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开场说完，众人便畅聊了起来。

期间并不拘束于话题形式，因着人也不多，共就十一二人，并未分散聊天。他们似是已经习惯了参与诗会，一人说一段，便止住，无甚么长篇大论，叫每个人都能说自己的观点。

此回主要讲些政时。

林昭言重生前仅是一受限于家夫的女子，死后虽在那飘荡几十年中了解了不少时政，不过却与当前大大不合……再过几年，新帝上任，正是锐意进取之时，颁布许多新政，比如今超前许多。

若非仗着记性好，提炼前人几分观点，换着方法说，恐怕难混过去。不过，叫他惊讶的是好友到是娓娓而谈，比之那些能接触到更高一层的公子哥也不差多少……

想来成琰安，并不是甚么普通富户子弟。

林昭言思及他从成琰安体内看到的“病根”，心道：也是。

若琰安兄是普通富户，想来也不会被人……

他收回思绪，专心细听在场诸位争论。

日后会试殿试都会考校时政，他虽为了宝儿从原身那读了好些文章，不过，也只对秋闱有些用……还是要多了解一些，日后方好应对科举。

仅考个举人当然够他给妻儿带来一些保障，却还不够，官大一级压死人，若他只是个小小举人，到时若不小心得罪了谁，很难自救。

更何况，第一世时宝儿便入朝为官，这一世若宝儿也去，他先入了朝，也能为宝儿铺路。若宝儿不去，也能因着权势恣意而活。

这趟诗会，看来并未来错。

待时政论完，午时已到，是该用饭的时间了。

学子们带来的武夫早晨便前去捉些野兔野鸡，还未归来。本来是准备尝尝这山间野味的，此时却尝不成了，因午后还由旁的安排。好在他们有另一手准备，纷纷回马车准备用餐。

他们皆带了饭来，用瓷饭盒盛着，放在马车里。车厢里放着炭盆，由小厮们看着火，带的饭便在里头温着。

火还要注意温度，等主子们进马车时，车里不能闷热，温度要适宜。

这样温着的饭，到吃时还热气腾腾的。就是苦了小厮，看火得看得汗流浃背，还不敢偷偷躲懒，省的火将马车烧了。

除了在书铺买的笔，和身上的钱袋子以外，两手空空的林昭言在阿宁圆瞪的眼睛下，被成琰安邀请进了马车。

因为成琰安怕冷，车厢里温度略高。

成琰安歉意道：“则学兄是不是热？开窗通下风。”后面那句是对车厢里负责看火的小厮喊的。

阿宁连忙拦住，道：“少爷，你在外头吹了一上午的冷风，现在要赶紧暖暖才是！”

林昭言也连忙道：“琰安兄不必如此，我并不怕热，你若要这样拿我当外人，我便下去了。”

结果小书童是个拎不清的，转头呸了一声：“我家少爷心善，没有把你当外人才这样顾念着的，林秀才说这样的话，可是伤了我家少爷的心了！”

林昭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唤道：“琰安兄，你这书童真是忠心护主。”

成琰安笑道：“就是脑子呆，转不过弯来……安意，不必开窗了，将饭盒拿出来罢。”

安意拿出足足两个饭盒，里头共盛了六菜一汤，完全足够在场五人食用。

林昭言看着那显然早有准备的饭菜，心中熨帖，道了声谢：“劳琰安兄为我思量了。”

成琰安笑道：“则学兄再道谢，便是拿我当外人看。”

原先用过的说辞被噎了回来，林昭言与好友对视一眼，晒然一笑，便不多言谢了，执筷用餐起来。

成家大厨做饭不错，他特意用上体内内气细尝，没尝出有什么别的东西，倒是把做法用料尝得清清楚楚……

也是，欲对琰安兄下手那伙人，怎么也不至于连带去同好友分享的饭食也下东西，那样太容易露馅。还是得寻个机会，劝琰安兄换几个大夫把把脉，富家子弟的大夫通常固定那几个，很容易被收买，外头的大夫才能把出“病根”，叫琰安兄多加提防。

