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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盛年》第5章 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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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宸坐在茶楼的包厢内,寒珏站在一旁。

“寒珏。”顾宸忽然道。

“世子?”

“待沈月进入逍遥王府,消息直接送过来,不必再转手了。”

寒珏看着自家世子,世子好像和平时不一样?除了老王爷的消息,别人的消息从没有直接送过来的。不过世子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萧若素蹲在一颗树上,隔了五米的那扇门,就是萧府的后门。

目光渐渐幽深,七年前,他才十岁,一直生活在这座府院里,听娘亲的话,安安分分地读书。

他的人生本该是被家族可有可无地关注一下,然后到十五岁入住西院,娶那个没见过,却从小定亲的蓝家庶长女,蓝妤……

嘴角勾起,为数不多的美好童年生活里,他曾见过一个迷路的女孩。那个女孩一身粉衣,低头羞涩,手脚无措的样子,茫然地站在路边。

他问她要去哪里,她想了想,怯生生地摇头。他问她带她去玩好不好,她点点头。正要带她走时,管家忽然带着人来,就把她带走了。

他站在路的这端,看着她的背影。她回头一望,巧笑倩兮……

在以后很多时光里,他都记得这个笑容,却再也没有见过她。

萧若素脚尖一点,悄声越进院子,走进那个给予他整个童年的小院子。

年少时,娘亲躺在藤椅上,他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旁边,咿咿呀呀地给娘亲念书。

他记得,娘亲曾经给他解释过自己的名字,安之若素。娘说,她不求富贵荣华,只求能安然度日。所以给他取名若素。那时他不懂,只是依稀朦胧地看着娘亲静静地出神,望着窗外……

景物如旧,故人不在。

萧若素永远记得那个下午,母亲在屋内午睡,他在屋外,忽然封氏带了那个名义上父亲和一大群人来,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闯入。

他好奇看了一眼屋内,莫名多了一个男子,站着和娘亲一起,看着闯入者们的眼神各异。他不记得男子的长相,只记得娘亲眼神很平静。

接着,娘亲被人拖出屋子,那个父亲命人按住让母亲跪着,下狠手打了她一顿。

看着母亲大汗淋漓,血迹斑斑。他哭喊着上去拦住,父亲却一脚把他踢开,他便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娘亲尚有一丝气息,被草席裹着,家丁们正要抱着出去。他想拦住,却被黎天拦住,黎天大骂奴婢们,说:“反正少爷的腿都被老爷踢断了,还不赶紧送到后院里去!”

腿好像真的没有知觉。他伸手拉住黎天,这个由自己母亲一手带起来的人,他想问,母亲到底怎么了,他的腿真的断了吗?却被他一把推开,“滚开!你还以为你是少爷呢?”

这一推,却是刚好将他推到母亲身边。黎天不耐烦道:“得了得了,看你还挺有孝心,给你们一会儿功夫。”他爬到娘亲身边,她依旧是那样恬静的面容,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弱道:“…活…下…去……”

……直到最后凌绝的出现,替代他。他才得以从终日的恐惧中脱离出来…日复一日的行走江湖…如今…终于回来了…

萧若素缓缓地对着屋中的灵位跪下,深深地磕了个头。“娘,我回来了。你的仇,他们欠我们母子的,我都会一一讨回!”

一个人悄无声息出现,萧若素没有起身。

“凌绝,从今后,你自由了。”

那人却忽然“嘭”的一声跪下。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萧若素转身,一道人影从门外跟进来。

萧若素看着那个与自己五官,身影都很相似的人,再看看跪在一旁的那人。

“黎管家。”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闻言,眼神暗淡,泪流满面,“少爷…我知道,您一直挂心当年的事,所以一定会回来…今天我终于等到您了!”

萧若素脚步微微一动,想上前又停住,道:“凌绝,扶黎管家起来。”

黎天看着萧若素,慢慢站起来,眼泪簌簌。

“少爷,当年夫人被封氏诬陷,被萧衡赐死。还让少爷您委屈囚禁在这小院子里,还得伪装成身有残疾…少爷…是我对不住你和夫人!只是我深思熟虑,倘若我也陷进去,无人照顾您,才没有为夫人辩解…上天庇佑,您早已离开了这里!这几年,我一直暗中接应他…终于等到您回来……”

说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

萧若素静静地听着。沉默良久,凌绝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娘亲当年曾对我说,可以信任你。只是你必得先为我做一件事。”萧若素转身望着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灵位,淡淡道。

“少爷,您想出山,我这把老骨头,自然帮着您。”黎天抹泪,像是早已有谋划,“老夫人,不日回京!”

“我等着。”

凌绝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副坚毅的脸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当年世子让我扮成您,今日功成,属下凌绝,自当护卫左右!”

萧若素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转身看向黎天,“不难吧?”

“少爷放心!”

“很好,不过你们要记得:我手下,从不留异心之人!”萧若素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再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

这厢沈月听着蓝妤说起过往,满是心疼萧若素,怪不得他每每说起长安,都是那样执迷。这个地方,给他的回忆,不是旁人的故乡之情,而是残缺的童年,母亲的惨死……

蓝妤喝了一口酒,给沈月满上,继续说道:“你大概猜到了吧。不错,那个本该与他定亲,后来与萧若素弟弟萧若翎(封氏所生)定亲却又被赶出的蓝家长女,便是我。”

沈月点点头,“你…又是为何认识萧若素?”

