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看时间，程娟发来信息是半小时前的事了。苏刚拿手背蹭掉脸上的汗，给对方回过去：刚下训练。

——你们怎么总在训练？晚上也不休息？

九点熄灯就休息。苏刚回复道，想了想又补上：断网休息。

——九点？这么早能睡得着么？

“睡不着就想你啊。”刘元庆就在苏刚旁边，把手机上的聊天内容看了个清清楚楚，一脸坏笑地酸他。

“不行，这样不够热情，帮他回一个‘想你想得睡不着’。”许路遥把口杯毛巾放进盆里，教刘元庆使坏。

“好勒！”不等刘元庆回应，赵茂林抢了苏刚手里的手机就往上铺窜。

赵茂林这一得手，寝室里顿时兴奋得炸了锅。

照《内务规定》，未经批准的个人，非周末、节假是不许用手机的，虽然有的班胆子大，从上到下都偷着用，但他们的老班长是个死脑筋，什么都一板一眼地按规定来。

所以苏刚能得用手机，在他们班实在是破例了。有人不服，被班长一句“你又没有女朋友”给堵了回去。

其实就是偏心，也不知道这只空降来的闷葫芦怎么就对了老班长的法眼。

虽然现在也算是一个班的兄弟，但这帮一年兵还是不待见苏刚，明着挑刺不敢，逮着机会酸几句，闹着玩玩还是偶有发生的事。

比如现在：班长副班长都不在，手机得手，八对一，机会多难得。

“快看看他都聊了啥！”

“赵猴子，给他回一个‘亲爱的，我爱你’，快点！”

“给他回个‘老婆，我想你得很，这个周末就去找你’！”

“还我。”苏刚冲已窜到上铺的赵茂林伸手。

“等我帮你回完就给你。”站得高，离得远，赵茂林才不鸟他。

普通宿舍里都是高低床，上铺离地有一米四，苏刚抓一把床沿，腿一跨便上了上铺，赵茂林赶紧把手机丢向站得最远的周航，后者刚接到手，苏刚已经到他面前了。

“还我。”

听听，还是就俩字儿，而且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真当自己是爷了。

可偏偏对上的是周航，这小子是大学毕业才入伍的，比苏刚小近四岁，却比对方高壮了一圈不止，先前在连队组织的搏击比赛里输给了苏刚，连小组线都没出去，算是最不服气苏刚的一个。

在他看来，明明是个老兵却被扔到新兵连回炉再造，苏刚多半是没本事才被降了格，却没想着练武十年的自己会输给对方。

自己本该斩头露角，却落了个铩羽而归，这种事落谁身上都得是个坎儿。

想到这些，周航仗着身高优势把手机举起来：“喊声哥就还你。”

除了老班长，班里属苏刚年纪最大，就算部队里重衔级不重年纪，苏刚也是双折杠加双枪的肩花，以他们这样刚挂上一条细折杠的等级，周航这要求已经远远超出了玩笑的范围。

寝室里噤了声，看热闹的有，也有担心打起来的，但一时间里，都没人上前来。

“嘿，有点过了哈，都是自家兄弟，而……”僵了几秒，终于有人开了口。

这话明着是帮苏刚解围，实则是向着周航的：大家都不是新兵蛋子了，该守些什么规矩，在场的人心里肚里都明着，真要是打起来，周航理亏不说，身手上也占不了便宜。

然而刘元庆嘴里剩的那个“且”字还没出来，苏刚就动了。

也就是动了动，周航的注意力还停在苏刚那张棺材板似的冷脸上，手里就空了，怎么被缴走的手机都不知道。

再想抓回来，门儿都没有。苏刚已经走开了，而且许路遥和张嘉一左一右地夹着他，聊了起来。

“张嘉啊。”

“哎。”

“你觉不觉得今天的小炒肉有点咸。”

“哪能呢？”

“怎么？合着你还不觉得盐重么？”

“我觉着？我觉着盐里肉味儿挺重。”

“嗐！”

所以说哪儿有天津人哪有段子，何况一寝室里还俩天津人，凑一起就是台相声，大伙儿都乐，周航没忍住也笑了，脑子跟着冷静下来，心里有点不是味儿地偷看苏刚。

就许张二人逗乐的功夫，苏刚已经坐到床上准备写检查了。

苏刚每天要交一篇检查，看稿纸得有两三千字，而且训练照常，只能用自由活动的时间来写，也不知道到底是惹了什么祸。

一开始，他们还好奇，问过几次没得回音也就不问了。

也就写检查的时候，这闷葫芦还能有点表情，皱着眉毛想想写写，有时候还露出点愁眉苦脸的样子。

连长好像也是认识苏刚的，苏刚刚被下放到连里的时候，还被叫去单聊。有次自由活动的时候，赵茂林正巧碰到连长跟政委聊苏刚的事，听得一耳朵半截话。

——好好一个兵，被家里耽搁了。

——没出息。

再加上班长特许用手机的事情，他们猜是苏刚有了对象，想退伍回家结婚，才故意犯错降格退回新兵连的。

老班长知道的情况要多一点，但也只说苏刚家里有些特殊，多的就不讲了。

别的班怎么想不说，在他们这个班，都是有些瞧不起到部队混日子填充履历的人的，所以冷落苏刚也就成了必然，但苏刚似乎也不在乎，只顾搞自己的事情。

寝室里聊天的当儿，苏刚理好了思路，以旁人听不到的音量轻轻叹口气，打开笔，开始写今天份的检查。

手机被他放在枕头底下，而且关了机，在那之前，他已跟程娟道过晚安，他们有彼此的邮箱和微信，真想要联络，不会联系不上对方。

但苏刚不知道，他关机后一个多小时，外婆打来了电话，而且断断续续的打了好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