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三天，其他乞丐觉得“小史兄弟”有些太可怜了：又是挨打，又是假死，醒过来还疯了，真的太可怜了……所以他们把乞讨来的食物分一些给他吃：一口包子、半个馒头、几口粥。不过龙生并不领情，他倔强地认为，如果自己真的吃了这些恐怕就真的沦为乞丐了——虽然这具身体大概本来就是乞丐；他也不愿和乞丐说话，自己可是上过大学受过高等社会主义教育的人，跟乞丐在一起，怎么也得羞以为伍才行啊！

龙生不是没想过离开这里，只是他根本就无处可去；他也不是没想过直接饿死算了，但本来就单薄到了极限身体，根本抗不住饿啊！人啊，在食物的诱惑面前是最没有抵抗力的，尤其是快饿死的时候。人啊，别看平时装的义薄云天、清高上青天的样子，但真的到了绝境的时候，什么尊严、什么架子、什么脸，能不要的就都不要了。

所以第四天的时候，已经满眼冒金星的龙生，也就是“小史兄弟”，终于拿起了身旁的食物，吃了下去。可能是错觉，龙生觉得这是他活这么大吃的最香甜可口的食物——比鲍鱼鱼翅都好吃——当然，如果能真的有鲍鱼鱼翅，肯定还是吃鲍鱼鱼翅的……

当然，龙生这几天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四个夜晚，龙生坚持不懈的做了同一件事，也是这份执着让众乞丐百分百确定“小史兄弟”是真的疯了：只要天一黑，小史兄弟就会盯着天空一动不动，只要有疑似流星的东西飞过，他就会立马跪下磕头许愿：“流星叔叔、流星大爷、流星祖宗，我错了，我真心错了，请你让我回家吧……”

第五天。老乞丐走到龙生身边，语重心长的说：“小史啊……”

每次听到“小屎”这俩字，龙生都有种想死的冲动。他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跟乞丐们说：“我叫龙生”。不过换来的确是乞丐们更加同情的目光和一副“我懂得，我懂得”的表情。这让龙生不得不彻底放弃了纠正名字的想法。

不能叫“龙生”，但也不能叫“龙生屎”、“屎龙生”或“生龙屎”“生屎龙”吧？想来想去，虽然史进听起来有点“使劲”或“屎禁”的意思，但比前面那几个要好听的多吧。龙生之后默认了，叫史进就史进吧！我使点劲，赶紧离开这个噩梦吧！

“小史啊！”老乞丐见史进有些走神，就又叫了他一声。

“嗯嗯，在的！”史进（龙生正式成了史进）轻叹一声。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感觉你跟以前是不一样了”老乞丐的观察能力还是很强的——所以说，人老成精这话真没错！“但是不管是什么，人总是要吃饭的。前两天看你身体和情绪都不太稳定，我叫人分了些食物给你，今天看你气色返好，你再休息一天，明天和大伙都出去要饭吧！”

史进只觉得眼前一道又一道的霹雳划过，他整个人都蒙了，“我要去要饭了……我明天就要去要饭了……我真的tm的要饭了……”，史进的天空还没放晴，就又转入了永夜。

第五天，史进手里捏着半个破碗，一副失魂落魄——不能说是落魄，是落难……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在别人看来，这个臭要饭的好像游魂似的，目光呆滞、行动僵硬，乍一看会误认为遇到了僵尸。孰不知，史进现在在做天人之交。“要饭，要或着不要，这是一个问题……从地球到这里，都存在着要饭这个职业，说明它是合理的，但合理并不代表就要被接受，不接受的话就要被饿死，饿死的话能回去当然好，如果饿死也回不去的话，岂不是更糟糕，可是，怎么确定饿死到底是回去了，还是真死了呢……”

