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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妈妈六十岁》第五章三姑娘要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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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已经1982年,村里的张愣货还是个老光棍。

张愣货是个光棍。

当然,在三坡子沟,一个光棍汉并不如何引人注目。因为这个年头,光棍多的去了!

有的时候张愣货就会想,要是能有个媳妇儿就好了,好歹给老张家留一个后,好歹咱也不是白白活一回。

张愣货原本不叫张愣货,叫张建国。

可是三坡子沟的人啊,几乎都不知道他还有个正经的名字了。

时间久了,人们都喊他张愣货。为啥呢?

因为他确实是有些脑袋不灵光。

禁不住人逗!

你说,张愣货,你是不是傻?

他就会和你争辩,我不傻。

正常的人,这种玩笑话哪里会真的争辩的面红耳赤呢!

张愣货还有一个毛病,不管见了谁,都要打招呼。

“老哥儿,干啥去啊?”“老姐姐,吃了没?”

甚至见了狗蛋儿,他也会一本正经地说一句:“狗蛋儿去哪啊?吃饭了没啊?”

日子久了,人们都以为他有毛病。于是,就叫他张愣货了。

当然,这个诨名当然不是平白冒出来的,是二狗子起的。

二狗子很有取名儿的天赋!

当然,我们要说张愣货是傻子,那倒也不至于。

说他是疯子,那更是不对。

就是实心眼,显得愣!

他四十多了,没想过结婚。

一来是家里实在穷,二来是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虽然三坡子沟的比他更加傻的,残疾的,也到最后有了个老婆,但唯独他张愣货,张建国,好像真的要一辈子打光棍。

当他听了老戴的话的时候,眉头一皱,继而又眼睛一瞪,骂道:“你个老货!咋地!那三姑娘是个疯子!你疯了要把她嫁给俺!不要,不要!”

老戴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道:“你个愣货!你老张家就你一根独苗,难道你还真的让老张家断了后!”

张愣货不说话,蹲在院子里扒拉黄土。

老戴又道:“三姑娘早就不疯了。你看她有了娃娃以后,哪个看着不是个正经人!是个正常人!”

“你还嫌弃?你凭啥?”

“那我也不要!”张愣货说道,“她家里可是不吉利!”

“你知道个屁!”老戴骂他,“你就天天听风就是雨!姓白的一家嘴里出粪,你是不是也觉得香!”

老戴十分生气。

三姑娘家,原来可也是好人家。

怎么就给说成不吉利了。

造孽!

“愣货,我跟你说这话,也是为你好。三姑娘而今正常的人了,你收了她,每天回家也有个盼头!”

盼头?

张愣货想,“啥是个盼头。”

他回头瞅了瞅这一院子家当。冷土炕,冷被窝,连老鼠都不来!

真能有了盼头?

“老戴啊,我是愣,又不傻!她三姑娘好了,能嫁我?为啥要嫁给?”

老戴一听,好像想到了什么往事,说道:

“你还别看不上人家,三姑娘小时候,我也是知道的。那可是个水灵灵的姑娘!不过是后来糟了难,要不然能看上你!”

“我也跟你老个实底儿。三姑娘嫁你,是为了她那个娃娃!”

老戴吐出一口烟圈。

张愣货道:“咋?嫁了我就能把娃娃要回来?那白家的可说啦!政策不让她收养,嫁给我?就能有办法了?我可没办法。”

“谁要你有办法!人家孤儿院院长说了,要想收养娃娃,就得有个完整的家!”

“完整的家?”

这四个字好像忽然震惊了张愣货,他喃喃道:“完整的家?那是啥?”

自从爹妈没了,我就没有完整的家了!

三姑娘能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完整的家啊!

多么诱惑人心!

张愣货是个愣头青不错,是个老光棍不错,可他毕竟不是真傻,如果能有一个完整的家,那对他而言,就好像天上掉下来的肉馅饼一样!

他终于不再扒拉黄土,抬头看着老戴,好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一样。

老戴忽然就被这种眼神吓到了!

没错,吓到了!

三坡子沟的男人,可怜呐!

想张愣货这样的更是可怜呐!

如果他能和三姑娘成了一家,组成一个家庭,那岂不是自己这个村长的功德!

张愣货站了起来,他好像有些不敢置信,小声说道:“老戴?村长?你不会耍我吧?”

老戴说:“三姑娘就在村委会,你过去问问她,亲自问问她!”

三姑娘在村委会等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怎么冒出来的。

为啥这个人就是张愣货?

难道是因为偶尔的几次张愣货替自己说话?

或者是,一种女人的直觉?

对,女人的直觉。

或许三坡子沟的人都没有把三姑娘当成一个女人,可她确确实实,实实在在是一个女人。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

一个疯了十几年又忽然好了的女人!

一个找到了新的盼头又忽然被人掐掉的女人!

这时候,村委会的门开了。

三姑娘不由自主抖了抖身体。

她转过了头。

看见了老戴。

“没来?”她问。

老戴这才从门外头提溜一个人进来,正是张愣货,张建国。

他一脸肮脏,好像从来没有洗过脸。他胡子拉碴,他眼神乱转,他好像比三姑娘疯的时候更像一个疯子。

但就是这个人,在自己被打的时候,替自己说过几句话。

当然,没有什么用就是了。

三姑娘开口了。

“张建国,你愿意娶我吗?”

张愣货愣住了。

张建国?那是谁?

他心里在刹那间颤了一颤。

好像自从没了爹妈,就没有人再叫过自己张建国这个名字了!

连他都快以为自己就叫张愣货了!

他忽然眼里就揉起了沙子。

他看着三姑娘,突然觉得这个浑身脏兮兮的三姑娘,好像还蛮漂亮的!

以前自己咋没有发现呢?

