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封闭的水箱训练，察觉到团团的莫名兴奋后，孟殃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有人？难道是田壮进来了？

孟殃一边淡定地想着，一边淡定地提醒大脑的神经去睁一睁眼皮。

谁知一睁开眼，只剩下了满脑子的不淡定。

哪儿来一个，这么高的男的啊？

因为有着护目镜和水箱的双重“庇护”，孟殃对来人其实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但她倒是能明确的知道，这人绝对不会是净身高1.7355m的田壮。

莫深倒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少女的脸，巨大的护目镜竟把人的脸给遮去了大半。

他回想起昨天丁超一路上跟他叮嘱的话：“就是这饲养员性子太刚了，整个一烈女。我真没想到就今天你在舞台上见到的那小姑娘，脾气那么大，两年来从来没让外人接触过团团。方馆长说了，咱们，主要是你本人，首先还得过她那儿一关……”

因为长年唱音乐剧的缘故，莫深的身型站姿可以说是十分标准。普通的黑色皮衣在他身上也穿出了不平凡的味道，竟不见一丝褶皱。

为了表示礼貌，他隔着玻璃敲了敲水箱的玻璃。见到少女疑惑的眼神，莫深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示意孟殃出了水箱跟他聊一聊。

做完这个手势，莫深顺势双手交叉抱胸而立，一动不动地站着，让孟殃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团团耍起了顽皮，围着孟殃开始一圈一圈地绕起圈来。

本身只是一次熟悉的训练，孟殃没有带随身携带的气瓶，她低头看了看表，也知道自己快要到憋气的极限。

这一口气憋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孟殃便赶忙招呼团团跟着她一起去往水面。

跳出水面后，孟殃本是火急火燎决定去看看是哪个家伙扰了自己的清净，结果路过馆长办公室的时候，在门口的全身镜前刹住了脚。

就穿这一身？

这是孟殃第一次打量自己的工作状态，水中的她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是看客们眼中的仙女姐姐，而褪去舞台光环之后……

全身镜内，一身湿漉漉的女孩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身，孟殃光着脚踩着地面，样子竟有些狼狈。

褪去饲养员和驯兽师的身份，她不过就是个普通人。

原本不到五分钟的距离，又被她的折道返回而生生延长了六倍。

在更衣室的镜子前仔细思考了几遍后，孟殃又翻出包包，庄重地给自己的嘴又涂了一层口红。

海角三十七号的接待室虽然只有一百五十平米不到的空间，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零食吧、咖啡吧、懒人沙发，该有的休闲设施一样都不少，总体来讲，还是非常人性化的。

孟殃一进门便看见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身心像是绑在了一起，形神皆是晃了晃。

不行，孟殃稳了稳自己打哆嗦的双腿，水里瞧着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怎么到了现在看起来竟然……长相这么不普通呢？

孟殃扶着接待室的墙一路走到吧台，有气无力地招呼周末值班的管理员小邓给泡了两杯速溶咖啡，深吸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孟殃看着小邓把两杯咖啡放下后，透过lv眼镜斜眼睨了一眼莫深，“你就是这次政府塞给我的完全八竿子打不着边儿就想来摸我们团团的非专业人士？”

孟殃此刻正翘着二郎腿，一双看起来有些违和的白色雨靴让人瞩目，傲慢女王的气势已经做得很足。

可是对面那人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场，让这个平日里气焰嚣张的小辣椒灭了火，竟然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的食指的指尖说话。

田壮和一众同事们下班回家的时候，透过玻璃窗瞧了一眼，纷纷觉得气氛诡异得有些可怕。

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孟殃，竟然也会有这种……害怕的表情？

下班走到公交站才想起这一层的田壮，觉得这事儿变得更诡异了。

“孟小姐，来之前我看了你的履历，没记错的话，我应该虚长你5岁。按照辈分，你起码应该称呼我一声莫先生。还有，接待客人的时候应该把墨镜摘了，以示尊重。”

说出这段话后，莫深暗自庆幸今天的自己来得非常坦诚，否则要是换做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的他，估计也会有别的不清楚真相的长辈来对他一顿说教。

等等，长辈？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四周全是不透风的墙和玻璃，莫深却总觉得好像哪里都有风在刮他的脸。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钻牛角尖？”孟殃依依不舍地摘下她的lv墨镜，虽然有下了血本买的tf口红09号色加持，这样一张巴掌大的素颜小脸却还是显得有一些苍白。

“说吧，都调查我到这个份上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孟殃此刻已经恢复了十二分的清醒，想到团团，她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盯着莫深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从二十岁出道至今，莫深还是第一次由衷地觉得一个姑娘有趣。

一个能被他注意到，却完全不认识他的姑娘，还真是比白鲸还要稀有。

莫深越瞧她瞧越觉得有些想笑，还想继续再逗她，于是清了清嗓子：

“本来应该周三见面的时候再正式打招呼，我是个不知名的三流演员，《白鲸梦》是我的特别宝贵的一次机会。不知道孟小姐愿不愿意用这几天，让我多了解了解白鲸的习性。”话刚说完，一本《白鲸梦》的概念简介便适时地递到了孟殃的面前。

想起方馆长的嘱托，孟殃直了直身子，认真地翻看起宣传手册来。

男主……白鲸daniel？

孟殃吃惊地抬头，此刻的内心活动恐怕任何人都形容不了。

这种身材条件的人，竟然要去试镜一个……动物的角色？

男人=团团？

孟殃在心中简单得做了一下设想，想起团团摇头晃脑朝着她喷水的模样，便赶紧摇了摇头，企图尽快把这种恐怖的念头冲散。

“我……我想确认一下哈。你们剧里的这个daniel，他？是会说话的吧？”

