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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贤塔》第九章 地狱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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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羽对自己估计过高了,他的幸运与东离望没有任何关系,他至今安然无恙,只是因为对手根本没有将他当作对手看待。

从根本上说,昭云对总座的看法是完全正确的,一个自负并且冷酷的人!

不过,对于总座“自负”的评价其实并不恰当。一个艺成之后从未遇到过对手、纵横大陆二十余年、无往而不利、所谋无有不遂的人,当然有充足的理由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他对自己的评价完全是正确的。只是人心就是奇怪,总喜欢将自己放到一定的高度、用一种俯视的眼光去评价去看待别人,见不惯别人在自己的上面,哪怕内心也完全承认这个不折不扣的事实。

对于一个人“了不起”的评价通常最好由别人赠予,当事人还得谦逊推让一番,坚决否认这个事实,才能最终被人们认可为“了不起”;倘若那个人不理会旁人的看法,那么无论他对自己的评价是否正确,都会被人们冠以“自负”的帽子。

一个自负的人将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人们总是这样认为。

总座偏偏向世俗的观念挑战,而且获得了令人目瞪口呆的成功。他自负,他狂傲,他看不起几乎所有的人,他从不将世俗的条条框框放在眼里,但他依然事事顺遂、前途一片光明。他二十多年来纵横不败的骄人业绩,早已充分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他的的确确是一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

现在,无往而不利的总座遇上了他出道以来的第一次挫折:正在施展的法术竟然被人破解,自己还因此受了轻伤。虽然并不碍事,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却是艺成以来未曾遇到过的事,感觉真是新鲜。

法术被破解之时,因为庞大精神力量的交击,虽然身处不同的地方,他也曾见到了对方一面。令他惊异的是,对手竟然如此年轻,而且看他的着装,显然并不是一名法师。

破解了他的高超法术的人,竟然只是一名武者!

总座的好奇心顿时超过了遭受挫折后的惊讶和忿怒。他立即冷静下来,他要好好弄明白失利的原因。一直以来,无论发生何等大事,都不足以影响他的冷静和分析,正是这一优点令他一直保持在成功颠峰,当然也正是这一点,他在旁人眼中得到了“冷酷”的评价。

他对这个评价并未放在心上。事实上,他从未介意过别人对他的看法和评价。他不为别人而活。他只介意自己需要的东西,那就是——成功,绝对的成功,永远将别人踩在脚下。

法术被破解之前,对方只是闯入他监视网的一个小小目标,这个目标来路不明,而且杀死了一名下属,不论是何原因,都在该死之列。他一直遥遥盯着目标,并指导部下的追踪行动,却不自己动手,尽管这事对他来说只是轻而易举。他是总座,是策划者,是设计师,但不是刽子手。

其实他也享受实际战斗的胜利,那也是一种成功。从肉体上根本消灭对手,与从精神上彻底击垮对手一样,都是他乐意采用的获取成功的方式。不过前提是对方必须有足够的水准,能够配得上他的出手。

可惜,这世上能够令他看得上眼的对手实在太少,二十多年来,经他之手策划实施的任务无数,任务中被摧毁的目标更是不计其数,他却从未亲自出马在一招一式的拼斗中杀死过一个人。所有应该被击杀的目标都是由下属解决的。

当然,多年来,任务中偶然也有不自量力之辈向他发起攻击,将那些人举手之间消灭掉对他来说并不是战斗,那些人自然也不应该算作他的对手了。

所以,即使是与他相处多年的下属,也只知道他是一名法力超强、防御力超强的法师,也许会一点武技,却不知道他同时也是一名攻击力超强、实战能力超强的战士。

总座轻轻搓了搓手。目标尽在掌握,这次任务并没有什么,若非执行的地点刚好在忘归森林,这个相对比较麻烦的地方,还真不值得自己亲自出马。不过因此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对手,倒是一桩意料之外的收获。

总座静静地隐身黑暗之中。先前所负的些许轻伤已经不翼而飞。

在他身旁一里左右的地方,对手与下属的战斗正在紧张激烈的进行中,他却丝毫不感兴趣。

只是一场人数与实力的较量罢了,就看他们的应变与相互间配合能力如何,希望最终成绩与自己的测估差别不太大。已经太久没有遭遇到实力像样的对手了,以这帮草包的工作能力,竟然也敢骄傲跋扈自大狂妄。现在正好,借对方的手,帮自己检验一下这些草包的实力如何。

倘若对手实力之强远超自己估计,他们完全抵挡不住呢?那就彻底被消灭掉好了,省得自己因为居然拥有这样的草包下属而丢人现眼。

总座耸耸肩,不再理会这场争斗,朝对手潜来的方向悄悄摸了过去。他知道应该在哪里等待对方。现在还不是自己作战的时候,一场期待已久的真正战斗,本应挑拣一个安适特别的地方好好进行,不该就这么发生在那些庸人眼前的.