“你说啥?”他问道。

老戴用烟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傻了你?三姑娘问你,愿不愿意娶她?”

张建国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害羞的小姑娘,畏畏缩缩地道:“三姑娘,你不是开玩笑吧?”

三姑娘语气坚定地道:“张建国,我不疯了,你知道吧!”

张愣货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说:“嗯。白家的胡说的,你不疯了。村里人都是知道的。”

“那你愿意娶我么!”三姑娘看着张建国。

他在那一瞬间,觉得好像自己本来是本一条被钓上岸的鱼儿,但是吧嗒一声又掉进了河里。

他说,“愿意。原意是愿意。可我还是不信!”

三姑娘道:“我嫁给你,也是为了娃娃。我必须有一个完整的家,娃娃才能回来。”

张建国听了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他心里还处在不可置信之中。

哪里管得了了什么娃娃不娃娃!

一个完整的家啊!

他心里感叹道。

于是他说:“老戴,你说我能娶她吗?”

老戴一看有戏,心里骂了一句。

道:“能。”

“嘿嘿,嘿嘿!”张愣货,哦,不张建国,笑了起来。

还是有些畏畏缩缩,但是谁都能看出他的眼睛里有欢喜。真正的欢喜。

你说,这俩人也没有爱,怎么能够结婚呢?

但是,在那个年代,有几个人结婚之前是爱意浓浓呢!

虽然说,三姑娘是为了娃娃嫁给张建国。

张建国是为了一个所谓的完整的家娶三姑娘。

但是,只要两个人愿意,谁能阻止这件事情呢!

姓白的,也不能。

三坡子沟又迎来一件大事情了。

这件大事再次与三姑娘有关。

老姑奶奶坐在门口小马扎上的时候,心里想,这三姑娘还真是三坡子沟的第一个大人物,一次两次都能搅得漫天风雨。

她抬头看着天,没有看到吹着哨子的鸽子群。

神六婆子匆匆跑过去了。

老姑奶奶喊她,也没有听见。

神六婆子!

你个老妖婆!

你是给人办丧事的,这么急着去人家喜宴上干啥!

她心里骂着。

但是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神六婆子是三坡子沟的丧门星(丧事上做法事的神婆。)

但是,她家里和这次结婚的另一个人,张愣货,那可是有铁打实的亲戚!

神六婆子的老汉,就是张愣货的二伯。

没错,一个小小的村子,想不沾亲带故都不行。

神六婆子一路小跑,跑进了张愣货的家!

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了。

当然,张愣货家本来是不可能有这么多人的!

就算他结婚这种大事,他也是没有钱请这么多人来的。

但是老戴帮忙了。

老戴毕竟还是村长。

虽然人人都以为老戴要下台了,白家的要上台了。

但是,现在老戴还没有下台不是?

人们终于从窃窃私语中恢复过来。

“三姑娘真的要嫁人了!”

“张愣货真的要娶媳妇了!”

“张愣货的新媳妇竟然是三姑娘!”

这是一件大事,还是三件大事?人们已经分不清了!

但是,毕竟,结婚,就是个好事。

“神六婆子?你也来啦?”

“哎呦!不来不行啊!毕竟沾着亲呢!”

“哈哈,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说!”

“嗨!你们这些人,见不得人好是不!我家愣货,哦,不不不,建国,要成家了!晚了是晚了些,可毕竟要成家了!成了家就要有后!你们是眼馋!”

人们都笑。

毕竟,是个喜事。

不管,是谁的喜事。

中国人,都喜欢凑热闹。

热闹的,就是欢乐的。

三姑娘坐在她自己的家里,老戴的媳妇小凤给她梳头,抹脸油。

小凤悄悄地从镜子里瞅三姑娘,心里想:“三姑娘竟然长得挺漂亮。”

她本来是绝对不敢来的,生怕三姑娘发起疯来把她给吃了。

老戴骂了一顿,最后才来了。

“三姑娘,你真漂亮!”她说。

三姑娘脸上本来没有表情,听了这句话,逐渐有了些笑容。

小凤看在眼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想哭。

她忽然想到三姑娘以前的遭遇,心里就更酸了。

女人嘛,总是有些多愁善感。

三坡子沟的女人那也是女人啊!

她擦了擦鼻尖,又看了看三姑娘,心里想,“哎呀,这张愣货说不准还真是捡到了个宝!不疯了的三姑娘真是好看啊!”

三姑娘不疯啦。

三姑娘要嫁人啦。

村里的娃娃们又开始唱歌啦。

但是这次是她们自己编的,毕竟三坡子沟有了小学了。

“三姑娘好,三姑娘俏,三姑娘弯腰上花轿!”

“三姑娘好,三姑娘俏,张愣货要把洞房闹!”

真的是喜事啊。

二狗子看着张愣货家的喜事,跑回家,问白胜奇。“就这么成啦?”

白胜奇道:“管天管地,管不了人家吃饭放屁!天要下雨,三姑娘要嫁人,你爹我能咋办!”

“可是,她要是有了家,那野娃娃不就回来啦?”

白胜奇骂道:“没用的玩意!就算回来,只要你爹我成了村支书,到时候啥不是我说了算!有啥可怕的。”

二狗子还是皱眉。

他不愿意出门了。

外边都在说三姑娘的歌。

那些词听得他恼火,心烦。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也要成家了?

你问我,白家的为啥不愿意看人家三姑娘好?

那可就得从以前的大劫难说起了。一个是遭逢劫难重新过活,一个是遭逢劫难越堕越深。一个是劫难后有了希望的灵魂;一个是被鲜血染了身,纵然劫难不再,也不敢抬头看天的魂。

不过,今天毕竟是个喜事临门,咱们暂且不提这种糟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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