑,不但斩开了他的马,他的一只脚也被生生切下来,此时马已经毙命倒下,将莫云龙压住,莫云龙一脚已残,眼风宋云双手举剑劈下来,勉强挥刀去格挡,但“铮”一声,刀便被击成两截,他还没叫出求饶之声,首绩便被宋云斩了下来。

“华宫已死,余党不究,放他们逃命去吧!”传令兵大声呼喝着,李均正站在城头之上,戟尖上挑着华宫的尸体,这更加快了雷鸣城的崩溃,但李均也知道,如果硬要斩尽杀绝,敌人被迫作困兽之斗的话,和平军也会死伤惨重。

“战争中,只要抓住敌人的致命弱点全力一击,那么敌人就会自动败退,无需多加杀伤。”当初,陆翔在传他兵法时曾说,“关键在于找到敌人最制命处。”

对于和平军来说,打扫战场的工作比之于取得胜利,要更加麻烦一些。且不论近万人的俘虏与降军,单单是奔入城中的数百头火牛惹起的火灾,就够他们收拾一阵的了。为了防止有人乘乱打劫,李均令人将银矿、府军等重要地方守住,然后再来到总管府与俞升商量出榜安民之事。对于二人来说,到这里是旧地重游,心中别有滋味。

正与俞升商谈间,一骑快马冲进了雷鸣城,马上乘坐的赵显径直来到总管府,没有等哨兵通报便冲了进去,大叫道:“不好了!”

李均吃了一惊,问道:“什么不好了?”

“得知我们攻下雷鸣城,朱家与童家都在向雷鸣城进发,要从我们手中夺走雷鸣城,而且,童家还兵分两路,一路人马攻向狂澜城了!”

这个消息让李均大惊失色,狂澜城的守军虽然有四千人,但一来城墙尚未筑起,二来这些守军多是新加入的虎翼营,战斗力远不如和平军,三来主要将领几乎都集中在雷鸣城中,只有华宣、周杰与负责筑城的墨蓉留守,如果狂澜城有个闪失,和平军必然元气大伤!

“知道攻向狂澜的敌军有多少?”李均问道。

“大概有一万五千人,童家这次行动极为保密,具体数目还待探查!”赵显早已面如土色,虽然负责和平军的情报工作,但他的胆量却比之当年没增长多少。

李均与俞升对望一眼,这瞬间李均明白,自己还是棋差一招了。虽然用计夺来了雷鸣城,但这雷鸣城只怕是为别人夺取的,以和平军此时的兵力,雷鸣城与狂澜城,二者只能守其一,雷鸣城虽然城大人多又有银矿,但比之于狂澜城的重要性,只怕要差上一点。

“怎么办?”众人都用目光向李均询问。

第四章

第01小节

此时的李均,心中的懊恼绝非外人所能得知。

一步走差,满盘皆输,虽然他向朱家与童家请求援兵之时,也考虑过两家会不会背后捅自己一刀子,但考虑到如果不借助两家实力,华宫与齐光必然不惧仅数千人的和平军,会在野外同和平军决战,而和平军有限的军力不能在野外的消耗战中浪费,更何况即便野战获胜,华宫与齐光也会撤军死守,仅凭数千军队,根本不可能在正面强攻中击败他们。即便是退一步来说,华宫与齐光不出城野战,没有其余兵力牵制,他们就可能一面与和平军周旋,另一面则去偷袭狂澜城。如果这样,那和平军会败得非常惨。

因此,他向童家与朱家请求了援军,心中还是寄希望于两家不会发现自己布署上的弱点,但看来童昌能一直坐稳童家主帅之位,甚至多次击败戎人的侵袭,绝不是侥幸所致。他一面派兵到雷鸣城外虚张声势敷衍自己,另一面暗藏精兵,只等自己与华宫战后捡个便宜,这个人,以后得千万注意了。当初陆翔曾说,用兵不得存侥幸心理,自己对此不够重视,因此会有这次的失策。

“雷鸣城与狂澜城,对于和平军来说哪个更重要?”他忽然问道。

“自然是狂澜城,虽然我们占据时日不久,但那里民心依附于我,而且物资粮饷,全部在那里。雷鸣城失去不伤我军元气,而狂澜城有失,一则刚开始的建设前功尽弃,二则动摇军心民心,对我军的打击极大。”司马辉冷静地分析。

“正是,雷鸣城夺来了,仍旧是华家的雷鸣城,而狂澜城名义上是华家的,但实际上大家都知是和平军的。”俞升也道。

在军事会议上很少发言的宋云脸上露出焦虑之色,道:“陈影在狂澜城,狂澜城最重要,这雷鸣城反正是我们的,过几天再夺回来就是。”

李均听了精神一振,哈哈笑道:“不错,大家都如此认为,那事不宜迟,俞先生,你即刻乘快马奔向童家营寨,向他告急,只道朱家大军逼近城池,我军无法抵抗,请他速来救援,我军愿以雷鸣城换狂澜城。司马先生,你速领人将雷鸣城中重要物资,特别是府库存银,统统搬走。宋云,你领人去破坏银矿,让银矿在一月内无法恢复生产,苏晌,命令全军,作好急行军的准备!”

“好计!”司马辉也是精神振作起来,虽然形势对和平军极为不利,但李均临危不乱,不但没有慌了手脚,而且还设下了二虎竞食之计,现在,雷鸣城就是最好的一块骨头,童家与朱家将为这块骨头打得头破血流,全然不知骨头上的肉已经被和平军取走。

一切依李均计划而行。俞升匆匆赶往童家营寨,在半路上正遇上童昌,他装作不知童家分兵袭取狂澜城的消息,向童昌道:“大事不好,童元帅,我奉李统领之令,来向贵军求救,朱家背信弃义,欲不利于雷鸣城!”

童昌吃了一惊,狂澜城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港城,虽然现在发展的很快,但短期里远远比不上拥有银矿的雷鸣城诱惑力强,如果朱家夺取了雷鸣城,经济实力大增之下,便可以轻易取得对童家的优势。因此,他道:“李统领如何应敌的?”

俞升道:“李统领正在布置城防,在下来时他有言道,从童家借得狂澜城以来,一直想用合适的东西作为谢礼,如今这雷鸣城已经夺下,他愿以此作为交换狂澜城的谢礼。”

“原来如此。”童昌冷冷笑了笑,浓眉下虎目闪着威棱,直射俞升:“我明白了,请先生放心,我军将兼程前往救援,请他一定要守住。”

待俞升走后,幕僚问道:“李均真会将雷鸣城送给我们?”

“他想不送也不行,他是个聪明人,自知难以同时抵挡我军与朱家,只得将到嘴的雷鸣城吐出来。如果非要将雷鸣城送与一家,自然是送给我们更好了,还可以让我欠他一个人情。”童昌哈哈笑了起来。

“如此,那我军是否还要袭取狂澜城?”

“朱家对我家顺利接管雷鸣城,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军要集中力量对付他们,和平军只能暂且放过了。你速去传我令,要袭取狂澜城的我军立即赶来支援。只要我们控制住雷鸣城的银矿,要兵有兵要将有将,区区数千和平军,愿意何时讨伐便可何时解决掉!”

“元帅高见!”幕僚们纷纷附合起来,看起来,这次行动,李均以奇计攻下雷鸣城固然了不起,但同样以巧计迫使李均让出雷鸣城的童昌更是了不起。但童昌对李均有些将信将疑,为防止李均派俞升前来迷惑自己而实际上设伏于半路,他们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与他同样,朱文渊在得到李均派人送去的消息之后,也放慢了进军速度,这就给和平军有比较宽裕的时间运走雷鸣城中的物资。

雷鸣城中,司马辉令人去搬运府库藏银,自己却亲自领人来到雷鸣城的总管府中,将满满三车的府藏文籍书卷一扫而光,在运出雷鸣城时,严令将士不得擅自毁弃其中任何一卷。士兵们都对他不重视堆积如山的库银粮草,而重视这些百无用处的书卷无法理解,连李均也觉得诧异,问道:“司马先生为何搬这些东西?”

“统领有所不知,雷鸣城长期为余州首府,余州,乃到余州周边的山川地理物产资源,全部被绘集成书,收藏于华家总管府,华家在余州三大势力中一直实力较弱,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派不上用场,但对于我和平军来说,这些东西迟早会是无价之宝。”

司马辉的解释让李均非常高兴,道:“和平军上下,大多是粗人,不懂这书籍图册的重要性,俞先生又不在此,如若不是司马先生,我几乎为了些有价的银钱,放弃了这无价的典籍,先生立了一大功了!”

司马辉笑而不语,心中却是充满感激,以前在朱家效力之时,无论他如何出谋划策,朱家父子的感谢只不过是表面上的,而不是李均这样发自内心的。更有甚者,如果朱文渊那个脾气知道他不要物资粮草而要了这些书籍,一定会披头盖脑先教训他一顿,李均虽然反对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但对于他这个半途投靠的余州世家子弟,却一直优礼有加的。有如此一样的主君,怎么让人不为之惮精竭虑呢?

和平军在一个时辰之后,便撤出了雷鸣城。虽然还有许多物资无法带走,李均也不觉可惜,这一次从府库中收走的存银,便足以换取二十万以上的金币,对于争需用钱的和平军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大收获了。若是姜堂在场,定然会兴奋得大叫好买卖。

朱家与童家的士兵,一个从西门,一个从南门,几乎同时攻入了雷鸣城,但此时的雷鸣城,已经是空城一座。和平军撤走时,还专门将城门也拆毁,这使得双方暂时都无法关闭城门,阻碍对方进入,于是,一场遭遇战便在雷鸣城中展开。

双方冲杀来冲杀去,都无法奈何对方,于是,童家驻在城北,朱家驻在城南,双方便在城中对峙,一面谈判一面等待援军的到来。

这一切都在李均的预料之中,双方都急于独吞雷鸣城,以取得对对方的压倒性优势,但双方都势均力敌,打来打去,迟早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以前两边有过平分雷鸣城的默契,但一来默契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大家都想独吃独占,二来与童家达成默契的朱茂已经死在李均手中,双方要从头来过,必定会有一段接触时间,有了这段时间,李均便已领着和平军,远早高飞去了。

这场争夺雷鸣城的混战持续了半个月之久,先是和平军与朱家童家联手对付华宫,紧接着朱家与童家又共同逐走了李均,最后剩余的朱家与童家也无可避免的发生冲突,双方死伤惨重之下,不得不重新考虑这雷鸣城的价值,此时童昌才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上了李均的当,为时已晚。

正当童昌在雷鸣城中咒骂李均之时,李均已经站在狂澜城新筑的一段城墙下,与墨蓉谈笑风生了。筑城的进度出乎意料的快,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墨蓉在工程指挥与设计上的天赋,也要归功于墨蓉请来的越人工匠在这一方面的努力。

