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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剑》英雄谱传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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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旭扬应铁从云之邀,行往铁从云的住处。他正回忆着自己与铁从云相识的经过,铁从云的说话之声,却将他从记忆里给拉了回来,“郭少侠,上次在那小酒馆没喝成‘庐山云雾茶’,今日你到寒舍去,一定要好好地品品我亲手煮出来的绝品。”

郭旭扬打趣道:“万大哥嗜酒,铁兄你爱茶。与你二位做朋友,在下可是吃喝不愁了。”

铁从云听罢,一张白皙清秀的脸皱成了一团,连连摆手道:“酒有什么好喝的?又苦又辣。这‘庐山云雾茶’可就不同了!采自云雾缭绕的庐山之巅,只取顶尖儿的绿润茶芽,配以少量薄荷和竹梗,以山泉之水煎煮。只品一口,甘甜清凉之感便发散至全身,任何凡尘俗事都烟消云散,当真是妙不可言!”说到煮茶,他的双眼都发亮了,话头也跟着多了起来。

郭旭扬笑道:“铁兄你说得如此神奇,在下真想立马饮上一杯。”

铁从云哈哈一笑,“寒舍倒是离此不远。但煮茶讲究的是心性情,这可急不得。”他挑眉问道:“那位爱喝酒的万兄,之后还找你拼酒么?”

郭旭扬如释重负一般,“托铁兄之福。万大哥是条信守承诺的好汉,此后他再也没有向我提起过一个‘酒’字。他还对人说:自己只是酒量天下第二,铁兄才是天下第一!”说及此处,他忍不住问道:“铁兄,你在那之前,确是滴酒未沾么?”

铁从云神秘一笑,“不假。”

“那你怎会有如此海量?”

铁从云笑而不答。

郭旭扬心中虽解惑不解,但看铁从云不说,他也不好再行追问,遂又问道:“铁兄那日匆匆离去,所为何事?

“那日忽然觉得那九人之中,有一人像是我长期以来追踪的人。追上去一番盘问之后,才断定是我多疑了。”

“你要追踪何人?”

铁从云先前光彩熠熠的神色黯然了下来,“杀我爱妻之人!”沉静片刻后,他又浅笑道:“不说这些了,说说你的事吧。那华敏敏已认定你为屠寨元凶,她定会去找她的姨父姨母来对付你。我虽知你能耐,但还是得给你提个醒儿。”

“她的姨父姨母是何方神圣?”

铁从云道:“你可曾听过‘河北周伯翁’?”

郭旭扬点了点头,“当然。想不到周伯翁是她的姨父。”

铁从云轻啐一声,“华敏敏这女娃娃,暴躁任性也就算了,人还那么蠢。她居然说你要杀她爹来扬名,她也太把她那死鬼老爹当回事儿了!”

郭旭扬叹道:“华小姐其实是个明理之人,她经历丧亲之痛不久,只不过是仇恨与痛楚让她辨不明方向罢了。”他顿了顿,又问道:“对了铁兄,你说你与‘雷虎寨’是世仇,这是何故?”

铁从云的表情有些许凝滞,过了一会儿他才笑道:“内子年轻之时才貌双全,拜倒在她裙下的王孙公子、世家贵人多不胜数,那华天高便是其中之一。然内子可瞧不上他们,只心仪于我一人。”他面露得色地继续说道:“但那不知死活的华天高,竟胆敢在我俩新婚当日前来抢亲。我气怒之下将其打成重伤。本想结果了那yin,贼性命,奈何内子拦了下来,说大喜之日不宜见血光,我这才放他回去。”

郭旭扬听到此处,道:“我曾听闻‘鬼刀’华天高杀人如麻,但年轻时却曾败于一人之手,原来此人竟是铁兄。”

铁从云一脸不屑,“就他那德性,武功不高,却还不至于太蠢。他自知打不过我,所以后来也没敢再来招惹我。那yin,贼纵迷女色,接连娶了八个小妾,竟还想打内子的主意。”

他复又说道:“他的九个妻妾总共给他生了十三双儿女。华敏敏的娘亲在她出生之时就难产而亡。她自幼没了亲娘,从小便受尽她的那些姨娘兄妹们的欺辱,只有华天高对这个女儿颇为宠溺。”

