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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远歌》第4章 山区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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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个阴雨天,下几分钟,就又停止,过半个小时,再继续下,地上湿漉漉的,让大家既无法放心下田地里干活,又不能全心待在家里避雨。

最终,卢青还是被催促到学校去找校长面试了,临行之前,爸爸说:“你可千万要当上老师啊,不然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卢青只是勾勾嘴角表示知道了,其他的没多做表示。

仁等小学目前有六个年级,另外还有一个学前班,每个年级三四十个学生,最远的学生来自者见、立纳,其次就是水落和拉么,这两个村子的孩子,早上得六点钟起床,自己准备午饭带在身上,再步行近两个小时,来到学校上课,为了照顾这部分学生的上课时间,学校的上课时间是早上九点钟。

目前学校只有五个老师,只上数学和语文两门课。情况正如卢青妈妈所说,学校十分缺老师,卢青的到来,格外受欢迎。几乎不需要怎么说话,卢青就被选上了。

校长问她下午可否直接到学校上课,这个问题将卢青问懵了,这么快……她就要做老师了吗?倏忽之间,她感觉到自己这一步跨得有点大,人生仿佛一下子断层了,让她接受起来显得有些困难。

好在校长是个善解人意的,“若你觉得下午太快了,那你明早再来?这个下午你就在家里熟悉下同学们的课本好了。”

“好的,谢谢校长。”卢青要教导的课程,是五年级和六年级的语文,课程表的安排,基本上都是早上“语文、语文、数学”,下午“数学、数学、语文”,又或者下午和上午的课程倒过来。

她从周一到周五,都是满课的。但是这样算下来,老师的数量还是不够的。负责学前班的就是一个年轻女老师。一二年级的语文数学需要两个老师,三四年级也是需要两个老师,五六年级自然也是如此。

其他老师的课程是如何安排的,卢青不知道,暂时也不打算去问,周一到周五、早上到下午都在上课,她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负荷了,再去管别人的课程安排,她能够帮忙吗?

拿着课本,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卢青依旧将伞撑着,往家走。路边的田里蓄了水,蛙声一片一片,热闹非凡。村民们都在准备秧田了,远远近近都有人,男的在犁田、女的在洒粪。

粪多是出自牛圈里的,村民们用来垫圈的要么是稻草,要么是在山上割回来的秧青,几乎三两天就要扔一回,牛马在上头睡觉、方便,久而久之就行成了田地里所需要用到的肥料。

走在田埂上,一道细长的女歌声,忽然引起了卢青的注意,卢青抬眸,只听田里在洒粪的女子唱道:“洒了一圈又一圈,今天看到了小雨点,雨水冲得料满田,秋收肯定甜又甜……”

调子很长,卢青的第一反应就是,唱这个调子,肯定需要很大的肺活量。这调子,通常是村妇们,在做农活唱歌时,常用的调子,调子不变,内容常变。

夫妻两个共同劳作的画面,再加上妇人的歌声,这一瞬,卢青忽然觉得眼前画面挺美好。但她很快就低下头继续走路,村子里的美好,常常只停留很短的时间,很快他们就会因为各种琐事大吵大闹,甚至动手。

比如她的父母,就经常如此。

回到家中,卢青将被选上的消息,告知了父母,他们都很高兴。出门一见到人,说话的调子都高了八度,不管和别人在聊什么,他们总能将话题拐到卢青身上。是以,没过多久,整个枫香寨的人都知道,卢青当上仁等小学的老师了。

说来也是尴尬,仁等村下边有好几个寨子,拉炉、孔塘、花坡、三坡等等寨子,几乎每个寨子都有人当过老师,偏偏就枫香寨没有,现如今卢青倒是成为第一个了,枫香寨的村民们,倒是觉得与有荣焉,风评也都还不错。

卢青准备了一下午的课程,六点钟开始准备晚饭,也是到了近八点才吃得上饭。寨子上没什么娱乐项目,又是农忙季节,也没谁出来一起唱歌纳鞋垫,多数人都是呆在自家里看电视,到时间便爬到床上去睡。

十点钟,卢青躺在床上,白色的蚊帐外面,是蚊子齐齐鸣叫的嗡嗡声,她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上,之后她又想到自己之前的工作,在时尚杂志当编辑,可是现在,她一下子落到了偏远山区里生活,落差太大,即便到了此时,她还是感觉有些恍惚。

这个夜晚,她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何时睡着的。她只知道自己还睡得迷迷糊糊时,外面忽然有人怒声喊她:“卢青!”

卢青一下子惊醒,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就听妈妈在外面吩咐:“你一会儿起床,帮我们把饭煮了,再去学校啊,顺便把猪菜给砍了。”

卢青重重地吐出两口气,都还有些心有余悸,她妈说话声音太大,每次喊人就跟吼人一样,从小她就落下了阴影,以至于妈妈在外面一喊她,她魂儿都能掉一半。大概就是心理阴影太严重,一般情况下,谁触碰到她衣角,她都能感觉到不舒服。

现在才六点钟,可是柴火烧饭非常耗时,卢青挣扎着起床了。爸妈是做农活的,食量比较大,光是生火烧水,就能去掉半个小时。水开之后将淘好水的米放入锅里,煮到半熟,再用空箕将米汤和米粒过滤分开。重新把锅洗了,用白纱将烝篦包裹起来,放入锅里,等到白气从烝篦上冒出来了,便要将刚刚过滤好的米粒倒入烝篦上,蒸上一二十分钟,一锅米饭就煮好了。