“那几天我可担心了,壕沟才挖起来通水,便听说童家的军队就在一日路程之外。”对于当时的焦急,墨蓉尚未忘怀,她道,“如果他们来攻城,也许凭借通海港的城墙可以守住,但这城外的工程必定会被破坏殆尽,堆积于此的物资也会被掳掠一空,误了工期,那就有损于我天下第一巧匠的名头了。”

“哈哈,放心,我既是答应给你一段时间的和平,那便不会有敌人来攻击狂澜城。童家军队虽然离城很近,但还不是被调走了吗?”李均微笑着安慰她,但心中却有些后怕,自己撤军,又是一步险招,如果童家或朱家的军队弃雷鸣城而不顾,集中力量背后追袭,那么携带大量物资的和平军,只能面对惨败的命运。即便不加追击,童昌命原本袭击狂澜城的部队于半路上偷袭退回的和平军,损失也将是无可挽回的,冥冥中老天似乎让运气站在了李均这一边。

“依这进度,看来八个月便足以将外城筑好,至于内城的修饰,便可以慢慢来进行。”墨蓉谈起自己的工程,便眼中闪着晨星般的光芒,“兄弟,你可要好好谢我。”

李均心中一阵温暖,墨蓉与他虽然在屠龙之战中同生共死,但如果不是出于深厚的友情,绝不会为他筑这狂澜城的,因为身为越人的墨蓉,对于常人间频繁纷乱的战争一则无法理解,而狂澜城,又将是自己掀起余州新一轮杀戮的起点。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能用什么方式来报答这位越人女子,财宝权势,都非她所爱啊。

“姐姐说要我如何感谢便如何感谢了。”他能说的仅此而已,墨蓉发出轻轻的笑声,道:“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还想不到问你要什么,到时侯我要想到时,你可不许赖这笔买卖的帐!”

“怎么会?”李均也笑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的轻知变成了大笑:“姐姐,你说话好象糖浆啊。”

墨蓉想起自己刚才的口气确实象姜堂在同人谈判,再次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两人如此亲密的景象,看在俞升眼中,又是一阵不安。

“越来越不对了。”俞升想,“看李统领与墨姑娘的样子,两人已经很亲密,如果不早日为李统领务色一个彼配得上的常人女子,那可就晚了……”

俞升的担心暂且不提,墨蓉此时又轻叹一声,道:“兄弟,其实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那天你在奠基时同狂澜城百姓的誓约中,说越人常人羌人夷人和戎人一律贵贱相等,我听了真的很感激。”

李均默然无语,虽然越人极为自负骄傲,但事实上在这常人占绝对优势的神洲世界中,他们只不过是化外之民,被常人视为未开化的野蛮人,即使他们在机关设计和建筑铸造上有着过人天赋,常人也以为那是“奇计淫巧”,不值一提。公开说越人也与常人一样贵贱相等,这需要冒一定的风险,也必然会为自己带来一些麻烦,但每当想到佣兵虽然大数是常人,也同样被那些地位高贵的人看不起,李均便觉得,无论是常人还是其他种族只要能自食其力,就要远远强于那些纨绔子弟。

“禀报统领。”哨兵匆匆赶来,打断了两人间的私语。

“什么事,是不是雷鸣城战局又发生变化了?”李均问道,虽然和平军撤出了雷鸣城,但他仍命令细作严密观察双方战况,如有可乘之机,他便准备立刻杀回去。

“不是,是我们的远航船队归来了。”

哨兵带来的是一个大好的消息,对于李均来说,战据通海港筑起狂澜城,究竟是有益还是无益,就要看这第一支船队远航归来的成果。算算行程,这一趟来去足足用上了两个月的时光,想来航行了不少港口。

“姐姐一起去看船队吗?”李均问墨蓉。

“你去吧,我还要忙。”墨蓉对于船却没有多大兴趣。

于是,李均与俞升便赶到码头,到了那儿已经是人头涌动,虽然最近有不少夷人船队和商船进入通海,但自己的远洋船队贸易归来,这还是第一趟,因此无论是常人还是夷人、羌人,都涌了过来看热闹,即便是在养伤中的孟远,也闻讯赶了过来。

“哇!”不少孩子都惊叫了起来,船队自通海港出去时,用的都是些老旧的中型船舶,数量也不过是四艘,但回来时除了那四艘旧船,还多出八艘大船,也不知是出海的商队买回来的还是随他们前来作生意的。

“看来又有好买卖了!”看到李均赶来,早就在那里翘首以盼的姜堂嘿嘿笑着,两眼闪着金币的光芒。李均看到他这付神情也忍不住笑起来,道:“怎么多了八艘大船?”

“刚才贾同派人来说了,他们在日升港买下了四艘大船,另外四艘则是跟随而来作买卖的各国商船。”

“这趟买卖,我们收入如何?”虽然从姜堂脸上的表情,李均就知道这趟买卖有赚无赔,但对于具体收入,他还是非常关注,现在的和平军,已不再是仅凭一千多金币就可支持一月的小部队,各方面的开支是与日俱增啊。

“现在还不清楚,要同贾同对过帐后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这趟买卖我们大赚了一笔!”姜堂看了看周围拥挤的人群,没有说出具体的数字。

“哦。”对于姜尚源于商人本能的谨慎,李均还是颇为赞赏的,他放眼向船上望去,只见水手与搬运工正在全力从船上御下货物,他忽然心中一动,指着四艘大船道:“这四艘船上,怎么有士兵?”

第02小节

对于船上有士兵,姜堂的兴趣远没有对于船上的货物与金币大,他只是淡淡地道:“那些兵,好象是贾同代和平军请来的佣兵吧,这笔买卖我可没兴趣。”

李均却是半惊半疑,如果这四艘大船满载士兵,那足有数千人之多,即使不全是士兵,仅表面上看到的,也有一千多人。现在狂澜城的防备外实内虚,如果他们是敌人,此时城中必然早就大乱了。

这接连在军事上犯的错误,让李均深刻意识到,自己还是缺乏统筹全局的经验。目前的他,虽然是举世罕见的将才,但还不足以称为超一流的帅才,将才与帅才,之间的差距绝不仅一个字那么简单。

“李统领,”在一艘大船上,贾同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李均,拼命向他挥了挥手,脸上绽出笑容。当他看到李均身旁的姜堂时,还伸了伸大拇指。

姜堂也伸了一下大拇指,示意他干得漂亮。李均回了他一个微笑,便排开人群,想要转回军营,他要立刻安排人手负责港口的警戒,虽然余州其他势力无法从海面上大规模攻击,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来次小型的却是致命的偷袭呢?甚至只要破坏狂澜城的海港设施,便足以让狂澜城变成一座瘫痪的城市。

“李均!”

自从和平军成立以来,李均的名字已经很少有人当面叫过了。部属们或外人都称他李统领,赵显与王尔雷偶尔称他老大,只有墨蓉叫他兄弟。如今有人高声叫喊他的名字,不由得让他异常奇怪。

喊声是从身后的码头传来的。李均回过头去,只见在四艘大船上的一艘中,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在向他挥手,见他回头,那人再次大叫:“李均,小子!”

“是你!”李均心中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前不久还在想这个人,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那人急匆匆从船舷搭板上跑了下来,一会儿便淹没在人群之中,李均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片刻之后,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奔到李均面前。

“统领……”李均轻轻叫了声,脸上绽起了一丝羞涩的笑容。这种神情俞升和姜堂都从未见过,他们心中也不由得对这个被李均叫为统领的人大为奇怪起来。

“好小子,有出息了,还记得我!”那人重重拍了一下李均的肩,畅快地笑了起来,仿佛一个长辈见到自己的晚辈建立了功勋后的笑容。李均也跟着有些傻乎乎地笑着,即使是他,在自己的启蒙师父面前,也象别人一样有些不太好意思。

那人笑了片刻后便收敛了笑容,向李均行了个佣兵礼:“怒涛佣兵团统领肖林,向李统领报到!”

李均本能地回了一礼,他的脑海突然回到了十年以前,眼前的肖林教会自己行佣兵礼的时后。他将这点滴的思绪甩开,心中暗自责怪自己最近为何总是喜欢回忆起来,道:“欢迎肖统领来狂澜城助我。”

此时二人心中,都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但一时间又不知从何处开始好。论起交情与认识时日,肖林与李均之间的关系比之雷魂墨蓉她们与李均之间关系还要久远,在某种意义上说,肖林是李均的救命恩人与启蒙老师。但是因战斗失利而分手,两人这次见面时,已经不比往常了。

此时贾同也下了船,众人回到和平军营寨之中,李均招呼大家坐下。贾同道:“这次出海通商,除了按计划完成了买卖外,我想和平军军力薄弱,也许需要更多的部队进行支援,因此擅自作主,为李统领请来了五个佣兵团,一千二百名佣兵战士。”

原来,贾同在连接航行中所赚取的利润比他自己最乐观的想象还多,钱多了自然就怕有人抢,他决意聘请佣兵保护这不断扩大的船队,一可以确保自己安全,二则可以以支援和平军为借口让和平军分担这雇用的费用,因此一路上他请了五个小佣兵团,其中就包括肖林的怒涛团。他心中的小算盘李均不明白,但姜堂可就一眼看穿了,此时姜堂还不愿与贾同计较,他还需要利用贾同在经商上的才能为和平军赚更多的钱。

与各位佣兵统领一一见礼,李均心中也是一阵欣喜。虽然这些佣兵统领都不是什么高手,辖下士兵也水算多,但有了肖林这个他熟悉且信得过的将领,对他的帮助将是巨大的。现在,正是他急需兵员的时侯。

“诸位,今日既然来了狂澜城,便请助我一臂之力。”在简单地介绍了狂澜城与余州的形势后,李均站起来道:“我有意让这狂澜城,成为我们所有浪迹天涯刀头谋生的军人的家园。要实一这一目标,就必需借助诸位之力,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对于李均提出的合作要求,佣兵统领们是难以拒绝的。不仅因为李均开出了个让他们心动的酬金价码,也因为李均的表态让他们心动。

肖林想助李均一臂之力,决心乘热打铁,他道:“一路上与诸位同舟共济,也算对诸位有些了解,我们这些小佣兵团,坦白地讲不具备任何战略价值,在战场上只能充当棋子的命动。但如果我们能抱成团,大家合作,定然能在这乱世中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地,我看李统领的提议极好,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见有人带头,其他统领也附合起来,反到身为佣兵,走到哪都是拿钱打仗的命运,是为李均作战,还是为张均陈均赵均作战,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于是,狂澜城中又增添了一支新的力量。对于这些佣兵团,李均并没有进行分化吞并工作,他认为这佣兵团的存在,更有利于和平军招徕各地流浪的战士。而且,海路的畅通无阻,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通过海运来补充急需的兵员。以往佣兵要来投靠狂澜城,半路上经过华家童家的领地便会被他们抢先请去,而今,他可以去其他国家雇请士兵,在最短的时间内,调集他扫平余州的军力。

想到这里,李均的精神就振作起来,在送走其他佣兵统领去安顿后,他独独留下了肖林。

“不错,你现在已经远远超过我了。”肖林叹息般道,时间如流水般的感慨不自觉地生了起来,“最难得的是,你还同当年是个小兵时一样啊。”

李均知道他是指自己营帐内的装饰。本来他大可以在狂澜城中为自己起一座豪宅,墨蓉也曾这么向他提议,但他以为身为一军之将,就必需与部下们同甘共苦,更何况此时的他,还没有到安逸享乐之时。

“当年你就曾再三告诫我,身为士兵,哪个欲望多,哪个就死得快。”李均微微笑着回答肖林,他没有提到此后陆翔更说过一句令他刻骨铭心的话:“文官不贪财爱利,武将不贪生怕死,则天下太平矣。”既然有志于扫平天下,如何能在这刚起步时便去追求享受?

