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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梦馆纪事》第009章 紫砂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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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三年前弄月刚刚坐上花魁的位子,她在台上一曲弹罢,台下便欢声如雷,她的仰慕者对她趋之若鹜,更有人不惜一掷千金,想要一亲芳泽。

但她不愿,管事的妈妈更是不愿。

弄月的模样随着她渐渐的长大,愈发的出众,竟然出落成了绝色的佳人,管事妈妈见到她的模样,心里自是高兴坏了。当做普通姑娘买回来的丫头,惊出于意料的成了绝色,自然是她赚到的,这绝色的小美人更是她的摇钱树。这样一颗摇钱树,她怎么能轻易的出手,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而弄月想要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在台下一众的喝彩者中,她看到一个人,眉清目秀,面貌俊朗,看她的样子满是沉醉与迷恋。果然那男子确实对她很是上心,日日来看她,还常常偷偷给她送些字笺,都是他写给她的情诗,字字句句都扣在她的心上。

后来,她开始与他见面,常常见面。

他对她说,对她一见倾心,深爱不已。还说想要与他日日相守。弄月的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动,终于有人愿意带她离开这里。

那时,她无意中发现了覃州城里一家名叫“南梦馆”的茶楼,环境雅致,茶的品色优质,令她意外的是老板娘竟是一位精致以及,美的不含半点烟尘气的美人儿,那老板娘美的竟不似人间能有的姿容。

弄月在南梦馆里看到一只精致的紫砂壶,她爱不释手,她甚至想象着自己用这只茶壶,泡上一壶香茗,与自己倾心相恋的公子对坐饮茶,赏月观花……这样一想,这把精致的紫砂壶上似乎有了更多的光晕。

南梦馆的汪情姑娘问她,“店里还有上好的紫砂杯子,姑娘可要配成一套?”

弄月摸着手中的锦盒,却笑着摇了摇头她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她想等到自己与公子成婚之后,再给这壶配上一对杯子。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那公子并未有给她赎身带她离开百乐司,那些动听的情话,信誓旦旦的海誓山盟全都烟消云散。那公子说,弄月,你确有天香国色,更有才情过人,但你终是个烟花女子,我是个读书人,若是有了风尘出身妻子,从此便没了前程,你若真心予我,便能体谅我的难处。

那一晚,弄月用那把紫砂壶沏了一壶从南梦馆买来的最苦的茶,苦的从舌尖到喉头都是涩的,渐渐的却麻木了,感觉到不到丝毫的苦味,从嘴里到心里都是木的,感觉的不到苦味。

一日后,她将那把紫砂壶放进了架子中。她在这百乐司中长大,这样的痴情女子负心汉的事,自然不是没有见过,若是自己此刻大哭大闹,只会让旁人看了笑话,她已经这样卑微,不能再成一个更可怜的人。

而且她更是明白,纵然自己再是心痛,再是伤情,那个公子断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从前这百乐司中的一位姐姐曾经告诉她,切莫为了一些不值得伤心的人,而作践自己。

她强自收起收起心中的所有难过与哀伤,仔细的梳妆整齐,步出房门的时候,依旧是宝髻金钗,明眸樱唇,令百乐司之中等候她的一众人赞叹她的美貌。但她的笑容中却少了几分率真。

那是弄月的第一段感情,即便此刻想起来,心中依旧对他要多几分不一般的叹息。目光移到第二把紫砂壶上,那也是从南梦馆买回来。南梦馆的东西大凡精致,样样结实由老板娘汪情仔细挑选的,这把紫砂壶做成了一节竹子的样子。

竹有节是君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让弄月去南梦馆买第二把紫砂壶的人,足可以当的上这诗经中的句子。弄月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年以后,在百乐司的花园里,他和几个朋友在水榭观赏园子的景色。百乐司毕竟是个歌舞教坊,并非秦楼楚馆,花园里山石奇花,凉亭水榭这些让让人可以附庸风雅的地方还是不可少的。

那公子的朋友特意请了弄月来弹琴,弄月走近水榭,那公子长身玉立,负手站在水榭边,听到她进来便转过头来,向她行了个礼。

冠玉一般的面容和如玉般温润的气韵,一下子就落入了弄月的眼中。弄月当时心中想起来的一句话便是诗经中那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那公子看着弄月的目光也露出了些炽热,很快他们便走到了一起。那公子总是一副温文儒雅,谦谦君子的气度,尤其是对弄月可说是温柔以及、细致入微。像是一股暖流时时包裹在弄月的周围,让弄月的心中温暖不已,感动不已。

