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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谱》第四章 幽谷静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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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火光暗淡了些,不时有火星零零点点地飞溅,伴着“哔哔剥剥”的声音。大汉眉头紧锁,脸色在火光的跳动下忽明忽暗,似是陡然间添了莫大的心事。右边的小姑娘关切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一动,却没有出声,低下头去,拣了几根脚前的枯枝,在地上横竖乱画了一通,然后轻轻地投入火堆。

“哔剥”声连珠响起,偶而爆出“噼啪”的轻微炸裂声,火光重新亮了起来。

左边的那位小姑娘睁圆了眼睛,在大汉面上转了几转,许是见父亲神情有异,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再看向右边的姐姐,却见她好似换了一个人,怔怔地望着火堆出神,理也不理自己,不由心中不满,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绕过大汉,跑到右边坐下,伸手捏起一片枯叶,拂了拂她姐姐的脸颊,又凑上去呵了一口气。右边的小姑娘下意识缩了缩头颈,侧首微嗔道:“怡儿,你这是干什么?”

怡儿嘻嘻一笑,道:“姐姐,你在发什么楞呢?怎么那地虎就走了之后,你连话也不说了?”姐姐道:“我在想……爹爹不是也没有说话,你为何不问爹爹去?”怡儿笑道:“你在想什么?快说啊,好好的怎么扯上爹爹了?”姐姐叹了口气,道:“我看爹爹好像有心事。”怡儿奇道:“爹爹会有什么心事?”想了想,拍手道:“哦,我明白了,你自己想问爹爹,却又不敢,便要让我去问,是不是?”姐姐没好气道:“你自己过来的,我又没叫你。”怡儿抱住她手臂,晃了几下,娇憨道:“告诉我嘛!爹爹有什么心事?”姐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也不知道啊,方才我一直在想,爹爹是不是为了……”

大汉忽然轻咳了一声,打了个禁声的手势,抬头看向冷怀藏身的方位,和声道:“两位现在可以下来了。”冷怀这才知道自己还是被发现了,他见那大汉并无恶意,微一迟疑,纵身跃下树来,携昭风一起走入林中空地。两个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满是好奇之色,大汉说话态度和善,她们自然听得出来,怡儿偏了偏头,倒没对这两个不速之客感到嫌恶。

一到了火光范围之内,冷怀便即停下脚步,抱拳行了一礼,道:“无意打扰,多请海涵。”大汉摇了摇手,道:“不妨,不妨。”略扫了冷怀一眼,目光转到昭风身上,登时面色大变,腾地站起身来,昭风只觉眼前一花,那大汉已到了面前,不禁吓了一跳。冷怀大骇,连忙将昭风拉后两步,左手暗运掌力,蓄势以待。那大汉恍如未觉,只上上下下地打量昭风,显得又是惊讶,又是欣喜。

冷怀见这大汉身手奇快,地虎现身时,他还能看出他的来势,但这大汉移形换位,身形竟丝毫不变,也见他如何动法,似乎想到哪里,身子便到了哪里,武功之高,当真神鬼莫测,禁不住心生戒惧,又见他光顾盯着昭风,不明就里,出声问道:“在下叔侄二人只是路过此地,见到林中有火光,过来一瞧,绝非有意偷窥,不知阁下相召所为何事?”大汉侧过头来,双目炯炯,直视冷怀道:“这里非久留之地,寒舍就在前面不远处,二位若是信得过我,便请过去一叙如何?”

冷怀面露难色,姑且不论这大汉为何交浅言深,只要想想地虎尚在周围,便知情势危急,该当速速离开才是,他见大汉相貌堂堂,言语诚恳,决非心口不一之辈,但事关昭风安危,容不得半点失误,踌躇一阵方道:“在下有要事待办,无法分身,阁下有什么事?大可在这里讲明。”大汉道:“相信对二位来说,这里也非久留之地,自然更非谈话之所,两位可是信不过我?”说着又看向昭风,目光中露出殷殷之意。冷怀侧跨一步,似有意,似无意,用袖子挡住了昭风,面色一冷,说道:“大家尚是初次见面,彼此素不相识,说句得罪的话,似乎谁也没有理由要相信谁。你我话不投机,就此告辞!”昭风探出头来,叫道:“冷叔叔……”冷怀应道:“什么事?”却没有看他,依然戒备地盯着大汉。

