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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云霄》第二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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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故乡遥,

何日去。

家住吴门,

久作长安旅。

五月渔郎相忆否。

小楫轻舟,

梦入芙蓉浦。”周邦彦《苏幕遮》

(1)

脚步声更近了,伴随着的是那种更加强大的压迫力。心,跳的更快了。

客栈外面的雪簌簌往下落着,落在屋檐上,落在房顶上,落在门口的挂着“酒”字旗的旗杆上。一层,接着一层。有风吹过,风从残破的酒旗的洞中穿过去,酒旗晃荡,摇落满杆子的积雪。

差不多快到了吧。

这么想着,他突然没来由得一阵心悸。

“你是谁?”

“我叫何方。”

“你喜欢杀人?”

“我只是想活下去。”

“身手还过得去,批准你加入人字组,记住,这里的人没有名字,加入了这里就忘了你的名字,忘了你的过去。宿雨,这是你的代号。”

不知怎的,加入这个杀手组织时的那番话又在耳边响起,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恩,挺好。

“宿,雨”挺好听的名字。

娘亲的父亲是个私塾先生,所以娘亲也识字。她喜欢诗词,记得从很小的时候起,娘亲总是喜欢在睡前给他念一下词。依稀记得好像有这么两句: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宿雨,大概就是在夜半的雨,是一个个挂在屋檐的水滴子,还是一滩滩在泥地的小水洼。亦或是,一串串在荷叶上肆意流淌的水珠子。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存在总是不长久,太阳一出来,就会消散。彻底消散,没有一点点的痕迹。本就是无根之物,又何求长久的留恋。

自己的命运大概也会是这样。唉,这个世道,没什么本事,又没什么关系。能够拿来驱使的,也就是这条命罢了。只盼的这样的命运能晚点来,能让自己稍微攒点钱,好让自己把欠朋友的钱给还个清楚,最好还能往家里捎些银子,好补贴家用。

年少轻狂,总想着混出点名堂,现而今自己欠债不说,更是让家中的老母亲操碎了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已经记不清这是离家的第几个除夕了。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他从书上读过这句话,也知道这个故事。一个无名小卒泼皮无赖最终当上皇帝的故事。

他曾多次幻想这样的故事,落魄少年于乡间饱受冷眼,背井离乡忍辱负重,终是苦尽甘来,成就一番大事业。继而衣锦归故里,十里乡间事迹传遍。光宗耀祖!

这是另外一根稻草,他唤这稻草是理想!

也许终将会这么抱着他,慢慢沉下去。他没有放手。他不能放手。

只是,

好想回去看一看啊。

(2)

已经开始感到地面轻微的晃动了,就这么些许的分神时候,要等的人终还是来了。

“小二,好酒好菜准备着,酒要陈年的花雕酒,肉要上好的嫩牛肉!有多少要多少,大爷不差钱!”

声音浑厚而粗犷,盖过了风声,盖过了雪声,就这么从外面穿透进来。

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洪亮这个词是远没法形容的,整个屋子似乎都要被这个声音填满。

他只觉得耳膜快要爆炸。一股寒意从脚趾一直蔓延到头顶。他开始暗自后悔。

“你只需要在除夕晚上出现在这十里外的客栈,进来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要杀的人。别的你不需要知道,你就算是问我我也没有任何信息。我只负责传达,你只要负责做。做好了,王老板钱庄的银子,就不需要你还了!”

就这么冲着能帮忙还清债务,自己就稀里糊涂接下了这个任务。难怪给的信息如此少,这分明是叫自己送命来的啊。

可来人如此浑厚的内力,就是十个,一百个自己,也未必能够敌得过他!手晃动得愈发厉害,已经要握不住那酒杯了。

酒洒了出来。

冷静下来,自己钱都还没赚到,难道就要这么交代在这里了。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啊!

要活下去,我还有剑,我的剑!

他看向自己的剑。

(3)

剑还是这么斜靠在板凳的边上。那是一把很普通的剑。初次见到是在村口的铁匠铺里,挂成一排。打铁的老陈对上门的顾客倒是十分热情。

“选一把,我帮你刻上你的名字或者你的标记。”

那个年头武林似乎很乱,隔几天就能从镇子的说书人口中听到东方神秘剑客战胜地下邪恶组织的故事。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说一下子唤醒了这个边陲小镇。点燃了少年们的心。他当然也是如此。

仗剑天涯,惩恶扬善,扬名立万!

他总觉得说书人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他喜欢那样的自己。

“保证好使!有任何质量问题来找我,我老陈打铁这么些个年头,靠的就是我这个手艺和诚信!”

“你要去行走江湖。好啊!好小子,比你爹有出息!唉,你那个不成器的爹啊!”

父亲?已经很久没有从他人的口中听到他了。这两个字,从自己出生起就从各种各样的人嘴里听过他的故事。

富家子家道中落,中年散尽万贯家财的故事总是那么千篇一律。倒是只有自己的母亲不离不弃,一直跟着他到了这个偏远的镇子。据说在母亲生产的当晚,也是一个下雪天。这个浪荡子居然就人间蒸发了。没有一句话,一两银子。

何方。这是他的名字,也是母亲的心结。

恨他?他没法对一个在自己的生命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的另外一个生命产生强烈的情感。更不敢去问自己的娘亲。打小“父亲”这两个字就成了母子之间的禁忌。她从来不说,但是他能感觉到。

这个成了他更加要出人头地的另外一个理由。

他的眼神突然有些飘忽。

“嘭”门终是被推开了。寒风肆无忌惮地咆哮着,裹挟着暴雪汹涌而至。

一股摧心折骨的寒意。

门外雪地反射着惨白的光,分外刺眼。哪怕勉强自己不要去闭眼睛,宿雨还是只能勉强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在风雪中。

暴风阵阵,衣衫猎猎。

该来的,总该是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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