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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妈妈六十岁》第八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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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劫难以后恶三坡子沟有了一所小学。

山沟子坡的小孩儿们从此有了读书上学的地方。

狗蛋儿,在这一年从小学毕业了,他家里的爹和妈打算让他学一门手艺,以后好歹有个吃饭的活计。

狗蛋儿的同班同学,皮蛋子却在家里的要求下,继续去念了初中。

三坡子沟是没有初中的,所以被送到了白花镇,那里有一所初中。

至于二狗子白飞雄,虽然他爹白胜奇是个有知识的,但是未必龙凤生凤。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二狗子打小就不是个学习的料,虽然他是三坡子沟的孩子王,但是他也是很多孩子里面唯一一个没有念过小学的。

当然,他有一个厉害的爹,纵然没有念过书,别人也不敢小看他。

三坡子沟虽然偏僻又遥远,有些人可能一辈子没有走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但是啊,这个时候毕竟是1985年了,大劫难都过去好几年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在很多地方遍地开花。

这些三坡子沟的娃娃们,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开始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没有人明确的给他们指引前方的路,所有的一切都是三坡子沟的人无意识的举动。

这一年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老戴在新的选举中,没有被选上;

白家的白胜奇终于得偿所愿,当上了三坡子沟的当家人。

老戴本来就做好了心里打算,

但是终于到了这一天的时候,他还是心里很不是滋味。

毕竟在这个山沟子坡,他这个当家人已经做了很多年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习惯了的事情,一下子很难改过来。

走在路上,人们不再喊他村长,而是改叫他老戴。

是啊,本来老戴就是老戴,这么喊也没有啥不行,以前人们不喊他老戴的时候也是有的。只不过现在心境不一样了,别人一喊他老戴,他心里就会想,哦,我不再是三坡子沟的那个老戴了。

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老戴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白胜奇比他能干,比他年轻力壮,比他能说会道;

而且风闻白胜奇和白花镇上的政府里头的一些领导关系处的很好。

所以,当白胜奇做了三坡子沟的当家人以后为了笼络人心,也为了宣誓主权,他做了一件对山沟子坡很好的事情。

山沟子坡修路了。

黄土高原上有那么多的黄土梁,黄土峁,黄土坡,黄土坡,把这些地界儿都画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块。

数千年来,住在这里的人们,出一次门就像老鼠打洞,不知道要绕多少圈,绕多少路,费多少时间。

做了这件事以后白胜奇可谓在三坡子沟真正扎稳了脚跟。

人们见到了,总会喊一声白村长。

以前老戴在的时候,那可没有这么带着姓儿。

所以老戴看在眼里,听在耳中,颇有些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的生疏感慨。

那条路多好啊。一条大路出深山,又平又稳又宽。

出了三坡子沟那条黄土路,能直通到白花镇,原来一天的路程,现在两三个小时就能到达。

走过的人,没有不说好的。

这一年,三坡子沟有了很多不经意的变化。

这些变化对大部分人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总归是好的。

好像原来那个偏僻而又遥远的三坡子沟一下子因为这些小小的变化变得生动起来。

吹着哨子的鸽子群有时候路过三坡子沟的天空,也会稍稍在这里停留了。

有的时候在树梢,有的时候在人们家的屋顶。

只不过三坡子沟很少有人注意这些了。

毕竟,那个时常坐在门口小马扎上的老太太已经随风而逝,狗蛋儿也随着小学毕业出门学习手艺去了。

再不会有人看见了或听见了吹哨子的鸽子们,就高喊:狗蛋儿啊,快出来!吹哨子的鸽子来啦!

世间就是这样,旧的去了,新的再来;

老的去了,幼的长大了。

我们时常感叹时光飞逝,却也在新旧交替中乐不此彼。

三姑娘自从回到了村东头,一心一意照顾娃娃,真的是时间飞逝,岁月如梭,一眨眼,竟然也到了娃娃上学的年纪。

老戴呢,有的时候会过来窜门,

跟娃娃说些有的没的,最多的还是跟他讲一些黄土高坡上犄角旮旯里听来的故事;

当然,有的时候也会说起来娃娃那个便宜老爹张建国。

娃娃听着这些的时候,就会说:

我记得啊!

娃娃记得爸爸!

娃娃记得那个会笑的爸爸。

老戴一直认为娃娃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有的时候在他而言,三坡子沟从来没有过这么聪明的娃娃!

但是每当娃娃说起这样的话,他心里总会想起,这个娃娃是三姑娘从黄鼠狼沟里捡来的,

说不准还真的带着些妖异。

哈哈,不过这都是老戴自己的胡思乱想,做不得数。

倒是让他十分感慨的是,娃娃毕竟记得张建国。

于是他就会说,

建国啊,你有个好儿子啊!