咬牙强忍着如同身在熔炉的灼热,天戈踉踉跄跄穿过密林,再转过一道山坳,轰隆轰隆的水声立刻传到了耳里,还好,记忆之中的那个瀑布、那个小水潭果然还在。

借着冰魄宝刀的凉意,他努力保持大脑的最后一丝清明,不让自己立刻投身水潭,而在潭边缓缓坐了下来,鞠起一捧清水,浇上头顶。手指伸进水里之时,耳边竟听到“嗤”的一声轻响,接着指间腾起一阵水雾。

手心传来的冰凉令他全身一阵颤抖,如被刀割针刺,手里捧着的,似乎是一大块亘古不化的寒冰。寒冰浇上头顶,一阵如同炸裂开了来的剧烈疼痛顿时传来,“嗤!”头顶冒起轻烟,凉水迅速蒸发,化成水汽散了开去。

尽管心里已经早有准备,并且紧紧咬住了嘴唇,他仍然忍耐不住,轻轻痛哼了出来。

这正是“炼狱”最厉害的地方。

倘若没有凉水降温,以“炼狱”骇人听闻的高热,被击中的人将很快神志迷糊昏晕了过去,松松爽爽地成为俘虏;昏迷中的人倘若得不到救治继续高热,自然会从“炼狱”堕进真正的地狱。如果就这样在昏迷中进入死亡,其实倒是一件好事,至少对于身中“炼狱”的俘虏来说肯定是这样的。

然而“炼狱”的目的正是为了抓活口,目标既然达到,当然要对俘虏进行救治。救治的过程就是拷问俘虏、让他真正体验到“炼狱”的痛苦的全过程。

解开“炼狱”的有效药物不是没有,却没有人肯花时间去专门炼制,也没有这个必要。所以,能够救治俘虏的唯一药物就是凉水。

纯粹的高热或极度的低温并不可怕,只消咬咬牙,熬过那短暂时间内的痛苦,待神志模糊后,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而治疗“炼狱”过程中的冷热交击,却令痛苦成倍增加并且延长了不知多少,更可怕的是它还令人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一直保持清醒,清清楚楚地体会到那种似乎要将全身寸寸碎裂的巨大疼痛,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和意志在这种难熬难忍的巨大疼痛中逐渐消磨殆尽,最终奄奄一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这是在拷问者的技巧处理下才能达到的理想效果。倘若清水份量充足,“炼狱”的药性也会很快过去,患者能够获得真正的救治,痛苦的时间要短一些,并且逐渐减轻。

天戈强忍着巨大的疼痛朝自己身上不停地浇凉水,全身已经湿透,慢慢地体温终于降了下来,疼痛也不那么剧烈了。他松了一口气,停下手来,只感到全身一阵虚弱,恨不得立即躺倒地上大睡一觉,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足足两天两夜未曾合眼了。若在以前自然算不得什么。战况激烈之时,他曾经试过七日七夜未曾合眼,仍然有一战之力。这一阵剧烈的冷热交击,竟比激战沙场几个昼夜还要消耗体力。

不过,“炼狱”的药性不会那么容易解除的,现在只是暂时被压制了下去,一段时间后,它还会再次复发,来势也许更加凶猛。这种间歇性的不断发作直到三五天后,才会渐渐消失,具体时间的长短根据伤处药量的多寡来确定。

天戈庆幸当时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弩箭并没有留在体内。如此看来,药性最终解除的时间应该比通常情况下要短得多。

因为身中“炼狱”,这段时间无法远离水源,对手找到自己行踪的机会就相对要大很多,而且,刚才只顾奔走寻找水源,也没来得及掩蔽行踪,也许他们已经快追上来了。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不适合跟这些杀星碰面。想到这里,他连忙收起冰魄短刀,忍着强烈的睡意,悄悄离开了这个极其危险的救命之地.

