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一步抱着小女孩走的中年汉子此时已经跑到村子里，他径直往村子中心的村长家跑去，村长家门口的木栏直接被他撞开，刚进去就朝里面着急喊道:“吴叔，快来救人啊！”

屋里面有人不高兴回答道:“吵吵啥，来了来了。”

屋子门打开，何安在的父亲已经抱着小女孩堵了上去，“吴叔，这小女孩染上了风寒，现在都没意识了，你赶紧救救她。”

屋子门口一个老人本来板着的脸在看见小女孩后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光从面相看老人就知道小女孩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他皱着眉头让开了路说道:“快进来。”

何安在的父亲应了一声，抱着小女孩就快步走了进去。

走到里屋，他把小女孩放在一张床上，这张床是平时村里人来看病时用的。老人后他一步来到，他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搭在小女孩手上脉门，老人明显皱了一下眉头，他放开手摸住小女孩的额头。

何安在的父亲站在一旁有些紧张问道:“吴叔，她还有救吗？”

“能救。”

老人收回手撇下两个字，何安在的父亲因为紧张而皱起来的眉头舒展开，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长长松了口。

老人则站起身来走到一旁柜子旁边，接着就从柜子中取出一个药箱后回来坐好，他打开药箱将里面一卷包布拿出来展开，布里包的是一根根银针，老人一根一根取出，在小女孩头顶主要穴位扎下去，一共六针。每针下去他都会轻捻一下，这样才能真正刺激穴位，从而达到治病的效果。

一盏茶的时间，老人才将针取回，他再次给小女孩把脉，这回的他脸色平静，他收回手站起身来对何安在的父亲说道:“她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至于什么时候醒…”

老人看了小女孩一眼说道:“就看她自己了。”

何安在的父亲缓和过来，他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了吴叔。”

老人摆摆手说道:“都是青牛村的谢什么，我这把老骨头只不过会点医术，这些行医的工具和草药还不都是大家凑钱买的？”

何安在的父亲挠挠头说道:“知道了吴叔，不过要是没有你，大家凑钱买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啊，还好有你。”

何安在的父亲笑着继续说道:“等杏儿把你的本事都给学会了，咱们村子就能有两个大夫咯。”

提到杏儿，老人慈蔼一笑说道:“杏儿她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我家那几本医术都快被她翻烂了，再过个把月慢慢让她自己出诊都没问题。”

老人说道这里他才回过神来说道:“差点忘了，我去给你拿几副药。”

何安在的父亲憨厚一笑应声说了一句‘好的’，老人走到柜子那里，将药箱放进去后抽出几张粗黄纸，左手拖纸，右手取药，几位药放在一起，一共三份全包起来后拿给何安在的父亲，老人又看了一眼小女孩问道:“话说回来，这小女娃不是咱们村子的人吧？你小子是从哪里带过来的？”

何安在的父亲微微一愣，他接过药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是阿牛和文新在山上荒庙中发现，发现时就已经昏迷不醒，又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就带过来给吴叔你看看咯。”

“这样啊。”

老人盯着小女孩说道:“这小女娃衣着得体，估计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你把她救了没什么，可等她醒了以后你要怎么办？”

何安在的父亲憨厚一笑说道:“其实抱着她回来的路上我也在想，不过现在想明白了，等她醒了送她回家就好了。”

老人盯着何安在的父亲不说话，这让何安在的父亲有些心惊，不过也只是盯了一会老人就转过身去说道:“抱她回去吧，给她换身干净衣衫好好休息。”

老人回头像是有些自问自答说道:“杏儿在你家吧？要是这小女孩醒了就让她帮忙煎药，怕你控制不好火候。”

“我知道了。”

何安在的父亲抱起小女孩对着老人说道:“那吴叔我就先走了。”

老人点点头，何安在的父亲转身离开，老人走到门口目送这个中年汉子远去，正要关门时却是一愣，看着已经烂掉的木栏一下子就怒了。

“这个臭小子！”

被风吹的木栏随风晃动，吱呀吱呀，奄奄一息。

————

半山路上，何安在和宇文新并排而走，山路泥泞，特别是刚下过雨后的路更不好走。两个少年背着他们各自的大箩筐走得有些艰难。

宇文新偷偷看了何安在一眼，他依旧只是披着一件蓑衣，嘴唇都有些发白，头发尖上还依附着细小水珠，不时因为冷而颤抖着身子，一路下来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宇文新看着看不到山脚的路说道:“看样子你回去也免不了病一场。”

“啊？”

何安在回过神来，他紧了紧身上的蓑衣笑道:“没事，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就行了，正好有时间让你和杏儿教我读读书。”

宇文新听到这停下脚步，他脸色有些暗淡，双手悄悄攥紧，何安在向前走着发现他没跟上来，回头对着他问道:“怎么了？”

宇文新抬头时松开了手，他笑道:“可能以后我都没法教你了。”

他盯着天空继续说道:“老先生说让我跟着他去洛阳天书院求学，我答应了。”

