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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白鹿记》第六回 俪影轻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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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须人两眼紧紧的盯着他,问道:“阁下何人?”

沈瑄心道:临时编派倒也易出破绽,遂道:“你打听我名姓有何用?我又不要做钱塘府府的鹰犬爪牙。只管罗嗦什么!”

黑须人淡淡一笑,道:“如此倒是误会了。”(沈瑄暗暗一乐,但见他右手仍旧按在刀柄上,知他未便全信,一时也不敢怠慢。)“我只道你是放火奸细,原来却是同道的朋友。失敬,失敬!”

沈瑄佯怒道:“什么朋友不朋友?你又是什么人?”

这是几个骑马人匆匆赶到了,穿了一样的服色,沈瑄记得也是钱世骏手下兵丁的装束模样。这几人唤一声“石先生,属下来迟”,纷纷跳下马来,一时排开队形,将两人围在一个疏疏的圈中。沈瑄不免焦急起来,黑须人石先生略挥了挥手,向他道:“这位朋友,听你说来倒是也把我们误人作奸细了,追逐半夜,一场误会。你看,我们是九王爷手下的人,其实也是为了查找那些杀人放火的奸人而来。”

沈瑄思忖着这许多人,如何脱身,又听石先生道:“大家白白追了这半夜,这时天也要亮了。这位朋友不如一同回去罢,查找奸人一事,还望出一臂之力。”

“石先生,”几个兵丁中突然一人喊道,“这人是昨天跟着钱丹的那个贼子,可别放过了他!”

他话还没讲完,沈瑄已然往后奋身一纵,他本来面对着石先生的,这一跃使了天台轻功,竟然飞过兵丁头顶,跃出了圈子。他听到被人认出,已知无幸,只求逃出包围,离石先生远些,或者还挣扎的一时。

石先生也毫不含糊,挺刀而上,向沈瑄门面劈去。沈瑄只得抬剑相挡,将乐秀宁教授的几套基本的洞庭剑法一一的使出来,左支右挡。石先生使一把九炼钢刀,刀法也不快捷也不轻灵,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沉稳有力,后劲绵绵,实在是深得上乘武功精到之处,着实一个高手。沈瑄自知远不是对手,剑法上只求自保,索性不管他刀怎么劈下,自顾自的把洞庭剑法一招一式的使出来,脚底下却不知不觉的踩起了“踏莎行”。这一下,端的是身法轻盈,石先生刀没劈下,他人倒早已闪到一边,都不知他怎么走的。待要欺近他身旁,又不太懂得他的剑法。只见他手中的长剑青光闪闪,剑芒隐现,知道是极厉害的宝器,也十分的忌惮了得,生怕一时不慎伤了自己。两人过了十余招,沈瑄用的是钱丹的打法,步步躲避,节节败退,但石先生的刀却连他的衣角都没削到。石先生早看出他武功全不足道,可是有好的兵刃,且脚下的轻功着实精妙,久取不下,只怕被他跑了。于是呼哨一声,旁边那几个兵丁一拥而上。

沈瑄知道他们一围上来,自己万万再跑不了,于是转身急急要走。石先生见他剑芒一收,立刻扑上,腿一抬,将他绊倒在地。沈瑄待要翻身而起,只听见“噌噌”几声,那几个兵丁已经围上,几杆长大的兵器早就结结实实的架到了他胸前。石先生知他轻功太好,怕他又跑了,连声道:“先将两条腿砍了,再押回去。”

沈瑄一笑,闭上眼仰倒在地,等着与自己的双腿告别。

“叮叮当当”,“哎哟妈呀,哎哟哎哟……”

沈瑄睁眼一看,只见那几个兵丁一个个的抱着胳膊跳开,手中的兵器都掷到了地上。沈瑄连忙爬起来要走,那些人虽然喊着疼,却也尽职尽责,又跑过来把沈瑄拦住。

“还不让开!”一个不大而清澈的声音斩钉截铁的喝道。

沈瑄欣喜的望过去,看见不远处,蒋灵骞盈盈的立定在那里,一脸威严的瞧着那几个人,又道:“第一回我只用石头打你们的手,是留你们的性命。你们知道好歹,就赶快退下。若还等我第二次出手,可就不是石头了。”说着扬了扬右手,只见纤纤玉指之间,几点金光在闪闪烁烁,煞是好看。