昭风道:“我们就走一趟吧,这位大叔不像是坏人。”冷怀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人是好是怀,又岂是用眼睛能看得出来的?”他与昭风名为叔侄,实为仆主,昭风既然答应下来,他也不好说什么,又知昭风非是冒失之人,言必有因,当下点了点头。昭风向那大汉道:“大叔,你家在哪儿?我们这就去吧。”冷怀听他声音中隐有兴奋之意,竟似认得大汉,心下又是一阵恍惚,暗道:“到时见机行事,务必保得二皇子周全。”大汉欣然一笑,道:“好!”两个小姑娘十分乖巧,闻言迅速将火堆扑灭,携手并排先行,大汉让过冷、昭二人,随后跟上。

几个人默不作声,摸黑赶路。昭风随谢廷式漂泊过了春季,又随冷怀颠沛过了夏季,此时已是梦火国的秋天,这里地处东南,气候介于梦金国和梦火国之间,既不和暖,也不酷寒,只是融化了萧杀的寒气,又在和暖中添了一丝清冷,林叶未落,地上青草未枯,踏在上面有丝绒般的滑腻感觉。众人落步轻重不一,昭风足音最沉,两个小姑娘步态轻盈,足音轻了不少,冷怀又次之,足音微不可闻,他凝神倾听之下,却听不出大汉的足音,眼见他跨步甚豪,触地竟悄然无声,不禁又添了一重心事。

过了约半个时辰,众人出了树林,然后径往北行,前面黑魆魆的一片,勉力可看出是高山的轮廓,削细的峰尖上挂着天际最亮的一颗晨星,星光摇落,山顶上袅袅地盘旋着一方银色的雾霭,宛如一只沉睡的雄狮在等待黎明的降临。他们迎着星光走进一处峡谷,峡谷幽深,薄弱的星光尽被两面的危崖遮蔽住,漏不下一星一点的微芒,面前漆黑一片,远胜于刚才,更多了飕飕的寒意。

冷怀越来越感到不安,手心里冷汗细细,却知此刻已然骑虎难下,想退也退不得,既是如此,索性咬牙上前,他一面祷愿昭风吉人天佑,不致看错了人,一面暗暗准备,以防不测,打定了主意,探手握住昭风小手,但觉温暖干爽,又自心中纳罕:“殿下怎么丝毫不担心目前的处境?难道是我多虑了?”

一颗心忽上忽下,空空地悬了好半个时辰,冷怀突觉眼前一亮,踏入一座山谷之中,几十户人家散落在谷中,形成一个不大的村庄,朝阳初起,鹅黄色的光线从对面照进来,清新柔和,报晓的公鸡开始引颈高鸣,一声一声,村庄在报晓声中静谧而安详。怡儿一拍手,刚想开口欢呼,却被她姐姐伸手按住了嘴巴,呼声又咽了回去。大汉赞许地看了大女儿一眼,对小女儿轻叱道:“怡儿不要胡闹,要是惊动了村里人,看爹爹怎么罚你!”怡儿听大汉训斥,不敢再闹,扮开她姐姐的手,就势拉着,轻快地朝前跑去。大汉摇了摇头,歉意地向冷怀他们一笑,作无奈状。冷怀示意无碍,昭风却由此想起了昭炎和昭康,心中袭来一阵酸苦,连忙避开大汉的目光,朝前走去。

村庄是山谷的前半部分,有狭道拐向后面,里面幽深曲折,一眼看不到尽处,道口傍着一间农舍,周围并无人家。农舍左面是一丛青竹,右面是一方不大的广场,上面有几个石墩,边角的地方立着两个简陋的木架,木架上是晾晒的瓜果,还有一件麻布斗篷挂在那里。怡儿蹦蹦跳跳,推开了农舍的木门,面带笑容,将众人一一让了进去,轮到冷怀和昭风时,皱起了鼻子,目光似笑非笑,倒有几分促狭的神色。昭风瞥了她一眼,只见她唇下长着一粒小巧的红痔,衬着她的嬉笑,看在眼里,但觉说不出的可爱,他知道她的心思,自己和冷怀衣衫脏陋,又久不洗澡,身上的味道自然不大好闻,脸色微微一红,不过他脸上也是脏兮兮的,红与不红,竟是瞧不出多大分别。

