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三子左兼求见——”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听到有人来见，而且这人还是沈成宏想将女儿嫁过去的人家，又不好只顾自己管教女儿让客人在外面等着，怠慢了。再怒也得忍一忍。

“哼。”沈老爷怒哼一声，算是警告了泠月，别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等人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泠月没有理会，这便宜爹还没培养出感情呢，光教训她了，怎么喜欢的起来？

很快，管家引着这位尚书府少爷走了进来。

这人走路没声音，轻飘飘地，身姿挺拔，头发飘逸，脸上是似有似无地表情，看起来是个玩世不恭的主。左兼不是个客气的人，进来对沈老爷微笑示意之后就自己找位子坐下了。腿那么一翘，折扇一甩，跟自己家似的。

“左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沈某都没准备，让你见笑了。”

“沈老爷哪里的话，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哈哈哈，对对对，自家人，是自家人。还说着带小女这两日到府上拜访，也让你们两个人好好见一面，没想到公子这就来了。”沈成宏对左兼口中的‘自家人’一词听了很是欣喜。女儿的想法自己早就顾忌过了，给过机会不识趣，见这个“未过门的女婿”貌似已经认定了这门亲事心里当然开心，他认为，男人若是喜欢一女子，总有方式让她感动让她心甘情愿，泠月过去不算委屈。

“嗯，我今天就是来看看您府上的这位好闺女。”左兼脸上终于出现笑容，却让人捉摸不透。

沈成宏根本没注意这个细节，他已经认为左兼是中意泠月的，也没去想，谁会当着“老丈人”说什么‘这位好闺女’？听得不免有些讽刺的意味。

“正好，我正和女儿说着家常呢。”说完，伸手扒拉就把泠月推到了左兼面前，“这就是我的女儿，沈泠月，来，见过左公子。”

“……”沈泠月无动于衷。她其实暗自腹诽着：真是能装，还以为大将军都是个顶个地傲骨，谁会如此？

泠月不动作，沈老爷手就会僵在那里了，有些丢面。强压声线，但还能听出一丝气急败坏地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和左公子打个招呼！”

“沈老爷不必急，我也不过就是看看而已。”

“这……”

“看看是何奇女子竟能惹上我们的新皇呢？（笑）……这眼神，果然是匹野马。”

泠月虽然心里带着气不想理这个人，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向左兼看过去，怎么回事儿？因为便宜爹也是刚给自己找来亲事，所以这人说的‘奇女子’指得也只能是现在这个沈泠月了，可泠月不知，自己这几天干过这等事儿？

沈老爷更是莫名其妙，只不过更疑惑的是“新皇”，什么意思？哪里来的新皇？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随后才反应到，这个不服管教地女儿又生了事端！

“嗯？看样子好像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啧啧……”

“你什么意思？”

“这么快就忘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什么？”

“哦～对了，我好像忘了沈小姐之前病得不轻，也对，你不承认倒是情理之中的应对，聪明。”

“你这人说话也很有水准啊，夹枪带棒的，傻子还听不出来呢，我确实聪明。”

“哈哈哈哈哈——”

沈老爷蒙了，他本来就比泠月多想了一层事情，新皇搞不明白，泠月又惹什么事了不知道，现在两个人一唱一和地在说什么呢？

“沈泠月，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回父亲大人，女儿不知。”

泠月确实不知道啊，但沈成宏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段时间女儿就是‘是也是，不是也是’地样子，以为这是又跟自己对着干呢。“别总想藏着自己做过的事不承认，左公子还会污蔑你不成？快说！”

“实话实说，不知。”

“翅膀硬了！我今儿就非让你说实话！”袖子猛往后一甩，作势又想对泠月动手。

这次左兼替泠月拦住了。

“沈老爷这么动火作甚？消消气。”

“你这个人真的是……还不是你火上浇油，充什么好人？”泠月完全get不到左兼到底是来干嘛的，事不好好说，东捅一棒子西扎一针，简直挑事。“爹既然不信我，又何必问我呢？”

愁容满面沉默了许久的沈夫人开口了：“月儿，别这么跟你爹说话，爹问你什么，你要好好说。”

“娘！你也不信我！”这下自己是百口莫辩了？

渐渐适应这里生活的泠月，把她最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娘是爱我的，可她的爱情也太卑微了，为何要如此轻贱自己？唯沈成宏一人马首是瞻。

沈夫人不再说话，她认为，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诶，我信啊，我信你说的。”

