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曾羽叹了口气问。

他抬起头，自己的身体已经全部在天台外边了，但阻止他从高空掉下去的是一只从栏杆伸过来的手。

那只手抓得很紧。曾羽透过栏杆，看到了一双坚定到透着光的眼睛，他的眸子是那么纯净明亮，像是一颗夺目的星辰。

“还能再谈谈啊！别跳楼好不好？”我尽量放低语气问道。

“有什么好谈的呢？”曾羽反问道。

“说不定你想不出结局是因为没有灵感呢？多出去走走吧，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曾羽摇摇头：“没用的，我就像小说里的那个记者一样，我们的人生已经走到了终局。你也别再劝我了。”

“冒牌货”不知什么时候从我身后走过来，淡淡地说：“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你就放手吧。”

“你闭嘴！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咬着牙喝道，我所有的力气都放在抓住曾羽身上，连转头骂他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不是人话？”“冒牌货”反问道。

“我怎么可以放手？现在放手……他就……这是谋杀了啊！”

“所以我早就说别去管他，现在你自己的境地进退两难了。放手吧，反正他只是另一个我，就算他死了，我还活着。这世界不会有任何影响。”

曾羽也表示同意：“听他说的，放心吧。我的人生到此结束了。”

“你们两个……神经病！个个都劝我放手，我不放！我就不放怎么样！”我也跟着较上劲了。

“唉……对不起了。”曾羽又叹了口气，另一只空着的手伸过来，手指甲深深地刺入我的手掌背部。

“啊！”我疼得不行，却死撑着不能松手。

“疼吗？疼就放手吧。”曾羽说。

“我不！！！”我出于意料地倔强起来。

“唉……”这一次反倒是“冒牌货”叹了口气，他顿了顿后对曾羽说：“既然这样，你要不要换一种死法？”

“换一种……死法？”曾羽也愣住了。

“就是结果相同，你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没有人会记得你，你存在的痕迹也会消失，跟死了一样。”

“那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不是说了，你就是另一个我，我们之间是可以同化的。讲白了就是我把你吸收了，你的记忆感情会传递到我身上，但这个世界从此就没有你了。”

“如果这样能让他不那么难过的话，我可以试试。”曾羽看向了我。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彻底糊涂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么优柔寡断婆婆妈妈！”

“冒牌货”从边上靠过来，也跟着伸出一只手，我和他两个人合力把曾羽拉回到了天台上。

“我婆婆妈妈？怎么好像都变成了是我的错？”我不解地问。

“他说实话对你来说也就是陌生人，你干嘛要对他的自杀那么关心？”“冒牌货”问道。

“我……我总不能看着一个人去死而什么都不做吧？”

“跟你没关系的事就少掺和！真的是，就会给我添麻烦！”“冒牌货”似乎还挺生气，我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却被他从头到脚数落了一番。

曾羽又重新回到了天台上，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喘着气，刚才跳楼的感受还是颇有冲击力的。

“你说的同化，具体是怎么做呢？”曾羽问。

“很简单，身体放松，排除杂念，只要我和你双方进行一次主动的身体接触，同化就会自动进行。”“冒牌货”说。

“我试试。”曾羽慢慢闭上了眼睛。

“想象自己在一个非常舒适的环境里，你可以选择草原、海边沙滩或者静谧森林……”

“海边吧。我一直想去看一次大海，只是一直没机会。”

“那就想象有一片大海，你躺在海边的沙滩椅上，手边是看了一半的书和橙汁汽水，耳边是潮起潮落的海浪声以及偶尔清亮的海鸥鸣叫。你戴着墨镜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遮阳伞只遮住了你的半张脸，还有半张脸被温暖的阳光沐浴着……”

我亲眼看见曾羽真的慢慢地放松下来了，他紧绷的身子也舒展开来，神情也变得慵懒起来。似乎真的到了一片温和美丽的海边沙滩之上，在那里他不受生活的约束，不必费神去构思小说，和现在的生活截然相反。

“这时候从你身边走过去一位老友，他伸出手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游泳，你要怎么回应他呢？”“冒牌货”继续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只有这个时候他说的话带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当然是……”曾羽也探出手来，伸向某个只存在他想象里的“老友”。

“冒牌货”看着那只手，轻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得轻松，像是灵魂得到了救赎。谢谢你……”曾羽又补充道，“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冒牌货”也伸出手，两个人的食指碰在了一起。

就在手指相触的瞬间，从曾羽的身上冒出一道光亮，就像是有一颗灯泡藏在了他的身体内，发出熠熠的光辉来。

于是我亲眼看到曾羽的身体慢慢被分解成了一颗颗小小的光粒子，就像是夏夜舞动的萤火虫一般，那些光粒子在空中飘浮了一会后就整齐地飞入了“冒牌货”的体内。

当所有光粒子消失在“冒牌货”身体表面时，曾羽就消失了，我呆呆地望着那个突然多出来的空位，大脑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他……他去哪了？”我问。

“冒牌货”没有回答我，他就像是一座被石化的雕像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喂！喂！”我推了推他。

“冒牌货”有了反应，他的目光里慢慢有了焦点。

“原来……真的没有凶手啊。”他说。

“什么意思？我问你话呢！曾羽呢？他去哪了？”

“他被我同化了，从此以后没有曾羽了。”

“怎么可能？这么一个大活人你说没有就没有？喂！你去哪？”

“冒牌货”都不听我说话，转身就往天台的出口走去。

我快步追了上去，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他低声喃喃了一句，像是梦呓一般：

“没什么的，无非就是又一个步尘蹊死去了而已。”

我瞬间愣在原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冒牌货”已经下楼去了，身影消失在天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