那几个兵丁一见,知道是极厉害的绣骨金针,不由得胆怯而退。沈瑄赶快抽身而出朝蒋灵骞走去。那石先生却连忙抢上,拦在头里,转身向蒋灵骞作了个揖道:“原来是蒋小姐到了,属下见过小姐。”

蒋灵骞仍是不动,只淡淡道:“石先生好。”

石先生又道:“小姐昨日出门去,不知可玩得痛快?怎的一日不回,可把王爷急坏了,属下们山前山后找了一天。天幸这下小姐回来了,大家可不用悬心了。”

蒋灵骞横了他一眼,并不接他的话头,只是指着沈瑄道:“这位公子是我的人,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奸细,你们不必与他纠缠,让他跟我去。”

石先生微微踌躇,旋道:“原来是小姐的朋友,我们不知道,倒多有得罪。喂,你们不可围着这位公子。”

其实那时也没人围了沈瑄,沈瑄见蒋灵骞总是不动,想绕过石先生到她身旁去。呼的一声,石先生的钢刀又截在了他的身前,将他挡住,随着左手一伸,又把他推开。沈瑄大声道:“你干什么?”

石先生歉然一笑道:“对不起,这位公子。我们既然两下里罢手,那么这就别过了。请公子这就自便罢,蒋小姐现下可要随我们回家去了。”原来他权衡轻重,觉得找到蒋灵骞远比捉住这个武功低微的少年重要的多,这少年也未必真是奸细。只是要挽回蒋灵骞却是不易,少不得讨了她的欢心。因此上大大方方的放开沈瑄,好求蒋灵骞跟自己走。至于他请沈瑄自便先行,却是不安好心,仍打算瞒过了蒋灵骞,派下属将他抓回。

蒋灵骞仍然一动不动,平静的说:“石先生,九王爷那里我已经说明白了。现在我与你们九王府了无瓜葛,不会跟你回去的。你带着你的下属们走吧。”

石先生和颜悦色却不依不饶道:“小姐怎么说了无瓜葛呢!我敬重小姐是王爷的妹妹,是主子,才听从小姐吩咐放了这位公子。小姐这样讲,却是不把我石某当作下属看待,叫在下怎生处?”

沈瑄听他这话,立刻远远的跳开,防他突施偷袭,挟己为质,逼蒋灵骞回去。

蒋灵骞见他动作,不由得微微一笑,转头对石先生道:“石先生,我知你能言善辩,计谋多端,是九王爷的得力助手。但你也须得知道我的脾气。我既说了不回去,你也不用再费唇舌,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的。”

石先生的脸刷的一下铁青起来,但立刻恢复了常态,又道:“小姐你真是孩子气。王爷这般疼你,你却只顾闹着跑出去玩儿。你不为王爷想想,他的大业若要完成,哪里能少得了你相助?”

蒋灵骞一听“大业”二字,也不禁变了脸,疾声道:“行了,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的。石佳,我今日便不跟你走,你待怎样?”

石先生“嘿嘿”笑道:“那说不得,只好得罪小姐了。将来王爷怪罪,也是无可奈何。”

蒋灵骞冷笑道:“你自忖能够‘得罪’得了我么?”

