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原还说，他买了很多的糖，如果她没有什么可以奖励给同学们，他可以把他的淌过给她，反正买糖果也要不了多少钱。就这样，他一直和卢青说话到学校门口，卢青并没有当面答应他的提议。

不过，周一卢青刚走进学校大门，就见陈原拿着一个袋子朝她走过来，“昨天二十三号，刚好是赶上司天，我特意去了一趟上司，就给买回来了，本来想买些水果的，但水果不能久放，还是糖果价格实惠，能存放得久一些。”

他将一袋子糖果，塞到了她的手里，还告诉她，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用担心没有东西可以奖励孩子们了，不等卢青回答，他就上课去了，卢青低头看了几秒钟自己手中的袋子。

词语听写，看似简单的事情，但卢青深知当地学生们的水平没有那么高，陈原向她提出的词语听写这个建议，还是蛮符合当地学生水平的测试范畴。卢青到了教室之后，就告诉同学们，明天早上要进行一场词语听写测试，前三名能够拿到奖励，让学生们回家去做准备，将书上自己不会写的词语，都认真地看一遍。

第一次测试的效果并不佳，孩子们似乎都没放在心上，卢青也没有批评他们，给前三名的孩子，一人发了六颗糖果，就告诉大家还有下一次测试，希望各位同学在平时能够多抽时间看书。

事实证明，努力还是有效果的，第一次测试她听写三十个词语，正确率最高的只有二十三个，写对一半以上的孩子，不到全班一半的学生。第二次测试就好多了，正确率最高的写对了二十七个词语，写对一半以上词语的孩子，达到了二十八个。卢青的心潮顿时有些澎湃，除了给前三名的孩子奖励之外，还给进步最大的前三个孩子奖励。

转眼又到了周五，走出教室时，卢青就看到陈原正背靠着走廊上的围栏站着，看向教室出口，今天的他穿一件白色格子衬衣，气质依旧干净如初，他正在对她笑，莫名的，卢青觉得他的笑暖暖的，像日光一样，瞬间照到人的心上去，将心上的那些霜雪，都晒了个融化成水。

他像是特意在这里等了很久，卢青问道：“你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情？”

“这不，六月的第一个星期已经过完了，想问问你，感受如何？学生们对学习是不是更有积极性？”

这段日子以来，卢青和陈原相处算是融洽，至少没有刚开始时那么针锋相对了，对于他的问题，她也乐意给予回答，当下便将这个星期以来，学生们的学习情况，都告诉他了。

这段时间学生很听话，卢青觉得自己的努力有了效果，在说话的时候，脸上情不自禁就带了笑容，语气也轻快了很多。

陈原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卢青感觉自己的心弦，被拨弄了下，她扭头看着陈原：“你们城里人都这么会说话吗？以前我在广州工作，那边的人，只要看到女的，都称呼美女，看到男的，都称呼帅哥。你是不是看到谁笑，都会说人家笑起来好看？”

她虽然是这么反驳着，可晚上睡前，她却拿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还试着笑了几次，笑得都太假了，卢青给自己做出评价，一点也不好看。可是不对，她为什么要因为陈原的一句评价，就在这里认真照镜子微笑？

像是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生气，她气呼呼地将镜子反扣在枕头下面，心想自己至少也在大城市里浸泡过半年的，也见过了不少人，还上过大学，也被人表白过，为什么到了陈原这里，自己就那么容易被他哄骗呢？他说你笑起来好看，就真的好看啊？人家夸你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她想起来，在教室门口走廊上时，陈原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垂眸浅笑。她越发觉得，他夸自己只是出于礼貌，而她居然还傻乎乎地相信了。

到了周一，她再到学校时，刚好迎面碰上陈原，她想到上周五的事儿，心里不免有些别扭，就不怎么想和他说话，自顾自上课去了。在课堂上，她发现卢继凤又没来，想着这会儿栽秧速度慢的、抢不到沟水的人家，应该还在栽秧，卢继凤和爹奶一起生活，父母不在家，没年轻人帮忙，栽秧难免慢了别人家一步，卢继凤肯定是去帮爹奶栽秧去了。

前面两节课，她上五年级的语文，第三节课，她和陈原换过来，她去上六年级的语文，他来上五年级的数学。中午一放学，卢青拿着课本就走，却没想到，陈原追了上来。

“卢继凤今早没来上学，你知道吗？她去哪儿了？问其他孩子，他们都不清楚。”

“大概是在家里栽秧吧，她和她爹奶一起生活，家里没有其他劳动力，栽秧的速度就慢了别人家许多。”