“自从分手以后,你成长好多。和平军之名我半年前便有耳闻,但不知道和平军的统领竟然是你,还以为是个同名同姓的家伙。只在船上时与贾同聊起,才觉得可能是你,这几年来,你是如何成为和平军统领的。”

“我也想知道这几年肖统领是如何过来的。”简单地讲了一遍自己的经历后,李均问道,“鲁格还好吗?”

听到李均提起这个曾救过两人的羌人,肖林脸上一阵黯然,道:“去年战死在洪国了。”

顿了顿,看到李均听到这个消息怔了怔,肖林颇为感概地道:“你变了许多,陆元帅能让你变化如此之大,真可惜未能在他生前去见上一面。”

李均苦笑起来:“其实没有什么变化,我还是一样,是个不适合和平生活的小子。这次有你们前来,正好可以同童家与朱家打上一场,出出失去雷鸣城的这口恶气。”

肖林瞪大双眸,眼中露出奇特的神情,道:“怎么,你准备凭这数千的兵力攻击敌军?”

“正是,时间发展下去,对狂澜城极不利。”李均叹息一声,抚摸着自己飞链短剑的剑柄,若有所思地将自己近来的担心全说了出来:“狂澜城如果控制了周围的银虎城与雷鸣城,则将成为开立基业的绝佳之地,这三城互为犄角,每城中有个万余兵马,那么敌人即使用十倍于我的军队来攻击也难以攻下。但如果狂澜城没有银虎城与雷鸣城的辅助,只不过是一个孤城,凭此拥兵自保互者可以,但要想有更大的发展,则难上加难。”

“而且,如今童家与朱家为争夺雷鸣城正在缠战,当双方意识到都无法消灭对方时,必然会坐下谈判,那时狂澜城将处在童家势力的包围之下,势如危卵,再想打通一条通道,那就难了。可以说,如今正是我一举削弱童家与朱家的最好时机。”停了停,让肖林有个思考的时间后,李均又道,“肖统领自然知道,时机对于一军统帅的重要性,此时不动手,日后悔之晚矣。”

“我明白了。”肖林反复分析了李均的话,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因此微笑着道:“别忘了,如今可是由你说了算,我定然会全力助你的。”

李均霍地站了起来,道:“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们要在童家与朱家知道你们到来之前,便下手去办这事!来人,将地图拿来。”

侍卫士兵将一份地图拿出来,摊在两人身前的小几上,肖林诧异地道:“这不是有一幅地图吗?”

李均见他所指是挂在帐幕上的一张地图,笑道:“那张地图只是简图,我现在有了更好的。”

原来士兵这次拿来的是司马辉从雷鸣城中撤走时带出的书籍图册中的一份,整个余州的山川河流,驿道小径,全在这张地图上标得明明白白,比之于李均他们以前用的地图,要精确得多。虽然绘图时间已久,一些地方略有变迁,但在地形地势上,这张图可以算是余州最好的一张了。

“这里有条小路,”李均指着图上海边的一处道:“从这用小舟可将士兵送到岸崖下,再令精于攀爬者爬上岸,用绳索将其他战士拉上去,从此处前往银虎城,不过一日的路程,而且这一路上,童家几乎没有防备,他们绝想不到会有人从如此险要的海上攻击。银虎城,将是我的第一个目标!”

肖林眼中一亮,道:“不错,从此处攻击,可以攻其不备,但如若银虎城守军充分,攻击方也只不过是送死而已,银虎城有多少守军你知道么?”

“银虎城主力被派往雷鸣城去了,目前尚有守军万余人,凭我们的兵力,如果强攻,确实无法攻下,即使攻下也会损失惨重。而且时间一拖,在雷鸣城中的童昌必然会回军救援,到那时我方被前后夹击,极可能全军尽墨。”李均指着从雷鸣城到银虎城的道路道:“因此,攻击银虎城的部队,不过是佯攻,我方接下来的目标,是在半路上伏击劫杀回来的敌军援军。”

“童昌与朱文海正在雷鸣城大战,如果诱他退军救援,雷鸣城就会落入朱家手中,如此也不合你的计划啊。”肖林指出一点疑问。

“我可以让童昌自顾不暇,而且要在童家与朱家之外,还为雷鸣城中增加一股势力。”李均冷冷笑道,“人心都是贪婪的,只要诱之以利,余州其他小势力便会合纵,也加入到夺取雷鸣城的战争中来,如此,雷鸣城中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三方面都无法从容抽身,这时,我便可以不急不躁挨个收拾他们了。”

“时间上比较紧吧?”肖林皱着浓眉,目光随着李均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看着处于三大势力之间的五个小势力,“而且这五个小势力之间,也有着激烈的矛盾,要想让他们合纵,只怕难度也不小。”

对于此,李均是早有准备的:“这个请肖统领放心,我早有准备,在肖统领来之前,我便令人游说这五家势力,也无需如何劝解,只要对他们说明,无论童家还是朱家夺得了雷鸣城的银矿,也就意味着有了绝对优势扫平余州,这些小势力迫于生存的压力,不得不暂时团结,我们需要的也只不过是他们暂时的团结罢了!”

李均的解释让肖林心中也有些数了,但他仍有着几个疑问,而且以他的战斗经验,他很明白这些疑问中任何一个,只要出现,那就意味着战局的逆转,因此,他继续问:“以和平军之力,有十足把握将回援的童家部队一举歼灭么?”

“童昌得知银虎城被袭,只有两个选择,上策是攻击我狂澜城,逼我回军救援,如果他是选此策,我军只是无功而返。”李均详细地说道,“但童昌对我用兵之术极为忌惮,担心我军也攻下银虎城,如果是这样,一得一失之间,我军得到一座经营已久人口较多的城,而他只得一座尚未建成的城,这对于他来说非常不合算,我料他绝不会用这一策。因此只有回军救援一途,但他又舍不得雷鸣城,势必会与朱家停战,双方暂时保持现状,好让他余力回军救援,但双方都明白这种停战协议并不可靠,童昌定会留下一半兵力防备,如此,他回救的军队不过万人左右。只要设计得巧妙,灭这万人对于和平军并非难事。”

“我还是有些不解,”肖林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片刻,又道:“你的目的是银虎城,即便是灭了童昌的援军,又能奈银虎城何?在外援绝望的情况下,他们必然会更加坚决的死守危城,要攻下来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哈哈哈哈……”此时李均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他指着设定的包围地点道:“对于此,我另有安排队,总之,这一战之后,童家定然会在余州除名。”

肖林无法再寻找到这个计划的漏洞,但他明白,战争是千变成化的,此时看起来很好的计划,但战局真的会象李均计划的那样发展吗?

第03小节

春天的余州,雨如果下起来,往往就一直下个不停。雷鸣城中愁云惨淡,战争的阴影笼住一切,即便是无边无际的如丝细雨中,战神手中象征着不宁与流血的火焰,依旧可以为人所觉。

童昌的心情便一如这天气,阴霾密布。这半年来对于以他为首的童家军队来说,真是前所未有的不吉:第一次进攻雷鸣城在即将功成的那一刹那被戎人的入侵所破坏,好不容易击退戎人,却被和平军夺走了余州唯一的港城通海,用计让李均将到嘴的雷鸣城吐出后,却不得不陷入与朱家对雷鸣城的争夺之中。兄长童盛虽然非常信任自己,但在上一封急信中也委婉地说道,如果不能夺取雷鸣城的银矿,家中那些反对他的人不会再放过,而童盛碍于压力也无法再保护他……

但童昌心中强烈的不祥之感并不仅于此。对于被迫放弃雷鸣城的李均,他越来越觉得不安起来。当初本以为自己迫李均离开雷鸣城是一着上策,但如今看来,李均将自己的巧计变成了为他服务的奇谋,以雷鸣城为饵,令朱家与童家的精锐都陷在雷鸣城这无底洞之中。如果真是这样的,那么,李均这计外必然还有计,很有可能他正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会卷土重来。

“启禀大帅,细作来报,雷鸣城以西出现一支不明身份的队伍,数量给是一万五千人,正向雷鸣城进发。”幕僚从屋外走了进来,童昌没有李均的那种只住营帐的习惯,相反,他每行军一次,食与住这两项都是分外讲究的。因此,他在雷鸣城中住在一个大户人家院子里,反正房子原来的主人为躲避战火早就逃走了。事实上,整个雷鸣城号称三十万户,如今却是十室九空。

“再探,要弄清楚是谁。”

童昌眉头一皱,对于这新出现的部队升起了强烈的戒心,李均的和平军是不可能的,他们兵力还不足一万,而童家与朱家的军队都不断投入到雷鸣城中,双方各聚集了三万多士兵,除了他们,余州怎么还会有如此规模的部队?

不久,细作再次来报:“这支部队是五家势力的联军,由大谷城城主彭万程指挥,正逼近西门!”

童昌吃了一惊,余州原有三大五小八个势力,除三大势力中华家被李均所平外,还有以大谷城为中心的彭氏、以怀德城为中心的骆氏、以常义城为中心的张氏、以平邑城为中心的孙氏和以会昌城为中心的江氏,这五家势力各据一城,虽然没有三大势力那样可以动员七八万士兵的实力,但也拥有一自两万不等的部曲,特别是这彭氏家主彭万程,家业完全是凭自己六百部曲拼杀出来的,无论是兵法还是战技,都是第一流的。三大势力对他都有些忌惮,因此只是在背后牵制他的发展,而不愿正面与他为敌。如今他竟然统合五家力量,进逼雷鸣城,不知是何居心。

“他们竟然联合了!”最让童昌想不通的便是五家势力放弃自己之间的矛盾而合纵。幕僚问道:“是否派人守住西门,不让他们进城?”

