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冶子死千年后，精灵闇授张鸦九。

鸦九铸剑吴山中，天与日时神借功。

金铁腾精火翻焰，踊跃求为镆铘剑。

剑成未试十馀年，有客持金买一观。

谁知闭匣长思用，三尺青蛇不肯蟠。

客有心，剑无口，客代剑言告鸦九。

君勿矜我玉可切，君勿夸我钟可刜。

不如持我决浮云，无令漫漫蔽白日。

为君使无私之光及万物，蛰虫昭苏萌草出。”

两颗大槐树下，摆着一张桌子，一位袍子洗得发白的说书老者打着梨花板，摇头晃脑吟诵着，周围聚拢了不少的村民，远处便是一座巍峨耸立的青山。

“诸位看官，这一首《鸦九剑》说得是铸剑大师欧冶子死后千年，有精灵将欧冶子的铸剑秘诀传授于奇人张鸦九，张鸦九铸剑吴山中，经一番刻苦铸剑终成，却十年未试其剑。”

“后有客持金求观，鸦九不肯，客便代剑告之鸦九：‘主人别夸我玉也能切，主人别夸我钟也能断。不如拿我去跟天上的浮云比试比试，将漫漫遮日的浮云驱逐，让蛰伏的虫儿苏醒，碧绿的草儿长出，还一个朗朗乾坤。’”

“老先生，世上真有这样的铸剑之术吗？”有村民忍不住惊呼。

“嘿嘿，这可不算什么，就在我身后那座山……”老者转身向着远处那巍峨青山一指，“那山叫青岳山，山上有一个修仙的门派叫做铸剑门，听说门徒万千，个个擅长铸剑，并由铸剑而行那修仙之事，法力低微者也能持剑碎石断木，更不用提法力高强之辈一剑挥出，风卷云涌，天地为之色变。确有那鸦九剑之威，尤为过之！”

“那……铸剑门收徒吗？”又有村民问道。

“不要想了，铸剑门收徒讲究一个缘法，若是跟你有缘，便是隔着十万八千里，也会收你做徒弟。若是无缘，你便是走进青岳山，也只是在山中雾气中打转转，怎么都走不到山上去。”老者摇了摇头，看看天色已晚，拿出木盘收钱，将摊子撤了。

众村民听得意犹未尽，还围着那老先生问东问西。

一旁有位浓眉大眼、皮肤有些微黑的十四五岁少年身背包袱，自始至终静静听着，此时转头望了一眼暮色中苍莽的青岳山，黑亮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不论千难万险，这铸剑门我说什么也要拜入！”

这少年名叫方云，是千里之外青云村张铁匠的小徒儿，因一场天大的祸事，全村百十口人死得一干二净，为了复仇打听到铸剑门门徒万千，个个擅长铸剑，并由铸剑而行那修仙之事。

寻思自己跟师父学了一手不错的打铁技艺，既然这铸剑门擅长铸剑，说不定能收自己为徒，一路打听走到这里，听完说书先生的这番话后，更坚定了拜师学艺的决心。

他伸手入怀，从不多的铜钱里摸出五枚，放到木盘里，心里默默道：“老先生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愿你一切都好。”

然后紧了紧包袱，甩开大步，向着铸剑门的方向而去，落日的余晖将他倔强的身影映出了一圈金色……

……

……

谷雨过后，初夏来临。

青山泛绿，飞鸟凌空。

大元朝铸剑门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收徒典礼，陆陆续续地，各处选择良徒佳弟的信使返回。

这一日，山下冷着脸走来一名身穿铸剑门服饰的粗鲁汉子，在他身后跟随着二十来名粗手大脚，畏首畏尾的农村少年。

“都给老子走快些！落在后边就滚蛋，自己走下山去！”那粗鲁汉子连声吆喝，对这些农村少年极不耐烦。

就在这群农村少年中，有一名浓眉大眼、皮肤有些微黑的十四五岁少年，正是千里迢迢赶来拜师的方云，此时看着周围的流泉飞瀑、仙云氤氲下的苍山翠柏，心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这便是铸剑门了，我终于能拜师学艺了！”

回想起这半个月来的艰难，他心中颇有些感慨唏嘘。

原来他一路打听来到铸剑门下，却被守山的大阵挡在外边，眼看整座山笼罩在氤氲的白雾中，却怎么走都走不进去，果然像那位老先生说的，只是在雾气中打转转。

后来干粮就快耗尽，急得他直跺脚，恰好这粗鲁汉子领着一队少年，自半空驾云飞过，他识得这是仙师，大喜之下连忙上去作揖，指了指山上。

那粗鲁汉子降下云头，伸手一摸他天灵盖，呸了一声：“妈的，没有灵根。”又让他做了几下打铁的动作，便把头一摆：“跟老子走吧！”

方云没想到竟如此容易，惊喜之下也有些忐忑，不知上山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走到山门时，守门的一名执事嘿的一笑，冲这带队的粗鲁汉子道：“王金山，你运气不好呀，下山三个月，就选了这些蠢笨的少年回来？看来你今年又升不了内门了。”

“他妈的，晦气！晦气！一个有灵根的都没，老子下山前白请孙师叔给占卜了。”王金山冷着脸一扫身后少年，哼了一声：“好在这些少年身子壮实，都有打铁的技艺，也算符合乙等杂役的要求了。”大大咧咧领着这些少年进了山门。

方云走在最后，听到这里心中一沉：“灵根是什么？似乎我资质不好，不能修仙？乙等杂役又是什么？”

