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敌军偷袭，大……大营失守，我军溃败！”小超半身血红，强自挣扎着报告一句，便伏马昏去。

几个侍卫手忙脚乱的替小超处理流血创口，在获知小超只是虚弱之极昏去，并无性命大碍后，我努力屏弃诸般负面情绪，缓缓冷静下来：变故既已发生，如今该考虑的就是怎生善后。

“小羽，你带上小超，回去见军师大人，一切听他吩咐，其他人……”我鞭捎前指，坚定道，“随我来！”

几眨眼后……“遵命！”侍卫们顿止慌乱，士气猛涨！

“元帅回来了，元帅回来了，元帅……”急奔半夜后，我终于碰上了败退中的军队。渐变明亮的天空下，环视这堆丢盔弃甲、衣衫褴褛的“乌合之众”，我的脸上想必满布阴云。一时间真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他们便是我－－征西候云赵麾下的精兵！

强烈的挫败感让我差点坐不稳马背。“大人”、“元帅”，几个侍卫显然注意到我的“丑态”，关切的靠近我马边。我摆摆手，狠狠的闭一下眼睛，放声喝道：“战勇，刘部，白用，腾力，还有另外几个兔崽子，全都给我滚出来！”

我阴沉着脸，坐在临时塔建的简陋营帐里，冷冷的盯着手下这几个平素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部下。他们当中衣着最整齐的温良，其右臂上也草草的缠了好几圈绷带。

行军参谋白用见我将目光放到他的脸上，本来已毫无血色的苍白更加深了几级，偷眼看对面的副帅战勇，见他正如释重负的低头吐纳，只好舔舔干裂的嘴唇，硬着头皮向我报告起兵败的概况。

代魏军是黄昏发起的总攻。就在我军警戒最松，多数士兵还在进餐的时候，敌军铁骑毫无先兆的直驱入中军营内。由于未曾接到任何前军三寨及游骑哨的警示，猝不及防的我军饶是再如何精锐，也几个照面就损失惨重，被冲乱阵势。

乘敌军铁骑搅乱我军后，其大队步兵主力亦衔尾杀到，我军在诸将士拼死抵抗下，显示出强悍的实力，终于撤军十里后逐步稳住阵脚。可关键时刻一股敌方轻骑又鬼神般冒出身影，从我军后方杀入，各部队再也维系不住防线，就此全面溃败。幸得副将王辉、王耀运粮扎营于后，闻讯率后队接应友军，拼死抵住敌军大队追兵于芒荡山，其余残兵败将才得以脱离战场至此。

我越听越是心惊。与远文君阁下一般，我在军中也有一个异性结拜兄弟，刘部。我这兄弟允文允武，向来是可放心托付大事的人物。此次我同样也将前锋三寨交与他手。然而听白用适才汇报，前锋三寨逾万人竟自开战后便杳无音讯，恍如人间蒸发，怎不教我惊骇莫名：那婆娘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王辉、王耀是我血羽军中新近崛起的两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正准备在这场北伐大战中让他俩兄弟好好历练历练，没想到……孤军断后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除副手战勇、刘部和参谋白用外，我手下尚有被戏称为“四小候”、“四小上将”的八员骁将。“四小候”中一人留守西区，另七人随我出征。如今只剩腾力、温良、武起三人在帐，其余下落不明，乱军中不知是死是活。

“可恶！”我一怒挥掌，结结实实的拍上座前的檀木桌面。“哗啦！”此饱受连夜颠沛的桌子，竟再承受不住我的一掌之力，应声崩坏，四散坠地。

我扫视番噤若寒蝉的诸将，嘲讽道：“号称游离于本国五大主力军团之外，又凌驾于他们之上的血羽军，是不是也像这桌子一样，被一掌就震散了？平时各位不都挺能吹的么？咋的今晚个个都变哑巴了！哼，哼，熊样！腾力，你说！”

被我点到名字的腾力全身一颤，喃喃道：“我，我……”

我冷笑道：“没话说？你给自己取得封号呢，不是巴不得人人都知道么，正好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腾力面孔大红，低垂下头，一声不吭。

我习惯的想拍桌子，挥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索性顺手操起条桌腿，向腾力扔去，“砰”的把他放置边上的头盔击出老远：“说！”

腾力心惊胆战道：“血羽第一勇士。”

“太小声，我听不到！还是你被对面那婆娘连喉结都打碎了！”我大吼道。

腾力双拳紧握，额露青筋：“血羽第一勇士！云帅！”

这个活宝仗有几分勇力，平素惯常自吹自擂，夸赞自己是血羽军团武功第一的勇士，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还宣扬手下直属的几千士兵，是精英中的精英，一个抵得上敌人十个云云。换作平时，营帐内早已哄笑盈天，可今晚却肃静的连根针落地都能听闻。

我上下打量番眼前的“血羽第一勇士”，头发披散，右脸一道伤痕险险波及眼角，左右臂上均缠着层层白布，两边的护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胸上的护心镜不知被谁砸成了碎片，右脚更是赤露于外－－难怪我总觉得帐内气味古怪。