童昌冷笑道:“不必,如果我们出面阻止他们,就是为自己树一个强敌,经过这七八日的消耗,我军不宜同时与朱家和联军为敌,而且,朱文海那小子应该会派人去拦截的,我们不防看他们先斗上一场。”

他自然不知,此时朱文海也同样对自己幕僚道:“童昌这老贼不会轻易让人进城的,让他去找联军的麻烦吧。”

这两边都按兵不动,彭远程便顺利领军进入了雷鸣城,如同童家与朱家一样,他首先占住了城中西边部分,然后致信给童昌与朱文海。

“童元帅座前再拜:闻说贵方与朱都督小有争斗,远程身为余州子弟,不忍见乡梓相残,故与骆强城主、张宾城主、孙庆城主、江润群城主前来劝解,望两家罢兵。”

童昌见了这信,恨不得将来使立刻推出斩了,一向以来这五小势力都是靠在三大势力中间左右摇摆而勉强维持,没料到如今由于三大势力或消亡或削弱,连五小势力也敢联合起来与他们抗衡。来信说得客气,事实上还不就是也来分雷鸣城的好处!

但此时童昌与朱文海,手中能动用的兵力都不过两万余人,不得不重视联军的力量,因此,双方面正如李均所料,不战不和地僵持在雷鸣城中了。终于,彭海林再次提议三方于次日晨举行和谈,朱文海与童昌也都同意了。

当夜,童昌正安睡时,忽然听到城中一片嘈杂,他立刻穿戴整齐,出了门观看。早有细作前来报告:“朱家屯军处火起,有人冲入朱家营中砍杀!”

“他们的警惕性太差。”童昌冷笑着道,“活该,这定然是彭远程干的,传令诸军立即出营,我们去看看能否乘火打劫!”

童家士兵举着火把向朱家营寨进发,在半路上忽然看到一路人马冲了过来,两军一照面,朱文海骑在马上怒吼道:“杀,该死的童老贼竟敢乘夜偷袭我,如果不是我早有防备,岂不要吃大亏?”

童昌吃了一惊,原以为可以乘彭远程偷袭朱家之时乘火打劫,却不料彭海林的偷袭只是一击便走,结果反倒让自己背上了黑锅,他觉得没必要打这不明白的仗,忙喝止部下,道:“住手,住手,偷袭你们的并非我军,而是彭远程。”

“哼,人脏并获,还想抵赖,我早知道你这老贼不会老老实实谈判,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杀!”

暗夜中根本无法解释,也不知是哪边先动手放起冷箭,双方便混战于一处,杀了足足有个把时辰,才各自引兵退还营寨之中。

次日早,童昌与朱文海两军依旧对峙于城中,正双方不断叫骂中,彭远程怒气冲冲地纵马来到两军之前,道:“我好意来劝你两家罢兵,你们不听倒也罢了,为何昨夜却偷袭我军?”

朱文海也是大怒,道:“昨夜偷袭你?昨夜我军被童家的狗贼偷袭,童老贼还说是你偷袭了我军,如今你们不防当面对质,到底是谁干的?”

童昌心中也是不愤,这彭远程明明自己偷袭朱家,却嫁祸于人,如今还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来叫阵,他大叫道:“明明是彭远程偷袭那群猪,为何不敢承认?”

三方的谈判尚未开始,便陷入谩骂之中,此时他们当然不知,是李均令苏晌领着一小队人马乘夜放火,一击即走,挑得这三方互相怀疑,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达成任何和议。

谈判无果而终,童昌怏怏收兵回营,知道一场混战是不可避免的,但此时三方兵力几乎相等,无论哪两家先打起来,另一家必然坐收渔翁之利,因此,不战不和的微妙局面,还将持续下去。而只要雷鸣城仍被数个势力所分割,也就意味着雷鸣城的城防无从谈起。

“局面从来没有如此复杂过。”幕僚报怨道,“似乎有人故意将这一切弄得一团糟,让人无法收拾。”

他这一句话一瞬间提醒了童昌,这里一片混乱,对谁最有利呢?

“那个小子!”童昌咬牙切齿地道,“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李均那小子的安排,让我们与朱家的蠢猪在此僵持,他还不够,又将彭远程骗了来,为了不让我们三方和解,昨晚的偷袭,也定然是他派人做的!”

幕僚听了一怔,接着喜道:“不愧是大帅,也只有大帅才能看透那小子的计谋,我们只要同朱家小子和彭远程说明此事,李均那小子的阴谋就不能得逞了!”

“说起来容易,”童昌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但从齿隙挤出一丝苦笑,“如今这形势下,无论我如何解释,没有真凭实据,那朱小子与彭远程能相信吗?”

幕僚想想也是,昨夜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偷袭朱家,童昌已经说是彭远程干的,如今再去说是李均干的,而且还没有把柄,只能更增添朱文海与彭远程的疑心。于是他道:“这个李均,实在是可怕,如若不是大帅,只怕全余州也无人能看破他的奸计,大帅既然看破了这小子,那定然有了应对之计了?”

“嗯。”童昌从鼻子里哼了声,对于幕僚这种马屁此时没有心情去受用,他的注意力被调动到李均身上来了,让三方在雷鸣城中僵持,那个小子的阴谋只是仅此而已吗?以到现在为止他的表现来看,似乎那小子还有一招后手,如果不能破除他这招后手,后患无穷啊。

越想,童昌心中便越是懊恼,早就该领大军踏平通海城,而不该坐视李均坐大的,如今李均设下这个局面,不仅让童家与朱家在力量上的优势相或抵消,还顺便搭上那五家小势力……

可他为何要搭上这五家小势力,如若没有彭远程,童家与朱家必然会在雷鸣城中拼个你死我活,如此其不更有利于李均?是了,他定然是怕童家与朱家中一方获胜,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因此在一方获胜之前,先让彭远程来插上一脚。

想到这里,童昌心中的懊恼变为恐惧起来,李均远在狂澜城,而雷鸣城中的局势却如同在他手中一般变化,这样的人在余州存在,极不利于童家,必需尽早除去的好。自己虽然能看破他的设计,但都是在他设计生效之后才推断而出,在心智反应上,自己比他还是差了不少,如果不能乘双方在实力上尚有差距时就除去他,让他再发展下去,童家只有俯首称臣一条路可走了。

“来人,速速将这封信送到银虎城去。”

片刻之后,童昌写下一封密信,令人给自己的兄长童盛送去。这一封信中,他将自己的推测与担忧全部托出,再三提醒童盛要警惕处于狂澜城中的李均与和平军。

童盛是在五日之后收到这封信的,收到信之后,他将信示之左右,笑道:“阿昌似乎遇着难以应付的局面了,否则不会再三要求我提高警惕。”

“我看是败仗打多了,他胆子越来越小。”童盛的堂弟童荣冷冷地道,他早就想替代童昌的大帅之位,但一直不被童盛所允许,如今有机会贬低童昌,他自然不会放过。

“并非如此简单。”一个名叫葛顺的幕僚捋着胡须道,“昌帅征战多年威镇余州,他的判断一般不会错,而且信中分析得非常细致,为小心起见,还是谨慎为好。”

“不过是后知后觉罢了,如果他的判断不会错,为何我兄长会在通海城外阵亡?”说话的是童家第一勇将童语之弟童言,对于兄长被和平军乱箭射死之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因此在贬了一句童昌后他又道:“不过,要对付李均那小子倒是没说错,不如让我领一万兵马前去攻打通海,定然挖出他的心肝来祭我的兄长!”

“阿言!”童盛微怒地瞪了这个与他兄长同样勇猛的晚辈一眼,“你兄长之死,虽然与阿昌的指挥有关,但最主要还是他自己逞勇斗狠,不知进退,如果发现中伏立刻退走,不但他可以活下来,连那一千轻骑都可以活下来!我已经说过多次,不得为此事而对你昌叔有何不满!”

童言自知失言,不再作声,童盛圆瞪双眼,道:“阿昌来信要我们谨慎,那自然是不会错的,更何况小心撑得万年船,我们小心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正此时,忽然有一员武将急匆匆进了大殿,扑通跪下下来:“不……不好,城外……有不明身份的敌兵!”

童盛霍地站起,面沉似水,扫了这个武将一眼,见他身带数创,连盔甲都歪邪了,想来刚才是经过一场大战而来的,脸色才有些缓和:“不必大惊小怪,我城中尚有万余将士,有什么不好的?敌军是从何而来,有多少人数?”

那武将喘息着道:“敌军从正东攻过来,路上已经连拔除我所有岗哨,手段极其熟练狠毒,末将拼死杀出重围,前来向州牧大人秉报!”

“我明白了,你且下去休息。”童盛重新坐回椅子上,长长出了口气,环视殿中的文武属下,道:“阿昌所说不错,这李均果然诡计多端!”

“何以见得是李均,据我所知李均兵力不足万人,怎么会冒险来攻我们银虎城?”

“从东方而来,东方是大海,除非拥有通海港的和平军,还有谁能从东方而来?我料李均必定令人缒绳而上,从海上峭壁攀上岸来,他竟然知道从那里有小路可以抵达银虎城,这地利的优势,我们已经失去了。”童盛暗暗叹息,家中的这些文武属下平时个个逞能斗勇,但连这一点运筹帷幄的能力都没有,怎能不令他失望,想到这他又想起尚在雷鸣城的童昌来,若是他在,这点东西岂能瞒得了他?

童言叫道:“来得正好,我们正可以报通海港的一箭之仇,请州牧拨一支兵马给我,我愿前去生擒李均来献给州牧!”

“敌军虚实未明,不宜轻动。”葛顺眼中闪着昏黄的光芒,道,“据城而守,把握更大些,如果冒然出兵迎击,恐怕出师不利反而动摇军心。”

“你看不起我!”童言对于这个外姓人并没有多少客气,按剑而起。但葛顺面不改色,将目光投向童盛。

“住手!葛先生所言极是,李均用兵连阿昌都赞他神出鬼没,何况你等,坚守是上策。”

“非也,如今阿昌统兵在外,如果让李均包围城池,这消息一传出,我境内必然人心惶惶,士气动摇。我料和平军全军不足万人,他还需要留下一部分守那狂澜城,来此时最多不过一半之数,以多击少,我军必胜。”童荣为显示自己比童昌高明,建议道。

“你没有见昌帅信中说起李均如何用数千人攻破我童家与朱家联军十万尚未攻破的雷鸣城么?其人用兵过于狡猾,如果草率出击,必败无疑!”葛顺反对道。

“正是因为连雷鸣城尚且被李均用数千人攻下,何况银虎城?论城池坚固,银虎城如何比得上雷鸣城?论守军兵力,李均攻雷鸣城时内有守军多达两万有余,而如今银虎城内军队不过万人,如何来守城?”童荣的反击让葛顺一时没了言语,童盛知道这个堂弟对于兵权极为渴望,如今看来,也只有让他主持了。

“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争了。”他缓缓道,“银虎城乃我童氏根本命脉之所在,童荣,你主持城中防务,不得轻易出战,无论敌军如何挑衅,都要忍住。葛顺,你间道前往雷鸣城,令阿昌火速分兵来援,到时我们前后夹击李均,不愁不大破之!”