但旋即就一攥拳，眼神里闪过一丝坚毅：“进了这山门，就算他们赶我走，我也不走！定要学得本事，给师父和全村老少报仇雪恨！”

有了决心，他再也不觉得紧张了，低头往山门里走去，只用眼角余光打量周围，隐约看到这里的楼阁很多，四周走来走去的都是些修士，显得颇为热闹。

“这铸剑门应该是个挺大的门派，不知我会被分去哪里？”

走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来到了相对偏僻的一座楼阁，一名身穿灰袍的老者等在那里，气势颇为不凡，身旁还有五六名身穿蓝袍的执事。

“王金山，这次下山收获不错嘛！居然寻了这么多杂役回来。”那灰袍老者点了点头。

王金山嘿嘿一笑，大拇指竖起，指着身后的少年：“这些少年身子骨壮实，都会打铁，陈老你给打打眼，都算作乙等杂役吧！”

“是不是乙等杂役，那要看合不合格。”陈姓老者随口说着，逐一检查少年的身体，并一指旁边的铁锤和铁毡，让少年去抡几下锤子，考验得极为认真。

轮到方云，不由得暗暗紧张，陈姓老者伸手摸了下他的天灵盖，摇了摇头：“没有灵根。”

方云不禁有些失望，这时老者指了下一旁的铁毡和铁锤，他赶紧走过去拿起铁锤，熟练地做了几下打铁的动作。

“咦？”陈姓老者眼睛一亮，看出方云打铁的手感不错，指着铁毡上的铁片道：“限你十锤之内，把这个铁片打平。”

这可难不住方云，他跟师父足足打铁三年，这样的铁片每日都会捶上一千多锤，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眯着眼睛一瞄，就抡起了铁锤，连铁钳都没用。

叮当！叮当！叮当……

锤击四下后，方云一锤击在铁片一角，那铁片就势一个翻转，然后又是四下，往一角捶落，翻转过来，合在一起刚好十下。

只见那铁片两面平整，原本有些凹凸不平之处，都被这十下锤击给砸平了。

“好手艺！”众执事都是一声喝彩。

王金山得意极了，咧嘴一笑：“哈哈！还是我有眼光，这少年不错吧！陈老你觉得如何？”

“嗯，不错！这一手铁锤翻铁片，巧劲运用得恰到好处，若论打铁手艺，凡人中也算优良了。”陈姓老者点头赞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拜入我铸剑门？”

方云看出自己的机遇来了，激动地张了张嘴想说：“我叫方云，拜入铸剑门是为了学习铸剑技艺。”却发出呀呀的声音，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赶紧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陈姓老者手掌上灵光一闪，按上他喉咙，沉思道：“这孩子……似乎遭了什么极大变故，先是受了风寒，嗓子得了痈疮。后来虽好了，心神却受了极大刺激，应是得了失语之症。”

方云心中惊讶，没想到这老者只凭手一摸，就料得八九不离十，原来他半年前目睹全村老少被杀，受到了极大惊吓，得了此病。

“失语之症？是不是就是哑巴？”王金山夸嚓脸拉下来。

“没错，这是心病，非丹药所能治，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要看他心里的疙瘩何时能解开。”

方云眼看形势不妙，自己拜入铸剑门的愿望只怕要落空，急得面色发红，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连连比划，乞求千万留下自己。

“哈哈，王师兄，原来选了个哑巴回来啊！这就是你的眼光喽？”一旁的执事有些忍不住嘲笑。

“妈的，真给老子丢脸！”王金山心中火大，上前就是一巴掌。

“算了！”陈姓老者一把拦下，看了一眼方云，“此子打铁手艺尚可，可惜口不能言，原本能选中乙等杂役，现在降为丙等。”

继续检查其他的少年，很快就又筛选出了合格的，陈姓老者一指通过的那些，“这些少年都过关了，你们铸剑宫和刻剑宫商量一下，一人选一个，别打架！”

那几名执事一听，立刻迫不及待地上来，你选一个身子壮的，我选一个机灵的，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少年都给分光了，唯独剩下了方云和另外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却是因为打铁手艺不行，被刷下来了。

“他妈的，都怪这俩小子，白白少赚了好几块灵石，非得好好教训一下不可！”王金山脸色阴沉，冲旁边一名光头大汉一打眼色。

那光头大汉长相有些凶恶，向着方云二人一招手，粗声粗气地道：“跟我走吧！丙等杂役归我管！”

方云明知可能不是好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很快来到后山一处偏僻的山谷，这里搭着十几个简陋的屋舍，光头执事纵声一喊：“小的们，都给我出来，有新人入伙了！”

只见屋舍中走出十几名少年，小的十三四岁，大的十七八，个个面黄肌瘦，神情萎靡，手上脚上都有磨破的伤口。

光头执事摸了摸光头，伸手一指：“都听好了，老子姓李，乃是管事！此处名叫杂役谷，负责给山上的外门弟子劈柴、挑水、做饭、倒马桶！你们只有完成了每日的任务，才能吃饭，否则就给老子饿着！”

“你，倒马桶！你，做饭！你，挑水！你，劈柴！”他伸出粗短的手指一一指去，说到“劈柴”的时候，指向了方云。

方云心中一动，心想劈柴应该不难，自己从前跟着师父就每日劈柴做饭的。

不过那些少年望向他的目光却流露出怜惜同情，似乎那劈柴的活极为艰难。

李管事分派完任务后，转身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这些少年，嘿嘿冷笑一声：“忘了说了，如果有谁敢逃跑，被抓回来就降为丁等杂役，滚去后山矿洞，挖到死再出来吧！”冷笑两声，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