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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神元草根逆天记》第十一章 这才叫个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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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耿玉花用不着商量,不走儿扯了炕上的油单,铺在地上,光滑滑的,宽敞敞的,坐个小凳子在中间,细细地把烟叶子掰开,揉搓成碎屑样。碎到什么程度呢?有钢丝筛子,一遍一遍地筛,漏下去的就算是合格的碎屑。这种碎屑还不能等同于粉末。粉末卷到烟卷里呛喉咙,不起火,而碎屑既起火又起烟,还吸不到喉咙里。揉搓烟叶的时候,有人拿块破砖头,有人拿块破瓷瓶,有人干脆脱下鞋来用鞋底碾磨。不走儿却不,他细细地手心对手心指肚磨指肚地揉搓,他觉得这样做出来的烟丝子才吸着有感觉,润肺舒腑,气味芬芳,香味绵软,那才叫个过瘾。

“你咋这要细心呢?”

“不细心就抽不出那个味儿来。”

“你抽出那个味儿来不就是抽得更多了吗?”

“抽得更多就得种得更多,就得收获更多,就得勤劳更多。这有什么不好吗?过日子就要这样,多劳多得。”

“我早就说过,抽得多了,对身体有害。”

“我知道。”

“你知道还抽那么多!”

“改不了呀。”

“问题是你压根就没想过改。”

“这又不是毛病,改什么改!”

“怎么不是毛病!是毛病就得改。”

“别在我跟前吵吵,你不看我还正忙着呢么。”

“正是因为你在忙,我才跟你要说呢。”

耿玉花就那么不依不饶。可是,到后来,不走儿就再不说话了。因为他的手不停歇地做活儿,就是不停地在揉搓他的烟叶子。揉搓就是加工,就是他在不断地投注感情。

这样加工下来,一大块地的烟叶子,最多也就能收个四五斤光景的烟丝。说是烟丝,是机器加工过的烟丝,是加焦油烤制出的,不走儿做出的这种不能叫烟丝,它不含有人工添加的尼古丁,也不成烟丝关,只不过姑且称作它烟丝罢了。四五斤的烟丝要匀着抽够一年,否则,断了烟比断了饭都难受。如此一来,如何保存这些烟丝就是个问题,既不能让它发了霉,更不能叫它走了性变了味。不走儿早就想好了办法,他把耿玉花酒枣子用的坛子,晾晒了两天,让酒味全部挥发干净,把烟丝装进去,滴小半瓶麻油,搬起坛子来抖擞着拌均匀,盖上盖子,封好口,置于阴凉处。要吸的时候,打开坛子,取出一罐头瓶,一袋一袋地装,一锅一锅地抽,慢慢享用。抽着自制而新鲜烟叶的不走儿,像一个靦觍内向的乡村少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寂寞而优雅。

“看起来,你抽烟的样子特别可爱。”

“是吗?那你是愿意让我抽了?从今以后不管我了?从今以后不在我跟前叨叨着让人心烦了?”

“我说你抽烟的样子好看,你就以为我不管你了?想得倒美!”

“啊,难道你还不停地管我哪!”

“那可不是,我不管你,人家谁管你呢。你说,我管得你对不对?”

“老婆大人管得我对。管得我对,我一定要听老婆大人的。”

“你就是嘴上哄哄我。其实你心里一点都不听我的,你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耿玉花给采薇讲到这里,眼圈红了,眼泪快要下来了,因为,不走儿早走了,还是因为她管得他有些迟了。如果管得他早些,他就不会这么早走了,不会这么早地扔下她。她一个人有些孤单呢。

“你爹就是叫这烟叶子害死的。”耿玉花对长大了的儿女们常说。

耿玉花跟了不走儿一辈子,没有因为柴米油盐吵过嘴,没有因为粗茶淡饭红过脸,更没有因为孩子多家务杂而抱怨打闹,唯独因为他抽这烟叶子生过不知多少回气。

“这烟叶子对人的身体不好,抽多了就会对身体有害,你能不能少抽点?”耿玉花对不走儿说,一开始,她还挺有耐心。

“我这就抽得不多呀,你看,我这抽得多吗?就是吃了饭后,抽几口,睡觉前抽几口,家里没事了抽几口,家里有事了抽几口,手里没着没落了抽几口,早晨起来抽几口。”不走儿说着说着就感到自己每天这抽几口,看起来少,其实,真的很是不少呢。

“你看你这是几口吗?这几口加起来就是不小的几十口几百口呢!人的身体怎么能够受得了!”耿玉花的气有些上来了,她的口气和语调不自觉地有些提高。

“我别的爱好没有,就好这口,关键是它这东西上瘾。”

