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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末》序章 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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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雪花诞生于高空,和其他雪片一样随重力落下,它飘啊飘啊,飞到了灯火通明的城镇。对雪花而言,降落意味着消失,着陆代表着死亡,窗台上积攒了许多它同类的尸体,它也要步其后尘。索性,来了一阵风,将它悬停在窗边,打着呼旋,世界在旋转。

“世界之初,黑暗与混沌横行,光之王自暗影中诞生,以其灵魂之火划破天际,将天空割为昼和夜。残余的光芒一分为二,分据两半天空,一为日,一为月,余下的碎屑化为繁星。由此魔力生,人以之为权柄,代行神旨,惩黑除恶,世间逐渐走向繁华。而后万年,魔物藏匿于地底,觊觎熄灭圣火,重返于世。”

“真的假的,这不是骗小孩而编出来的吗?”

“混球,给我虔心祈祷!正因为你这种想法多了,人们的信仰才愈发的不虔诚。”

晃荡的烛火附和着老人不断的训斥,孩童尖锐的争辩在老头的严厉训诫下渐弱将息。

风吹开了窗台,夹带着纷飞的雪片,争吵声戛然而止,木窗门吱呀呀地乱晃。老人起身去查看,黝黑的山脊在夜幕中静谧,漆黑的剑鞘直指天空。沉默的山峦化作青黑的铁兽,打旋的风,扭曲的雪块,似是群山若有若无的呼吸。它从远古时代便在此蛰伏,今日又隐隐有苏醒之势。不安的情绪正在萌芽,他竟无端的感到一阵恐慌。

“阿萨,怎么了?”

他想起他只是来关窗户,却不由得失神,以至于冰晶粘满了他的花白胡子。

怪事!他不再纠结于塔克直呼其名,匆忙合上了窗。

“夜深了,快去睡觉!”

“欸?我还没有祈祷呢。”

“你刚才还说不信呢!给我回去睡!”他不顾塔克的吵闹把他撵回了屋。

阿萨伫立在烛火前,身影被烛光拉的冗长。

他是祭司,他本不该有所恐慌,世间万物都是神明给予的启示。

烛焰狂舞,阿萨的背影在风中凌乱,他始终摆脱不了那一阵的心悸。

阿萨合上眼,就算光明盛世,黑暗始终在角落滋生,异变的源头在黑夜中萌动,这世界马上将不复平静。

“光之王保佑……”阿萨只有默默祈祷,他是祭司,这是他的本职。

好在,那一粒雪花躲得很快,它没有随波逐流,悄悄地溜走了。

窗外雪还在飘,被风带着游荡,飞向天际。

崎岖的山路托着佝偻的身影,他们衣衫褴褛,形单影只。雪片无序的飘摇,落入行者残败的布袍,与他没了温度的身躯贴合到一起。这里没有人烟,只有苍茫的雪幕和墨染的岩石,他长眠于苍白的大地,身着雪色的殓衣,葬于天野。这里是光之王的神迹,也是虔心者的墓园。传说神明在此破开了天地,传达福音,引得万年来无数朝圣者欲图登顶。

圣山长年积雪,在这与天接轨的地界只有黑白两色。顶峰罕有人至,多数时候空旷的神殿只余穿堂的冷风。白色的光影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他只是稍作停留,随后逐渐消散,余留长远的叹息。

雪花是幸运的,它以为它的旅途就要再次终结,可那人的手并没有温度。雪花从半空坠下,被风接住,驰向远方。

白色延绵,是雪组成的帷幕,在冬日的凛风中蔓延到北国的边界。那里伫立着一座小镇,在冬季的雪色中沉寂。

飞雪无序的洒落,地上蒙了层死寂的白灰。风呼啸怒吼,折下枯枝,翻开细小的石子。雪夜中少有的夜行生物的窸窸窣窣,激起的牲畜惊嘶,家犬狂吠都埋没于呜鸣的风号声里。

一粒雪花卷过屋檐,炉火映出它剔透晶莹的六棱花瓣。

风把门撞出一个孔洞,它愉悦地前行,携着它的狐朋狗友一起肆意的躁动。雪花过于笨重,刚跨过门槛便栽落到地上,温热的空气随即将它侵蚀殆尽,小小的棱角中璀璨的万千切面,折射出的各色人形,随着它的消融而成泡影。

寒流激愤,为友人的逝去发狂,它与屋内的热潮对撞在一起,席卷一切。锅碗瓢盆叮噹作响,桌椅吱呀,炉火扑腾。

“呀!是火!”

