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刚起床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抑郁症又发作了，那时候我在洗脸，忽然就想把自己淹死，然后我就那么做了，如果不是有人给我打电话，大概也就没有今天的日记了吧。”

布置简单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老旧的单人床，一个半米高的柜子，一把椅子，和随意摆了几本书的小桌。

夜猫站在桌前，默默地看着桌子上一本打开的册子。

被困在位面层无事可做的他还是启动了回溯系统，将自己的意识送回了一百年前。

一百年，这已经是回溯的极限了。

完整版的回溯并不像陆云曾经体验过的那样只能被动去体验，夜猫感觉自己像是穿越了某个时间节点，整个人都回到了过去。

在这里，他所有看到感受到的东西都是意识虚拟出来的，深藏在灵魂深处的回忆场景。

这是他无法自己唤醒的记忆。

很快他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在变成如今的样子之前，他是否真的有过一段真正的人生。

他以为自己在回忆里会看到自己，可是他在这里等了很久，屋子里始终都不曾有人出现。

而且日记本上的内容让他有些紧张。

“难道我曾经因为抑郁症自杀过？”

夜猫很像看看日记本里还写些什么，但他尝试了一下，并不能触及这里的一切。

他只能看，不能干预。

于是他穿过紧锁的房门来到外面。

外面是条还算明亮的走廊，透过两头的窗户看得出来此时应该是下午，周围安静地可怕，走廊两侧的其他房门全都紧闭着，浅红色的门在阳光照耀下颇有些严肃的感觉。

夜猫不知道这是哪，完全陌生，没有丝毫熟悉的感觉。

窗外传来些许的吵闹声，他走过去，引入眼帘的是一片操场。

百年后的人类世界里，是不可能找到这么大的空地方用来活动的，不断膨胀的人口让每一寸土地都变得稀有，哪怕是最有权势的人，也弄不来这么大块利用率不高的场地。

所以夜猫第一眼看去还是有些惊讶的。

而后他意识到一个事实，眼前的一切根本勾不起他任何的感受，就好像在博物馆看着那些千年的文物和影像时，毫无波澜的内心，以及某些茫然的既视感。

“这真的是我的回忆吗？”

夜猫开始问自己。

操场里站着许多穿着白色武服的少年少女，他们刚刚结束一场训练，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训练他们的老师站在一旁，彼此之间没有话语，脸上的表情也都是让人看不透彻的麻木。

夜猫找不到可能是自己的那个人，他想了想，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想靠近观察一下那几个老师，直觉告诉他，这几个人身上有很大的问题。

不过不等他靠近，其中一个老师忽然挥挥手，朝孩子们喊了句：“叶涵，过来一下。”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跟着响起，人群中走出一个小男孩，呆呆的，看起来有些内向。

听到叶涵这个名字的时候，夜猫还有些怀疑是不是重名的，但当这个孩子走出来时，他看到那张和自己变身叶涵时极为相似的脸，就彻底说不出话了。

“你这星期很努力，提升得也很快。”

这句话分明是夸奖，但说话的老师却满脸的惋惜，仿佛眼前这个孩子做错了什么一样。

小叶涵用力点头，扬起有些发红的脸蛋，怯生生地问：“我能去参加仪式了吗？”

那位老师还要说什么，旁边另一位老师忽然站了出来，拉起叶涵就跑。

剩下的老师们同时脸色大变，连忙都追了上去，一边追还一边喊：“秦哥！你疯了吗！”

“老子受不了了！”拉着叶涵飞奔的老师头也不回地怒吼，“第十七个！已经第十七个了！凭什么让孩子去送死！”

声音未落，他的身形猛然拔高，一手抓着叶涵一手从腰间抽出一根鞭索，如同飞起来一样朝围墙外掠去。

剩下的老师却都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秦哥的身影，面色复杂。

夜猫并不着急赶上去，他们的速度对一般人来说或许是挺快的，但在夜猫眼里其实并不比蜗牛快上多少，只要他愿意，就算让秦哥先跑半小时也逃不出他的追击范围。

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叶涵提到了某个仪式，但看老师们的反应，这个仪式似乎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而且它还已经害死了不少孩子。

这不禁让他想起人类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赛星条约》。

那是赛莫斯星人入侵银河系后以战胜方身份制定的条约，内容很长，但其中最为让后人诟病的是，允许赛莫斯适龄少年来地球完成他们的成年仪式。

这个仪式，需要刚被唤醒魔力的刚刚成年的赛莫斯年轻人，在十个以上的人类武者围攻下坚持一整天时间。

听起来挺像那回事的对吧。

可那时候人类还没有接触宇宙文明科技，和这个宇宙第一帝国相比，简直落后得犹如原始人。

那时候人类没有觉醒异能血脉，更没有什么可用的高端科技，古武和内功要么失传要么藏于地下，所谓的人类武者，其实也都是些军人、拳击手之类。

尽管隐世不出的古武流派第一时间向全人类公开了一切秘密，但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培养出能和外星异能抗衡的武者，人类脆弱的肉体挡不住魔法，结局可想而知。

在条约被宇宙联合组织强制废除终止之前的十几年里，人类总人口缩减了几乎一半。

条约废除后人类飞快进入了宇宙文明阶段，不过作为外星科技援助的代价，宇宙联合组织要求人类掩盖这段黑暗的历史，大量知情人被清洗记忆，历史书里，也尽可能减少和篡改对这份条约的描述。

很不巧，夜猫是仅存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他还记得记忆中某位宇宙高级官员还“深明大义”地发了一段给所有人类的简短公告：“适当的仇恨能催促一个文明族群发展，但这份仇恨不应无限蔓延，所以我们恳请受害者们忘掉那些苦楚，为了文明的延续，也为了宇宙多样化并存的崇高目标，全宇宙智慧生物都会记住你们的牺牲和奉献。”

简单推算一下时间，他回到的这个记忆场景，大概是人类最黑暗的时间段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拉着叶涵向外飞掠的秦哥，忍不住叹了口气。

秦哥此时已经到了围墙上方，他挥动鞭索狠狠朝空气抽去，随着一阵能量波动，笼罩整个操场的能量罩被他的鞭索扯出一个破洞。

就在他快要从洞口跳出去时，一道激光从远方射来，毫不留情地烧掉他半个身子，巨大的冲击力更是带着他和叶涵倒飞而回，砸落操场。

几个老师及时施展轻功把他们接了下来。

秦哥已经没了呼吸，叶涵受到不小的惊吓，躲在老师怀里放声大哭。

操场上的孩子们短暂慌乱后，非常有经验地回到寝室楼里，稚嫩的脸上都有了些不符合年龄的木然。

这种事情，发生太多次了。

秦哥不是第一个被逼疯的古武老师，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夜猫深深吸了口气，走到还在哭泣的叶涵身旁，勾着头，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