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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木》第一章 难凉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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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武当的雪来得早,而且如同砭骨寒风般呼啸,穿透针叶林,直直打在道人的皮肤上,有些还化成了雪水,缓缓的钻入袍袖和衣襟。萧茗撑着扫帚的竹竿子,望着蜿蜒的山路斑驳不一的蓝衣。道长迎着风霜去大堂听玄玉真人的早课,随着日升,人欲念杂生,故久而久之,听早课洗杂念变成了武当的规矩。萧茗突然觉得他们好落魄,修道之人居然不敌尘俗。萧茗背靠在砖头砌的墙壁上,顺着蹲下,他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飞雪,开始用竹竿点似花如英的雪,一下一下,雪地上便多了几个小小的坑,萧茗笑了,又挪了一步,继续点这点那。

萧茗把早课给翘了,在茫茫弟子间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又有何所谓呢?他恍惚间望见大雪中有人走来,鞋履踩碎了地上的枯木,居高临下地望着萧茗,风太大,萧茗只注意到他的嘴皮子动了动,他看不清他的眼神,但看清了他面若寒霜,不易亲近。师兄扶着萧茗小臂,拍了拍他蹭了灰的背,忽而点点尘埃混着雪粒,散在天地。

“你不上早课?”萧茗站直了身子问。此时他才注意到雪地上橫不橫竖不竖的两个大字,张通。他的双脚有些许麻,也许是蹲久了的缘故。师兄并未回复,只是轻轻不屑“哼”了一下,像似在说翘早课的人没有资格问这种话。两个人缄默不言地走到武当侧峰的凉亭,常年不冻的涧流像潮生的碧海,汩汩急湍。师兄不爱说话,但却在萧茗心中是别扭而心思难掩。他恨过师兄,因为今日是萧茗最后一次和师兄叹酒引剑,恐怕是以后只能抚琴自赏。

萧茗在矮矮的松柏下挖出来一坛酒,泥附在坛沿,萧茗轻轻地拂开积了不少泥的封口,一股醉意立刻萦绕在这个亭子周围,若是有股侠情,不知觉住入心中。

“为什么下山,你不够年龄,武功又不够精湛,为何你有这般勇气?”师兄抿了一口酒,酒是温热的,萧茗能闻到师兄吐出的酒气。

“你明明知道原因。”萧茗苦笑,搁下了劣瓷做的酒杯,他虎口依旧圈着杯口,他另一只搭下来的手在抖,冷汗湿了他的掌心。

“我不知道,我以后不问了。”师兄仰喉饮酴醿,双颊腾腾酡红,酒烈,热酒更烈。萧茗苦笑,他并没有给自己斟满酒,他不敢喝,他怕酒后吐真言。他的理由并不光明,小人的很,他只想找回抛弃过他的一些东西。

“答应我,别找我。”萧茗轻轻道,他盯着师兄的蒙了一层霜锋的眼,如是道。

“不可能的,师弟,”张通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怎么可能不找你?”

“那我走了,五年后见。”萧茗站起来,掸开张通肩上的碎雪,头也不回地走下山。也许是风太狠,刮得眼睛生疼。

忘了是谁抹了抹眼睛,满手都是冰凉。区区一个包袱,萧茗觉得肩上搭了千斤;区区半坛酒,张通居然喝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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