何安在一愣，洛阳天书院他是知道的，那会老先生来村子里挑学生的时候就说过，那里是全天下文人都心心向往的地方，是春晋王朝的最高学府，曾经的何安在也憧憬过，现在听到自己这个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的人那么说，打心底替他高兴。

何安在由衷笑了起来，他有些激动说道:“那，那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吗？！”

宇文新摸了摸鼻子轻声说道:“嗯，是件好事。”

何安在脑子里还在兴奋，他激动得眼里放光，“真是太好了宇文哥，你那么聪明，去了天书院就能学到更多知识，说不定以后就像那些大文青一样流芳千古，说不好当个大官之类的，以后听到你的好消息的话，跟隔壁村子还是镇上说你是从我们青牛村出去的，这样想起来都倍有面子呢。”

“还有还有，说不定也会成为谋略大家，替咱们春晋指导方向，打掉北方蛮子，真正统一天下之类的……”

何安在越说越兴奋，宇文新却是越听越无奈，甚至表情都有些阴郁，虽然宇文新说这些只是为了离开的一个托词，但——

“还真是不想离开呢……”

宇文新看着前方泥泞小路，眼前不知不觉浮现出一个小小村子，在这里，不用去想那么多事，每天种种地，上山砍柴，什么时节该干什么都一清二楚，再找个喜欢的姑娘相濡以沫，平平淡淡过一生不也挺好的吗？他看着何安在突然有点羡慕起来，生活原本就是这样简单的啊。

宇文新回过神，他一直都明白的，他的身份注定让他这辈子没机会去过那样平淡的一生。

所以他没把不想离开那句话说出口，他继续向山下走去，在经过何安在旁边的时候说道:“你说的这些对我都还太遥远了，不过嘛，”

他已经超过何安在，不过背对着何安在的他依然笑着说道:“既然你都那么说了，你宇文哥我当然就要更加努力，这样才能给你做个好榜样。”

何安在微微一怔，他盯着英俊少年的背影，脸上洋溢烂漫笑容，“宇文哥，你一直都是我的榜样！”

已经超过何安在的宇文新突然停下脚步，这个其实一直痛苦的少年第一次觉得自己内心涌入一股暖流，他由衷翘起嘴角继续向前走去，这个真心微笑的英俊少年背对着清秀少年高声说道:“那我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那是必须的。”

何安在笑着跟了上去，在与宇文新并排的时候问道:“对了宇文哥，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

“后天？！”

何安在睁大眼睛看着宇文新，宇文新有些不自在，他眼角抽了抽说道:“你别这样看着我，又不是我决定的，老先生说要赶在天书院招生之前到洛阳，不然错过了就进不了天书院了。”

“这样啊。”

何安在笑着说道:“那可得赶紧，这么大的事，回去得让全村子人都组织欢送才行。”

宇文新眼皮跳了跳说道:“这，不用吧？”

“怎么不用！”

何安在一下子激动说道:“你去的那可是天书院啊，咱们这里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人，不热烈庆祝一下怎么成？”

宇文新听到这有些尴尬道:“又不是说去了就一定能进去，到了那里还要考试呢，万一到时候我灰溜溜的回来那不糗大了？”

“那有什么？而且，”

何安在笑着说道:“我是相信你的宇文哥，你不是说要做我的榜样吗？这样畏畏缩缩怎么行？我，杏儿，我爹娘，村子里的大伙都会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

听到这里，这位英俊少年突然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既然你都那么说了，那这天书院，我宇文新去定了！”

“这才是我认识的宇文哥。”

何安在抬头看着天空，目光清澈，他有些憧憬说道:“真好啊，我也想出去看看呢，我要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客那该多好。”

这个清秀少年刚说完却又失落道:“大侠客就不奢望了，估计爹娘都不会让我出去闯闯。”

“别这样想。”

宇文新笑着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出去走一走的话，何叔和婶婶一定不会反对的。”

原本失落的何安在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燃起希望，直勾勾的盯着宇文新想要再确认一遍。

宇文新心底涌上一股恶寒，他白了何安在一眼，“不过我也建议你不要……”

“我一定要去！”

何安在直接打断宇文新的话，此时的他眼神坚定，他伸出右手掌心朝向天空说道:“这个天下我一定要去看一看！看一看东海的浪潮，看一看江南的春色，看一看塞外的孤烟！还有好多好多，我都想亲眼去看。”

他回过头对着宇文新笑着说道:“当然，要是到时候我们都没回村子，那我一定会到天书院找你，跟你说一说我看过的风景。”

山间风吹过，树沙沙作响，本来昏暗的天空都感觉敞亮许多，宇文新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感觉这一瞬间的他那么耀眼，这个英俊少年又一次打心底感到高兴，他对着清秀少年微微一笑认真说道:“那就这样约好了，到那时候可要好好给我说你看到的风景。”

何安在微微一笑，他伸出手，宇文新也默契的伸出手，两手相握，何安在笑意温柔，

“一定。”

那一天，两个身份悬殊却又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少年这样约定。

今后相见，清酒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