第五章

第01小节

化名宋云的蓝桥站在银虎城前,放眼向敌城望去。

李均考虑到佯攻银虎城的部队人数较少,必需有勇将压阵才有可能获胜,因此以肖林为主,以宋云为副,两人领着新来的千余佣兵再加上两千和平军,共三千多将士自海上悄悄爬上了岸,一日一夜兵芒便直指银虎城。依着宋云的话,一来就突击银虎城,乘其不备将城攻下。肖林却发现银虎城兵力虽然只有一万,防备却仍很森严,而自己只有两千多人马,正面强攻根本没有胜算,更何况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来强攻银虎城,因此再三说服宋云,要依李均军令行事。

好在宋云虽然勇猛,对于李均的话他还是听从的,两人在平时训练中时常交手,他深知这个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的统领之能,心中对他极为佩服。因此,他一直忍耐了好几日,但童家一直闭城不出,这让宋云有些不耐烦了。

他不耐烦,城中有比他还要不耐烦的,站在城头上的童言也正在观察和平军的营寨,从旌旗营帐的数量来看,和平军此次近乎倾城而来,足有八九千人之众。每到三餐之时,数十处炊烟袅袅升起,倒也颇为壮观。他自然不知这是肖林设的疑兵之计,但看到有这么多的敌人而自己却不能冲进去大杀一通,心中就奇痒难耐。

“荣帅!”他侧头看向童荣,以一个他自以为无法拒绝的理由道:“让我出去探探敌军虚实,总是这样闷着,他们只在下面鼓噪骂阵,我们则在此缩头不出,这哪叫打仗?”

童荣心中也颇为焦急,葛顺已经起程三日了,算算时间也快到雷鸣城,若是等童昌回军解围,如何能显示出他的功劳?但童盛有严令不得轻易出战,这又让他觉得束手束脚,无法施展。

因此他只能苦笑道:“你去求州牧吧,只要他同意你出战,我自然不反对。”

童言果然依言去求童盛去了,过了半天,他喜滋滋地来到城门下,大叫道:“州牧同意了,令我出城与敌一战!”

早已郁闷于心的童家将士齐声欢呼起来,少数曾经历过通海之战的想到童言兄长童语之死,但不敢出言警告。于是童言纵马执杵,在五百壮士的跟随下冲出了城。

宋云见敌军城头上旗帜一阵纷乱,紧接着城门大开,冲出一队人马,心中大喜,握着巨剑道:“肖统领,这个马上的小子就交给我吧?”

肖林点头道:“好,你要小心!”

宋云不习惯骑马,因此步行出阵,遥指着童言道:“喂,小子,快过来!”

童言本以为和平军中会出现一员主将前来应战,但没想到出来的是一个步将,而且异常无礼,心中更是大怒,吼道:“野人,我杀了你再来取李均的首绩!”一夹马腹便冲了过来。

宋云双手握住巨剑,双脚叉开,剑尖指天,刹那间他身上那种粗犷的神情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指天划地不可一世的傲气,童言见了这架式大喜,铁杵由单手握变为双手握,大叫道:“好个野人,看来还有两下子!”便全力击出一杵。

这一杵宛若从半空中落下的巨石,狠狠砸向宋云的脑袋,宋云吼了声:“开!”也不怕兵器上的劣势,巨剑重重砍在铁杵上,两件件器发出沉闷的轰鸣声,童言马快,一瞬间便从宋云身边掠了过去,他人在马上摇了两摇,赞道:“好力气!”

宋云也连退了几步才站稳,也赞道:“你也不错,再来过!”

童言拨回了马,依旧是双手轮杵,这次是横向扫了过来,对于这样硬碰硬的攻击,任何巧妙的招式技巧几乎都没有了用处,即使宋云用巧招杀死了童言,但只要童言临死前杵碰上了宋云,也就意味着宋云会一起完蛋。因此,宋云再次用剑格挡,这次巨大的冲击让他在地上翻了个跟头,而童言的马也震得人令起来,发出尖锐的嘶鸣。

“该轮到我了!”就地一滚的宋云以惊人的速度在地上跑着,然后跃起奋力一剑劈向童言的头颅,童言也横杵全力扫了过来,想荡开宋云的巨剑,两件兵器这次交击发出极为难听的声音,宋云连人带剑被击了出去,又在地上滚了两滚,而童言的马横着连连跳了几步,然后狂奔起来。

“不过瘾,再来过呀,小子!”宋云大叫着爬起,撒腿欲追向童言,但此时肖林命令鸣金。

童言回到城中,从马上跃了下来,一个踉跄几乎倒地,脸色变得惨白,半晌才将憋在胸中的一口气吐出,道:“好厉害,好力气!”童家兵将此时才发现,童言双手虎口上都是鲜血淋淋的。

“果然和平军名不虚传,有这样的勇将!”童言又喘息了片刻,才惊魂未定地道:“我还忘了问这人的名字,有谁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左右无人能应,此时的宋云还没有勇名,因此即便是曾与和平军交过手的人也无法回答童言的问话。

“他也不过与阿言打个平手罢了。”童荣安慰道,“敌军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因此鸣金令他撤回去了。”

“明天我再去与这人交手,如果不斩杀他,这样的勇将对于我军极为不利。”童言恢复平静后道,“我今日轻敌大意了,明日在招数上胜他,决不再让他有机会施展蛮力。”

“不可,你看此人用的兵器是巨剑,想来招数上也有过人之处,否则不会用这种兵器。”刚来到城头观看童言与宋云交手的童盛否决了他的提议,“阿言,你为我童家第一勇将,如若你出战不胜,对我军士气极为不利,因此,无论如何明日我都不允你再战。”

“是。”明白对手的实力并不是不堪一击,又想到自己兄长中计身死,童言也吸取了教训,不敢再逞勇斗狠。

于是,双方又陷入攻城者围而不攻,守城者闭门不出的僵持阶段。对于此,童盛与童荣都大为疑惑。第二日童盛再次亲临城楼前,放眼望向敌营,只见敌营间壁垒森严,旌旗招展,远远望去似乎有许多士兵正警惕地盯着城中,随时准备向城中突击的样子。

侧耳去听,微风带来了敌营之中的战鼓声,童盛紧皱双眉,反复揣摩李均此举到底是何意思,莫非来者根本不是李均,而是其他军队?亦或是来者确实是李均,但李均另有奇谋?

这一日他越想越担心,先后五次亲上城楼观看敌营,但每一次都看不出和平军营寨之中有什么破绽,和平军似乎知道他在窥探,也不派人出来挑战,只是时不时地擂响阵鼓,提醒城中人,他们随时有可能攻城。

白天按兵不动,是不是为了养精蓄锐在晚上乘夜色攻城?伴晚时分,童盛第六次登上城楼,向敌营中望去,只见薄薄的雾霭笼罩着敌营,除了营垒的轮廓,什么也看不清楚,敌军看来军纪木严,连一支火把也不准燃起。但这实在是有违常理,难道和平军的士兵都能夜间视物不曾?

再三叮嘱守城士兵要提高警惕小心戒备,童盛回到了自己的宫殿之中。这一夜里,银虎城中鸦鹊无声,只有从和平军营垒中传来的擂鼓声伴随着城中绝大多数人渡过一个不眠之夜。童盛童荣等人甚至不敢脱下衣甲,生怕和平军乘夜攻城。

但一夜平安。童盛瞪着因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大早便又上了城楼,向和平军的营垒望去,仍旧是那么平静,一切如故。但他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反复端详了良久,仍不知哪儿不对。转过身去回望他已经统治了二十年的银虎城,虽然在战局之中,百姓们仍旧照常升火做饭,看来百姓对于守住这银虎城仍是有信心的。

突然间,童盛意识到和平军营寨中不对的地方了,这是早饭之时,但和平军营寨中竟然没有炊烟燃起!他心中一紧,大声问道:“昨日放哨的哨兵可在?”

一个哨兵战战惊惊地走了过来,从童盛的语气中,他便意识到不对了。果然,童盛厉声问道:“昨日和平军中可曾燃起炊烟?”

哨兵努力回忆了半晌,道:“这个……实在是没有……没有注意。”

“愚蠢!”童盛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大声喝问其他人道:“有谁注意昨日敌军是否升起过炊烟?”

一员偏将道:“昨日一日,敌营中都未有炊烟升起。”

童盛脸色变得惨白,来回踱着步子,大声道:“童言!”

“在!”

“你领一千人马前往敌营挑战,如果敌军不出,就直杀入营中,只要见到一个敌军,你便立即退回,不得有误!”

对于童盛的战术童言觉得不可理解,但也只能按照他的安排去做了。在童言领着一千人出城之后,童盛又道:“童荣,你令全军都戒备,准备应战!”

童荣也依言传下帅令,童盛站在城头,紧张地向城下望去。

童言领着那一千军队一面呐喊一面冲向敌营,冲在半路上童言便意识到有些蹊跷,和平军对于他们的突袭似乎早有准备,营中毫不慌乱,只是战鼓声敲得越急了。他双手运杵,只等敌人伏兵一现便向回杀出,但他们冲到了和平军营帐之前,也毫无动静。

童盛在城上看到童言领着军队直接冲入敌军营垒中,一个突击便将所有的栅栏壁垒破坏了,紧接着又冲入营帐之中,杀声四起,但都是自己的人发出的呐喊,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片刻之后,童言纵马回来,在城下便大笑着道:“是一座空营,那群胆小鬼已经退了,不知何时他们已经逃走了,想来是得知昌帅的大军正在回来!”

城上的人都兴奋地高呼了起来,唯有童盛不动声色,似乎这一结果早在他意料之中,待童言上了城之后,再仔细问他营中情况,童言道:“帐中都空无一人,那鼓声是贼兵将几只羊捆在皮鼓上的,羊蹄踏鼓发出来的,看来贼兵见我城中戒备森严,便主动退军,又怕我军乘机追袭,故意布这疑兵之阵。”

童盛重重哼了声,似乎对于这个结果极为不满意,脸上露出重重忧色。

这忧色看在童荣眼中,分外不解,他便问道:“州牧大人为何不高兴?我军一兵未发,贼兵便已经退走,大人本该高兴才是。”

童盛长长叹息道:“你以为和平军前来攻城,一无所获便会退回去吗?但愿是我多虑,否则的话,只怕我们还有更大的麻烦。”

童荣也是面色大变,惊道:“围城打援?莫非,他真实的目的是昌帅的援军?”

