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入口处，逃出来的加里奥与威斯两人大口喘气。

喘息片刻，他们走到了拴在几棵山地松上的三匹马儿身旁。

那是他们来时的坐骑。

高非的坐骑是一匹白色的性格温顺的母马，加里奥的灰色骟马个头要更大一些，此时它正在从威斯的小黑马口中抢夺草儿。

“加里奥，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威斯气喘吁吁地问，“温泉城那肯定是回不去了——要是得知我们抛弃了少爷自己逃跑，老爷非得把我们吊死不可。”

刚刚丢下火把，正要解开马匹缰绳的加里奥像是遭到重击一般，脸色惨白，僵立当场。

“你说，我们该逃向哪里呢？”威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犹在喋喋不休，“你知道我向来不会拿主意，你说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加里奥没有吭声。

“你在想逃走的路线，对吗？没事，你慢慢想。”威斯说，“我知道你聪明而又勇敢，一定会找到最好的路线……”

“你真的这么看我吗，威斯？”

威斯楞了一下。

“是的，当然。……怎么了？”

“那你可能是看走眼了，兄弟。”加里奥低下了头。

“啥？”

“我一直梦想着能当上骑士。一名勇敢而又荣耀的骑士。”加里奥说，“但我刚刚的行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面对敌人，我丧失了斗志，背弃了要守护的主人，将后背留给了敌人，这是我的耻辱！”

“……”

“当少爷责备我胆小时，我还很不服气，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少爷说的是对的。”他继续说，“我就是一个胆小鬼！一个自以为勇敢、妄想成为骑士，却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是个胆小鬼，甚至比你还胆小……”威斯吞吞吐吐的说。

加里奥举起长剑——逃跑时他根本没有时间还剑入鞘，“少爷这个时候想必已经葬身于矮人之手，作为他的护卫，我们没能保护好他，理应与他一起陪葬！”

“你是要……”威斯瞪大了眼睛。

“我不能再逃了。在危急时刻，胆怯让我做了一时的懦夫，但我不能做一辈子的懦夫——与其在世人的唾弃与追捕之下苟且偷生，不如战死在这山洞之中！”

他捡起地上尚未熄灭的火把，大踏步走进山洞。

“为了荣耀！”

威斯涨红了脸。

他提起剑，跟了上去。

“为了荣耀！”

……

山洞之中，高非正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

两个矮人哼哧哼哧地抬着箱子，跟在离他五六米远的地方。

希望那两个懦夫没有把马匹全部带走。他想。

想到这里，他有些头痛。

万一，如果那两个家伙把三匹马全部带走了，那这箱财宝该怎么办？

没办法，只好逼着这两个矮人一路帮他抬回去了。

抬到边境附近的村庄，看看能不能从农民那里买一匹牲畜。

正想着，他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听见前面传来了脚步声。

还有谁会来这里？西域王国的剿匪军？

他怀疑地想着，与此同时，为了以防万一，一团火苗在他手中聚起。

“为了荣耀！”

“为了荣耀！”

伴着两声呐喊，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加里奥，威斯？”

高非眯起了双眼，打量着去而复返的两名护卫。

“少……少爷？！”

加里奥吃惊地叫出声来。

“您没死？”威斯也大为惊讶。

“怎么，你们两个很希望我死吗？”高非笑了笑。

“不是，少爷……”威斯兀自发愣，“我们原以为……”

“我们原以为你会死于矮人之手，少爷。”加里奥说，“抱歉，少爷，在危急时刻，胆怯控制了我们，令我们丢掉了荣誉，像猴子一样转身逃跑……但醒悟过来后，我们羞愧万分，因此决意返回，与矮人们决一死战，赢得我们丢掉的荣誉。”

“是这样么？”高非轻轻点了点头，“你们倒还没有让我失望透顶……总之，见到你们去而复返，我很高兴。先出去吧，这山洞实在是让人憋闷。”

两名护卫默默地转身开路。

高非知道他们心中应该有许多疑问。

但此时他没空解释。

不过此刻，他自己是真的挺开心。

不必担心马匹的问题，而且，他也不必绞尽脑汁向养父解释一个人是如何打败山洞中的矮人盗贼，抢下这么多财宝了。

不多时，他们走出了山洞。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山风呼啸，春寒料峭，新鲜的空气令高非心旷神怡。

