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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山河》小荷才露尖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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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而我曾见一人为我流泪。

碧云天下,大院四合。温阳照水,枯木蜿蜒。忽而莺啼婉转,袅袅氤氲蒸腾,催来药香四溢。

“窈儿,来喝药了!”阿舅敞亮的声音穿透家门四壁。其实窈不是我的名,我姓花名屹,字婳窈。不过舅舅说我对外不可透露姓名,于是为了外出方便使用,我叫华之窈。屹,山字旁的那个屹。虽然我与粗犷不沾边,但这同男子一样的名却令我嫌弃得很。

从前外公每每察觉我对名字的一点点怨气,他就要开始婆婆妈妈长篇大论的说许多故事给我听,最后还总要说一句:“窈窈,你责任很重大。”那时我自然听不懂的,只当是外公的迷信和不知他哪听来的民俗。后来直到他风烛残年病入膏肓的弥留之际,我鼻涕眼泪一把抹地守在他的榻前,才有那唯一一次的最认真的听他讲话的时光。

渐渐仿佛听出话的气息渐弱了,外公断断续续的讲了一些每个字都足以让我天打雷劈的话,他说我是公主,还是亡国公主,也就是我的生日与爹娘祭日是同一天的那种。这些话生生将我的泪又止住,心中霎时感到天打五雷轰。我摇晃着外公,想让他再说清楚些,可他仿佛已然寿终正寝,只颤抖着将他满布厚茧的手覆上我的,然后缓缓阖上了眼。当同时面临惊天的家世与最亲的人的离开,我又情难自抑,泪如决堤的洪流,尔后这一哭便是七天七夜。阿舅心疼我,便访名医却依旧病不可愈,药石无医。

那段时间,对着我的景象总仿若是捂着青纱,朦胧的视野像是细密的丝绸网纹下的色彩令我瞧不真切。有时对着窗外极目远眺,泪水忽地便从自眼角滑落。我清楚的察觉到内心悲伤到麻木,情绪也早在外公死时的那一场大哭被发泄。因此对我来说眼泪从不是情绪的开关,而是悲伤的根源。

第七天晚上外公下葬时,那日黄沙漫天,路卷尘沙,几欲蒙了人们的眼,外公葬在城郊一处土坡上。我蹲在黄土上捧了一捧沙到外公的棺上,霎那间,眼泪兀地止了,我仿若能感受到外公粗糙的手轻抚上我的眼睛。我眼睁睁看着黄沙一点一点将棺给掩住,直到那块地被填平,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眼睛,疼痛如千万根针在扎。恍惚间,夕始觉眼前景物皆模糊,我能感受到我倒在了子服的怀里,他一边紧紧搂着我,一边唤我的名字:“窈儿!窈儿!”可是我虽然意识清醒,眼睛却无法视物,入目处只有一大片刺目的白。场面已经因为我的忽然昏厥而混乱,我很遗憾搞砸了外公本该平和严肃的葬礼,却也只能任由着舅舅将我抱起快步离开,人群的闲杂议论时有不绝,那些舌根刺得我心口生疼。

我卧在床榻上,昏昏然转醒。自觉意识恢复,奋力睁开眼睛,入目却是一片模糊。我慌了,敞着喉咙大声叫道:“阿舅!羡哥哥!”

凳子摩擦地面的响动声传来,榻边有一人从凳上立起来,似是才刚被我闹醒,动作有一丝疲累与狼狈。我眨巴眨巴眼,依稀辨出这高挑挺拔,风姿绰约,翩翩衣袂随清风微扬起,站立便自成风骨的身姿乃是我神仙似的羡哥哥。

“你怎么样了?”感到他的脸突如其来的凑近,我下意识地把眼一闭,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有属于少年好闻味道的温润气息扑在我的鼻翼上,痒痒的却意外地令人舒服。

“试着先慢慢睁眼吧。”是少年不知何时已极富磁性的嗓音。

我勉力睁眼,眼前景象竟分外清晰。我看到了,看到了我昏迷时那张时时入梦的脸。

室内氤氲缭绕,瑞脑幽香四下蹿跑,阳光和他都如停滞的时光,抚慰人的心神。他正倾着身子,脸和我的脸挨得极近,我几乎能数得清他的睫毛。但是略微异样的是,他眼睛红红的,正如我之前连夜哭过后红肿的眼眶,我心下一酸,心也仿似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于是我假装坦然地直视他的眼睛,在气势上盖过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眼神间的灼热和脸颊上逐渐泛起的温度。

“感觉如何了,眼睛还看得清吗?”

“我……好多了……”我不争气地磕磕巴巴挤出来四个字,眼睛又自顾地眨了几下,死死地拽住锦被的手终于在异常的紧张之下渗出了汗。不过好在,他很快就正了正身子,拉远了与我的距离。

“那好,你再闭着眼睛休息会儿。”他嗓音微哑,为我掖了掖被角,双手拂过我的双眼,我能感到他抚到我眼睫毛的指竟有一丝丝颤抖。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与面子上的掩饰,我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事情要比想象的严重些。

翌日,天气晴好,山色空蒙,奇石迎着瀑流,反映得阳光冽艳。

我才踏出阁槛,便见羡哥哥在院中拢着竹筛挑拣药材。他今时穿了件墨绿色的竹纹绣袍,配以天青色的春柳花样的大氅,明明只大了我五岁,是个十八岁的毛小子,模样与身板却已是放眼整个长安都难得一寻的人中龙凤。他长得很好看,兼具文弱的秀美与仿佛淬炼过的的坚毅轮廓。鼻梁挺直,剑眉并一对桃花眼,美人尖的下巴衬上紧抿的薄唇,这所有的完美五官的组合便真组合成了他这一张堪比谪仙的脸,在搭配他男默女泪的身材,实是所有年轻女子的梦中情人样。

我不由得看痴了,双臂支在门架上,眼睛里仿佛也能流出哈喇子来。不巧时他正回过头,与我四目相对,别有风姿的桃花眼直直撞开我的心神。

“看来眼睛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狡黠地轻笑。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我全然没听他说了些什么话,直勾勾地望他,待到他站至我面前,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蠢话:“你长得真好看。”

“你也不赖。”他自如应对,把我的小心思撞破不说破。

听了这话,我心里怕是又百花齐放了,就差我承兴高歌一曲,纪念羡哥哥的第一次夸奖。

是了,我与子服青梅竹马,两小无嫌猜。不过我一直喜欢他,喜欢他很久了,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只将我作小妹妹看。

他有一个与他相貌极其相衬的名字:苏祁羡,字子服,江湖人称绰约公子。当然,这种大仙级别的人物背后一般还有一个神奇的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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