童盛缓缓点头,将目光投向西南方,童昌的援军应该是从那里赶来的。他道:“正是如此,阿昌一面必需来救银虎城,一面又不能将雷鸣城拱手让出,他只能分兵两半,依着他的性格,必然指示副帅留守雷鸣城,而自己亲自回军救援,如果真的这样,李均在半路上以有心杀无意,阿昌危矣。”

听了童盛的分析,童荣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忧愁,喜的是童昌大败的话童氏兵权必然落入他的手中,忧的是这一大败童氏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元气又将损失掉。在这种复杂的心境下,他问道:“那我们赶快派人去向昌帅示警!”

童盛摇着道:“估计时间,此时阿昌已经回头了,要伏击阿击,最有利的地形便是距此一日一夜路程的虎口峡,和平军主力前夜便乘着夜色退走了,我们派出示警的人半路上还可能追上他们。”

童荣听了心中一动,升出一个计谋来,道:“贼兵去伏击昌帅,以昌帅之能,必然不致于一击即溃,如若我们派一支精锐尾随贼兵追去,到时从后面突袭贼兵,贼兵腹背受敌,必然大败!”

“正是,我愿领这支精兵出战!”童言听了大叫道,“我正想去寻那日的野人再较个高下!”

“不,由我来率领这支军队。”童荣反对道,“此次作战,要逆转我军不利的局面,只凭勇力不足以成事。”

童盛想来想去,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如若不去救童昌,那么童昌便只有全军尽墨的下场,而出兵去救,倒有极大把握可以反败为胜。因此,他深深看着童荣,道:“阿荣,由你率七千精军急驰去救阿昌,以童言为你副将,一智一勇,我希望你二人能为我童家消弭此次危机。”

童荣大喜过望,挺胸应了声“是!”童盛又仔细看着他,道:“阿昌此战之后,我将让他在家中休养些时日,到时由你暂代他为帅,你要好自为之。”

知道自己的用心被童盛看穿,童荣心中也有些惭愧,但一想起自己此次出征,一来可以击败童昌再三也无可奈何的和平军,二来可以救童昌一命,那童家的主帅之位,确实非己莫属,心中的惭愧便变成了兴奋。

童家驻守银虎城的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片刻之后,便整装待发了,童荣策马对这些士兵进行了短暂的训话之后,便当先由西门出了银虎城。童盛站在城楼上向下望去,数千子弟部曲从高耸的城门中昂然而出,投向那即将展开的遍地血肉的战场。看到这壮观的景象,童盛心中一阵冰冷,这些人中,还有多少能活生生地回到银虎城中?银虎城里,又将增添多少孤儿寡母?

这个想法令他觉得非常害怕,他努力摇了摇头,要将这个念头甩掉,心中为自己解释道:“他们世代是我家部曲,为我战死,是理所当然的。”

第02小节

童盛接到葛顺带来的求援争信之时,确实面临两难选择。

“这个李均小儿,真是欺人太甚!”他在心中痛骂着李均,自己一连几招都是后知后觉,处处受制于李均,就连自己颇为得意的逼李均吐出雷鸣城的安排,也反过来成了李均用来套住童家实力的枷锁。上次他给兄长的信中要兄长警惕李均,不料自己的小心竟成了事实,这让他极为不安。

“李均有多少兵马在围攻我家?”他第三次问起此事,因为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关键,如果不能弄清楚李均的兵力,他难以推测李均的真实用意,也就难以作出决策。

“至少有八千人,城中虽有万余守军,但接到你的警告后州牧大人不敢大意,严令坚守待援,此时正是春播时节,如若你不能及时回军救援,敌军长期困城定会误了农时。”葛顺再次说明银虎城的局势。

“贼兵是围城四面还是只攻一面?”

“贼兵集中于东城之下,似乎欲直攻东城。”

“原来如此。”童盛心中微一宽,敌人之所以只攻东门,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忌惮自己突然从西方出现让他来个背腹受敌吧,虽然是如此,那个李均实在是诡计多端,如果不能尽早解了银虎城危机,给他想出什么奇计攻下了银虎地,童家的根本命脉就沦入敌手,这种后果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出现的。

“童佩,你代我坐镇雷鸣城,无论朱家小子和彭远程如何挑战,都坚守不出,让他们两家去打去。”童昌如此吩咐自己的副元帅,接着对葛顺道:“葛先生与我领一万人立刻回援,我要将李均与和平军全部消灭在银虎城外。”

“大帅何不去偷袭狂澜城?上次我们便是如此迫李均回军的,这次仍可一试啊。”副帅童佩建议道。

“计谋可一不可再,何况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李均占的是雷鸣城,我方得之固好不得无碍,而此次李均动得是银虎城,我军中将士多为银虎城子弟,如果他们得知家园失守,军心斗志立刻荡然无存,因此,我绝不能冒拿银虎城换那个只建成不到一半的狂澜城这个险。”童昌驳回了他的建议,又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便出发!”

一万大军的出发,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但童昌此次目的是急驰回银虎城救援,粮草辎重可以尽量少带,乘着夜色,全军悄悄出了城。朱家与联军的细作虽然发现童家一半兵力离开,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敢大意,相反认为是童昌有意留下一半军队作机动,都加紧戒备起来。

早有细作兼程将这消息传到了李均之处,李均听了微微一笑,知道事情果真按他预期的发展了,现在要做的,只是拿准时间通知正在虚攻银虎城的肖林宋云,让他们按计划行事了。

童昌率军急行了四日,这一路上果然不断遇上从银虎城逃来的难民,他们将和平军在城外烧杀抢掠的“恶行”向童昌一说,童昌心中就更为焦躁不安了。如果和平军与银虎城处于僵持之中,便无暇去周边村镇掳掠,如今和平军在周边村镇为非做歹,而银虎城中却没有派兵出来制止,只证明银虎城已经被打得无还手之力了。

童昌怎么样也没有想到,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不在于和平军如何攻城,而在于他送给童盛的那封信,那封信中他再三提醒童盛要警惕李均,对他极为信任的童盛便不敢派兵出城与和平军决战,整日坐等他援军的到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那封信使得李均计谋的实施变得更为顺利起来。李均原想还要在银虎城外打上一两场恶仗才能吓得童盛不敢出兵城外,因此特意将宋云这样的勇将调了过去,事实上除了同童言交了一回手外,宋云基本上闷在那儿没有发挥出作用。

如果要将这一切都归功于李均的计谋,显然是轻率的,只能说,到目前为止,运气暂时还站在李均这边,也许就在下一个刹那,李均便要失去这运气,并为此而付出代价。

对于此,李均是相等明智的,由于轻率,他将到嘴的雷鸣城又吐了出去,当时的那种心情,让他在体会到失去重要的人之外,还有能让他心中异常沉重的痛苦存在。

因此,当眼睁睁看到童昌的大军行入虎口峡时,李均仍旧保持了冷静,直到敌军半数过了这险峻的峡口,他才伸手一招,身后的护卫战士将代表他的紫色龙旗高高举起,摇了两摇。

刹时间,喊杀声、滚石声、战马的嘶鸣声大作。无数箭矢与滚木擂石从右侧山崖上奔腾而下,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将岩石缝中的几棵树都震得发抖,仿佛是应和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峡谷中刮起了狂风,将尚在发抖的树齐腰折断,就如谷中被砸成两截的战士!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全力赶路的童家军队在片刻间就混乱起来,求生的本能促使士兵们丢下兵器旗帜而崩溃,但右边的箭雨石雷是如此密集,让他们如同被农夫割下的庄稼一般,成片栽倒在血泊之中,大地贪婪地吮吸着这殷红的液体,片刻之后,狂风中便充满了血腥的气息。

“围城打援!”童昌在最短的时间内只道攻击来自于谁,也明白自己此次中计了。他的双眼变得通红,宛若周边被血染红的山岩,部下们在箭与木石间的哀嚎,一个个刚刚发生机勃勃的躯体片刻间便成了肉泥,而受惊抛下主人的战马在这狭窄的谷口间狂奔乱突,进一步让混乱向周围漫延。

“卧下!卧下!”童昌一面勉力控制住自己的坐骑,一面大声怒吼,此时乱成一团,便会给敌人第二轮冲击以可乘之机,相反,如果能凭借谷中的乱石躲避偷袭,那么就能够尽可能保持力量以待片刻之后的肉搏,毕竟,如此密集的落石与箭雨,是无法持久的。

在军官们挥舞马鞭地催促下,士兵的慌乱终于被控制住了,利用各种方式躲避着箭雨,前方已经通过峡谷的士兵迅速向山后迂回,而右边山崖上滚下的石块已经明显稀疏,童昌在一群盾牌手的护卫下,将目光投向右侧山上,但是,他什么也未看到。这时箭雨也停了下来,整个山谷间回响着的是受伤士兵的呻吟与战马不安的咆哮,再就是每个人因紧张而粗重的呼吸。

“怎么回事?”童昌在心中问着自己,对方没有象他预料中那样从山上冲下来,那个佣兵小子的头脑里,究竟盘算着什么诡计?

伤兵的呻吟声在这紧张的寂静声中越发的响,身旁一侧传来悉悉素素的声音,童昌看了一眼,是一个被滚石砸伤的士兵在地上爬动,一只左臂被砸断了,半截白里带红的臂骨从原来是只强有力的手的地方伸了出来,被石头压得扁扁的双足,轻飘飘地拖在身后,他一面挣扎着爬动,一面哭泣着:“妈妈,妈妈……”

一束阳光从头顶的乌云缝隙中直射下来,照在这凄惨无比的虎口峡,童昌将目光从那士兵身上收了回去,即便是他,此时也觉得心中充满着绝望与恐惧。

绝望与恐惧!原来如此!他忽然明白了李均不立刻攻击的意图了,让这战后的惨象来击垮他们的士气,使得他们不战便先在气势上弱下来。

“我怎能一而再地中你的奸计!”心中自语,童昌大声笑了起来,这笑声在山谷中回荡,将伤兵们的呻吟哭泣都压了下去。

“李均这胆小鬼,见我军未被他的偷袭打乱,便不敢来攻!他这次偷袭,不过造成数百人伤亡罢了,全军听令,冲上山去,活抓李均!”

