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个人的死

深夜一点多，江城市，jn区河堤一片寂静，辽阔幽远的天空，群星闪烁，明月照人。一棵柳树下下停着辆绿色雪铁龙，车门上依稀可见“南方出租”的字样。

透过玻璃窗，隐约可见一个欣长的男子身影，男子半倚半靠在驾驶座上，久久不动，宛如死了一样，不知过去十分钟二十分钟，甚至更久，仍是纹丝不动。

直以为他是睡死过去，却见那身影猛然一弹而起起，一手行云流水一般，抓起手机，点开界面，手机发出淡淡的光芒，反射到男子斑驳的脸上。

男子盯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倏然却又顿住了手，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号码，直似要将那个号码看出一朵花似的，其实在他的心中，一直不断地积聚着许多的力气，直至到达临界点，终于鼓足勇气，按下了那个号码。

手机传出嘟嘟嘟的枯燥声音，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方始终都没有接听。正当男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随着那一声一声的嘟嘟声渐渐耗尽时，手机那头终于传来一个模模糊糊的女子声音，

“喂，哪个？”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刻在他骨子里的声音。

“是我！”男子低沉地声音回道。

“你是谁？”对方似乎刚从沉睡中惊醒，脑筋还未完全恢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袁野！”男子闷闷地说道。

“你疯了，姓袁的，深更半夜的，打什么电话？还让不让人睡觉啦？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不要再折腾了，我挂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顿时清醒过来，感觉异常生气，声音也不由得一声比一声拔高。

“爸不行了！”那个叫袁野的男子低哑着声音道。

“怎么会……医生不是到说，到年底么？怎么会这么快？”女子喃喃道。

“就这两天，这回你满意了吧，宁晓鸥，你满意了吧。”袁野低哑着嗓音嘶吼道。

“什么意思？袁野，你说话说清楚点，我满意什么，我满意什么，姓袁的，我跟了你二十多年，我吃了你什么，我喝了你什么，没本事的熊种，只会在我面前耍威风，抖能耐，有本事，你出去耍云，出云横去啊！

十几年，一路过来，我到底得了你袁家什么好，一件一件，你到是说清楚，我怎么你爸了，你说清楚，他爷爷难道是我气死的不成！”宁晓鸥郁愤难平地吼道。

“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反正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好了，我同意，再等几天就签字，这回你满意么？”袁野生无可恋地说道。

“你——”宁晓鸥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手机里传来男子粗重的喘气声，久久，久久，然后啪地一声挂断。

宁晓鸥盯着手中的电话，半晌无言。她和电话那头的男子已经吵了这些年，争了这些年，不就是图的那两个字么，今天他终于放手了，放飞宁晓鸥了，宁晓鸥终于得偿所愿，她应该如释重负，该高兴才是，该欢呼才是。

但此时此刻，她却悲从中来，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从心头底喷涌而出，直贯头顶，轰地一声，有如实质般的重压突然而至，压的她差一点跌倒在地。

“唉——”宁晓鸥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深深地叹了口气。

两人结缡二十余年，终于走到尽头！

江堤上的袁野凝望着对岸灯火闪烁，久久无语。他与宁晓鸥纠缠撕扯了这几年，终于解脱了，应该高兴不是么？

对，应该高兴的才是，可泪水却不争气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积郁胸中的怨恨、不甘、屈辱、悲愤种种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他就这么任由泪水流着流着。

过了片刻，袁野渐渐止住泪水，大手使劲在脸上一抹，猛地挺直身躯，冲着夜色大吼一声，

“啊——”

苍凉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江中传出去很远很远。

袁野大哭一场后，烦闷的心情一扫而去，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他甩了甩头，径直顺着石道，走下江堤，来到水边，蹲下身去，两手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然后直起身来。就在他起身的一煞那，左手腕上的佛珠手串断裂，一个一个念珠飞了了出去，袁野急忙欠身伸手去抓，就在他抓住佛珠的瞬间，脚下的条石却猛地一晃，袁野本已失衡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冲了下去，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水面溅起一片水花，一会儿，便没了任何声音。

隔天江城广播电台播出一则短讯：近日汉江边，有一名计程车司机不慎落水身亡，提请江城市民注意安全。

广播电台里说的司机就是袁野。

在江城两百万市民中，袁野就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员，他一没有钱，二没有才，只是简简单单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四十八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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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记，几年前的冬日，天朗气清，朋友的同事携子同游汉江，二人漫步河堤，好不快哉。回返途中，青年嫌手弄脏了，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下去洗一洗手。父亲就先下了堤，走的并不怀快，有个七八分钟，始终不见儿子跟上来，不禁迟疑，便反转回去找寻，上了河堤，朝水边看去，不见一个人影，惊疑不定，向江边垂钓的人询问，皆说，是看到一个青年在水边洗手，过后，就没见到人了。父亲遍寻无果，不久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