天戈觉得才刚合上眼睛不久,就被越来越灼热的疼痛弄醒过来,热困交煎下,脑袋越发疼痛,两眼发涩,更是难以睁开。身体极端疲惫,实在不愿意离开藏身之地,理智仍然驱使他立即起身,奔向早已查探好了的水源所在地。

这是“炼狱”第五次发作。与前四次比较起来,发作的时间间隔稍长了一些,疼痛的程度似乎也轻了许多,至少在感觉上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身体灼热难耐,头脑昏沉沉的,他小心翼翼,沿着先前查探好的路线慢慢前行。四野朦朦胧胧,显然已到黄昏时分,天就要黑了。

“咕~~咕~~”肚子叫了起来,提醒他已经足有一天未曾进食。足底下软绵绵的缺乏力气。天戈苦笑起来,经过整整一天折腾,真是饥疲交加,冰火交煎,艺成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狼狈经历!呆会儿得赶紧寻些吃食,养好精神以应付下一次的考验才是。

只不知这样的考验,要到什么时候才算完结。他能够坚持到那一刻么?

走着走着他停下脚步,抬起头来,依然明亮的双眼谨慎地向周围扫视。

四周静悄悄的,似乎仍旧与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异常。可是先前探路时特意留下的几个小布置,正清楚明白地显示出,前方有看不见的危险正在等待着他。

天戈脸上不动声色,忽然转过身体,飞快地向林木深处奔去。这时,在他扫视过的林木周围,立即现出好几条人影,脚步匆匆追了上来。

天戈奔跑的速度并不慢,不过比起以前迅若奔雷的剽捷却是天差地远。数息之后,追踪的人已经赶上了他,其中两人加快脚步抢到他前面,拦住了去路,其余三人留在他身后,形成合围之势。

天戈停下脚步,拔出了冰魄短刀,他的头脑似乎晕得有点迷糊了,竟然控制不住身形,摇晃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向右前方扑出。

拦在前面的两人对望一眼。这时出击,正是生擒目标的大好机会,但也不排除对方使诈的可能,他们想起对手剽捷强悍的身手,均是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天戈心中暗叫一声:“谢天谢地!”抢到右前方一棵大树下,抱住树身,伸手一摸,握住了先前为防止意外情况而预先作好的布置,然后使劲一拉。

“哗!”一阵削尖了的树枝短棒雨点般从树上向下疾射。

五名追兵狼狈退避左躲右闪时,天戈已经离开大树,用比刚才快了数倍的奔跑速度,飞一般消失在对方眼前。

虽然暂时避开了追兵,但对方现在已经追到了随时可能遭遇的境地,接下来的行止,将是处处陷阱,步步惊心,一不留神就会落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结果。

天戈强忍着浑身的灼热疼痛,在密林中且行且止,小心翼翼地绕行一大圈,终于又找到了一条极不起眼的小水沟。

这一路上,他有三次悄然潜行以避开对方的岗哨,还有四次屏息敛神闪身树后、或隐在灌木中,躲开对方的斥候人员。因为头脑实在热得迷糊,有一次他在行进中竟然跟在斥候人员身后,险些与对方撞了个正着。

他在沟边坐下,脸无表情地进行着熟极而流的例行治疗。经过刚才的耽搁,又迅疾飞速快跑了一阵,躲藏闪避潜行了一阵,当冷热交击的剧烈灼痛再次降临这个早已饥疲交加、相当虚弱的身体时,他竟然又产生了第一次治疗时的那种极度难熬难当之感,不,感觉上甚至比第一次还更难当!

追兵就在附近,而他的身体却消耗到几近虚脱,头也越来越痛,痛得难以思考,难以再去注意周围的动静,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这一次遭遇追兵,由于事先作了充分准备,因此还算幸运,能够顺利摆脱对方,找到这里来。下次呢?他能够一直这般幸运么?

对手已经迫近眼前,哪还有充足的时间从容布置,作好逃命的准备功夫,说不定在布置的过程中,他们已经出现在眼前;倘若趁此机会远远地逃离呢?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又难以支持如此大量的运动和消耗。

走,又走不掉;避,却难以避开!