将士们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童昌的话多少让将士们心中的恐惧与紧张减轻了些。在童昌催促下,纷纷身山崖上攀了上去,但是,在上山的过程中,竟然再也没有一枝箭或一块石头落下。

童昌心中雪亮,李均见偷袭未能造成童家军的崩溃与败逃,为避免无谓的损耗必然已经撤离了山顶,如此看来,李均围城打援的计划已经被挫败了。

但在他内心深处,无论如何都觉得有些不妥之处,李均真的会如此轻易放他们走吗?

忽然间,喊杀声四起,原本埋伏在山外的和平军远远地将虎口峡和右边山崖一起围了起来,童昌站在东侧的山上,向四周看去,只见无数的和平军在山下摇旗呐喊,也不知开始他们是隐藏在何处。

看来又被李均摆了一道了,在偷袭完之后,这家伙便立刻从山上将军队撤走,等到自己消耗大量体力占领这两边的空山之时,他又在山崖下集结,形成了对童家军队的包围。

童家的军队显然已经被李均这完全不合常规的兵法弄晕了头,童昌再次以大笑来振作士气:“没有什么可怕的,李均此举是愚蠢至极,要围困我军,至少要有四倍于我军的兵力才行,李均哪儿来这四万人?现在我军居高临下,李均弃这有利地形而不用,却妄图将我军包围,只要我军向下冲锋,他如何阻拦得住?”

和平军在山下叫喊得非常凶狠,但却只停在原地不动,部分士兵甚至在忙着立起栅栏壁垒,童昌大声道:“如何,敌军不敢来攻山,那我军便冲下去!”

童家士兵意识到自己占据了地理上的优势,都大呼起来,似乎都巴不得冲下去与和平军决一死战,以报刚才受挫之仇,童将马鞭向山下一指,命令道:“冲,杀了李均,要死的不要活的!”

童家军队向春天的山洪般沿着山坡向下冲了过去,然而,和平军并没有用反冲锋对待他们,迎接他们的只不过是和平军的箭雨,奔行最快的骑兵首当其冲,这道战士组成的洪流在箭的岩石前受阻,不得不向来处回流。

“盾牌手为前锋,弓箭手为后应,再冲!”第一轮受到了敌方的顽强阻击,童昌下令布阵冲击,可惜此行仓促,要是有铁甲步兵在,用浑身包着重甲的铁甲步兵执着大盾,排成几列,紧随其后,是由士卒组成的弓箭手,用弓箭来掩护铁甲兵的进攻,则更有把握攻破敌阵。

李均纵身上了战马,他早就知道童昌会令盾牌兵这道铁的城墙来回应他的弓箭,对付这些执着大盾的家伙,弓箭是没有太多用处的。

“周杰!”他向自己部下示意。

“是!”周杰短促的应声让他放下了心,只见周杰一挥手中的紫色龙旗,和平军士兵按平时训练布成小阵,准备迎接敌军的攻击,这可是李均的新阵法第一次真正遇到考验。

童家士兵用盾牌组成的墙果然挡住了弓箭,而其后的弓箭手也不甘似弱以箭进行反击,然而,李均布的小阵中最前的三人都执有盾牌,其余人跟随在后,这前导的三人在短兵相接以前用盾阻挡对手一处弓箭与掷矛,童家的弓箭手也同样无法破开这道防线,一场肉搏不可避免。

小阵中当先的多是力大无穷的羌人,他们一手挥舞着巨盾,一手执重斧,以锐不可挡的气势突破了童家盾牌兵组成的人墙,双方犬牙交错,混杂于一起。童家士兵此时发现敌军总是十二个人同时攻向一个人,其中七个人攻击,五个人防守,虽然双方兵力相近,而且童家士兵还源源不断地从山坡上冲下来加入混战中,但在战场中每一个局部,和平军都形成了人数上的优势,当先的羌人一面用重斧迫使敌军闪避,另两个盾牌手则以盾掩护自己的战友,不进行攻击,随后的两人一人用狼牙棒攻击头部,一人用狼牙棒扫脚,童家士兵左支右撑之际,冷不防被执长矛的敌军一矛刺中要害而毙命。

这数百个小队象数百枚铁钉钉入了童家军队的阵容之内,如春蚕食叶般在敌军中啃出一个个血的窟窿。紧接着这血窟窿向四周扩散开来,冲上来补充阵亡战友的童家士兵又成了虎口之食,而且,由于攻击极为密集,一个童家士兵战死,往往是由于身上同时受数处重创,这使得童家士兵中几乎没有伤员产生,都是当场毙命,其死后的尸体,也显得分外凄惨。

童昌自己也是个用兵方面的高手,只不过在李均手中才总是吃亏,这并非他无能,而是李均用兵实在是不合常理,几乎将童昌所学的兵法完全颠覆过来。比如说按道理在这一战中李均应该抢占地利,但李均却把对山顶的控制权拱手让出,这让童昌百思不得其解。而此时,他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和平军的小阵象一条条蛟龙,在己方阵营中掀起血海狂涛。

“退军!鸣金!”他意识到在找到破李均这种阵势的办法之前,;再向下冲锋是白白送死而已,让他心中略有安慰的是,凭借地势上的优势,他还是有把握守住这山崖的,如果和平军敢于强攻,即使他们布成这小阵,也必然会受重创而败退。

金锣的敲击声让正在与死神谈判的童家士兵寻到了一线生机,纷纷向山上撤退,弓箭手用箭掩护他们,阻止和平军的追击。果然,和平军还未追到山脚下,便也鸣金退兵了。童昌向山下的空地看去,遍地都是尸体,两个回和的冲击,已经在地上留下了足有两千的尸体,童家士兵的损耗速度,大大超过了他们的承受能力。反观和平军,虽然由于对阵法还有些不熟练,也伤亡了足有数百人,但多是还有作战能力的轻伤,比之于童家的损失,所付出的代价可谓极低了。这一战,让李均布下的小阵闯出了名声,此后,每当敌军与李均对垒,看见其身后亮出紫色龙旗,便心惊胆战。紫龙旗与赤龙阵之威名,在无数尸体与血液中传播于神洲的战场之上。

“那个怪阵,简直是吞噬人命的毒龙!”童家士兵在窃窃私语,传播着对那怪阵的恐惧。童昌则命令他们立刻堆起石壁,准备在据险而守。

“为何敌军不冲锋?”一个偏将问道,对于和平军的动向,他们觉得无法理解,只能救教于主帅。

“他们想要围死我们,迫我们投降!”童昌冷冷笑道,“李均知道我急于回救银虎城,没有携带多少粮草,因此想将我们围在山上,这样只要时间拖下去,我军饿也饿死来。”

“这些贼兵按理说该是在银虎城前的,为何突然大队地出现于此?”副将又问。

“银虎城前的是疑兵,如果我料不差,李均定然令最骁勇足智的部将在那里虚张声势,等到得知我军已经来援便立刻赶来此处,而他自己则领人埋伏于此等待我们。此次我仓促回援,确实是失策了。”

“那如何是好,我军粮草确实不足啊。”

童昌脸上这时露出笑容,道:“无需担心,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李均似乎忘了,此处离银虎城不过一日半的路程,只要一得到消息,州牧必然会派人来援,到那时我们再冲下去,李均背腹受敌,只有败逃一条路可走!”

他的话语让周围浮动的军心略微稳定下来。士兵们纷纷捡拾石块,准备应负李均可能发起的冲锋,他们的希望完全寄托在银虎城的援军之上,让童昌觉得难堪的是,他本来是来援救银虎城的,结果却变成了他们需要银虎城的支援。好在山上石缝间有泉水汩汩而出,加上士兵随身的干粮,暂时还无饥渴之虑。

此时,正是童盛目送援军从城门之下离开的时侯。如果李均无法在一日的时间内消灭童昌,等待他的似乎要么是腹背受敌,要么是主动撤围两条路了。

第03小节

目送援军急速而去,次日童盛又在城头上凝视了半晌。此时银虎城已经笼罩在和平的气氛之中,虽然对于出征的子弟甚为担心,但百姓们又开始如常的生计,三三两两进城出城的人络绎不绝。

童盛陷入深思之中。自从他继位以来,与童昌兄弟同心,在这纷乱的余州不断征伐,大大小小打了近百战,也曾遇到强悍凶狠的对手,但还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觉得受制于人过。

那个李均,只不过是陆翔左右的一个随身将领罢了,竟然也如此厉害,如果是陆翔本人,又将会是如何一个人物,自己在战场上拼杀多年,若能会一会这样的英雄人物,倒也不虚此生。

他心中发出由衷的感慨,很快这种感慨变成了窃窃的庆幸,幸好自己一直没遇上那样的人物,否则岂会到现在还保有命在?

暗自嘲笑了一会儿自己心中的想法,童盛转身下了城楼,他努力不让自己的思绪集中在心中那丝不详的预感上,回到了宫殿之中。

这宫殿是按照郡王的规格修建的,如果依陈国的典律,他这是所谓僭越,但在这余州银虎城中,则被子认为是理所当然,事实上童氏世代割据一方,同一个郡王也没有什么两样,其权力之大,甚至超过了郡王。

将侍从与文武官员打发出去,阴暗的大殿中,唯独剩余他一人。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老对手,已经病死在雷鸣城中的华风来,那个老贼多年苦心经营,勉强支撑华氏的危局,那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肯定与他此时一样吧。

华风一死,其三个孙子便相护争权,结果自相残杀,已经有两个去地下见他了。自己诸子也都是平庸之辈,而家中堂弟童荣又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如果他有意,倒颇可能在自己死后夺取家主之位,进而继任余州州牧之职。不过,只要童昌还在,那他无论如何是不能得逞的,这些年来,童昌总是亲自督师于外,受了不少苦,此次回来后,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子,兄弟两也得好好打算一下以后的事情,如果不能布置好身后之事,没等那个异军突起的李均前来,童家就要步华家的后尘,在自相残杀中衰弱下去。过去余州曾兴起多少势力,又有多少势力已经在历史中化为尘土?即便是神洲大城上盛极一时的四海汗的功业武勋,如今也不变成了记忆中的事情了吗?

“啊……”童盛低低呼了声,为自己的想法不寒而粟,今日似乎异常消沉,难道说自己真的是老了不曾?

“报——报——”士兵惊惶失措地冲了进来,童盛从座位上霍然而起,心中的不祥预感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清晰可见的结论,他大吼道:“我明白了!”