卢青上小学的时候,年龄还小,这样煮一顿饭,耗时近两个小时,她每天早上都是这样煮好了,还要砍猪菜、洗碗,才能去上学,别家小朋友就会到这儿来等她。那时候她觉得辛苦极了,初一开学那天,她坐在去学校的马车上,嘴角的笑容怎么止也止不住,因为上初中就意味着要住校了,不用再早起摸黑地干活。

只是她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妈妈显然又将她当成了家里的劳动力。回忆加上现实,让她的心情忽然之间,变得格外糟糕。

她这边在忙着煮好饭就去学校的同时,也正有人,从外地赶到仁等小学来支教。今天不是赶场天,上司到仁等是没有车的,所以天没亮,校长就让人去上司将人接过来了。现如今,这辆马车已经快到三坡寨了。

坐在左边赶马车的这位是个中年男子,坐在右边的是一位容颜清秀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二岁的年纪,留着短发,穿一件白色t恤、黑色的休闲带帽外套,深蓝色的宽松牛仔裤、蓝白相间的运动鞋,气质十分干净。

他看了一路的青山绿水,觉得自己来对地方了,都说这边贫穷落后,可他却觉得山很清水很秀。他将昨日父母爷爷奶奶挥泪和他说再见的画面甩到脑后去,也故意忽略捆在马车上的包包里边的病检报告以及一大堆的药,弯出一个笑容,对旁边的男子道:“大叔,我来赶马车吧?”

“这可是门技术活儿,陈原,你能行吗?”

被唤作陈原的男生笑着道:“我看这马挺纯良的,应该不会欺负我吧?学着学着就会了!”

大叔看他是个男子,即便是个城里来的,年龄却也不小了,对他就多了些信任,便和他交换了位子。陈原一到赶马车的位子上,眼里露出了一丝兴奋,山路崎岖,马车先上了一座山坡,再向左转,下一座颇为陡峭的山坡,马车的速度因此加快了不少,马路坑坑洼洼,坐在马车上的他们被抖得不行,好在他们屁股下边,有稻草扎起来的垫子。

下了山坡,马车就往三坡寨的方向走去,大叔叫道:“错了错了,刚才咱们应该往左走的,这是去枫香寨了啊!”

“啊?前面有掉头的地方吗?”陈原作势要拉住马绳。

“没了,只有到枫香寨,才能转回来,不过也没关系了,不算远的,顶多就是耽搁一点时间。”

陈原正松了口气,车轮忽然上了一处高石,以至于马车往旁边倾斜而去,吓得他和旁边的大叔立即抓紧马车边缘。车轮从高石上下去的时候,他不小心一脚踢到马屁股,本就受惊的马儿更加受惊,忽然狂奔起来。陈原大惊,死命地拉住马绳,但根本没有作用。

昨日下过雨,路上的坑洼处仍旧积着水,此时卢青已经出了门,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土路上,鞋底和鞋边一下子就沾满了泥,走起路来得格外小心,才能防止自己摔倒。

枫香寨到仁等小学,也就一公里路而已,卢青哪里想到,自己刚走到田坝,就看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路很窄,她本能地要躲开,可在往后退的时候,一脚退到了刚犁好的田里,身体因为失重,整个人就跌坐了下去。

“啊!”卢青低呼一声,手中的课本洒了出去,也掉落在田里边,卢青心头一慌,完蛋了,自己全身脏了不说,昨天刚领到的书本现在也给毁掉了。

她挣扎着从田里站起来,却发现那辆马车居然往前跑了!卢青气得脸色都青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在这么窄的路上,飞快赶马车也就算了,害得她掉进田里,居然也不停下来道个歉!太可恶了!

好不容易从田里走出来,卢青发现自己鞋子掉了一只,又伸手去田里面摸找,之后又将已经湿透了的书本,一本一本捡起来。在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这种时候就算泼妇骂街,也什么作用都没有。可,她还是气得浑身颤抖。

早上她拿的是五六年级的语文书,现在她不敢将两本书摞在一起,怕等会儿分不开了,只能一手拿着一本,脚上踩着湿透了、沾满泥巴的球鞋,往家的方向走。

鞋里有水有泥巴,所以鞋子是滑的,她只好停下来,用稍微清澈些的田水,冲掉鞋子上的泥巴,才重新穿上去。

她刚站起来,就看到一名身穿白色t恤、深蓝色外套、深蓝色牛仔裤的年轻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男子正是从遵义前来仁等小学支教的陈原无疑了,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着急地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刚才是我不好,我差点撞到你了,很抱歉!”

是个外地人?卢青真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看我现在这模样,像是很好的样子吗?我也把你推到田里面,你感受一下好不好受?不会赶马车,还学人赶什么马车?既然是城里人,就好好待在城里面,别跑到外边来祸害人!”

陈原起初被说得很不好意思,但他很快兴奋道:“呀,你会说普通话呀?那真是太好了!我一路上过来,没见几个人说普通话有你这么流利。”

卢青呵呵冷笑,“所以,我应该感谢你对我的夸奖吗?”

“我刚才的确在夸奖你。当然,害得你这么狼狈,我很抱歉,我真挚地向你赔礼道歉。”

卢青哼了声,将脸扭到一边去,懒得说话了,她还要回家换衣服,赶着去学校,大概要迟到了吧?

陈原的目光跟随她而转动,不经意间看到她手里的课本,他问道:“你手里拿着的是小学课本吗?你是小学老师?是在仁等小学教书吗?”

卢青目光不善地剜他一眼,“是的,不过拜你所赐,我肯定要上课迟到了,而且,今天是我第一天去给孩子们上课。”

“真的吗?我也是第一天要去给孩子们上课!我叫陈原,是过来支教的。”毕竟是自己犯错,害得人家这么狼狈的,陈原觉得人家不给自己好脸色,也是情有可原的,故而他很好脾气地向她介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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