根据刚才沿路的遭遇,完全可以想见,这附近的每一处水源,都会有若干眼睛在暗中监视。这里因为比较偏僻狭小,暂时还没有人来。不过,它必将不是什么安全的处所,差别只在时间而已。

如果迷迷糊糊中一个失神,终于落到了对方手里,那么……他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往下想了。

放弃吧!你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强行坚持下去只是徒然白白多受一些活罪而已!这样的情况下,失败了也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违背承诺!而且,你心底里不是一直在期待着这个结果么?一个声音在心底说。

他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盯着沟中潺潺流动的清水,久久没有移开双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条水沟相当小,水深仅过膝盖,最窄处仅容一人躺卧,并非什么理想中极富诗情画意的山涧清流。不过,它应该可以轻松地带着自己抵达一处特别的地方。这样的情况下,轻松舒适正是首要的需求啊!

天戈轻轻侧身,躺进了水沟里,冰冷的凉水立刻将他完全包裹住。

因为与身体温度的巨大差异,刚刚入水的瞬间,宛若一块亘古未化的寒冰将他紧紧裹住,锥心入骨的巨大疼痛直冲而入,一时间,天戈呼吸顿止,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一阵空白,似乎将一切的感觉全部空掉了,他再也不觉得疼痛,也感觉不到周围的流水,甚至连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感觉到。

这是死亡的真正感觉么?似乎与上一次的险死还生,有很大不同呢。

他在水底半开半闭地微睁着双眼,看着原本只有缓缓移动的树枝树叶的面前慢慢出现了两名追兵,一个魁梧一个精悍,一个年轻一个年长,他们圆睁两眼,目光讶异的看着自己。

天戈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冰魄短刀的刀柄,一种老友见面的熟悉亲切感觉又再涌上心头,令他浑身舒适,浑然忘记自己握住刀柄是为了什么。

双方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瞪视着,谁都没有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天戈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两个人之间的谈话。

“是他么?”

“是他!”

“你肯定么?”

“我当然肯定!首先,刚刚有人在附近遭遇过他,只是一不留神又被他逃走了;其次,我们已经搜遍了周围所有的地方,并未发现有人;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刚才一直往身上浇水,这是‘炼狱’发作时的救治手段。”

“可他浇着浇着为什么又不动了?”

“嘿嘿,你没见他直接躺进水里么?也许他认为这样更省事嘛!”

“那么,我们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这还用想吗?当然是在一旁等着,证实他的的确确被水呛得迷糊了,然后,嘿嘿……”

“呜~~太好了,不用直接冲上去动手!老实说,我一向认为自己并不缺乏勇气,可一想到即将跟他对上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发虚,没有底。能够不动手是最好的了!”

“嘿,这样的事情,与是否有勇气并没有必然关系的。倘若你见到他就冲上前去动手,这不仅不是勇敢,而是鲁莽和不自量力的行为啊!”

“是的是的!很多时候,勇敢与鲁莽之间,并没有太过分明的界线。”

“不错!蝼蚁搬象,这是勇敢和聪明;螳臂当车,只是鲁莽和不自量力!充分认识自己,也充分认识对手,在此基础上果断采取力所能及的行动,毫不犹豫,这就是勇敢,也就是聪明!”

两个聪明勇敢的人就这样彼此瞧着,嘿嘿而笑。

良久。

“嗯,我说,他这样已经好长时间了,一直没有动弹,我们是否考虑立即将他打捞上来?”

“谁说他没有动弹?刚才他的手不是握住了刀柄么?我看还是再等等!”

“喂!我看他应该快不行了。统领曾经有令说,一定要活的……”

“我看他仍是好端端的呢。不急,不急!我们再等等,这份功劳就稳稳的跑不掉了!”

“他是不是在故意寻死呢?统领有令说要抓活的……”

“他这样躺着,就一定不能够活了?你从哪里得到这个结论的?”