“看来孟小姐是不太了解音乐剧的表演方式。准确来说，是对音乐剧演员的概念还有些模糊。”莫深慢条斯理地端起速溶咖啡，转了个杯面，轻轻抿了一口又接着说道：

“《猫之夜》中的几乎所有主角都是猫，而《memoryofnight》这样的世界名曲就是从所谓的“猫”的口中传唱出来。所以，用拟人的方式去表现一只白鲸，甚至于体会它身上的情感，都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不是咖啡的香味还刺激着鼻腔，这一番长篇大论足够让孟殃拼几张椅子仰倒了睡上一觉。

可是她到底是克制住了。

“行吧，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让我带你了解白鲸的生活习性，然后假象你就是白鲸，给你提一些建议，对吧？”

莫深笑眯眯地看着她，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对。”

“那你周三来吧。”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平时我们这儿只有我养白鲸，所以你就跟着我，找我就行了。8点前报道，不能迟到。”说完，她也没忘顺走没喝完的咖啡，径直走到吧台。一饮而尽后，递给小邓。

一直躲在角落里看小说《今天又养了一只宠物》的小邓只听到了两人对话的最后半句，偷偷凑在孟殃耳边问道：“怎么了怎么了？面试新员工？这么帅的？！”

孟殃瞥了一样她的小说名，一股恶趣味油然而生，故意大声回答道：

“方馆长给我安排了个珍惜物种安排让我养，我能怎么办呀。不就是除了团团和我那三只水母，再养一个人咯？养就是呗。”

话刚说完，孟殃得意地推门而出。

就在这同样的一瞬间，小邓拿着抹布一个箭步冲到那角落熟悉的桌位：

“先生您没事吧，我们这儿咖啡碰倒了没事，就是您这衣服……”

……

孟殃心情大好，一边哼着歌一边去停车场的路上，一边在“海角三十七号养鱼窝点”微信群里刷屏了一条消息：

“周三过了8点，谁也别让我迟到的客人进场馆。”

黑色的小甲壳虫一路通畅，回到了熟悉的爬山虎门前。

在那里，也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阿廖！”孟殃摇下车窗，朝着背着吉他的男孩使劲摆了摆手，“你怎么来了？”

孟殃迅速地从车上跳下来，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周廖赶紧移步上前，稳稳托住了她的背。

孟殃盯住了他右耳上的助听器，神色黯了黯，赶紧扶着他的手臂站稳了脚跟。

“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周六晚上要是没工作的话，记得来天涯酒吧看我的演出吧，我专门给你留了卡座。”

周廖正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liveshow的门票。

“这个……这个多少钱！我给你转过去。”孟殃回过神来，急急忙忙从包里掏手机。

“不用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你一点儿人情都不欠我的。”周廖露出一丝悲戚的神色，不过只是须臾，便转瞬不见。

孟殃呆了呆，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从包里翻出一个折叠的小册子，郑重地塞到周廖的手中。

“这是？”周廖翻到册子的正面，见上面写着《白鲸梦》简介的几个字。

“你拿着，这周日的一个音乐剧的试镜，”孟殃想了想之前周廖因为始终过不了内心的那道坎，无数次让机会白白溜走，于是暗下决心，又补了一句：“你一定不能拒绝啊。姐姐我那天请假也要陪你去！”

周廖盯着这个眉飞色舞说着话的女孩，认真记住了“陪你”两个字。

送走周廖，孟殃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又一次重重地让自己整个人都陷进了被子里。

想起第二天的周二还要早起去准备彩排，孟殃洗漱完毕，便早早地调好了闹钟睡下了。

周廖在书桌前，把《白鲸梦》的概念简介展开，盯着它若有所思。他回想起孟殃几小时前说过的话。

“一个叫莫深的男人说要去试镜这个音乐剧，你也可以去试试，我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

莫深……

周廖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界面输入“莫深”，百渡词条的第一条这样解释道：

莫深。音乐剧演员。御用a角。代表作品：《歌剧祸影》……

看到最后一行字的瞬间，周廖的视线突然凝固。

三年前，孟殃刚刚大学毕业，费了好大的劲才抢到《歌剧祸影》的门票，兴冲冲地拉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弟弟周廖去看了首演。

世界顶级的灯光布置。全球顶尖的舞美设计。还有听说从一万人中挑选出的主角。

所有的一切都让现场的观众激动不已。

当“祸影”唱起那首《别无所求》时，台下的女孩子们都差点尖叫出声。

这样充满磁性而富有穿透力的嗓音，对声控来说完全是别出心裁的意外惊喜。

整场演出从未露过正脸的“祸影“，就以歌声征服了全场观众，神秘莫测。

就连一贯要求很高的孟殃在看完整场演出后也忍不住激动地感叹：“真的是太帅了。周廖，我觉得今天起‘祸影’就是我的男神了。”

周廖不禁失笑：“全程戴着面具，你连人家的面都没见上，怎么就知道帅了？”

见有人质疑自己男神，哪怕是自己最亲的弟弟也是不被允许的：“周廖，亏你还是音乐神童出身的未来之星，你想想，音乐剧之所以叫音乐剧，那肯定要把重心放在声音上啊。弱化外表这种事，才是真正聪明人的做法……”

看着最亲的弟弟一点一点皱起的眉头，孟殃渐渐感觉到不对，一步步向后退，大笑着跑开。

那个美好的平安夜，一切还都没有发生。

而此时的周廖终于记起，这个饰演“祸影”的演员。

他的名字叫做莫深。

这一切的一切，睡梦中的孟殃还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