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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火令》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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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的一声,沉阙左肩被划出一道巨大的裂口,陈桂刚好正对着,血全喷到了她脸上。那一瞬间,天地都变成了猩红色。她是最怕血的,可这一刻,她竟呆若木鸡,毫无反应。这震惊并不只来自于沉阙的受创,而是她竟然感觉到,沉阙的血,是冷的!如腊月寒冰,冻得彻骨。

沉阙败下阵来,半跪在地。九连环知他大势已去,轻蔑一笑,执着剑,徐徐逼近,悠然道:“沉阙,你若识趣,便道明你的目的,我可以给你个痛快。你若不识趣……”他眼中阴霾尽现,“我们风烛堂折磨人的手段,定然叫你毕生难忘。”

沉阙痛苦地拧着眉,一语不发。

九连环再次举起剑,陈桂不知哪来的勇气,挡在沉阙面前,哭喊道:“你别杀他,我带你去找曲虹剑!”

九连环笑得轻浮:“陈少主,你堂堂铸剑传人,我自然不会伤你分毫。但是留着这小子……”他杀气腾腾地望着沉阙,“只怕是夜长梦多。”

说罢,剑光逼近,陈桂紧紧抱着沉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杀戮并没有到来,打斗声又再次响起。

她疑惑睁眼,见群青已不只何时出现,横在他们与九连环之间。她一边拼杀,一边朝陈桂吼:“快带门主走!!!”

她猛然醒悟,一骨碌爬起,扶起沉阙就跑。

因为受伤,沉阙行动缓慢了许多,但总算还能跟得上她的脚步。一路,他血流如注,她帮忙捂着伤口,冻得手都发痛。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出了风烛堂,一匹马正原地候命,二人纵身上马,扬长而去。

她挥动马鞭,带着哭腔,抽抽嗒嗒道:“没事的沉阙,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提香草堂找薛回春,他一定能医好你的!”

沉阙整个人都伏在她背上,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她感觉他在摇头。

他气若游丝道:“不用,回客栈,服下固元丹,便好了……”说罢,便昏死过去。

她再不敢怠慢,大呼一声“驾”,朝客栈的方向去。

到得客栈,将沉阙扶回房间,她庆幸自己力气大,搀扶一个大男人不在话下。将人安置在床上后,她便翻箱倒柜地寻固元丹,最后在一抽屉里寻得。

沉阙已经昏迷不醒,怎样都无法将丹药吞下去。她一时心急,将固元丹含在口中,口对口哺喂给对方,一点也没想到男女有别。好在药成功咽下去了。这固元丹果然是奇药,不过片刻,对方的身体渐渐回温,血液亦不再那么冰冷。又过得一阵,血自行止住,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出去找伙计讨了桶水,以及纱布之类,先给自己洗了把脸,而后细细帮沉阙清理伤口,再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见对方脸上也狼狈得很,便将毛巾伸了过去,却被面具挡住。她准备将其摘下,犹豫片刻,还是收了手,只绕开面具,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擦拭。

这人平素都以面具示人,定是有难言之隐,她未经过同意,擅自取下的话,实在冒犯。往日瞧这人,注意力都在面具上,这一刻倒是得着机会细察他五官。不留意不知道,这人模样其实是俊的,眉是眉,眼是眼,嘴唇精致纤巧,有些女气。若他是个女子,必定容貌惊人吧?

这么想着,她又发现毛巾拭过之处,均染上了胭脂,而胭脂下的肌肤,乌青似铁,毫无人气,若不是他呼吸平稳有力,看这面色她都要以为这是个将死之人。

这一发现让她疑惑,但这并未让她产生过多怀疑。忙了大半夜,她心力交瘁,昏昏沉沉伏在榻边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感觉身边有动静。她迷糊睁眼,见沉阙已然醒过来。

此刻已是黎明破晓时,些微晨光落在他脸上,晦暗而脆弱。她眼一下又红了,见他想起身,连忙摁住他,急切道:“别动,你伤得很重。”

沉阙不再强求,虚弱地望着她。

“我去给你拿杯水。”说着,她拿来水小心地给对方服下。

清水入喉,沉阙感觉舒爽了许多,目光亦找回一些清明。他第一句话就问:“你没受伤吧?”

他都这样了,还挂记着自己。陈桂眼泪一下迸出眼眶,拼命摇头。

“血鸦呢?”

她指指一边,鸟儿正老老实实待在笼子里。

沉阙放了心:“如此就好。”而后见她哭得凄凄惨惨的样子,扯起一抹虚弱的笑,“怎么这么爱哭?”

她眼泪都滚到了嘴里,心里有万语千言,说出来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是我要找曲虹剑的,是我害得你……”她说不下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沉阙抬起手来,帮她试泪:“有什么对不起的呢,都是我愿意的呀。”

她勉强止住眼泪,抽泣道:“为什么……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你待我也很好啊。”沉阙一脸理所当然,“若不是你,我怎能求得固元丹?”

“那不一样!”她一个劲摇头,“求固元丹又不用拿命来拼。”

“可是固元丹真能救我的命。”沉阙道,望着她的眼神分外温柔,“你难道不曾疑惑,为何我的血是冷的?”

她的确是疑惑,可是人家的事,她又怎好意思去问。

沉阙缓缓道:“少时好高骛远,为练就百毒不侵之身,以身试药,尝百草,服百毒。最后终于得偿所愿,可体质却大受折损,大不如前。余毒汇于体内,引发阴寒之症,习武之后靠内功修复了些许,但终究顽疾难除。虽然此症不至于要我性命,但发作起来,感觉等同要命。我用了许多药,效果甚微。听闻固元丹可医百疾,故来京城找薛回春。所以,你也算是救了我的命。”

他这一番解释,总算是解了她的惑,她道:“所以你买胭脂是为了……”

“为了见人。”他笑笑,“阴寒之症发作起来,面色同死人一般,你看我现在这副模样,不是怪吓人的么?”

