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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是相思》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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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去世后,依照她生前的遗愿,樊家将她的遗体葬在了京都菩提寺后的一座小山岭中。

菩提寺位于京都的东南方向,景色葱秀,相思在世的时候经常陪母亲来这里上香,闲暇时,她曾带着寒时到菩提寺的后山游玩,是她发现了这么一座小山岭,与菩提主山相隔,这山岭不高,也不巍峨,景色也不如其它山峰迷人,但只一眼,相思便被这里吸引了。

山岭顶端的地势平坦又开阔,足以用来修建屋宇生活。

“这里真美,真想就在这里安家了。”相思蹲坐在一块很大圆石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山谷,一脸向往的说道。

但她的这个愿望永远不会实现,因为她知道,她的夏侯哥哥是不会离开家族而来这里隐居的。

有些讽刺的是,她一心一意想着夏侯生,最后却得了这样的结果。她最后还是来这里安家了,只是这时的她已不在这个世上。

相思离世的第十年,寒时辞去了官职,只身来到这山岭,一直陪伴着相思的坟冢,直到死去。

“将军年年如一日的守在这里,守着这个虚无,值得吗?”

盘坐在相思墓碑前的寒时回首,一看是菩提寺住持禅一法师,他赶忙起身,右手成掌竖于胸前,作揖道:“禅一法师。”

寒时对禅一法师的到来感到非常的惊讶,因为自相思于这里下葬后,他便不允许除樊胜夫妇之外的任何人踏足这里。其实这山岭属于菩提群山之一,只因寒时功勋显赫,又因禅一法师自觉与相思有缘,所以才将此山岭让出。

禅一法师近了几步:“将军莫非是嫌我叨扰?”

“寒时不敢,当年承蒙法师割爱,相思才能在这清静之地安享,法师之恩,寒时至今还未报答,本就心生愧意,又怎敢嫌弃法师叨扰呢!”

“将军曾为保护大虞百姓免遭战乱立下赫赫战功,别说这一区区山岭了,就算想要整个菩提,我想陛下也会应允,更何况这里本就闲置着,无甚用处,将军来后,还让这无名小岭发挥了些长处。”

禅一法师手肘别着拂尘,姜黄色长衫在山风中的吹拂下向后扬起,他踱了几步,走到山顶的边沿,顺着笔直的峭壁俯视着下方。

过了一会儿,禅一法师才轻声喃喃念道:“佛曰: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法师这是想要告诉我什么道理吗?”寒时同他并肩而立,也俯瞰着下方。

“将军,你太执着了。”禅一法师转身对着寒时,“你还年轻,又有一身功夫,满腔抱负,如今却屈居于这山间......”

“法师,如果你是来劝我返回朝廷的话,那就不必再说了。我寒时本是一个快丧命的草芥之子,幸得樊家福叔相救,捡了条贱命回来,后有幸留在小姐身边服侍,已是我此生莫大的荣幸了。我没有法师说得那么高尚,我也是一个自私之人,若不是想要争得同小姐平起平坐的地位,我也不会从军,能从沙场一次又一次的侥幸活命,全靠上天的眷顾。如今小姐红颜玉陨,我对名誉之事也再无眷念。”

“将军太过自谦,老衲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相思小姐虽然顽皮,却心地善良,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而将军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否则在小姐逝去后那段艰难的日子里,也不会披上战袍,出征边关了。”

“法师过奖了。”寒时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不由得让人心生爱怜,“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也正是为了不辜负陛下和百姓的期望,我才在十年之后归隐。”

“如今又一个十年快过去了,将军打算就这样结束一生?小姐已逝,不会再回来了。”

寒时又笑了笑,不过这次却是幸福的笑容:“法师你不也为了修佛法而日复一日的在这里等了几十年吗?我和你追求的虽然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我并不是想要求得什么,只是想在这里陪伴着她,有个人陪着,这样的话,她也不会觉得太孤单。”说完,寒时回头看了眼相思的墓,满脸柔和。

禅一法师叹了口气,摇摇头,便离开了。

世人都说他禅一法师修行高,能解世上最难之惑,可在男女感情上,他却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痴人罢了。

寒时依旧在那山岭上孤单的守候着相思的灵,之前他将樊府院里的那株冬梅移栽过来了,平日里,他便全心全意的养育着那棵树,顺带在周围种了些花花草草。

禅一法师在来拜访寒时后的几日里终于功德圆满,圆寂了。寒时没有前往吊唁,他只是在法师下葬的那天,远远的看着对面山上的袅袅檀香烟,长长的叹着气,感叹着时间的残忍。

它在不知不觉中,带走了他身边的大部分人。

相思,时间过得很快,如今我已快到不惑之年。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会不会感到孤单?你不知道,我是有多想过去陪你,但是我不能,禅一法师说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是一种罪孽,是会下地狱的。我很害怕,相思,你这样善良可爱的人一定是去了天上吧,我以前杀过太多的人,我不敢再杀自己,我害怕在死后也和你天地永隔。相思,如果你在天有灵,希望你能知道我对你的情,来世,请你给我一次照顾你、保护你的机会。上苍啊,我恳求你,在过奈何桥的时候,不要让我喝下孟婆汤,我想在下一世,也能够记住这个女孩,然后在茫茫人海中,我能够一眼就能够认出她。