郭旭扬心道:“难怪华小姐每次只说替她的‘爹爹’报仇。”

“华敏敏脑子虽不好使,但人还算过得去。她有个哥哥叫华珩,此子当真猪狗不如,其jianyin,掳掠之行径更胜其父,我已将其诛杀,故而我与华家的仇恨又多了一层。”铁从云说道。

“原来如此。”

郭铁二人嘴上闲聊,脚下的步子却一直未停,但最终却在一处开满粉红色花朵的田地里停了下来。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远处站着一个人。

一片半人高的粉红色花海中,一袭白裙裹身的娇俏的身影。清风扬起,带起片片花瓣飞舞在半空之中,雪白的绸缎与乌黑的长发随风摆动,映衬着那人儿眉眼间难掩的一丝笑意。

郭旭扬快走上去,与黄伊榕拉近了距离,“黄姑娘!你怎会在此?”

“我在等你。”黄伊榕收起笑容,淡淡地说道。

“等我?”郭旭扬不明就里。

“咳咳。”铁从云咳嗽两声,跟了上来,“风流倜傥的郭少侠,果然是艳福不浅啊!才送走一个华敏敏,如今又来了一位黄小姐。”

郭旭扬一脸愁苦地求饶道:“铁兄,你莫乱说。这有损姑娘们的清誉。”

黄伊榕白了铁从云一眼后,目光又拉回到郭旭扬身上,“你和华天高之女接触过了?”

郭旭扬有些吃惊,“黄姑娘也知道?”

完全不在意郭旭扬先前的话语,铁从云面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仍是不知深浅地说道:“看来人家姑娘家盯你盯得挺紧哦!”

郭旭扬苦笑,对铁从云抱拳道:“铁兄……”

“你是谁?”黄伊榕略微拔高的声音响起。

“哦!对对对!我是个多余之人!”铁从云嬉皮笑脸地拍了拍郭旭扬的肩膀,“郭少侠,看来我的‘庐山云雾茶’,你只能下次再喝了。我这个多余之人马上就走!走了走了!”

铁从云打着哈哈,很“识趣”地离开了。他走时还不忘向郭旭扬抛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只留下了郭旭扬与黄伊榕二人,面对面地站立于花海之中。

目送走铁从云这个“大麻烦”,郭旭扬道:“黄姑娘,你说你是来找我的?”

“我知道‘雷虎寨’的人不是你杀的。”黄伊榕直入正题。

“的确非我所杀。”郭旭扬坚定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屠寨之日,我和你在一起,你不可能再跑去杀人。”黄伊榕抬头,对上了郭旭扬那双深邃的眼眸,“所以,你才找到华天高的女儿,只为了方便探查,是吗?”

郭旭扬微微一笑,“黄姑娘只说对了其一。”

黄伊榕有些不悦,蹙眉道:“那其二呢?”

“我也希望能凭一己之力,护华小姐周全。”郭旭扬说得义正辞严。

黄伊榕低下了头,轻咬着红唇,“你就只想着报恩或者救人吗?”

“黄姑娘……”黄伊榕的话语中透着隐隐的怨怼之意,郭旭扬自然是听出来了。但面对眼前这伊人,他竟一时半会儿的不知该如何应答。

“你随我来。”黄伊榕转身向东行去。

“去哪里?”郭旭扬望着那白衣金带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迈出脚步。他觉得自己拿这位黄姑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雷虎寨。”黄伊榕清脆的声音自前头飘了过来。

繁星满布于夜空,夜幕笼罩着大地。洛阳以东的九山,山路并未经过人工铺整,却很神奇的,在陡峭难行的半山腰处,以木材搭建了一座高三层三丈、状六角之形的观星楼。观星楼的门窗梁柱都被漆成朱红色,每一面墙壁均在正中大开窗户,六面相通,以便观星。

一个全身上下、从头至脚都罩在玄黑色大袍子里的人,正攀登在九山上。此人头发耳鼻皆掩于黑袍之内,只在眼珠处挖了两个小洞。黑袍人身后丈余处,紧紧地跟着一个身着素白色衣衫,样貌姣好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行走之时仍是躬身弯腰,态度很是恭敬。