这烟叶子,不走儿是睡觉前抽,一睁眼就抽,饭不凑手时抽,饭后还抽,日子煎熬时抽,家里有了喜事时更抽。你看吧,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笑眯眯地摸索烟袋儿,说,闲时一锅烟,赛如活神仙。不管啥时候,他都会吸上两袋烟过过瘾。

耿玉花实在受不了。受不了什么呢?耿玉花也说不清。更要命的是,耿玉花发现不走儿一到秋上来就气喘,后来有一次感冒,喘得更厉害,竟然有些逮不住气。她由此猜想一定是烟叶子惹得祸。于是,耿玉花苦口婆心地劝,大张旗鼓地闹,收效甚微。

“玉花婆婆,你男人抽烟,难道你就没劝过?”采薇止不住地问耿玉花。

“怎么没劝过?还吵过闹过一回呢!”耿玉花对采薇说。

“真的吗?你们那么好,怎么舍得吵闹呢?”采薇有些迷惑不解地问。

“我们两口子,没有因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吵过,没有因为孩子的事吵过,没有因为邻里之间的事吵过,没有因为庄稼地里的事相互吵过,可就是因为他抽烟,我跟他大吵大闹了一回,我还气得跑出家门。”

“是吗,那可真是大吵大闹了一回呢。”

“那是在哪年呢?当时是个什么情形呢?让我好好想想——”

耿着花又陷入到回忆当中——

那一次,星星已经上来了,晚饭刚过,见不走儿又笑眯眯地摸上烟袋儿,耿玉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就冲过去,劈手夺下烟袋烟锅,狠狠地摔在地上,说,

“不识势眼了,不识好歹了!你以为我是你大腿上的虱子,走不了,是不是?你以为我是你揉倒的面,没性子了,是不是?告诉你,我今天就不跟你过了,我走!你抽!让你一个人好好抽!”

门一摔,耿玉花就跑出来了。

“哎,你要去哪里?”

“我不要你管。”

“你不要我管,那你到底想要谁管呢?”

“我要别的男人管。”

“那怎么成!我看谁敢管你!如果谁敢管你,我就会跟他拼命。”

在心里,耿玉花一直跟不走儿较劲。就看谁先服软。在家庭里,没有谁输谁赢这一说,有的只是谁先心疼谁的问题。耿玉花就是想让不走儿先心疼她。而不走儿就是想让耿玉花千万别走。

耿玉花跑出来却有些后悔了。

“我这是要上哪儿去呢?这外面这么黑,我还是很害怕的。”

屋外黑黢黢的,无边无沿的黑,沉沉甸甸的黑,一切底色的黑,凝固了的黑,白日里熟悉的物件都蒙上了神秘的黑纱,好像故意吓唬耿玉花似的。

“可是,我偏要做给他看,我就是要跑。跑到他们找不到我的地方。看他们着不着急。”

耿玉花就是想让不走儿着急,看不走儿找不找她,看她在不走儿心目当中的地位与位置。看她在孩子们心目当中重不重要。

蹬蹬蹬,耿玉花跑到山路口,她知道这是孩子们每天上学回家的路,村里的女人们每天都要站在这里送她们的孩子们上学,然后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等他们回来,这是一条充满活力和希望的路。踏上这条路一直朝前走,说不定就能走到很远很美妙的地方。

“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都是庄稼地了。那些庄稼地平时都很熟悉。白天里明明还在那里干活,可是在晚上却特别叫人感到害怕。”

耿玉花站在地头,想着白天里在这儿干活的情形,再不敢往下走了。

可是,究竟去哪儿呢?哪儿还能像这个家一样再收留她再容纳她?还会有像不走儿一样的男人给她一段一段生活的美好记忆?

耿玉花真的伤心了。她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她跟随不走儿已经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而她竟然没有走出过个村子半步。时间都去哪儿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养活大了六个儿女。自己呢,贪恋着男人的那点温爱。如今,那点温爱也淡了,暗了,渐渐冷却了。年轻时的男人是多么待见自己呀,动不动就搂在怀里,粘热得叫人不知日月如棱,沉醉得叫人暗淡了多少春花秋月。多少年的她围着孩子转,转着锅台转,围着男人转,唯独忘记了自己。

今天,怎么一下子想起自己来了?想起自己怎么就露出锋芒来了?露出锋芒怎么就好端端生起气来了?生起气来怎么就想起往外面跑呢?往外面跑到底能跑到哪儿去呢?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原来是待在白日里太久了,忘记了屋外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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