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的竹屋外，身穿玄色衣服的男子背对着门，望着冷月如霜。一个青衣少年吊儿郎当地迈步走出。

“一千两黄金。”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顾宸你这怎么也得给我这个数吧？”青衣公子一手执扇，另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名唤顾宸的玄衣男子侧脸，望着他。月光下，男子长眉入鬓，顾盼神飞。只见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你与她可是熟识。如今我不是非要救她。你救与不救关我何事。没了她，我再寻旁人便是。”

青衣公子合上扇子，轻叩掌心，哼道：“黑心的！”

“这个，给她。”

那人沉默了一会，“要开始了？”

过了许久，顾宸才说了一句，“看她的选择，也许，这是她的宿命。我又何尝不是。”

阔大的府院中，亭台楼阁，雕栏画栋，青石板小路蜿蜒曲折，直入深院。一棵梨花树伫立路边，风吹过，一地洁白。沈月看着这里，心里明白自己在做梦。这个梦，她做过无数遍，这座府院，虽然她从未见过，却总是入梦。每次，她都这么看着这座庭院，一直到梦醒。

突然场景变换了。沈月一怔，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突然出现许多人，守在府门口，严正以待。又一群人忽然出现，双方厮杀在一起，顷刻间，这座府院便血流成河。

天地都渐渐在沈青筠眼中染成血色。她依稀看见一个小男孩忽然出现，看到双方互斗的场景惊得呆住了。她正想上前，让他远离，他却转身跑开……

沈月正要上前追他，却猛地一下惊醒，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侧脸环顾一圈屋内，松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正要下床。

“不想死就别动。”

青衣公子朗声道，掀起珠帘迈步进来。

沈月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你问我？有人送你来的。啧啧，我说你难得也有如此重伤的时候，真该放鞭炮庆祝庆祝！”

“……”沈月白了一眼他，愤道：“萧若素！你一天不毒舌会死是不是？”

“我死了你再受伤，我看你找谁去？没良心的女人！”萧若素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沈月不想理会他，脑海中慢慢回忆起昨夜，她昏迷时，曾睁眼看过一眼那个人，他也是一身黑衣，带了面具，抱着她，视线模糊间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觉得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周身有种轻扬贵气。

那时正对战卢庭楠。突然感觉周围有人在窥视，却不能找到那人在哪里，只能寻到一个大概的方向。她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是敌是友，只知道他的武功比她和当时在场所有人，都要略胜一筹。看卢庭楠的样子，并不像是有后手。所以她赌了一把，赌他不是卢庭楠的人，赌他会救自己，至于赌注，就是这条命！

所幸，她赢了！

按萧若素的说法，是他连夜将她送至这里。她居然就这么毫无知觉地让他一路带着走，全然没了往日的机敏？而且她居然还睡得香甜以至于做梦……那个梦！沈月猛然一惊。

萧若素看着她变幻了一瞬的表情，诧异道：“我素来只道你这个女人没良心的，天不怕地不怕，倒不知你还有怕的。”

沈月看着他，神色忽然正经起来。“当年我混迹江湖。你初次见我，便如同认识我一般。这些年我也曾心有疑窦，但事实让我消除了怀疑。如今你可愿意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

萧若素沉默了一瞬，叹气，“罢了罢了，这桩事，终究成了你的心病。我便告诉你。我从长安来，你是知道的。”

萧若素坐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目光悠悠了一瞬。沈月看着他，等待着。

“你说你梦中常见的那个府院，如我所猜不错，是从前的靖王府，如今的逍遥王府。靖王府十多年前几乎灭门，如今的逍遥王是唯一活下来的世子袭爵。”

“沈月，当年的事我也并不清楚。因为那年我也才六岁，只记得那年的长安动荡不安，靖王府灭门惨案。你若是想弄明白身世，必得去长安一趟，寻逍遥王。那里才有你要的答案。”

长安……沈月想着，萧若素没有说全部，他大概是知道她的来历，但是不确定，所以不愿意告诉自己。

萧若素饮了一口茶，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倒是知道，如今江湖上可都在说，沈月女侠盗了碧血山庄的镇庄之宝。”

沈月睨了他一眼，冷冷道：“宝物是没有，所以也没有你的赏钱。”

“原来是黑吃黑啊。”萧若素笑道，“今儿不要你的银子，有人付了一千两黄金。治你这个女人，真是浪费。”

沈月讶然。

萧若素取出一封信，递给她。

沈月接过，启信。萧若素好整以暇地看着，“你就不怕他是别的什么人，万一这上头下毒了呢？”

“在你面前用毒的人，据我所知，都已经死了。”

萧若素一笑，不再说话。沈月拆信，只见笔走游龙，笔锋有力，又桀骜不驯。

卢庭楠回报，沈月已死。不必寻我，不必猜测。想知道什么，想做什么，入长安，自有接引。如不愿，任君自便——泽尘

沈月抬头，轻声念道：“长安……”

“决定好了？”

沈月侧头，看向他，“不只是江湖纷争。我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那里。何况——”沈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浅浅的笑不达眼底，“天一阁榜上排行第二的侠客——泽尘公子，他不正希望我去么。”

萧若素转身向屋外走去，“好好休息吧！一千两黄金换你痊愈，实在有些不值。”

沈月翻了个白眼，躺下，背对着门，闭上了眼，嘀咕着：“切，我还不想让你救呢！黑心鬼！”方才沉沉睡去。

萧若素回身把门带上，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月熟睡的身影。

不多时，两只信鸽分别飞往北方和南方，渐渐消失在目之所及的天空中。萧若素久久望着那个方向。

“那里是你的最初，也是我的暂停。如今，你终于要回到最初了。我是不是，也该继续呢？”

泽尘站在山峰上，眺望着山川。脑海里忽然想起昨夜，那个女子一眼凌厉，居然能寻出他大概的方向。还向他求救……虽然他本就是要去救她的。他沉默了一下，怀中还有她遗留的气息。

“世子，沈姑娘应了。”一道黑影闪过。

“卢庭楠呢？”

“卢庭楠看到公子的信物，亲口让他的人复命，说沈月已死。”

“那便好。给府里传信吧，我们也该回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