黑袍人与白衣女子从底层楼梯直上至观星楼的顶层之后,白衣女子“扑通”一声,跪在了黑袍人身后。

第三层楼内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供桌,高台上已插好香烛,各色瓜果陈列于高台之下的左右两侧,中间却是空空如也,未摆放任何物品。桌面边缘处另放着一把四尺长剑,长剑旁则是一个浅浅的金盆。盆内盛装着闪耀着嫩绿色流光的液体,不知为何物。供桌的后方,临窗悬挂着一大片雪白色的丝绸,夜风呼呼地直灌入楼内,吹得丝绸不住地摇曳飞舞。

黑袍人右手微扬,香烛立刻燃起,火焰在大风中不住抖动,却始终不灭。

黑袍人望向窗外的点点星空,观测良久后,道:“紫微星移,天现异象。郭旭扬,你如何入局?又如何破局?”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突然,他拔出桌上的长剑,剑尖在金盆的液体中一搅,便在那绸缎上写下二十八个字:

逆龙天命难思量,泽瀛流断水未央。

星移氤氲玄黄现,神剑出鞘定苍茫。

薄透轻盈的丝绸随风摆动,利剑划过之处,却无丝毫断裂之迹。丝质品的舞动,亦丝毫不影响黑袍人落剑成字。白色的绸布上,二十八个字写得苍劲有力,闪动着翠绿色的光芒,在黑夜的狂风中显得格外的扎眼。

此时,那白衣女子跪着移上两步,双臂伸直举过头顶,手掌张开。她的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早已一滴滴地滚落而下,全身发抖地拼命吞咽着口水。

寒光闪过之处,鲜血喷涌而出。黑袍人长剑挑动,鲜血随着剑势溅洒到泛着绿光的白丝之上。绿色的字体,沾染上处子之血之后,眨眼间便成了褐色。而白衣女子的一对断掌,却不偏不倚地落于供桌中央的空位处,同瓜果一般,成为了祭品。

“占劫。”黑袍人冰冷地说出这两个字。

那白衣女子双掌被斩,疼得面部肌肉不住抽搐,布满血丝的双眼已有泪水涌出,一对断了手掌的手臂缩在胸前,却死命地咬紧牙关。她只在手掌离开身体之时,痛苦地呻吟两声,之后便不敢再次发声。

黑袍人的脑袋罩在黑袍之内,但在凝滞的空气中,白衣女子似乎看到他有一个微扭头的动作。

那白衣女子立马颤抖着说道:“我……死。”说罢站起身来,用尽全身力气往楼柱上一撞。随着一声微弱的颈骨折断之声,白衣女子便软趴趴地倒在了木柱之旁。红色的血,染湿了白色的衣。

黑袍人还剑入鞘,自窗口纵身一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人已稳稳地站立在了观星楼底层的正门前。他的右手再度扬起,整座三层高的观星楼便窜起火光,逐渐被火势所吞没……

郭旭扬与黄伊榕二人,行走在前往“雷虎寨”的路上。

“黄姑娘,冒昧地问一句:你可是唐王府中人?”郭旭扬本不是一个多事之人,但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何会如此关心这位黄姑娘之所在。

“不是。”黄伊榕的回答简单而明了。

两人沉寂了一会儿,黄伊榕却开口道:“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郭旭扬赧然笑道:“这是你的私事,我怕惹你不高兴。”

黄伊榕白了一眼身旁这身形高大的男子,“李英确是唐王府的人,但我不是。我只不过跟他们有些瓜葛罢了。”话音刚落,她便咬起了嘴唇。她不明白平日里少言少语的自己,为何会如此有耐性地向郭旭扬讲解自己的身份?