李均在大营中悠闲地捧着杯热茶到处逛着,如果说他有什么享受嗜好的话,饮茶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了,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他都会想方设法给自己弄上热水,泡上一杯浓淡适中的茶。若是花茶自然最好,否则的话,哪怕是粗制滥造的普通茶叶,他也品起来津津有味,为此,同样好茶的陆翔曾嘲笑他没有品味。

如果童盛与童昌见到这个让自己饮食不安的小子此时的情况,定然会先是大吃一惊接着暴跳如雷,惊的是此时李均除了身上的将领服装外,从外表上看与普能的和平军战士没有两样,怒的是自己坐卧不安之际对手却好整与暇,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统领好!”见惯了他这个样子的和平军士兵既不惊也不怒,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统帅此时的样子虽然可爱,但当有人触犯军律时他那混身迸发出的可怕杀气,足以让人心头的热血结冰。李均在士兵的眼中,几乎成了一个拥有变身术的怪物,而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好好放松一下,战斗已经结束了。”李均充满自信地向士兵们招呼,全然未将正在山上戒备的童家军队放在眼里,似乎胜券已经稳稳握在他手中。

士兵则完全没有他那么轻松了,敌人在山上虎视眈眈,虽然目前还看不出要冲锋的样子,但谁知道他们何时会杀下来,虽然在李均督促下,和平军已经在山下扎下营寨,还在营寨周围修筑了壁垒,做好了应付攻击的准备,但士兵们心中仍有些不安。

“我们在此困住敌军,似乎不妥。”李均捧着茶向后营走去,一群轮休下来的士兵正坐在那争论着什么,远远的李均便听到一个大嗓门。

“有何不妥,敌军远程回援,筋疲力竭,所带粮草不足,我军困而不攻,待其粮草用尽后饿死他们,必然大胜。”另一个士兵反驳道。

“可是这是在敌方境内,怎知附近敌军不来增援,到时敌军两面攻击,我方腹背受敌,如何支撑?”先前那个声音继续道。

李均暗暗点了下头,在神洲其他的部队中,一向是严格禁止士兵讨论主帅的战术安排的,但陆翔则不然,他以为再厉害的天才也抵不过三个普通人的智慧相加,如果能让士兵们一起讨论战术安排,不仅可以集思广异,发觉主帅安排的不足之处,而且有利于在战场上战士们灵活地执行主帅的战术意图,更充分地执行主帅的命令,对此,李均是坚决地继承下来了。也正是因此,即使他不在的情况下,和平军仍旧可以仅凭孤军便守住了通海城,那个用煮熟的豆子诱引马匹的奇计,便是和平军的马夫想出的。

“你以为我们统领没想到吗?我以为统领定然早有安排,让援军难以过来。”又一个声音道,这个声音在谈到李均时充满了钦佩,似乎对李均极为崇拜。

“啊,统领好!”发现了李均走过来,战士们纷纷立起行礼,李均摇手示意不必,微微笑着离开了他们,让他们继续自己的争论。

“统领定然早有安排,让援军难以过来……”那个士兵的声音在他耳中响起,李均心里却叹了一下。

“其实我对如何阻止援军一点安排都没有,如果说出来,不知他们信也不信,我的安排,便是要他们筑起壁垒,在援军到来之际能坚守住。”他想。

时间飞也似的流逝,一日半很快就过去了,虽然和平军与童家士兵都不住地鼓噪,想激得对方主动进攻,但这一日半时间内,双方究竟还是未能打起来。

童昌站在山顶上向下望去,见几骑快马接二连三从北面奔来,在营寨前停下,马上的细作迅速进入营中,消失在旗帜当中,和平军中似乎紧张了起来,在临时壁垒中的士兵明显增多了。

“看来有变故了,定然是我方援军赶到,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传我令下去,全军备战!”

童昌的命令让童家军队也振奋起来。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阵烟尘从北方过来,童言领着骑兵已经抢先抵达了!和平军对此早有准备,以一阵箭雨扼住了敌军,让这两千骑轻骑无法突进来。

由于童盛反复叮嘱,童言没有犯他兄长贪功冒进的错误,并未全力发动冲锋,在尝试性攻击被箭雨所阻之后便按住阵脚,等待后续部队的到达。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童荣指挥中军与后军赶到,同童言合在一处,双方在战场上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局面。童昌指挥的数千兵马占据了制高点,而李均指挥和平军在下山的必由之路旁筑起了营垒,童荣与他的近万兵马又从外围包围住了和平军,三方都不敢轻易攻击。

童昌在山顶上暗骂援军指挥者无能,若是乘着刚来时的锐气突袭和平军营垒,自己乘机从山上杀下,和平军必定大乱,极可能被瓦解。而今对方准备好了,再冲锋的话恐怕要付出更高的代价,现在他总算明白和平军为何不攻山,反而要原地筑起壁垒了,原来早就做好援军前来的准备。

李均一直避免消耗战,为何这次不惜代价也要将自己困在山头,他到底有何企图?童昌向山下己方援军望去,看出了童言与童荣的旗号,他转身向葛顺道:“兄长为何让童荣领兵前来救我?”

葛顺自然知道二人一向有些不和,苦笑道:“城中除却童荣外,还有谁可以领兵的?只派童言前来,州牧大人想来不放心,不过,看童荣军势,州牧是让他将城中绝大多数兵力都带来为大帅解围了。”

他的话提醒了童昌,童昌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惨白,大吼道:“全军冲锋,童昌,你是罪人!”

在他一马当先之下,山上的童家士兵发动了疯狂的冲击,对于此,和平军只是以壁垒为掩体进行抵抗,似乎并没有阻击的意思,童昌的兵马几乎未遇上任何有效抵抗,便冲下了山,与童荣军马会合在一起。

士兵的欢呼声中,童荣得意地命令将和平军团团围住,现在战场中角色的位置已经变了,和平军变成了被围者,而童家士兵则成了围攻者。

但童荣的命令被童昌愤怒的吼声打断:“你带来了多少人马,城中尚余多少人马?”

童荣对于童昌没有向他感谢深为不满,沉下脸道:“为了救你,我从城中带来了七千精兵,城中兵力不足三千了。”

他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大跳,猛地意识到童昌为何为如此大发雷霆了。

“不足三千?不足三千!”童昌伸手将一个骑兵从马上拉下来,自己乘上他的战马,吼道:“李均在此最多只有五千人,还有三千人呢,还有三千人呢!”

童荣也明白了,其实在这一战中,李均先佯攻银虎城,诱出童昌回军救援,再围住童昌,让童家以为他的目标集中在童昌身上,待银虎城倾城来援之时,他的最终目标才暴露出来,原来仍旧是银虎城,而此时的银虎城,已经是失去了牙与爪的老虎,只能等着和平军的宰割了。

虚虚实实,虚可为实,实可为虚,这便是李均从陆翔那学来的用兵之道。但对于童家士兵来说,此刻他们心中想的就只有一件事,但愿这一切只是童昌的多虑,否则他们的妻儿老少都在银虎城中,州牧童盛也在银虎城中,后果不堪设想。

“童言,你殿后,哪怕战死要阻住李均的追袭!童荣,你统领本部为中军,我为前部,立刻回银虎城!”即使是在这危机之中,童昌依旧布置好己方的策略,比之于手足无措的童荣,确实也高上不只一筹。

童家士兵阵脚一动,李均在壁垒中看得分明,一挥手道:“不可追击,童昌用兵井井有条,必然会令勇将殿后,此时去追,我军会受挫,先放过他一程。”

等童家士兵全军都撤离之后,李均才下令和平军尾随追赶,但又不迫得很近,只是远远跟在童家军队之后,让其无法全力回军。

童盛先是大吼道“我明白了”,接着便颓然跌坐入座位中,听任报讯士兵带来那不吉的消息。

“禀州牧大人,北门……北门失守了!”

“我明白了……”童盛呐呐道,紧接着又站起来,从腰间拔出佩刀,道:“传我令下去,令各门守军立刻向南门集结,我要与贼兵进行巷战,这银虎城中百姓,定然站在我们这边!”

但这时,他的宫殿外也传来了喊杀声,显然,敌军尾随报讯的士兵而至,这一路上,并未遇上多少阻碍。童盛提刀要出大门,那报讯的士兵阻住了他。

“州牧大人,从后门走!”他惶急地叫道,“贼兵势众,我军无法抵挡,大人还是速速离城,日后再夺回银虎城不迟啊。”

童盛用力甩开他的手,道:“你速去虎口峡向阿昌报讯,说我将州牧之位传于他。”

士兵叫道:“那大人呢?”

“我嘛,”童盛脸上露出决然的神色,“我在,这银虎城便在童家的手中!”

士兵知他心意已决,跪下叩了两个头,便从后门跑了出去。阴暗的大殿之中,又只剩下童盛一个人在了。

“那个小子……”童盛已经完全明白李均的设计了,计中有计,计计连环,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判断错误,陷入无法挽回的败局之中,一个这样的兵法家出现在余州,也许是一个新的时代将从余州开始的标志吧。

“我不会坐在这儿成就你的名声的!”童盛冲着那个不在的对手大吼着,冲出了宫殿大门。

肖林化妆成百姓,先夺了北门,然后乘夜迂回到北门的宋云领着一千佣兵与两千和平军一齐杀将进来,北门守兵不过两百,加上以为和平军已经离去,警惕性有些泄殆,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只不过片刻间,便控制住了北门。

此时陆显与王尔雷指挥苦儿营的流浪儿们在城中大嚷起来:“前方战败了!童家完了!和平军冲进城来了!”大街小巷中到处都是这些流浪孩子的喊声,百姓们本来就给喊得疑神疑鬼,此时见和平军士兵入城,更以为前方确实战败,童家已经完蛋,除了极少数受过童家恩惠的尚思为童家做些什么外,其余百姓都紧闭门户,纷纷躲藏起来,哪敢出来阻拦这些士兵。因此,和平军极为顺利地便攻到了宫殿外。

宋云奔得极快,最先赶到宫殿前,一个守卫执戟来刺他,他一闪身,戟从他腋下穿过,那守卫用力回抽,但戟给宋云夹住,守卫无法再躲开宋云的巨剑,被从头劈开,尸分两瓣。其余守卫畏他的勇武,见他冲来纷纷避开,但仍给他追上几人,一剑一个,斩倒在地。

童盛正好出了门,一眼就认出这是那日与童言大战的勇将,挥刀斩向宋云,宋云从他的衣服上看出是个颇有地位的人,一脚将他的腰刀踢飞,紧接着又是一脚将他踹倒。如果是二十年前童盛年轻时,或许还可以同宋云战上几个回和,但这些年来他养尊处优,动作已经不如往日灵活了。

“去死吧!”宋云心中对于那些地位高贵的人向来不满,而且在和平军诸将中,他可能是最为嗜杀的一个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一踩,灵力如千钧巨石般压了下去,将童盛胸骨全部踩碎,紧接着巨剑一挥,童盛的首绩便落入他的手中。

“州牧……州牧大人……”守卫的惊呼让宋云知道自己所杀者何人了,此时肖林匆匆赶到,大叫道:“要活捉童盛,要活捉童盛!”

宋云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道:“这个……好象已经晚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