屋内陈设简朴,桌椅上积满了灰尘,角落里还有蛛丝等物,显是久已无人居住,却非荒废弃置的模样,空气中有一股腐涩的味道。等怡儿进来后,大汉关上门,转向昭风,又细细端详了一番,突然单膝下跪,说道:“属下康雷,参见殿下。”姐妹俩见父如此,便也向昭风行了一礼。昭风欢声道:“果然是康叔叔,叔叔与父皇平辈论交,不必对我行礼。”当即让三人起身,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冷怀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来他们是故人,倒叫我空担忧了一场,也难怪殿下执意要随他一行。”转念又想:“殿下小小年纪,真真耐得,一直忍这个时候才道破身份。”他知情势使然,不得不如此,昭风一路和他相伴,表现出许多不同寻常之处,但目下见他城府深沉如许,仍然感到心惊。

康雷笑道:“二皇子记忆力惊人,几年前见过属下两次,到现在还能记得。”昭风道:“康叔叔来去匆匆,每次进宫也不长住,父皇常向我提起,说康叔叔是世外高人,只可惜我当年幼小浮薄,未知向康叔叔请受教益,虽然见过两次,却没上前行礼,印象浅稚,现时我又是亡命之身,遇事不容我不小心,冷叔叔每每为我着想,适才或有见外之意,还望康叔叔不要介怀。”冷怀道:“此乃属下份内之事,殿下无须记在心上。”康雷忙道:“属下明白,设若易地而处,碰到那种情形,属下也会是一样的做法,怎会有介怀之心?”

昭风虑及眼下处境,再也高兴不起来,想起几年前的欢乐光景,更是语声抑郁:“康叔叔不必自称属下,皇兄已被昭享贼子害死了,我又竟日奔命,这皇子的身份不要也罢。”康雷听他语声痛楚,却未见他流泪哀哭,心下为之恻然,暗道:“殿下年纪尚幼,心性如此坚韧,若非天性使然,便是哀伤过重,我看是两者兼而有之,否则短短的几个月内也不致有这么大的变化。”思忖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他,默默无语。昭风一指冷怀,道:“康叔叔,我这一路上多亏有冷叔叔相伴,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们见见吧。”

康雷和冷怀互相见过,略略说些客套的话。二女见过昭风后,便忙着收拾屋子,扫除灰尘,进出之间甚为小心,过不了多长时间,桌椅焕然一新,屋中浮着泉水的湿气,怡儿又轻步跑了出去,回来时采了一捧花,分类放在盛了水的瓷器中,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昭风看了一看,几种花中只识得一朵莲花,心道:“莲花在盛夏时开放,谷中和暖,有晚莲也不足为怪,但进来时没看到有水塘,这泉水和莲花又是从何而来?”

大女儿走到康雷身边,低语了两句。康雷点点头,请昭风和冷怀坐下,又让二女准备早饭,自己坐在冷怀对面,说道:“昭享在半年前登位,诏告天下,诬蔑昭康帝篡其皇位,于寝宫中自杀身亡,并下令追杀昭风殿下。我得到消息,有心去都城查明究竟,因放心不下小女,所以带她们一同前往,在明火城附近逗留了两个多月,又走了其他地方,可惜得不到任何线索,无奈之下返家,谁知被地虎辍上,连日跟踪,这才于林中生火,诱他现身一见,不想竟得以见到二皇子和冷兄,实乃意外之喜。地虎是昭享手下四大亲信将领之一,也是个非凡的人物,尤善追踪之术,昭享派出了他,想来天龙等将也不会例外,可见对二皇子是志在必得,不知冷兄今后有什么打算?”

