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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穿越》第一章 行走于黄河大峡谷、祁连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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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黄河大峡谷深处。在峡谷的北岸一个山隙缝里有一座半山布满石窟称作炳灵寺的古刹,走出不多步就是滔滔黄河水。河对岸,陡峭的高山直抵河边。乘坐羊皮筏子渡过黄河,我和同伴顺着羊肠小道开始费力的攀爬,第一次领会什么叫羊肠小道——一条宽不逾两脚宽度的小径,缠绕在光秃秃的山上,从这个山峰到那个山峰,引领你来到峰顶。也不知这些小路是多少山羊和多少代人用了多少年踩踏而成。但你行走在黄河上游大峡谷那荒蛮的大山上,你一定相信,最先踩出这路的,一定是那些古老的山羊。人随其后而已。顺着这古老的指引,攀上峭立于岸的高山峰顶,俯瞰黄河大峡谷。谷底,黄河流水,象一条细长的灰蓝色的飘带,弯弯曲曲,在两山对峙的峡间逶迤而去。“黄河之水天上来”,来处、去处,极目远望,山峦叠嶂,崆峒迷离。依然是羊肠小道,指引你来到一个山坳。只要稍加留意,你脚下的土地,不由你不惊奇。随处可寻的陶片,在在述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大约5000多年前,中华民族的先人就是在这里,利用各种打磨精巧的石器做工具,淘上黄河水,采黄河两岸树木,就地掘土,垒砌炉窑,点燃熊熊柴火,烧制出精美的各型陶器。中华文明从此发轫。中国人的祖先开启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新石器时代。黄河,黄河大峡谷,是中华民族的摇篮,此其证也。

1986年5月的一天,从兰州出发,我和同伴一路向西,翻越一座又一座高山,好像没有尽头似的,直到一座黑黝黝的高山挡在我们面前。仿佛是一项神圣礼仪,为的是向某种圣灵表达旅人的一份敬意,司机都会在这座高山隘口停车小憩,好让旅人站在地面于舒展身体的同时向这座高山做出应有的膜拜。长者诧异,一路上的晴好天气,怎的来到这里却突然阴沉下来,而且寒风凛冽,晦暗的天空更在转瞬间飘起了细细的雪花。一群山羊咩咩地从我们身边经过,尾随其后是一个身着藏族服装的牧人。我这才意识到,我们来到了藏区,也就是藏族同胞世代生活的高寒地区,没有3000米以上的海拔,天气不会如此变幻莫测。穿过山隘,他们往下一路盘旋,待到将苦寒的风雪抛到身后,进入著名的河西走廊,回望身后的大山,这才不由不赞叹这高山的伟岸。它的名字叫乌梢岭。它可不止是一座高山那么简单。自古以来,它就是河西走廊的门户和咽喉,古丝绸之路要冲,两千年前西汉的张骞出使西域,以后的唐玄奘西天取经,都曾翻越乌鞘岭。它更是地理上的一道分水岭。是季风区和非季风区的分界线。在中国,象乌梢岭这样地理上的分水岭有多处,最著名的是秦岭,它不仅以一道连绵千里的高山山脉横断中国南北,还将中国分为南北两个气候带,有什么样的气候就有什么样的物产,也决定着南北人们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但无论南北气候如何不同,他们都在季风主导之下,形成中国大部地区统一的季风气候。天有寒暑炎凉、雨雪阴晴,地有春华秋实,花开花落,四时交替,都拜依时而来依时而去的季风所赐。然而季风来到乌梢岭却停下脚步不再西去。西去之所,天外来风,却是依着另一种节律,自有别样气象。但见南北两列高山,由东向西,连绵千里,南面是宏伟的祁连山山脉,北面是金山山脉,两山之间是一片平原,这与东非大裂谷有同工异曲之妙,恰如本是一体的高山被当中破开,形同一道裂谷。只是这条裂谷不是高山塌陷所致,而是地球造地运动一次定型所成。两山之间本就是一片平野,再经祁连山雪域,滴水成河,历时千万年的冲积,最终成为今天的平原。平原目极辽阔,由南北两山夹持,东西相去,远向西天。因此它有一个形象的称呼,河西走廊。河西者,黄河西之谓。我们一行五人为探访金塔寺石窟,两过河西走廊。同行的人有时任甘肃省考古研究所所长的岳帮湖,石窟研究专家董玉祥,时任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刚刚离任国家博物馆副馆长的陈履生。金塔寺石窟位于河西走廊张掖以南的祁连山中,我们的第一次探访因雨雪天气道路湿滑未能抵达,相隔一周之后的第二次探访,我们终于抵近祁连山,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上与泥泞一番纠缠之后,登上了一面陡峭的岩壁。一个个洞窟分两层散布在岩壁上,石窟里的塑像已风化于无,惟有通过一个洞口爬进一个两进的石窟可看到的一尊半风化、面目依稀可辩的塑像,在无言地述说着两千年前佛教东传的故事。而站在祁连山脚这处凌空悬崖放眼瞭望河西走廊,不由你不对河西走廊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崇敬。地球的躁动塑造了这里的山川地势,非季风气候的干旱少雨,也称为大陆性气候,造就了这里的苍凉景观。黄土大风,粗砺的土地,戈壁荒野,又因了祁连山雪水的灌溉,东西相去1000多公里的荒凉平原上,却这里、那里散布着片片水草丰美的绿洲。而在这壮阔的大地上,最让你肃然起敬的是它的历史。两千多年前汉朝在这片土地上设立了四个郡,从东到西,分别是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即著名的河西四郡。四郡设立之前,正是从这里,汉朝使者张骞以接近极限的忍耐力、毅力、意志力和对国家的忠诚,凿空西域,打通了古代丝绸之路,在世界历史留下光辉的一页。汉朝两百多年间发动了十次对匈奴的远征讨伐,其中最重要的两次征战发生在这里。在人类历史上,少有那一场战争真正把一个种族灭绝,发生在2000多年前的一系列战争却差一点将匈奴作为一个种族彻底灭绝。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这句话正是在两次河西远征胜利之后,汉朝皇帝汉武帝发出的誓言加豪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从此这句名言成为中国历代对外战争的战争哲学。祁连山间的金塔寺石窟大约就是在东汉末年丝绸之路打通之后,随着商旅往来,佛教从西域顺着河西走廊一线,由西向东,敦煌莫高窟,张掖祁连山金塔寺、黄河炳灵寺、武山拉梢寺、甘谷大佛寺、麦积山石窟寺,出甘肃,有了山西大同石窟寺、河南洛阳龙门石窟寺……一步一步,传入中原。翻越乌梢岭,穿过河西走廊,唐玄奘西天取经,那都是后来的事了。行进在河西走廊,从眼前掠过的汉长城的残垣断壁,站在张掖祁连山半山山崖,远望保存尚好的明代长城在平野上勾画出的一线剪影,乌鞘岭、祁连山、河西走廊,各种历史的印象叠加一起,你不能不慨叹,那时候的人们,是何其坚韧、骁勇、智慧、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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