史进矛盾的一塌糊涂——这是表象，说白了，他内心就是不想去要饭，不然也不会这样纠结！

眼前的村落越来越近——龙生没有选择去下马镇乞讨——虽然在那里可能得到更多食物，但他实在接受不了突然间的角色变换：大学时参加一次话剧演出，龙生以他独有的魅力一举夺得了里面乞丐一角，并凭借超现实主义流的演技被尊为了“帮主”，但cosplay和真的角色变换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心境啊！龙生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真的要靠要饭维生……最后在众乞一阵阵惋惜悲恸可怜无奈的复杂目光中，龙生独自一人晕头转向的跑到下马镇周边的小村子里去乞讨。

快接近中午了，村子里很多人家已经炊烟袅袅。从早上出门至今，史进一共走过了三个小山村，但是他没有要到一口吃的。不是没要到，是他压根就没开口要！每到一个村子，他都觉得所有的人目光都在盯着他——不光光是人，就是小猫小狗什么的，也都表情木然的盯着他，那感觉就像一把把的小镰刀在他身边不停的打擦、打擦，那感觉真的让人崩溃，还不如直接给他几镰刀来的舒坦。

史进肚子里已经咕咕叫了一上午了，但他一直忍着，不想屈服。可是本来就单薄的身体，加上新近又死过一次，基本跟大病初愈的孱弱身体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一口“死要面子”的倔强之气撑着，如果换成以前，他早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装死了。

他是真的要撑不住了，再饿下去，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人吗？那个……有人在家吗？”史进瞄着一家大门装饰较好，看起来比较体面的人家，抬手敲了敲门。

“谁呀？干吗的？”一个年轻男子打开门，不耐烦的问道。从他嘴角边的食物残渣，史进推断出这家人正在吃饭，而且饭菜质量应该不错——这是闻味儿闻出来！人要是快饿疯了，真的隔着几里地都能闻到饭菜香……

“那个……大……大哥……”史进觉得用尽了全身里的力气张口，这比当年参加高考时的心情可激动的不止千百倍。

“大什么大！”年轻男子看清楚眼前这个人时，顿时心生不悦、眉目带寒，他直接打断了史进的话，“一个臭要饭的，谁是你大哥！滚！”说着，根本不顾史进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是史进第一次开口要饭，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提“饭”字就吃了闭门羹。积攒一上午的勇气就只换来了五个字，而且五个字全是废话，没有半点实际意义。

懊恼、愤怒、羞愧、无所适从，各种情绪一起涌了上来，史进觉得自己的脸已经涨的通红通红，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脸在发烫——尽管以他目前的身体条件来看，满脸的菜色想要变得通红有点难，但也抵挡不住那种从未有过驳杂情绪冲击。

雪上加霜的是，村子里的一群小孩儿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一个个呼朋唤友地嚷嚷着跟在史进后面玩闹“要饭花子没饭吃！要饭花子要不到饭……”还有几个动手能力比较强的，拿小石子、小土块朝史进扔，甚至还有冲着他吐吐沫的……什么人之初性本善！小孩子根本就没有善恶之分好不好！全是动物本能，欺负弱者！

史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村子的，他仅是靠双脚拖动身体前进，完全不知道方向和目标。等到他从羞愧中自拔出来的时候，面前俨然是一条宽阔的大河，河水不太湍急，但宽阔的河面也有些令人眼晕。

“罢了，罢了”史进心灰意懒，“两世为人，没想到竟尼玛沦落到这种境地，连tm当乞丐都这么失败，老天爷你是故意玩我吗？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啊？有什么意义！！老子不如死了算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真的下定决心一死了之了，史进却突然想到地球上的父母，心里有些发酸：“老爸老妈，看来儿子又要让你们绝望了，孙子没抱上，儿子也搭进去了。”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自已，“若有来世，我一定再报养育之恩……”

史进幻想着这最后一跳，至少也要像奥运跳水冠军似的，来个完美收官，为自己卑微近尘埃的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不过，他又想多了——他是直挺挺的拍在水面上的，跟落水狗的动作接近——活着，还赶不上落水狗……

冰冷的河水很快包裹了史进，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窒息感让他心里有些发慌。他尽力控制着身体的求生反应，眼睁睁的看着河底的泥沙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就这样吧……”史进放弃了最后生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