冷怀既知康雷是昭炎帝私交,便不作丝毫隐瞒,道出谢廷式父子救出昭风的经过,将自己护送昭风前往梦金国的打算也一并说了,对沿路的艰辛只是略略几句话带过,他不喜赘言,说话言简意赅,末了问道:“康兄以为如何?”康雷沉思片刻,道:“我也持一般的看法,前去梦金国确是上上之选,在下当与冷兄一同护送殿下。”冷怀道:“不敢劳动康兄。”康雷正色道:“先帝与在下相交,以一国君主之尊,却不介意我一介草民的身份,在下敢不以死报先帝?”冷怀道:“康兄是世外高人,否则也不会得先帝如此看重。”他不知道康雷底细,只是刚听昭风说过,昭炎帝对康雷相当推崇,想来不假。康雷身怀绝技,年轻时曾救过昭炎帝一命,昭炎感其救命之恩,遂与其以兄弟相称,这一节连昭风都不知道。康雷志不在仕途,隐居乡村,间或入宫与昭炎帝一叙,数年前的两次晤面都没避开昭风,由此昭风得以认出康雷,当时他正在御书房浏览书籍,昭炎敬康雷是高人,也没要他过来厮见,以免落了俗套,两次见面的情形大同小异,他们叙旧,昭风读书,各做各的事,均不以为意,康雷认得昭风,昭风认得康雷,却从未搭过话。

怡儿好奇心重,不一会儿又来到堂屋,偏头瞧着昭风,她先见他直顾着和爹爹说话,竟似没有注意到自己姐妹,心中不乐,小嘴噘了好一阵子,此刻偷空过来,只见爹爹和冷怀正在交谈,昭风却在一边无事,便走上前去,拉拉昭风衣角,问道:“我和姐姐很讨厌吗?你怎么不理我们呀?”昭风见她长得可爱,又和自己大小相仿,心生亲切之意,应道:“哪有此事?只是不晓得该如何称呼你们,故未敢冒昧。”怡儿甜甜一笑,道:“我叫康怡,姐姐叫康柔。”恰好康柔端着早饭来到屋中,她向康柔招手道:“姐姐,你快过来呀!”康柔小脸一红,将木盘放在桌上,低着头,看也不看,木盘上放着几碗热腾腾的米粥,浓香扑鼻。康怡又叫了一声,康柔动了动脚步,还是站在一边。康怡不再理她,向昭风道:“你是皇子吗?那你的爸爸就是皇上咯?”昭风道:“嗯。”康怡笑道:“我听人说,皇上是最有权势的人,要什么有什么,你是皇子,怎么像个……像个……”昭风道:“像什么?”康怡道:“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昭风道:“不生气。”康怡笑道:“你穿得一点也不像个皇子,倒像是个乞丐。”康柔低声道:“怡儿,不要胡说!”

昭风心中一酸,强笑道:“乞丐和皇子本来就差在一线之间,皇子可以成为乞丐,乞丐也可以成为皇子,我以前是皇子,现在只是个乞丐。”康怡大摇其头,道:“不是。”昭风道:“怎么不是?”康怡道:“你穿得像个乞丐,可我看你还是像个皇子。”康雷喝道:“怡儿,休得对殿下无礼!”

“是”,康怡拖长了声音,却依旧面向昭风,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昭风舒心一笑,虽然没有笑出声来,但笑得颇为开怀,孤苦之悲在这一笑当中冲淡不少。

村庄所在的山谷距离梦金国不远,地虎在这附近现身,不管是否巧合都令人不安,冷怀和康雷商议了一会儿,决定留此暂避数日,等地虎远去了再行动身。众人肚子都饿了,团坐在桌边喝完了热粥,昭风心中觉得新鲜,又兼粥香可口,喝完后再要了一碗。此时外面有了响动,村民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康怡要跑出去玩耍,康雷叫住她,嘱她不许谈起有客人在家,康怡满口答应,跳着出去了,康柔收拾起碗盘,也跟着走出屋外。她们在外不归将近半年,村民们见了自然意外,纷纷登门造访。康雷让冷、昭二人避入偏间,自己在外面接应着。昭风听着人来人往,问寒问暖,问东问西,康雷则一一答话,时时发出爽朗健康的笑声,心中愈加觉得新鲜,仿佛生活久久远去,在这瞬间又回转而来,只是换了一副面貌,生疏,亲切,往日的宫中生活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成了一个不太真实的梦境,半年来的劳顿也虚幻起来,真实的只是眼前的平淡,但自己却仅仅是一个旁观者,这又让他感到一种无言的痛苦。