“将箱子放这里便可，你们可以回去了。”他对矮人们说。

两个抬箱子的矮人如蒙大赦，放下箱子，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山洞。

“少爷，您是怎么脱险的？而且，似乎这些矮人对您非常畏惧。”加里奥将心中的疑问提出。

“用火。”

“火？”

高非伸出一只手。

一团火焰突兀地从他手中冒出。

两名护卫骇然后退。

“少爷，这是……火魔法？”

“不错。”

“魔法已经在大陆上消失千年之久，您怎么会……”

“我有奇遇。”高非微微一笑，“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另外，我会使用魔法一事，需要保密。明白吗？”

加里奥不由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个头不高，身材瘦削，一头乌黑的蓬松头发垂到肩上，眉毛又粗又浓，两只眼睛是和头发一样的黑色，与领主老爷家蓝色的眼眸大相径庭；他的鼻子不高，但鼻梁笔直如刀削，厚实的嘴唇，总让人想起他常说的那句话：

多拉格言出必行。

少爷似乎对黑色尤为钟爱。他的盔甲自上而下是一致的黑色，除了肩上和胸口上的白龙纹章——那是他家族的徽章。就连他的披风，也是黑如暗夜。

黑色是神秘的颜色。加里奥想。

随后，他把视线转向了地上的箱子。

“少爷，这箱子里，莫非是？”

“打开看看，你就知道了。”

加里奥伸出手，用挂在上面的钥匙将锁打开，翻起了盖子。

“天父、圣母在上！”他发出一阵惊呼。

一旁的威斯也震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噢，我的天，我不是在做梦吧？”

两人张口结舌，眼冒金星。

高非盖上了箱子，将他们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在来的时候我向你们承诺过：如若找到财宝，我拿六成，你们两个每人拿两成，记不记得？”

两人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

“这些日子，跟在我身边，你们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经常说，‘多拉格——’”

“‘——言出必行’！”威斯立即接口，“少爷是个守信的人，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甘愿跟着您冒险，来矮人匪徒这里找财宝。”

他兴奋异常，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加里奥面色微变。

“嗯，不错，你记性挺好。”高非脸色平静，“那你还记不记得，在山洞里，我曾说过：我不会轻易饶恕背叛者？”

威斯脸色巨变。

他的身子开始颤抖。

“少爷，我们……抱歉，我们曾经丢下您逃跑，但……后来我们……我们折返回来了……”

“你们逃走与折返回来的这段时间，足够让矮人们将一个普通的人族少爷杀死十来回了。”

加里奥缓缓跪下。

“少爷，我们有罪。”他声音低沉，“我们玷污了荣誉，您有权处置我们。”

威斯也紧跟着跪下。

高非俯视着他们，黑色披风在山风的吹拂下如旗帜般飘荡。

“鉴于你们的懦弱，我，多拉格家族的高非，决定扣除你们一半的奖赏，箱子中的财宝，你们每人只能得到一成，可有异议？”

“没有！”

“没有！”

“鉴于你们的背叛，我，多拉格家族的高非，需让你们付出与这个选择相符的代价——加里奥，我要你的一只眼睛；威斯，我要你的四根手指。可有异议？”

加里奥拔出腰间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刺向自己的左眼。

痛叫一声，他拔出匕首，伸手捂住了左眼。

鲜血自他的指缝中汩汩流下。

“没有！”

威斯浑身颤抖。

然而片刻后，他将左臂贴在地面，挥起长剑，闭上眼睛，对着手指砍下。

在惨嚎声中，除了大拇指以外，他的四根手指齐齐断开。

“……没有！”他痛的面目扭曲狰狞。

“很好！”高非眼中并未露出半点不忍之色，“鉴于你们去而复返的勇敢与忠诚，我，多拉格家族的高非，将册封你们，加里奥?莱昂与威斯?罗兰，成为骑士。可有异议？”

加里奥浑身大震。

“少爷，我们没能与您并肩作战，寸功未立……”

“是的，你们并没有在战场上杀敌建功，甚至临阵脱逃了。”高非说，“但你们赢得了心中的战争——在我看来，这场战争的胜利更加重要。”

“所以，你们，可有异议？”

加里奥放开捂着眼睛的手，撑在地上，将头重重磕下。

“没有！”

“没有……”威斯也说。

“很好。”高非笑了，“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