弄月不在乎他是不是出身贫寒,她在百乐司见过太多富贵,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她早就攒下了不菲的私房,只要他是真心待她,只要他肯与她相守。

他对她那样的温柔、体贴,即便日子苦些也没有关系。他还有那样的才华,来日必有出头之日。

他说自己想要给自己寻个前程,不能让弄月跟着自己过清苦的日子,弄月很高兴,拿出自己的钱财为他买了许多笔墨纸砚,还给了他不少的银票去请教大儒长进学问。

但日子长了,弄月的心中隐隐的生出了不安,虽然海誓山盟,柔情蜜语,但那公子却从不说何时为她赎身,每每当弄月暗示,却都被公子搪塞或直接岔开。

弄月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渐渐的给他的钱越来越少,公子却并没有什么怨言。一日公子没有来赴约,托人传了个纸条,说是母亲生病,自己要在堂前照料所以不能赴约。

弄月吃了一惊,心里很是担忧,之前曾经听公子说过自己的母亲身体不好,这次又生了病,公子心里定是着急的。便带了丫鬟按照公子之前说过的地方寻了过去,路上还买了不少的滋补药品。

当他敲开公子家的大门时,看到的却是公子从担忧瞬间变为震惊与惊恐的脸。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从屋里弱弱的响起,询问来人是谁。

那公子应付了几句说是问路的,便一把将她拉出了大门,还回手将大门关紧,一路将她拉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才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满面的惊恐。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说伯母生病了,我带了些补品来探望。”弄月看着公子的脸色,心中的不安前所未有的浓重。

“弄月,既然你今日来了……正好……正好我有些话跟你说了。”

弄月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声音都有些发颤的问:“公子你要说什么?”

“弄月,我知道你待我一片痴心,更对我是恩重的,这些我都铭记于心,我也是将你放在心里的。但……我家世代书香,虽然如今没落了,风骨犹在,母亲不仅对我要求严格,更是寄予厚望。我跟母亲说……说……我想娶你为妻,母亲不准,还……还被气的病倒。我父亲早逝,是母亲将我抚养长大,我不能再让母亲为了我而恼怒。我母亲说,无论如何,绝不会让你这样的烟花女子进门。所以,我们之间的情意,就此了断吧。”

弄月没有跟他吵,没有跟他闹,她不想将自己在他面前最后的那一丝颜面,也被他践踏在脚下。

冷笑了几声问道,“公子不用担心,弄月虽是风尘众人,但也是知道廉耻进退。你既无心我便休,日后断不会纠缠。只是来日发迹了的时候莫要忘了,你贫寒时所有的笔墨,请教宿儒时所花费的银两,都是我这个烟花女子为你出的。”

公子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抖着唇好一会才发出声:“银子……”

弄月道:“公子不必说什么来日归还的话。也可避免日后再见。”

语罢便转身离开。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百乐司的,只记得自己站在百乐司门口的时候,身边的小丫鬟满面担忧的紧紧扶着她。

她抬头看着百乐司的金字牌匾,却突然笑了,安慰的拍了拍小丫头的手,“笑起来,笑起来才好看,我是百乐司的花魁,该是最美最好的那个,所以我们要笑,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而这第二只紫砂壶,便也成了她柜子中的摆设。旁的人都说她才学过人,风雅不俗,房中陈列的皆是如此精致难得一见的紫砂壶。

弄月只是笑笑附和上几句,这两只紫砂壶中藏着她两段伤心事。

第三只紫砂壶上雕刻了极其精美的梅花,忘情说这只壶出自大家之手,价格自也是不菲。但弄月觉得,既然是给自己准备用来新婚之用,自是值得的。

这一次她结识的男子,比之前几位公子要要沉稳许多,年纪也自然长上几岁,刚刚而立。而他的行事言谈更是老成而又圆滑了许多,不仅能在不动声色中帮她解围,还能在细微中和无声处让弄月感到他对她的倾慕与爱护。

他是一名富商,并非覃州人士,经商至此。富商见到弄月时便倾心不已,对她每每总是一掷千金。他不似那年轻的公子,时时将情话密语挂在嘴上,却将弄月放在心上,但凡是弄月说的,提过的,过不了几天他都会送到弄月手上。有时候便是弄月自己想不到的事情,他都会替弄月打点好。

弄月想,那些甜言蜜语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弃他而去,这富商嘴上不说什么,却是将自己疼在心里的,而他出事稳妥,为人也是谨慎沉稳,不似那些年轻的公子,心性难定。最关键的事,他将自己放在心里,自己也将他放在了心头。

这边是最重要的。

那富商却是不服弄月的期望,对她说,自己要为她赎身,带她回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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