“想必刚才咱们的第一勇士一定是逃跑心切，连战靴都跑丢一只，佩服，佩服！”

“我没有！”这次不用我提点，腾力已大声否认，“我杀了他们上百人，最后才走的。”

“哦？”我决定彻底将这只“负伤的野兽”激怒，“不知道你那批精英中的精英，又被敌人给砍了多少？”

腾力赤红着双眼，牙根咬的“吱吱”直响。虽然统军多年的我并无迁怒下属的先例，但如此大败同样也是史无前例。诸将心中惴惴，均起兔死狐悲之感。

犹迟片刻，白用终鼓起勇气，插言道：“腾将军一直率手下将士奋战于最吃紧的地方。我军能一度稳住阵脚，腾将军的部队居功至伟。也因此，他们是死伤最惨重的……”

“别说了！”腾力泪流满面，扑的跪地，“我没用，我没用！我保不住手下，我对不住他们。云帅，你军法处置吧，要杀要剐，我都认了。”腾力诸将向来看不起白用一介书生，此时得白用仗义直言，心头想必极其不是滋味。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更何况如腾力般铮铮铁汉！

好汉子！我努力稳住情绪的波动，语气转柔道：“腾力，你部的口号是什么，回答本帅！”

腾力抹一把泪水：“想撂倒我一个，先准备好十具尸体！”

我平静道：“那么，在寻死寻活前，先给本帅将你们欠下的敌军尸首补全了吧。”

腾力一阵激动，血气上涌，叩首于地：“云帅，你下令吧。我腾力拼死也要把失去的营寨夺回来。”

我猛泼冷水：“凭你一个？还是凭外面那群连兵器都拿不稳的乌合之众？我不记得本帅的手下有这些孬种。”

腾力大声道：“云帅，请给我十分钟，不，五分钟够了。我一定将部队整好。”

“嗯！”见腾力识趣的和我“配合无间”，我下意识的又想拍桌子，“记住，就算打了败仗，你们也还是纵横天下的血羽军！现在都给我滚出去，十分钟后本帅出帐，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不属于我血羽军的士兵，还在边上丢人现眼。”

“是，云帅！”诸将轰然起立，鱼贯出帐。

就算我在军中，十有八九还是得大败吧。我颓然后靠椅背，无神的呆视着空荡的大帐。最近三四年来已从我身上消失的某种情绪，又死灰复燃，逐渐重现于我的心底－－恐惧，是的，面对强大对手的恐惧！

不，我一定要坚持住，对方不就是一介女流么！以负面心态去和对手交锋，必败无疑。我得乘短短的十分钟充分调节好自己的情绪。要想说服下属，就得先说服自己：我们是无敌的，是纵横天下的血羽军。无论处于何等困境，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属于代汉！

刀枪林立，大旗飘飞！一支支部队依照所属整齐的呈弧状排定。最前面，战勇、腾力等高级将领一字排开，战勇单剑拄地，大喝道：“血羽军全体集结完毕，请云帅检阅。”

北伐代魏，我调动了包括血羽军在内的西防军团整十一万人。前锋一万余血羽卫（血羽军中战力至强的部队，真正的精英中的精英）陈列兰楼后关，中军领血羽军五万，其余杂牌军队分作左军、右军、后队，分寨而立，是个十分正统的阵势，最适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战略目的。然而仅仅一夜恶斗，我眼前的残兵除去伤员，竟然尚不满万数。也就是说，满员六万的血羽军，居然一仗折损战力超过八成！

昭容，算你狠！我精心培植的主力军团尚且如此，其他五万杂兵，想必更加惨不忍睹吧。

“将士们，”我强忍落泪的冲动，“从大营回来之前，我已向军师远文君阁下立下军令状，但教我血羽军尚存一兵一卒，就决不容敌人猖狂！弟兄们，现在是实践偌言的时候了，想退出的还来得及，我以征北右元帅的名义发誓，决不追究你们的逃兵之罪。诸位，血羽军的荣誉定要以鲜血去捍卫！”

“××的，”腾力转身对下属一挥斧头，“滚出去的家伙，以后不准说是在我腾力部队呆过。否则，小心老子劈死你全家！”

看着腾力部队仅余的三、四百人，我的心头一阵刺痛，闭目道：“点香，计时！一拄香内离开者，算自动退役。”

传令兵将这条命令层层传达下去。全场肃然，近万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高台上那一点线香，气氛刹是怪异。

一拄香过。

一俟那点亮光熄灭，前排以战勇为首的众将官齐齐屈膝：“属下誓死追随大人！”

“属下誓死追随大人！”更整齐嘹亮的声音随之响起。经历前所未逢的溃败后，我麾下那支蕴蓄着无穷战力的铁血雄狮终于又复活了！

昭容，我云赵定要让你尝尝受伤野兽的恐怖，你等着吧！我拔剑出鞘，喝道：“目标，芒荡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