“是火!”

所有的风找准了目标,它们呼啸着前行。

“灭了它,灭了它!”

火焰无助地反抗,扭曲,在欢腾的气流中被绞杀。残留的余火被无情掐灭,溅起万千火星,在严寒中黯灭,成为随风飘荡的残灰。

风儿吟唱着欢腾的风哨,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屋内肆虐。

屋子的主人沉醉于他的酣梦,似是察觉冷了,他把自己缩得更紧。他嘴角留着恬静的微笑,轻柔的呼气打出一片美丽的白霜。

……

“雪花!塔昆!雪花!”蓝眼渡鸦将它的半张脸贴在窗上,窗外雪下的正盛,它喜欢这些白色的毛茸茸的玩意,当然,只要那些雪花不会浸湿它的羽毛的话。

“安静,派瑞斯。”

派瑞斯机械的扭动脖子,歪头望向它的主人。主人不理它,它闲的无趣,便用喙打理着羽毛。

祭司跪坐在地,他苍老枯骸,嘴唇皲裂干涸,犹如破损抽动的蚕翼。一汪死水浊目,目星间却隐约燃动着花火,亦或只是炉火投影。他默诵着祷文,炉火奋起,火舌跃动,团簇的火焰游离,围起圈儿起舞,它们像回归活水的游鱼,在空气中自由的扭动身姿。吟唱声高低起伏,火焰升腾轮转,逐渐黯然,祭司眼中的火光却愈燃愈烈。

派瑞斯开始不安,无形的威压凝重了周遭的空气,它将头埋入它乌色的羽翼,却露出它宝蓝色的眼睛悄然窥视。

“哇呀!”那貌似无害的白火灼伤了它的眼睛,派瑞斯只觉得灵魂被那火侵蚀,烈焰流转于它身上的每个角落,它的黑羽起火了,它的血液正在沸腾,它被疼痛折磨的怪叫。

“火!火!烧起来了!”

派瑞斯盲目地扑棱着翅膀,在房间里扑腾乱飞,直到一双枯糙的手擒住了它。

灼人的烈焰化作和煦的暖流,它的眼睛不再刺痛,只有酥麻的感觉游遍全身,犹如经历了一场洗礼。那双手梳理着它的羽毛,抚上了它的尾羽,它忘了自己犯了错,沉溺在主人的爱抚中。

“嗯?呀!!!”

派瑞斯吃痛的叫起来,它引以为豪的那根靓丽光鲜的翎羽被无情折下,它瞪向塔昆,老人眯着双眼,嘴角微微上扬。

“别在我预言的时候盯着火看。”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

派瑞斯心不在焉,完全没在乎他的话语,它被折了尾翼,原来黑亮平滑的翼羽上有了难看的豁口。

如果乌鸦的眼泪也有情绪的话,那么它一定要哭个彻底。

它飞到壁橱上,“坏蛋坏蛋”的叫起来,叫了一会,乏了,就把头别到翅下休憩。

塔昆抿着新冲的热茶,那只笨鸟终于安静下来,他思考着光之王的预示。那是一双漂亮的双目,恬静如碧蓝的湖水,只是结了一层霜冰。

他从琐碎的记忆中筛选着人选,他或许见过这样的双眸,但也只是匆匆一瞥。神明给了他奇怪的预示,他却毫无头绪。

塔昆思忖片刻,决定将此事搁置,神明并没有透露出他的意愿,他也不能妄自揣测。

雪季将逝,神明给出了预示,不消三日,风雪将歇,镇上的清理也踏上日程,塔昆写下详细事宜,明日交给镇长帕克安排人手。

思量间,茶水微凉,塔昆踱步至柜橱,他的小小鸟儿还停在上面小憩。塔昆轻声敲打柜门,派瑞斯睁开朦胧的睡眼,跌撞着滑落下来。

“别睡橱柜上,半夜凉。”塔昆捋着渡鸦的绒羽,考虑着刚才是否惩罚过重了。

渡鸦慵懒的挪动了身躯,找到了壁炉边上的脚架,再次合上了眼。

……

夜深,林间雪地间或流窜着兽影,在纷乱的风雪中攒动。

长夜漫漫,唯风常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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