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长指粘住一颗棋子，稳稳地落入棋盘之中，随着落子的动作，几颗黑子飞入了东鏖手边的盖子里。

“再不认真起来，你就要输了。”东鏖仙尊好心提醒道，说话的同时，第n次不动声色地挡去了某人的视线。

此刻，万千秋正在外头的院子里扫地，但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背朝这边，加上东鏖的有意阻碍，某人愣是连个衣角都没看全过。

几次探头无果后，落座于东鏖对面头戴玉冠，一派道骨仙风的俊朗仙人终于忿然道，“嗨，你这人真是的，对我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快让我瞧瞧~”

“你要输了。”东鏖再次提醒。

俊仙人闻言，直接将棋子扔回盒中，满腹不快活的架势，“输就输，又不是第一次输，压根就没赢过。”

咔的一声~

棋盖合上的声音。

俊仙人闻声呼吸一滞，抬眼就见东鏖将自己的棋盖一掌盖上，语气生凉道，“即是如此，不送。”

眼见东鏖下了逐客令，某人开始方了。

“诶诶~别啊亦何。”俊仙人认识东鏖已有多年，自是知道东鏖的脾性，在他翻脸前，立刻先服软道，“好啦好啦，我错了，我告诉你我此行目的还不行吗？”

果然，东鏖听了他这番话后，又稳稳地坐回原来的位置，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端起手边的茶杯，欲饮之前，吐了个字，“说。”

“你倒是山中无岁月，寒暑不知年，现在外头可是传疯了。”

“传什么？”

“自是院子里的那位，”俊仙人扇指门外，他有意顿了顿，意在让东鏖急上一急，然后才将事情说出来。

可等了一会儿，东鏖还是老样子，不是喝茶，就是盯着棋盘，一副气定神闲事不关己的样子，他顿时觉得没趣，一展玉扇摇了摇，直说道，“得，在你这儿连关子都卖不了，真没意思。”

东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可能把俊仙人这张老脸都看得不好意思了，俊仙人这才道，“现在外头可都在传你从凡界带回个凡人。”后面的话乃是试探，也有连他都隐瞒的责备。

索性东鏖没有欺瞒之意，“那又如何？”他语气很是随意。

“如何？”俊仙人声音不由拔高，“别人就算了，你可是我们萧家的顶梁柱、主心骨，但凡在你这儿的风吹草动，搁外头那就成了满城风雨。

你说你带人回来就带呗，还偷偷摸摸的，若不是那引路的小仙童嫌麻烦，用了功法，怕你是要将那小娃养大了才会告诉我们吧。”

“呵~”萧亦何淡嗤，“砚归。”

他突然喊俊仙人的名字。

萧砚归正在生气，没好气道，“干嘛？”

“你现在在萧家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吧。”

“干嘛突然说这个？”

萧亦何摇摇头，“说吧，能把你请到我这儿来，究竟是何事？”

萧砚归骤然一副被人戳穿西洋镜的模样，眨巴了几下眼后讪笑道，“呵呵，还是瞒不过你。”拿扇头蹭了蹭额角，心下思来想去，今天本来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既然萧亦何都把话说开了，不如就说了吧。

“哎~好吧。”萧砚归叹了口气，“这事儿还不是西城白家弄出来的？自从当年你当众拒了白霜吟的婚，他们白家的人再也没有来过东都。这不，也不知打哪儿听说你带了个凡人回萧家，白霜吟大概是坐不住了，特地命人摆了什么宴，喊你去。”

萧亦何不买账道，“我不去。”

“我还没说完呢，她肯定知道寻常的理由一定请不动你这尊大佛，所以啊，这回的宴可是设在了中州，也不单请了你一个，四大家族至今还未飞升的老一辈儿，她全都请了，说是百年未见，让大家都聚一聚，正好一起商议那件事，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后面的话，萧亦何没太听进去，他整个心思都定在萧砚归说的“中州”二字上。

说起中州，那可是他们这帮老家伙童年共同的回忆呢。

萧砚归发觉萧亦何突然走起神来，赫然觉得是个好机会，不惜动用精妙地步法冲去院子，刚一看到万千秋，就冲她小小的背影挥手道，“女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呀……呀呀呀呀……”

话还没说全，模样还没看到，他便被一阵不明由来的飓风团团围住，瞬间卷出了仙庄。

等万千秋转身时，哪儿还有什么人。

◇

距离西城白家的聚仙宴，尚有些时日。

当万千秋听到说东鏖也会带自己一同去，她为此兴奋得一宿未眠，因为总算不用再面对仙庄里这些枯燥的花草，可以出去透透气了，然而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能回中州一趟。

当年万家灭族，都是已先杀掉她为起始的，也就是说之后的事，她已经不知道了，即便百年过去，她还是想亲自回去看一看。

也不知为何，自从仙庄的那位客人造访后，东鏖倒是对她看管得没那么严了，偶尔会准许她去下面的山门，还有山下镇子上溜达。

所幸没有人知道她是谁，门内弟子又忙于勤练，很少会有人注意到修为低微的她。

久而久之，万千秋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灵魄，即便是扎堆人群里，也没有人会主动和她说上一句话。

“喂~”

“喂~”

“喂~”

一连三次的呼唤，万千秋确定确定再确定，周围没人，唔，应该是喊她的没错。

她转身就看到一个蹲坐在石墩上的小胖子。

年岁可能比现在的她大上几岁，但那块头生得挺大，说他大她五六岁也是有人信的，而他穿着蓝襟的子弟服侍，一看就是辈分不高的门中小师弟。

然，万千秋此刻身上穿的是白襟弟子服。（哭泣脸）

其实东鏖给她准备了很多套弟子服饰，一开始也没告诉她区别，只是让她捡自己顺眼的穿戴，随意就好。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萧家弟子都是按照衣襟的颜色来区分位分的，白色最低，而蓝色刚好不多不少高出她一个位分。

在萧家，即便地位不高，但只要比你高，你就得听他的，也不知道这条烂规定是谁定的。

万千秋原本只是为了低调，却漏了这一茬。

只见小胖子将脚下一个木桶蹬了蹬，就见桶里有水洒出来，意图再明显不过。

地上有两个装满水的木桶，一根扁担，他应是在做门中最基本的挑水训练。

那应该是刚入门不久喽~呵呵，小小年纪打水还没学会，就学会了恃强凌弱，真是要不得。哎，谁叫祖奶奶我吃了萧家这么多天饭，今儿就发发好心给你们萧家的小苗子掰掰根，莫要将来长歪咯。

算起来，万千秋也是个好几百岁的人了，就这么一个小娃娃，她还不放在眼里，于是冲那小胖子便道，“你叫我？”

小胖子一听乐了，“废话，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一副看傻瓜似的眼神。

“哦。”万千秋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小胖子没想到她竟会是这种反应，当即愣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气得一下从石墩上跳下来，径直一个腾飞从万千秋脑袋上越过去，将她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