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者之资，当逐帝位。”

这是他给姬神秀的回答，更是要求。

果然，任何想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如纸糊，摧朽立枯。

他还天真的以为妹妹就此会逃脱泥沼，之前所有的想法在此刻，俱皆化作灰烬，消散无影。

姬神秀就那样跪在地上，没人说话，很安静。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此刻忽然想到了那个女人，大罗道宗，玲珑道尊，修运，彪，一切的一切……

脑中思绪急转，他将这些东西一一梳理串联。

恐怕，她也猜到了这般结局，那大罗道宗便是她为沧澜选择的大势吧。

“咔嚓!”

忽然，姬神秀的目光因为左手之上扳指的碎裂蓦然一怔。

原来他不知不觉间双手使力太大，竟是将那扳指捏碎了。他看着那被血液染红的食指，看着上面的那圈印痕，竟是一时失神了。

所有人都看着，都在等着，他们在等姬神秀的回答，或是被这压抑古怪的气氛迫的不敢说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

姬神秀跪的像是感觉双腿都没了，身旁沧澜的一双小手紧紧的抓着姬神秀的袖子，她并不怕，只要在姬神秀身旁，她无所畏惧。

她不懂姬神秀为何会跪下，但她不喜欢这些人注视哥哥注视自己的目光。

像是可怜，像是怜悯，像是嘲笑。

她环顾四周，如同要将这些人一一记住，双目紫芒暗涌，如云雾升腾。

终于。

“好。”

一字甫落。

姬神秀慢慢抬起了头。

“逐帝。”

他答应了。

“但是。”

“我也要逐帝。”

姬神秀掷地有声，一字一顿道。

“大殷祖训，凡皇族子弟，皆可一逐帝位，那我，也要逐帝。”

他脸色有些狰狞与癫狂，看着那像是早已失去七情六欲的人王，看着他那没有一丝感情的双眸，姬神秀咆哮道。

人生至悲，无非身不由己，做不得自己。

长生何用？修行何用？在他心中，这一切都比不过一家人的快乐平安。

而沧澜便是他的全部，他无所谓，只要沧澜能自由，能选择自己的生活，他都无所谓，哪怕以受制于天运榜作为条件。

但，如今，似乎对一些人来说，这个条件还不够。

“我也要逐帝。”

望着一个个沉默注视着他的人，姬神秀像是彻底释放了多年来的压抑。

变得桀骜与癫狂。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有的惊疑，有的惊诧，有的则是阴沉，甚至有的面露惊恐。

只见姬神秀的身体中忽然溢出一缕缕黑气，就像是一条条黑色的触手，从他身体中散出。

一些人原本捏着酒杯的手开始发颤。

“嘭！”

“嘭！”

……

伴随着无数酒杯的碎裂，不过几个呼吸，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那个已经立起牵着妹妹满脸桀骜的青年。

“彪？”

定鼎侯脸色微变，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那正不断在汇聚的黑气中挣扎的身影。

只见那个狰狞的庞大身影全身被链锁束缚住，颅生四目，利趾倒钩，似虎非虎，而且肋下更是生出肉翅嘶吼不停。

“嗷!”

那声音之恶听的人是毛骨悚然，遍体发寒。

“那人当年的运相？”有大臣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失声道。“居然未散，而且传了下来？”

就见姬神秀衮龙袍的上半截慢慢如尘飘散，瘦弱的背后渐渐浮出了一只狰狞的恶兽被妖雾黑云所罩，像是随时会扑出一样，而那黑气，便是从此溢出。

那是《山河图志》中的那只彪，当日，不仅只有那诗集和画册，连同这妖物也进入了他的身体。

运相。

彪之恶，穷凶极恶，但这并非最重要的。

那《山河图志》之上曾记，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彪最犷恶，能食虎子也。若食尽血亲，则为妖，肋生双翅，飞天可吸云吐风，入地可吞江隔海，目有神通，可视幽冥。

最重要的，是那彪与虎虽有血脉之系，但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若食尽血亲则为妖，这里，与那揽天下气运尽归己身是一样的道理，噬其血肉，铸自身根基。

关于这彪，世间更是流传着一种说法。

据说山中母虎每胎只产两崽，极偶然也会生出第三崽，这便是彪。

彪因先天根基不足而多瘦小孱弱，仅一身褐色绒毛而没有虎皮的黑条斑。母虎便不认这么个孩子，不喂它奶还踢咬驱赶，甚至将它叼到饿狼出没的蛮荒之地遗弃。

虎本兽中之王，被虎追杀遗弃的小彪当然也成了众兽之敌，倍受凌辱，所以彪一般在哺乳期就夭折，很少能生存下来。

可一旦生存下来，这彪便极其威猛凶残。它自幼便在炼狱般的环境里长成，饿吃枯叶败草、动物残尸、啃泥土石块、喝污水脏泉。

为了活命，它不得不学会飞山、越涧、爬树、攀藤，与比自己大且凶残的野兽搏杀，直到它终于煎熬着长大，征服了生命里种种危难恶劣。

彪的叫声似狼嚎、如狮吼，且具备各猛兽最冷酷最毒辣的秉性，而它第一个猎食的目标，便是曾欲致它于死地的母虎，紧接着则是被母虎备加宠爱的两位手足。

它没感情。因为生活只给了它仇恨，仇恨所有的猛兽，尤其称霸森林的庞然大兽。但凡有恶兽出现，它即闻风而至，血战到底却并非为争夺什么。搏杀后往往无暇舔血、吟伤，即奔向另一个战场。

它经常受伤浑身没一块完整的皮毛，死后亦找不到一块未断过的骨头。

山中老猎户皆知，遇虎可能活，然遇彪必死。

此刻。

长春殿很多人都知道，大殷曾经有三只虎，那便是逍遥王，无双王，与人王。

当年有人曾给出“六子三女皆为食，三虎为尊吞天下。”的批言。

很多人都只以为最后一句三虎指的便是这三只虎，但只有特别少的人才会明白这三虎真正的含义。

三虎，第三虎，指的，便是这彪。

而今天，两虎皆在场。

人王看着那黑雾种不停咆哮的妖物，混沌色的眸子终于动了动。

“好。”

一时间，整个大殷天空轰雷阵阵，像是有风雨要来。

“我准你逐帝。”

……

大殷四百二十七年，年末祭祖之际，大殷逍遥王，沧澜公主，宣告一逐帝位，天下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