你就放心了吧。老张家以后总算有个后代了。

有的时候老戴甚至想,要不要和三姑娘说说,

把娃娃的姓改成张。

但是,话到嘴边,却一次也没有说出来。

到了夏末的时候,三姑娘去了一趟白花镇,买回来些鸡苗鸭苗。

毕竟现在娃娃要念书了,除了补充营养,还可以卖鸡蛋鸭蛋,赚一些小钱,总够娘儿俩过活。

有一回她笑着和娃娃说,以后妈卖鸡蛋就带着你,带你去看看白花镇。

却没想到娃娃说,妈啊,我去过白花镇。

这可把三姑娘吓了一跳。

娃娃却是去过白花镇,可那是多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他怎么可能记得清楚呢!

娃娃便说:妈啊,人们都说我是从黄鼠狼沟里捡来的,我是不是个小黄鼠狼变得啊?

三姑娘听了,就敲他的小脑袋。

“你要是小黄鼠狼变得,那妈就是老黄鼠狼变得!”

然后,娃娃就会笑:

“肯定是。娃娃是个小黄鼠狼,所以才聪明啊!”

1985年的初秋,娃娃上学啦。

刘志学进入了三坡子沟小学,正式成为了一个读书人。

三姑娘抽空去了一趟三坡子沟的老坟,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看,而后就回家了。

刘志学念书这件事情,对于三坡子沟的人而言,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过有的时候,也能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聊。

“三姑娘家的娃娃能够念书啦!”

“你们还不知道吧!哪个娃娃精得很啊!”

“呦呦,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家二丫回来个我说啦!那娃娃学习好的很啊!”

哈哈,小黄鼠狼念书可了不得啦,你说张愣货也是有个好福气啊,他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如今到有了个读书种子,不亏,不亏!

诸如此类。

神六婆子如今也年岁大了,出门越发少了起来。

偶尔出门,也就是在门口晒晒太阳。

她的老姐姐老姑奶奶走了,人们觉得她是个丧门星,所以便连说话的人也少了。

如今,偶尔听到人们议论张建国,也不知道是年老而善,还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总是心里发酸。

她偶尔想起张建国想的时候,自己也是抱过的。

她又想起来如今张建国的房子,又想起把三姑娘母子撵走的事情,心里便觉得有些愧疚。

不过,神六婆子是个老鸭子,纵然心里软了,嘴上也是硬的。

你要让她真的去三姑娘家里道个歉,或者把拿到手的房子在送回去,她自己肯定没这个脸。

有的时候也会想让她的老汉,张建国的二伯去说说,不过这种想法也是一闪而过,想想也就作罢。

三坡子沟,好像比起原来平静了。

她想。

到了快冬天的时候,三姑娘的鸡鸭能够往外边的草地里跑了。

鸡鸭引来了一只黄鼠狼。

要说黄鼠狼沟已经很多年没有黄鼠狼了。

不知道怎么就又有了。

黄鼠狼咬死了三姑娘家的鸡鸭。

老戴带着儿子,拿着粪叉,往黄鼠狼沟查看,瞅了几眼,总觉得心里发慌,实在不敢下去,只好那一串鞭炮扔了下去,心里想着怎么也能吓跑了!

三姑娘失了鸡鸭,亲自爬了一趟黄鼠狼沟,最后无功而返。

看得老戴佩服的紧。

不过,也没有办法,黄皮子吃鸡,这是谁都知道的,只能自认倒霉。

三坡子沟到了白胜奇手里,和在老戴手里的时候不一样。

二狗子在村里头开了一家养猪场,养了几十头猪。

他自己看不过来,于是在村里找了些妇女帮忙。

有一回,他找到老戴说,

我听说三姑娘家的鸡鸭都死啦,你倒是可以跟她说说,来我家里帮忙。

我那个猪场有些伙计,如果她乐意的话,按天付给工钱。

老戴本来是不愿意说的,但是最后还是把这件事情说给了三姑娘。

他以为三姑娘肯定不会同意,但是没想到三姑娘答应了。

1985年冬天的时候,三姑娘就在二狗子的养猪场帮工。

白天割猪草,拌猪食,清理猪粪,到晚上的时候二狗子就会托人给她五块钱。

快到春节的时候,妇女们都回家置办年货,三姑娘本来也要回去,二狗子说,最近有一头老母猪要生崽,要是有人能够晚上看着点,工钱加倍。

三姑娘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老戴听说了这件事情,心里还把二狗子夸了一番,心说,这个家伙小时候是个泼皮,不成想长大了倒懂事多了。

二狗子长大了。

看来老话说的三岁看小,八岁看老也不大准确。

但是还有老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二狗子确实长大了。

变得更加沉得住气了。

三姑娘,很好,我白飞雄想做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做不成的。

杀了你的鸡和鸭,这几个月让你在我家的养猪场帮忙,等着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他就像一条真正的黄皮子,眼发绿光,在暗夜里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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