郭旭扬会心一笑,点头道:“多谢黄姑娘相告!你带我去‘雷虎寨’,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你只顾着华天高的女儿,自然什么都没有看到。”黄伊榕的语调仿佛有些高。

郭旭扬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嘴巴里塞进了一个烂桃子。当时他在“雷虎寨”中,虽有沿路扫视观察寨中环境,但碍于华敏敏的情面,的确没有细查,甚至连尸首也未曾得见,便被华敏敏拖到了镇上。如今被黄伊榕一番挤兑,他只能打个“哈哈”道:“黄姑娘目光敏锐,在下万万不及。”

郭旭扬的恭维之词,也不知是否讨得姑娘的欢心。因为,黄伊榕又沉默了。

郭黄二人返回到“雷虎寨”。

偌大的寨子依然无半点生机,此时连华敏敏这唯一的生还者也不在寨内。他二人推门而入之后,黄伊榕径直走向后堂,郭旭扬也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后面。

杀人者郭旭扬!

白色丝绢上赫然留下的,依旧是那干涸着的六个血写大字。

黄伊榕自腰带内摸出一柄飞刀,抬手间飞刀激射而出,齐齐地划断悬挂在横梁上的白绢。白绢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她掏出火折子,整个儿丢在丝绢之上。丝绢遇火立即燃烧,不一会儿,便化成一团灰烬。

“黄姑娘,你这是……”看着黄伊榕的举动,郭旭扬原本想阻止,但最终还是任由她将丝绢烧尽。

“我看着不舒服。”黄伊榕蹙眉望着地上的灰渣,“怎么?你还嫌自己被冤枉得不够?还要留着它?”

“当然不是。”郭旭扬连连摆手。心中却道:“华小姐说要留下这血字来咒骂于我,如今被焚毁,她必定认为是我所为。”他无奈地暗叹一口气,反正罪名已经背得够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条。

“过来。”黄伊榕清亮的声音响起。

郭旭扬自然而然地跟着过去。他料想黄伊榕此次应是带自己去看她所发现的“线索”。他的嘴角扬起一道弧线,思忖:“原来她来后堂,只是来替我把嫁祸的血字毁掉而已。”

郭旭扬随着黄伊榕在寨子里弯弯绕绕了好一阵子,最后在一间柴房前停了下来。那日郭旭扬只是跟随华敏敏行至后堂,一路查看下来,发现无一丝打斗的遗留痕迹,心中已有大致的推断。之后他便随华敏敏离去了,这柴房确实未曾到过。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堆的稻草和一捆捆的柴火,摆满了整个房间。黄伊榕拨开一堆乱草之后,地上显现着两个巴掌大的血字:徐勋。工整的字迹从笔迹上看,似乎与白绢所书血字为同一人。

想那华敏敏性子急躁,且心中早已被梁上的白绢血字所迷惑,认定自己的亲人均死于郭旭扬之手,所以定未翻看过这间破旧的柴房。而这处几乎不容易被人发现的细节,却未能逃过黄伊榕的双眼。

“我查验过华天高的尸体。他是被利剑斩断头颅,身上无第二处伤痕。”黄伊榕淡淡地说着。

郭旭扬听在耳里,心中却是感动莫名。被栽赃陷害之人分明只是自己,却让黄伊榕一个姑娘家,为了他去干那“开棺验尸”的肮脏晦气之事。

郭旭扬向黄伊榕抱拳躬身,道:“黄姑娘,在下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黄伊榕双颊飞红,咬着红唇将头撇开,“你……别多心。我只是好奇罢了。那日我既与你同行,当然确信你非元凶,所以才好奇,知道吗?”

郭旭扬心中暗暗发笑,嘴上却道:“是是,在下明白。”他扯开话题道:“只不过,这‘徐勋’二字写在此处,看似隐蔽,实则太过蹊跷且直接。只怕这徐勋,是第二个在下。”他的言外之意是:被他二人查到的“徐勋”此人,极有可能也是别有用心之人手下玩弄的一颗棋子。

“我当然知道。”黄伊榕又将之前拨开的那一大堆柴草覆盖在了“徐勋”二字之上,替徐勋掩盖住了这个很可能根本就不成立的“杀人罪证”。

“但目前除了能确定屠寨者武功极强、剑法极高之外,就只剩下这么一条明线了。”黄伊榕顿了顿,道:“我想以你的能耐,应该察觉到,全寨无任何厮斗的迹象。”

郭旭扬点了点头,“若想揪出真凶,只能先找徐勋。只有进入布局者的棋局当中,才有可能看清真相。”

黄伊榕薄唇轻抿,“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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