“呵呵，装蒜。那你说啊，我干什么了？”

“听说，你前阵子拦了一个人的马，还差点被那人的手下刺了喉？”

难道他是说陆渊？

心下一惊，手下意识地抚上了喉咙。

“看来是想起来了？”

“怎么可能……”陆渊怎么是皇帝！

“怎么不可能？”左兼满脸戏谑。

在两个人又较劲怼上的时候，沈成宏心里已经凉了，果真是自己女儿惹事，这一回看来在劫难逃了。

“沈泠月。”沈成宏唤她。

“……？”

“收拾好东西，离开沈家。”

“……”

“老爷！不可啊！！！”泠月能无动于衷，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沈夫人这是唯一一次反对了沈成宏说过的话，还是当着家里人和一个外人的面。

“从今往后，你是你，与我沈府无关，便去自生自灭吧。”

“老爷！！！——”

无碍啊，沈泠月是这么觉得。

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家，她与莲衣生了姐妹情，母亲挂念自己，有一宠自己的哥哥，可沈家？同一个祖宗而已。不再说什么，扭身就走了。

伴着沈夫人的哭声，左兼扶额看了一会儿，也借口家中有事离开了。

……

回到房间。

“莲衣，如果我离开这里你愿意跟着我吗？”

“小姐您要出远门吗？”

“算是吧，愿意吗？”

“当然啦，奴婢自幼跟着小姐，小姐愿意带着我，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如果不回来了，我可能没有例银给你……”

“跟着小姐我不要钱的！”

泠月心头暖得不行，对比起来，好像本身被赶出家门是无碍的事情都像是有碍了。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场面话谁都会说，最后不能给钱真的跟不跟着自己又是另一回事，可莲衣这么快地就回答了自己，而且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她信！

“那，咱们收拾收拾，这就走吧。”

“小姐……”

“嗯……被赶出来咯，所以……”

“小姐果然是出事了，您要不就去求求老爷吧！小姐可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不会真的这么绝情的！”

“不用担心我，本来我对这里也没什么感情。我愿意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那……那好吧。反正你是小姐，小姐就是小姐，奴婢还不是要听小姐的……”呀，自家小姐都这么说了，她又有什么办法呀，然后莲衣撅起嘴开始碎碎念了……

“噗……”看着莲衣可爱的样子，泠月忍不住笑了。“有我一口吃，我绝不会亏待你，我会对你好的。”

莲衣脸又双叒叕脸红了，“哎呀小姐……您，您好像要娶我我似的……哎呀……”

“哈哈哈哈哈——”

屋里一片欢声笑语，沈夫人在外面听了个真真切切。

叹口气，女儿……要受些苦了……

沈夫人见事已成定局，没有接着再听下去了，她也知道女儿倔性子不会听她劝的，莲衣是她最亲近的人都劝不动，还是再和老爷去说道说道吧。

……

“老爷……”

“怎么？”

已经是晚上了，但是沈老爷和沈夫人没有马上睡觉，沈夫人就想把泠月的事，再……

“老爷，我知道你虽然不喜我没为你生下儿子，可我也知道，你不是不疼她的，月儿没有自己一个人生活过啊。”

“她已经走了。”

“可老爷可以派人将月儿带回来啊！”

“……”

“我……也明白的……老爷忘不了夫人……我是始终不敢妄想更多，可月儿无辜啊……她是你的亲骨肉……”

这句话终于触动沈成宏。

“素娘……”

“哈……好，真的好……我已经有一阵子没听老爷这么叫过我的名字了……”

“素娘……是我对不住你啊……”沈成宏说着说着竟还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月儿……好像该疼她，好像又不愿意见到她……她的眼睛，曾是我和苏锦幻想最美的一双眼睛……对不起，素娘，我又提起她了……”

“老爷……”

“我让你受委屈了……”

“和老爷在一起，素娘不委屈。苏锦夫人眼皮单薄眼睛细长似柳叶，眉毛清浅，月儿眼睛像你。”

“是啊，当初我说她有最美的眼睛，她说不美，要生个女儿像我，才是最漂亮的，月儿眼睛……真的……要不是霆儿，我就见不到这样的眼睛了……”

“原来……老爷也不是不喜欢女儿……”

“素娘，我……”

“没关系的，素娘什么都明白。素娘只要在老爷心里有一席之地就好了。”

“有……”自然是有的。

“素娘知足，可否请老爷收回成命，派人将月儿接回府中？”

“……我不去，要去你去，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