“偶然碰见过一次,”蓝妤笑了一下,“其实,他比萧若翎优秀得多。”

“你喜欢他。”

蓝妤顿了顿,抬眸,看着沈月,目光幽深,“是。”

“本来今年秋天,我就该嫁给萧若翎。只不过我做了错事,蓝家弃了我。”

沈月抿了一口酒,抬眸与蓝妤的目光对视,“明知而故犯,算是自投罗网?”

蓝妤没有回答,猛地喝了一大口酒。沈月看着她微醺的样子,心中暗暗为萧若素庆幸。

人生难得有一知己,蓝妤的性格、才学,与萧若素倒也很配。只是那家伙可别糊里糊涂的,辜负了人家姑娘…

“既然这样,我应你们就是。对了,改天,替我约见泽尘。我可不是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蓝妤凝眉,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好,我稍后就派人传信,不过公子这也有信给你。”

又是信?沈月嘴角抽搐了一下,接过递过来的信。

一只鸽子忽然降落到了包厢的窗口,寒珏走过去,看了一圈底下的街道,人潮拥挤,无人注意这扇窗,连忙将鸽子抓在手里,送给顾宸,回身关上窗户。

“世子。”

顾宸伸手解下鸽子脚上的小竹筒,倒出一张纸:逍遥王已下朝,正前来。

顾宸挥挥手,寒珏悄悄打开窗户,将鸽子放飞

“去候着吧。”

“是。”

寒珏下去没多久,楼下纷纷扰扰起来,没过多久,脚步声逐渐响起,越来越近,直到“叩叩”的敲门声传来。

“王爷请进。”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来人一身紫色绣金线朝服,戴着一品王爷的紫金冠,凤眼含笑,嘴角扬起。与房中一身蓝色云锦的顾宸形成了对比,但又各有千秋。一张扬,一雅清。

“宸世子好大兴致,今日居然在此喝茶。多少人想见还难得见你一面。本王也难得有此机缘。”

顾宸轻笑,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哪里就难得了,只不过王爷素日忙于公务,而我清闲罢了。”

沈岸看了一眼顾宸,挥手让随从都下去,径自坐在对面。收起笑容,正经了许多,“今日特地寻我,是为何?”

顾宸倒了一杯茶,放在沈岸面前,“也没什么。不过是想问个问题。”

沈岸接过茶杯,闻了一下,不以为意道:“什么?”

顾宸抬眼,状似无意道:“小王爷可还记得令妹?”

话音刚落,沈岸的手抖了一下,茶水被晃得洒出来,滴落在紫金朝服上,蜿蜒流下,沈岸也顾不上,猛地站起,眼神凌厉。

顾宸喝了一口茶,淡然道:“我并不想做什么。王爷寻妹多年,天下人都是知道的。也是无意间发现了她,她早已忘却前尘,更不知自己是谁。我助她归府,是想以此换日后沈府能暗中相助于我。”

沈岸慢慢坐下,嗤笑道:“你怎么证明那就是我妹妹?是眉眼相似,还是那人自己说的?”

“邀月剑。”顾宸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沈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顾宸眉目淡然地看着沈岸,沈岸微微晃了下。“你再说具体些!”手指轻叩桌面,掩盖不住心慌。

“令妹失散多年,不知道自己是王府郡主这等身份,只当自己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倒是知道自己姓沈,江湖上都叫她沈月。邀月剑是何来历她也不清楚,但是——”顾宸忽然靠近了些,轻声说,“见到她,任何见过先王妃的人一个晃神,都会错认了她。而且,邀月剑是先王妃爱物,无人知晓,却在她手上……”

沈岸缓了一口气,抬眼看着顾宸,道:“你今日同我说这些,条件是什么?”

顾宸微微一笑,“我说了,只是想换日后沈府能助我,一臂之力。”

沈岸看了顾宸半晌,“为了信誉起见,让家父看一眼画像和邀月剑可好?”

“自然。”

沈月打开信纸,只见三个字:将邀月剑交于蓝妤。

沈月瞥了一眼身边的剑,这把剑自她混江湖……不,应该是很多年之前,有人转送给她的。她只知这把剑名唤邀月,还是因为上面刻了“邀月”二字方才知晓。莫非这剑有什么玄妙?

蓝妤探头,看了一眼纸条,惊讶道:“邀月剑!我虽知道你这剑是个好剑,却不知是邀月剑。传言据说是当年一位高人所用,曾经剑挑过江湖十大名手。”

……这邀月剑到底有什么具体的用处么?能剑挑那么多人,到底是因为主人武功剑法高超,和剑又无甚干系。虽说交出去也没什么影响,但总不能做无用功……

沈月偏头看了一眼邀月剑,随手抛给了蓝妤。“既然这样,你就替我拿着吧!”

蓝妤接过,轻笑温柔,“在这住下吧。公子既然这么说了,且看日后。也好同我多说些……”说着,忽然脸红了。

沈月玩味一笑,贱兮兮地凑过去,“说什么?萧若素么?啧啧,到底是萧若素有福气……”

蓝妤窘了,“你这人真是……”拿起邀月剑,转身走到门口,脚步微顿,“你的房间在出门右转第一间。”

说罢,旋即不见了人影。竟是落荒而逃了。

沈月愣了片刻,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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