“……已经很长时间了。换了是我的话,恐怕接连十个都已经被陆续淹死了……”

“他归他,你是你!我看这小子至少有二十条命。你见过有谁中了‘炼狱’这么久,仍然能够奔跑如飞的么……”

“我知道……我承认……不过……”

“……好吧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立即打捞,就请上去动手,我在一旁为你守护……请吧……”

“……”

那两人讨论了半天,在“立即打捞”与“等等再捞”的命题中绕来绕去,迟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天戈冷冷地听着这番对话,却好似听着一段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东西,心中不起半点波澜。然后他忽然感受到周围的水流,似有还无,若隐若现,正在向他欢快地打着招呼。

他已经融入了周围的水流中,正同它们一道不停地流动着。天已经黑了,四周越发暗下来,眼前景物不住变换,那两个人双足一前一后地动作,显然也正在不停走动,两双眼睛,一直紧紧地盯在他身上。

“我这是活着呢,还是已经死去了?”他有点困惑地想,“怎么我一点都没有蹩闷的感觉呢?”他不禁眨了眨眼睛,接着,感觉到了自己久已遗忘的身体。

他从沟底坐了起来,慢慢地吐出一直蹩在胸中的浊气,然后轻轻吸了一口长气。清新的空气中,隐隐含着一阵腐败尸体的恶臭,不太好闻,他皱了皱眉。

他已经忘记当初为什么躺进这条水沟的了。

那两个人四只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他,见他在水底躺了这么久,居然并没有死去,现在竟坐了起来,不禁齐齐惊呼一声,拔剑朝他直冲过来。

天戈眉稍眼角兀自湿漉漉的挂着水花,眼前蒙蒙的一片,却不妨碍他清楚地“看见”这两人的剑势。事实上,坐起身来之后,他并没有抬眼向那两人所在之处瞧视,不过,从头至尾,那两人的一举一动,他们拔剑向他刺来的动作,两柄剑在空中划过的轨迹,他都能在心里一一描画出来,甚至包括他们极度的震憾讶异、惊恐惧怕等诸番表情神态在内。

想不到,他的感觉更敏锐了,居然达到“历历如画”的境地,“心之眼”的修习又有了很大的进益。

在这一年四季大部份地方都昏暗漆黑的忘归森林中出没多年,天戈除了练就一双能够在黑暗中清楚视物的夜眼,更重要的收获就是对“心之眼”的领悟和习练。

心之眼!天戈心中闪过森林里那位智慧神奇的朋友,心中涌起一丝暖意。不,说朋友是高抬了自己,他至少应该算半个老师,尽管他总说朋友之间互助是应当的,他总说他从自己这里得到的帮助更多而且更实在!当年的自己心中满是绝望,了无生趣,每日里机械地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只是为了那个承诺,才没有立刻就死。正是他鼓起了自己好好活下去的勇气。“心之眼”也正是那时在他的启发下领悟出来的。

自己还曾答应西羽,要带他去见他呢。

想到西羽,两天来的诸番经历一一闪过心底,他终于记起,自己为什么在这条水沟里了。

周围,那股恶臭味越来越浓。

此时的身体,只觉得神清气爽,焕然一新,那种灼热难耐的疼痛已经彻底消失无踪,蓬勃的生机又从心底生起,贯穿四肢百骸。他的心不知不觉充满了淡淡的喜悦之情。

整整一天噩梦般的苦难历程,如同遗忘已久的前尘旧梦,引不起心底丝毫波澜。他又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飞快地审视着自己的种种过往经历。

近十年来,天戈总是采用种种屏息凝神的方法,将自己沉重得难以负荷的过往尽力抛开,不过,效果远不如此次地狱轮回般险死还生的经历管用。他原本走投无路心中绝望,只是抱着姑且一试不成功即成仁的想法,原本以为这次终于可以彻底抛开心中的重重负荷,身体却在山重水复的绝境下离奇地出现了转机。这是命运之神对他的特别眷顾,还是认为他所经历的苦痛还远远不够呢?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他心中如同电光火石般迅快闪过,却都不能够影响他心底里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脸上再次露出淡淡的笑容,只是感受着那股恶臭的浓淡程度和距离变化,感受着那两柄剑的接近,却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啊!”“啊!”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那两柄剑恰如所料地停了下来,中止了对天戈的攻击。

“你们并不缺乏勇气,当然也都相当聪明,只是仍然有所忽略,那就是对周围的时间地点环境状况等事物的把握。当人们对这类事物毫不了解或知之不多的时候,往往喜欢笼统地称它们为运气。”

天戈默默地坐在一旁沉思。然后他感觉到,那阵腐尸般的浓浓恶臭直向他扑了过来。

食人花!

他立即从水沟中跳起身来,飞也似的向外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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