陈原似乎很难想象，一个五年级的学生，为了给家里栽秧，旷了学校的课。他到这边的时间不短了，知道邻里之间会互相帮忙栽秧，谁家先得田水了、秧苗等不及了，同族的伯妈、娘等人都会先来给这家人栽秧，等到后期这家人也会过去给人家栽秧，这叫还活路。总之不管怎么样，在陈原看来，让一个孩子旷课去栽秧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

“正好现在是中午，我和你一道去枫香寨吧。”陈原这么说道。

卢青有点被他的决心给惊吓到，脱口问：“你打算将她从田里喊出来吗？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又不是只有卢继凤一个孩子需要下田里栽秧，周末的时候、上课之前、下课之后，孩子们都有下田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明天她就来学校了。”

陈原说：“我去了之后，就算没能将她从田里喊到学校来上课，也要让她和她的家人知道，旷课去栽秧是不对的。或许不应该说她这样做不对，我应该让她和她的家人知道，读书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能随便旷课。”

陈原和卢青来到枫香寨，卢青本意是请他先到自己家里吃午饭，陈原却执意先去卢继凤家里，还拉着卢青一起去。到了卢继凤家里，他们看到卢继凤的爹奶都在家，看样子并不像是刚刚从田里归来，也不像是要准备下田。

“老师你们过来，有哪样事情嘛？”卢继凤的奶奶问道，她手里拿着个簸箕，簸箕里面装着花椒，应该是刚刚从山上弄下来的，上面还有绿叶，满室都是花椒的香气。卢继凤的爹就拿着个烟筒，在旁边抽烟，他所在的那个角落，烟雾缭绕。

“奶奶，卢继凤今早没到学校去上课，这件事您知道吗？”陈原此时已经有点担心了，是不是卢继凤出了什么意外。

哪里想到，卢继凤奶奶毫不在意地“嗨”了一声，说：“她呀，去做送亲嬢了，她姑妈家那个寨子有姑娘出嫁，找不到送亲嬢，刚好继凤年龄合适，一大早她就过去了。对了，老师，她就耽搁这一两天的上课时间而已，应该不会有很大影响的吧？”

陈原侧头看着卢青，似乎在问，送亲嬢是什么，卢青便低声告诉他，送亲嬢相当于伴娘。

卢青想起以前，也有人到家里来跟她妈妈说，要请她去做送亲嬢，但妈妈拒绝了，妈妈对卢青说，女孩子不要那么吊儿郎当。卢青当时实在不明白，做送亲嬢怎么就吊儿郎当了？妈妈还吐槽说：“别家也有同龄的女孩子，为哪样不喊和他们家更亲的女孩子去做送亲嬢？非得来喊我家卢青？”

迄今为止，卢青没给谁做过送亲嬢，从以前小伙伴以及大人的言语中，她得知做送亲嬢是一件不那么安全的事情，送亲嬢和新娘到了男方家里，很容易被男方家那边的人调戏。以前还小的时候，卢青就见过，谁谁去当送亲嬢了，她家大人都要不断叮嘱一同前去的人，帮忙看着她家女儿。那架势，仿佛女儿去当送亲嬢，就是去危险之境走一圈似的。

这些事给卢青的影响颇深，加上卢继凤的父母又不在身边，十三岁又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龄，在外给人做送亲嬢，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际遇。她的爹奶对她做送亲嬢的事儿，又这般毫不在乎，也不晓得与她一同送新娘到男方家的人，会不会护着她。

陈原说：“卢继凤两天不到学校上课，对学校倒是没有哪样影响，她去或者不去，学校都会一直在那里。但是今年下半年，她就要升六年级了，虽然孩子们小学毕业之后，都是统一到上司中学读初中，可初一就会按照小升初考试成绩分普通班和重点班，她经常旷课对她自己的学习成绩，会有很大的影响。”

“这个没哪样，继凤的成绩我是晓得的，平时一张奖状都不拿回家，不用奢望她初中能读重点班，她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了，成绩好不好没哪样重要的。”卢继凤奶奶满不在乎地说道。

现在见不到卢继凤，陈原也觉得没必要和她的爹奶过多地说什么，想不想继续读书，主要还是看学生自己的想法。所以，陈原和卢青相视一眼之后，就离开了卢继凤的家里。

想着陈原这会儿回学校再做午饭吃，时间会比较晚，于是卢青再次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吃午饭。陈原还在想卢继凤的事情，当卢青说出邀请的话语时，他回应的是：“等卢继凤回来了，我得和她好好谈谈才行。”

“哦，陈原老师的意思是，中午饭不用吃了吗？”

陈原这才回过神来，笑了一下道：“身为老师，我不能随便收学生家长的礼，也不能随便去学生家吃饭，免得叨扰人家，但是既然是卢青老师邀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