一些时日后,寒时突觉身体不适,终日里都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的,他感觉到自己可能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不过他对此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表现得有些开心,或许是他终于可以去相思的身边陪她了。

在意识还清楚的状态下,寒时给翟明修了一封书信过去,大意是告诉这唯一的朋友自己大限将至,希望翟明能够在自己死去将自己埋在相思的旁边,毕竟他无法亲自料理自己的后事。

翟明在接到这封信后,快马加鞭的赶往菩提山,尽管同在京都,可当翟明到的时候,寒时已经去了。

他就那样,靠在相思的墓碑上去了。那面容,在翟明看来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翟明在他的身边蹲下,忍不住哭了出来。为这个一起在战场上并肩厮杀过,在官场上共同扶持过,并且曾叫过他“大哥”的战友和兄弟。

“好了,寒时,这下你终于可以过去陪相思小姐了。如果有来世的话,希望你和小姐都不再受这相思之苦。”

翟明抹了眼泪,将寒时的墓碑立上。

按照寒时的意思,没有刻关于他战功的墓志铭,但翟明又不愿兄弟被世人遗忘,自作主张在碑上多刻了将军二字。

此后,翟明又担心自己后人不能世代守候二人之墓,便向皇帝请命,将这座山岭重新交还给菩提寺,让寺里的僧人世代为两人守墓。

皇帝应允,并下诏将那座无名山命名为相思岭。

自此,那座无名山岭便以“相思”为名流传至今,而二人的故事也在众多墨客的文学渲染之下,慢慢地以痴情不悔的忠贞爱情传说流传了下来。因相思岭地处菩提佛道圣地,便有情侣相继到此上香祈福,于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相思岭便成为了美好的爱情圣地,而那棵梅树,千百年里,依旧挺立在那里,树枝上飘舞着人们为了祈福而挂上的红绸。那些个飘舞的红绸缠绕在树上,从远处看去,仿似绽放在枝间的红梅,不论夏雨冬雪,永不凋零。

寒时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他没有离开。确切的说在他死后,他的灵魂依然徘徊在相思岭上,年复一年的等待了百年。

因为他的执念,他成了游魂,带不走,也散不去。

“将军——”

寒时循声向后看去,发现唤他的正是禅一法师。

好生奇怪的事!寒时不解。

“将军莫惊!”禅一法师慢吞吞的走到他的面前,“老衲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法师,此话怎讲?”

“佛祖感念将军的一片痴情,特派老衲来帮助将军实现心愿,佛祖说,愿给将军永世不忘的记忆,让将军去人间寻找相思小姐的转世,但姻缘之事不能强求,能不能赢取小姐芳心,还要靠将军自己。”

突来的好消息让寒时不敢相信事情的真实性,他愣怔着嗤嗤的笑了很久,才道:“禅一法师,此事当真?”

“当真。只是老衲要提醒将军,你只有十世的时间。”

“十世?”寒时对这个时间词还不太了解。

“百年为一世,十世,是为千年。但每一世不一定能活得圆满,十世过后,你的记忆将全部消失,一切归无。”

“若是我真能不忘却,用不了十世,我便能寻着相思。”寒时倒是非常的自信。

禅一法师笑了笑:“将军有如此信心,老衲甚是欣慰。经此一别,后世再见,望将军珍重。”

寒时揖礼作别。

当寒时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变了样貌,变了身份,唯一不变的便是脑海里仅存的那份记忆。

他并不是从出身起就带着关于前世的记忆,而是投胎成婴儿,过着寻常该过的日子,然后在长大后的某一天,在睡着醒来的某一天,忽然将前世的记忆全部忆起,然后融合着他本世的记忆,没有一点反常的继续下去。

他在记忆被唤醒的每一世,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在世上寻找着相思,寻找着那个他不知样貌,不知年龄的相思。

他仅仅是凭着自己的对相思的那份情在寻找着她,他这才明白过来当初禅一法师笑容中所代表的含义了。

就这样,他寻找了一生又一世,却连相思的影子也没寻见。

一次次的,他在希望中绝望,又在绝望中重生,他忍受着千百年来孤独煎熬,只为了圆自己一个梦。

最开始的时候,他幻想着和她一起生活,到后来渴望与她重逢,再到如今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守护她。

终于,他在自己拥有记忆的最后一世,见到了她。那个连相貌都不曾变过的她。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以前奢求太多,才使得自己连她的面也见不着。所以在这次相见过,他才会那么的小心翼翼,他才会在被拒绝后退缩,他只是太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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