石先生道:“但尽忠主事,勉力而为罢。”说着挺刀而上。若论武功,石先生的确比不过蒋灵骞,但就这么向一个小姑娘认输,也太没面子,何况,他仗着己方人多,未必没有机会。所以,竟然认真跟蒋灵骞打起来。说来也奇,蒋灵骞不避不闪,连站的地方都不曾挪动一下,只是身子稍稍侧了一下,旋即右掌抹上刀背,直取石先生的手腕,使的是擒拿的手法。石先生倒也真的不敢伤了她,见她竟然不躲,只得刀锋一转,带了过去。

这时那几个兵丁又纷纷的围到沈瑄身边想抓住他。沈瑄虽然知道他们远远不如石先生厉害,但人多势众,收拾自己是足够可以的。于是捡起清绝剑,准备迎敌,可再看那几个人,都不觉好笑。原来他们虽然走动如常,可是一双手连掉在地上的兵刃都拾不起来了。刚才蒋灵骞那几块石头,劲道虽然很足,准头却还有限,并没有准准的打在穴位上。但这几人也就是三四流的功夫,被几块以绣骨金针手法发出的石子打着,仍是够受了,半天缓不过来。沈瑄见状,心想良机不可失,赶快制住这几人要紧。那几个人见他舞着剑上来,纷纷踢腿飞脚,抵挡一阵,然而沈瑄身法灵动,踢他不着,反倒中了他的剑。沈瑄作医生,认穴辨位的本事倒是毫不含糊,也知道如何点穴使人受制。不一会儿,竟然把那几人身上腿上的穴道一一的用剑尖儿跳了,令他们一个个到底动弹不得。沈瑄自学习武功以来,与人交手这还是头一回获胜,却并无快意,心想乘人之危殊不光明正大,但眼下也只能如此。

沈瑄再看蒋灵骞,不禁大吃一惊。蒋灵骞竟然还死死的站在原地,一步不挪的与石先生过招。更奇怪的是,石先生单刀飞舞,蒋灵骞却始终只用一只右掌与他拆招,左臂紧紧背在身后,决不伸出来。看她一只白玉般的手掌,翘着兰花纤指,在纵横交错的刀光之中穿梭飞舞,掌法端的是精妙绝伦,举重若轻,如黄莺入柳一般。可就这么站着不动用一只手打,虽然极轻巧极优雅,但也着实极险峻极惊心,稍一不慎,只怕一只手掌也切了下来。沈瑄起初还想离儿故意如此,以示轻蔑。但在一细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蒋灵骞一只手翻来覆去,只在仗着掌法精巧奇特以维持一个守势,石先生却在步步逼近,看起来竟是险象环生。

她为什么不出左手?沈瑄大惑不解,又看了一眼她一毫不动的双脚,突然想起来了。离儿的双脚受伤,根本不能站立,我怎的忘了?她一定是找了一根拐杖支撑着来的,两脚不能使力,又不能叫石先生看出,那只左手一定是在背后撑着身体。这是何等艰难!沈瑄想到这里,几乎出了一身冷汗,心想现在只得我冲了过去,将她负在背上,两人当一人用了。

沈瑄手握长剑,从一侧暗暗靠近两人。不料这时石先生手上不停,脚底却忽然变步,竟飞起左腿向蒋灵骞的下盘扫去。石先生是个精明人,他知道蒋灵骞的天台武功,所长就是轻功,与人比武脚底一向轻捷灵变,以此制胜,这时竟然站着不动,实在古怪。他十分谨慎,虽猜想蒋灵骞有伤,仍恐有诈,但试探了良久不能取胜,决心冒险一搏。

沈瑄见他左脚既出,心中大骇,知道离儿无论如何躲不了,登时想也不想,扑了上去,长剑撩向石先生的左腿。眼见就砍中了,那条腿却嗖的一下子缩了回来,石先生“嘿嘿”一声冷笑,左手拂向沈瑄面门,右腿却已经如法扫出。这鸳鸯连环腿并不是什么新鲜招数,但变换的如此迅速,也很难得了。沈瑄见石先生左手扇来,本能的往后一仰,身体晃动。忽然觉得随着刚才那一个动作一带,体内一股劲力如波浪一般涌到持剑的右手上,剑峰就那样自然而然的一撩而转,势如流水,跟着手腕不觉轻轻一拨,于是风平浪静。却只听见石先生一声惨叫,坐倒在地。沈瑄后来那一剑,竟然正砍倒他右边大腿上,虽然用力不重,但清绝神剑,何等锋利,将一条右腿生生的削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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