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锦衣卫。

锦衣卫第一高手，白旋风。

但是今晚之后，天下再没有白旋风这个人。

锦衣卫本有仪仗、侍卫，以及巡查追缉、刑捕诛杀奸佞小人的职责；

可如今，昏邪当道，钱权通天；锦衣卫指挥使玉面公子莫铁涯受贿甚广，满朝上下尽知；使弄金银的连升三级，上谏检举的徒落得个家破人亡，沾血的却是锦衣卫的绣春刀。

自我进入锦衣卫后，只有一件事要做：杀人。

包括杀我的同僚。

有些弄权者想要扳倒朝上的对手，锦衣卫自然是他们最好的刀子；可是事情有除自己之外的人知道了，岂不也是一大隐患？所以又要把自己花钱请的杀手也做掉。

为了活下来，我只能杀人。有人指使我去杀他的仇敌，明知狡兔死走狗烹，那何不把他也带走？杀完他的仇敌，我随即花他的钱检举他，并率众锦衣卫，杀他个一干二净。

船到桥头自然沉。

船当然有沉的那天。锦衣卫指挥使莫铁涯除了会收受贿赂，耍弄权术也是他的爱好之一。他奸诈得如同狐狸，凶残起来又过于狼。

据说，没有一个锦衣卫能活着完成他的三个任务。因为由他直接发出的指令，肯定事关重大，而他决不允许有活人如此了解他的勾当。

但实际上，我已经在暗中听从他的指令执行过五次任务了。

再不走的话，我再小心行船也得沉的无影无踪。

我的上一个任务，就是去杀前一位锦衣卫第一高手。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所以要逃离这里。

他很强，一柄残月刀（两把绣春刀的组合）足足跟我交了六十招，他的刀法大开大合犹如狂风席卷，轻挑巧旋又似蜻蜓点水，刀上能使出棍棒、锤斧和暗器的奇特手法。

他练有护体神功，全身上下接近刀枪不入。

可惜他是人。是人就会累，他的心累了，所以他逃了；他的刀累了，所以他死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众锦衣卫之中，我的刀最快；而其中，耐力最好的也是我。

而我旋舞起一长一短两把镶银绣春刀，一如一团旋风，又因我姓白，故绰号白旋风。

众人只知唯快不破，不知细水长流也能排山倒海，而我把快慢二者都结合起来了。

快刀慢打，愈战愈勇，也愈凶险。

而如今，我明白，是留是去都是死。横竖如此，还不如逃。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算一下，我每坏一把刀就已经斩了五百个头颅（这还算多的，使刀迟缓的百来个头颅已经坏了刀），十余年来，刀也换了十来双，也算赚了个痛快。

但我怕了，杀怕了，赚这种人命的活计，死人的眼神和哀唳都是我的心魔，每每看见绣春刀，总有一种想杀掉自己的疯狂感。

逃。

我早前已偷学了魔教中的易容术，比起一般锦衣卫的手法高明的多。此刻我已经变化成一个年轻女子容貌，换上一身宣紫丝衣，把刀绑于小腿内侧，从锦衣卫外堂正门缓缓走出。

我背后系着一个长逾三尺的宽扁木盒子，形似古琴，其实内里武器机关暗藏。锦衣卫第一高手会配备一种极厉害的武器匣，名曰“大明十四势”，为了防止张扬，我只好仿了一个带出，并且做得更像一张琴。

月色清惨，皇城里的石板路上的坑凼隐约反射着灰白的光亮，路上的人影更显得模糊暗淡。

“谁在那里？！”守卫正门外的锦衣卫总旗王豹看见我，厉声喝道。

“大官人……我……”我不仅学得了变化容貌、身型，更会变化声音，一时间，我说起话来脸色微红，不过月色太暗他也看不清；我身子微微颤抖，似是害怕他的官威，声音更是娇柔不止。

“哦，是个娘们……”王豹眯着眼，环顾下四周，发觉其他守卫或在打鼾，或在巡逻，没有人注意他，于是一下走近来，伸手就要揽住我，“别怕，老子不是什么坏人……”

一下就想要套亲热，一见女色就发昏，你个七品的王八（讽王豹，同名者请勿见怪）真会做人。

我怎能遂他意？幸好我早有心算他，指甲拂上他的脸，指甲弹出一点白色粉末，他一时不防，竟尽吸了进去。

“姑娘可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小人一定替您办好！”王豹立马弯下身来，足足一副小人模样。

“没你的事，我先走了。”我急着跑路，没什么心情捉弄他，不过还是可以利用一下。于是又叫住他：“你去千户大人白旋风住邸上等着，他正就寝，你等他出来才能走。”

“好的，姑娘。”他立马照办，还不忘一个劲儿堆笑脸。

我甩身就走，众守卫见王豹也得恭恭敬敬的，于是纷纷让路，任我扬长而去；朝着月光望去，但见轻尘斜琴，衣袂飘飘。

出城东门五里，我进入一片荒林。临秋冬时节，许多平民为了维持生计，早把大片林木伐光了。

此处穿行既不隐蔽也容易被林外的人包围，但是棋落险着，出其不意才是制胜关键，大概他们也不会在这里设埋伏。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前方林子隐隐约约看见设有路障，每隔三丈就有一个锦衣卫在掌灯巡逻。

大概是莫贼子早下了死命令，早就设下包围圈要算我；或者是锦衣卫镇抚使、天下神行最快的踏燕飞龙林在天，他通风报信及时，所以才有此一着。

我压下一点点慌张，继续前行。等到距其中一个卫士两丈时，旁侧的三四名卫士竟围过来。

“小女子是……出城探亲……连夜……”我声音微颤着说话，试图蒙骗过去，尽量不露痕迹；无奈当中为首的卫士直接喝断我，吼道：“王指挥使早下了命令：方圆五里全设下拦截，一有人出入，格杀勿论！”

话未罢，几人就举刀来杀。“嘿嘿……”我冷笑一声，抬腕轻旋，转身飘出拦截线五丈之后，又疾速向前飞跑。

但见那几名守卫手里的刀滞缓下来，顷刻间脖子齐齐开出一条口子，更甚的整颗头颅滚下，只余下一地淋漓鲜血和几声沉闷的落地声。

临近的卫士发觉不对，连忙发信号召人急追。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章：锦衣夜行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