至于刚刚那一下的收获……便是等回去后，可以将这几道菜做给锦娘他们吃。

午饭后，学子们出来消了消食，便要回到水潭边作诗。

虽是初秋，小南山上倒还青翠，青绿的叶载着青瓷小杯，杯中酒色清亮，满打满算啜一口的量，映着天光，飘飘荡荡顺流而下。

若要饮酒的，便伸手拿酒，不过要依着主题，作一首诗词出来，若文兴大发，写篇文章也不是不行。

不过，也防着有些人故意不拿酒参与，想拿酒的拿酒，同时还要击鼓传花，鼓点一停，花到谁手中，便由谁来作诗。

林昭言微抿着嘴，他方才用餐时倒是试过向成琰安讨教作诗，不过……很不怎么样，听再多也无用。他记性虽好，却好像压根没有这根弦……

“今日诗题便是'水'。”莫端俊话音一落，鼓声便震震响了起来。

此时无人伸手取杯，今日来了两个新人，其余学子虽未来套近乎，也想瞧瞧这新人的实力。

连带着击鼓的小厮也知着其中潜规则，鼓声停下之时，花正好传到林昭言手中。

林昭言看着手中那花，坦然道：“诸位，在下并不擅长作诗。今日拙作，还望各位见谅。”

“静水听无声，浮酒香如许。”

说罢，他便探手从水中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场内一时漠然。

“其实林兄这首诗倒也不错，简朴有趣。”莫端俊滴水不漏地道，接着又望向小厮，小厮心领神会，继续擂起鼓来。

林昭言坐下来，心里长舒了口气。看来恐怕没人会特意将花往他这传了……一时心里颇为轻松。

下一位，果然是成琰安。

成琰安当然不像他一般不会作诗，起身道：“小生也觉得则学兄诗作得好，只是有些微瑕。不知则学兄，可允小生用其中一句来作诗？”

有几位学子忍不住发出几声讥笑，林昭言置若未闻，颔首道：“自然可以。”

成琰安便朗声道：“小生觉得则学兄那句'静水听无声'意境极妙，方才便有了一句'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小生身子骨太差，家中大夫不许饮酒，便以茶代酒，敬诸位了。”

像是未料到成琰安有如此功力，隔了半晌，才有人喝彩道：“这诗写得真好！”

“当记下来。”

‘可传抄出去……宝城又多一才子！’

“是则学兄原诗作得好，小生不过化用罢了。”成琰安倒很淡然，不忘为林昭言找回场子。

林昭言笑得微抖，道：“谢琰安兄夸奖。”

场内一时尴尬迟滞，这新才子真是睁眼说瞎话……不过有了成琰安优异表现，游戏便正常进行了下去，后头玩到兴头上，如成琰安所说的彩头一件一件拿了出来。

还有小厮下来问他要不要投注，只要一百两银子，竞猜今日最优诗选，只要能沾上公认前三之一，便能分那些彩头。

林昭言看了一眼那些彩头，价值不止一百两银，但凡分到一件，皆是价值千两银以上……

那小厮见他目光投向彩头，觉着他有些心动，又劝道：“秀才爷若身上未带这些余钱，可向刘公子借，明日还便不收利息，超了明日才收利息。

这回我们念在秀才爷头一回来，这一百两银若投不中，我们返九十两回来，只消再凑十两，便可还钱了，想来秀才爷不差这十两。当然，三人中挑中一个的几率这般大，秀才爷更可能将那价值连城的财宝抱回家去！绝对不亏！”

挺起来却是很有诱惑力，若是其他人被这一顿忽悠，恐怕不管不顾，便应下来了。

林昭言正色拒绝道：“家中妻子为了供我读书每日制衣，才得那十两银，还是不了。”

那小厮面色微僵，在诗会上见过的充大款穷秀才见多了，还未见过如此坦言的……他微微笑道：“秀才爷可多看看，兴许下一轮便有兴趣参与了。”

便恭敬退下了。

在“水”这一轮的末尾，便有这分彩环节。有三四个秀才都猜中了，上去一人分了一件彩头，兴奋得面色发红。

那小厮眼瞧着又要往林昭言这边来。

林昭言耳朵一动，猛地站起身来，朗声道：“有危险！快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