村民渐渐散去,康雷向康柔交待了几句,外出打探消息。冷怀在房中教授昭风课业,今日讲的是星象天文,康柔待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冷怀有心问她,她却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康雷很晚才回来,并没查到地虎踪迹,为防意外,还要再探几日。村民歇下得早,村庄里阒无声息,康怡见父亲回来,笑逐颜开,说这会外面没人,神神秘秘地要昭风随她出去。昭风也想透透风,点头答应了。两人走到屋外,沿着狭道向山后走去,左边坡上花草繁多,香味纷杂,许是谷中风少,不能及远。走不出半里,迎面飘来莲花的香气,右边出现了一小汪水塘,塘里种着小片莲花,昭风听到有轻微的水流声,走近一看,原来塘边支着两排竹管,水从管中流出,汇入到水塘里,月光照下来,莲叶间闪着点点清光,恍如天上的繁星。康怡招了招手,循着竹管向上摸去,昭风心中纳闷,跟她一直走到到半山腰,又向前面绕去,折向下行,过不多时,又有水流声传来,哗哗作响。

康怡欢呼一声,向水流方向跑去,昭风也加快脚步,走了二百多步远,顿时浑身一震,揉了揉眼睛。面前豁然洞开,一潭清亮的泉水静静地躺在山脚下,水流从石眼中冒出,自三路流入潭中,激起阵阵水声,四周林木深深,景色幽宜。康怡站在潭边,脚下有竹管向后伸去,她回头看着昭风,挪了挪嘴,又嘻嘻一笑。昭风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哑然失笑,三下两下脱去衣服。康怡低叫一声,转身跑了开去。昭风心中疑惑,他在宫里的时候,洗澡都是宫女服侍,现下脱了两件衣服,康怡便吓跑了,实在叫他好生不解,不过潭水当前,哪有功夫细想?他脱掉剩下的衣服,和身跳入潭中,游了两圈,蓦地听到咯咯一声轻笑,抬头看向潭边,只见人影一闪,消失在夜色里。

“这小丫头在搞什么鬼?”昭风听出是康怡的笑声,掉头游到潭边,扒着石块向外一看,忍不住暗暗叫苦,但见月光从林隙中漏下,洒在他放衣服的地方,空空荡荡,半件衣服也无。“兴许她是闹着玩的,且等她一等。”心中转过这个念头,也不着急,双脚踏到水下的石头上,洗净了身上污尘,又待了片刻,仍不见康怡的影子,慢慢生出焦躁之意,可要他赤条条地走回康雷家中,倒是颇费思量。正踌躇间,山后有两人转了出来,径直奔到潭边,却是冷怀和康雷。昭风大喜道:“康叔叔,冷叔叔,你们来啦,康怡呢?她拿走了我的衣服。”康雷哈哈一笑,将昭风拉出水面,用干布抹去他身上水珠,又给他罩上了一件长袍,抱着他向回走去,边走边道:“怡儿尽会胡闹,我定要好好教训她,替殿下出口气。”昭风笑道:“算啦,她是闹着玩的,我也没生气。她人在哪里?”冷怀竟也笑了起来,说道:“她还在家中乐着哪,康兄问了她好几遍,她才肯说出殿下在这里。”

等他们走出狭道,康柔迎了上来,抿嘴笑道:“爹爹,怡儿她累了一天,这会睡着了。”康雷“哦”了一声,走进屋里,假意怒道:“她睡着了更好,我今天也累了,没力气教训她,等我好好睡上一觉,明儿再和她算帐。”声音刚落,康怡便掀帘跑了出来,拉住康雷胳膊,撒娇道:“爹爹,你说着玩的是不是?怡儿知道,爹爹是不舍得打怡儿的。”康雷道:“为什么不舍得?”康怡道:“因为怡儿乖嘛!”康雷道:“你拿走了殿下的衣服,那也叫乖?”康怡看向他怀里的昭风,甜笑道:“殿下,怡儿拿走了你的衣服,你怪她不怪?”昭风笑道:“不怪。”康怡拍手道:“爹爹,你看,殿下现在开心多了,怡儿无过有功,怎能算是不乖?”众人一时默然,康雷怔了怔,强笑道:“乖,怡儿当然乖啦,爹爹是说着玩的,爹爹不舍得打怡儿,有个这么乖的女儿,爹爹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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