他说得轻松,却叫她更难受了。她又问:“那你戴面具,也是为了遮丑?”

沉阙不咸不淡地答:“算是吧。”

她沉吟片刻,忽然没头没脑道:“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怎么突然想学功夫?”沉阙奇怪。

“会些功夫,我便能自保了。若不是我拖你后腿,你也不至于此。”

沉阙笑得无奈:“我看你武学天分,不过尔尔。你放心,我不是说过么,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会保你平安的。”

她心中一动,不死心道:“但会武功总比不会好啊。”

“也是。”沉阙点点头,“等我好了,就教你几招傍身。”

她点头如捣蒜,像好学的门徒。

片刻,她又想到什么,径自呢喃:“那风烛堂的密室,可真骇人。你说,那铁椅还有木桶,是用来干什么的?”

沉阙眼神一暗,吐出几个更为骇人的字眼:“放血的。”

“放血?”她瞪大了眼睛。

沉阙徐徐道:“我先前就奇怪,太阴九绝是至阴之体才可练就的邪术,为何段不易这命格属阳的人能练得。看了密室里那刑具,便明白了。”他顿了顿,又道,“想是他捉了阴命之人为鼎炉,放掉其血饮下,使体内阴气盖过阳气,故才得逞。这般投机取巧的方法,他竟能想到。”说到最后,沉阙眼中透出鄙视。

陈桂听着这些,只觉全身血液逆流,又冻结成冰,一口气哽在喉头,连话都说不清了:“把人的血放掉……不就死了吗?”

“当然。”沉阙觉得她问得多余。

这简单两个字,同噩耗一般,打碎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希望。一时间,心脏如同被千军万马碾压,疼得无以复加。眼泪再次奔涌而出,这回,饶是沉阙再怎么安慰,都止不住了。

她抱着对方的手痛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她不愿意承认,她的阿沉,她梦里时常念着的人,竟已血尽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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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烛堂内,段不易一脸阴翳地盯着门徒收拾残局。九连环站在他身侧,问:“堂主,那突然杀出来的女贼本事不算太大,为何不让属下将其拿下,反倒故意放她走?”

段不易回想着这几日的种种,越想越不对劲:“这一群人,兵分两路,施调虎离山之计,却只为了一只血鸦,你不觉得奇怪么?”

这么一说也是,九连环道:“要不要属下派兵搜索全城,将他们找出来?”

“做做样子就好,不必当真。”段不易道。

九连环没能领悟,谦逊道:“还请堂主明示。”

“他们要血鸦,总归是有目的的。虽不知具体为何,但我直觉,定是和曲虹剑有关,不然,陈桂不会出现在京城。我任那女贼遁逃,就是让她回去跟沉阙通风报信。沉阙知道我们不会罢休,定然坐不住,只要他行动起来,其目的,迟早会暴露。”

一语惊醒梦中人,九连环对其五体投地:“还是堂主英明。”

段不易哼了一声,很受用这恭维,而后又嘱咐道:“寻到他们的踪迹后,派人暗中跟随,切莫打草惊蛇。”

“属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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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阙正于榻上安眠。忽然,屋内响起一声动静,轻得几不可闻。他眼皮动了动,片刻又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黑影步步逼近榻边,就在快要接近之时,沉阙猛然睁开双眼,抄起枕下的折扇,利落地起身,雄臂一挥,欲要发功。

“门主!”来人赶紧出声表明身份。

沉阙迅猛收势,定睛一看:“群青?”

群青拜叩,一副请罪的姿态。

沉阙松懈下来,疼痛随之而起,暗露痛苦之色。方才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口。

群青一脸关切:“群青有秘事相商,不想惊动他人,故不请自入。惊吓到门主,还请恕罪!”

沉阙并不十分在意,只问:“你怎么逃出来的?”

群青道:“全赖一众门徒掩护。”

“其他人呢?”

群青目露悲切,咬牙切齿道:“均被风烛堂一举歼灭。”

沉阙目露凶光,口气却依旧平和:“好,今日他们伤我多少门徒,他日,我定如数奉还。”

群青瞅着他的伤口,显出担忧的神色:“门主,那陈桂……瞧着太不靠谱,你为她这般赴汤蹈火,代价会不会太大了些?”

沉阙表情显出一丝阴险:“放长线钓大鱼,她再不靠谱,也是铸剑传人。”

“可是门主,我们此番暴露,定会遭风烛堂追杀,日后行事,难上加难,属下着实担心门主的安危。”

沉阙冷笑一声:“段不易自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现在还不是时候,总有一日,我会叫他明白什么叫咎由自取。”

群青拧拧眉,没再吭声。

须臾,沉阙又道:“先前我叫你派人查上官皇朝那边的动向,有消息了么?”

群青答:“摄政王不断扩充势力,在朝堂上已成压倒之势,许多朝臣都倒戈相向,唯有礼亲王始终拥护皇帝。”

沉阙笑得轻蔑:“上官承泽手无缚鸡之力,若不是有上官骁礼扶持,他七年前就已在琼楼宴上死于非命,哪还有命当得上皇帝?”

“但属下打探到,礼亲王欲与武林正道结盟,若真叫他达成此事,只怕……”

“绝无可能。”沉阙一语打断,“秦驭风自己的事都应付不过来,怎还有闲心插手朝廷。”

“那门主还有何指令?”

沉阙眼珠一转,露出一抹邪笑:“上官瀛想当皇帝,我就帮他一把。”他顿了顿,阴恻恻补充,“只是这皇位他坐不坐得稳,就不好说了。”他目光投向不知名的地方,眼中阴霾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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