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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熠发光》第18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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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车是大城市的常态,更何况是五一的假期。

程予安坐在出租车上,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还是应该坐地铁去酒店才对。她看了看时间,内心期待着可千万别堵在高架上下不来了。

大约是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同学们忽然开启了结婚潮,陆陆续续地结起婚来。这是今年以来,她参加的第二个婚礼了。

年初的时候,她去当了苏览阑的伴娘。这个曾经口口声声说只爱大野智一个人的女人,就这样转身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穿着雪白的婚纱,做好了和对方共度一生的准备。新郎官眉清目秀,身量不算特别高,看上去干净清爽,是苏览阑喜欢的类型。

说来也算是有趣,苏览阑和对方的相遇也颇有戏剧性。她前年飞去日本去看演唱会,之后就去了浅草寺求签。她抽中了一支吉,签文大意是要等的人很快就会出现。结果刚走出寺,她就看见前面一人在掏手机的时候把一张东西掉了出来。本着做善事积攒人品的心理,苏览阑便捡起来还给对方。掉落的东西是酒店的房卡,和她恰好在同一家酒店。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碰面,后面又在酒店再次碰到,总之男方主动开口搭话,两人算是正式认识了。

而今天,程予安要参加的是周西卉的婚礼。

出租车司机总算是给力,让她免去迟到的尴尬。没想到刚下车,就在酒店门口和黄亚路给碰上了。

“我去,你居然把头发给留长了。”两年不曾相见,重逢后黄亚路说的第一句居然是这个。

“怎么了?谁规定我必须一辈子短头发啊?”程予安和她一道走进酒店大门,“我腻了换个风格,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吧。”

黄亚路工作了几年后,又辞职读了一个mba,才刚回国没多久。

在宴会厅外签到后,两人说笑着走进了布置得极其漂亮的仪式现场。蓝色和白色相间的花束装点着桌面,还有用纯白的玫瑰做出来的一道道拱门,椅背上系着淡蓝色的丝带,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将会场照得亮如白昼。

“哇,没想到我们宿舍第一个结婚的人是阿周呀,也没有想到她居然恋爱长跑成功了。”黄亚路发出了一声感慨,既然兴奋地说道,“走吧,我们去新娘休息室逛逛,趁着还没有开始。”

坐在休息室内的周西卉穿着婚纱,转过身朝她们两人露出了一个熟悉的矜持浅笑来。

“你们一起来啦。”她今天盛装,美丽非凡。她身边围着几位穿粉色伴娘服的姑娘,其中两位是大学同班的高司沁和章宛。

周西卉也问过同宿舍的这二位要不要来当自己的伴娘,程予安因为现在半定居在北京,行程上不太方便,而黄亚路则是打死都不会穿裙子,所以均拒绝了邀请。

趁着大家聚在一起寒暄,周西卉将程予安拉到一旁,悄悄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他来不了了。”

“谁?”程予安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看见周西卉那有些微妙的表情时,她便立刻明白了。“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大事呢。就这个啊,他来不来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和周维都很感谢你们两个,要不是你和他,我们两都不可能认识。”周西卉说道,脸上浮现出有些可惜的表情,“你们当初那样好,我就是、觉得挺遗憾。”

程予安笑了笑:“都过去了。”何况那是她自己亲手做出的选择。“对了,还没有恭喜你呢,祝你和周维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其他人此时也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聊起近况来。自毕业之后,很多人也许久没有见过了。

只不过,往往这交流最终都会发展为讨论曾经以往觉得俗不可耐的养家糊口上来。

“最近经济太不景气了,物价啊长得飞起,年终奖就那么点。这是逼得我要换工作啊。”

“就是。不过现在工作也不好找,我们公司今年都不招人了。”

“是啊,好多券商投行部去年年底都开始裁员了。ipo收紧,债券市场也收紧,但不管怎么调控,房市还是岿然不动,牛逼的不能再牛逼了。对了,大家房子应该早都买了吧。”

“你买在哪里啊?”

......

“程予安,你现在忙什么呢?还在那家券商么?”问话的是章宛。

她摇了摇头:“我现在转行了,勉强是个编剧吧。”

***

是的,程予安现在是个编剧。

以放弃爱情的代价,勉强地跨进了这个世界来。

那晚之后,程予安辞去了工作,专心备考,最终考上了帝都电影学院的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研究生。

程予安一边读研,一边写剧本。这样重新提起笔来,没日没夜地逼迫自己写着东西,在写作的过程中,一点点填补着自己。她能在其中获得一种让自己平静而满足的力量。但与此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是纯粹的愉悦。

写作遇到卡壳,写出来的东西不满意,这些都会令她难受地抓狂。

而在写作中,剖析自己,直面灵魂,也绝对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这和她曾经以为喜欢一定百分百快乐的那种幼稚认知并不一样。即使喜欢,也一定有痛苦的瞬间。喜欢,在于欢乐大过不快,在于受挫后还愿意尝试,在于放弃的痛苦远大于坚持的痛苦。

写剧本,对于她正是这样的一件事情。

每当完成一个剧本后,她就会获得一种充盈于胸的成就感。在那个瞬间,她能获得令自己平静的满足和快乐,抵过她在过程中的所有挣扎。只是这种感觉只能持续短暂的几天,而为了重新体验这种喜悦,她必须再次出发,向新的故事前行。

而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程予安也深刻地明白了自己并非天才的事实。

踏进来,才得以用眼睛看见了满地毛虫的残骸,而飞上天的蝴蝶只有一两只。

能出头的新人屈指可数,大部分人都为了梦想二字在金字塔的底端苦苦挣扎。

梦想,充满着诱惑的魔力。仿佛只要和这个金光闪闪的词汇挂钩,就会摆脱平庸碌碌的命运,就会在这匆匆向前流逝的时间中留下璀璨的痕迹。

但那其实是属于天才的轨迹,而非凡人。

只不过,就算是凡人,也想着要有着为之奋力一搏、义无反顾的追求,即使结果并不美好,甚至没有结果。

但求无悔,但求无愧。

程予安的入行并没有十分顺利。国内编剧行业整体不规范,几乎没有什么保障体系。新人面对的环境可以用恶劣来形容。“创意剽窃”、“拖欠稿费”、“收到退稿费后作品被翻拍”等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收入不稳定也就罢了,对于真心诚意想要成为编剧的人而言,最令人难受的地方大概在于被迫做枪手。

换句话说,作品不被挂名,即使这剧本中最闪光的那一部分是你所创造的,但你的名字并不会出现在上面。而是否挂名,又决定着一个编剧的对外履历。

这些她都经历过,经历过讨薪,经历过被放鸽子,经历过像写命题作文那样写策划,经历过自己的剧本被别人改得乱七八糟却无法阻止,经历过当知名编剧的影子,电视剧播出后却没有办法在滚动的职员表中看到自己的名字。

甚至还经历过别的编剧不会遭遇的性骚扰。大腹便便的投资人色眯眯地盯着她,对她明确表示,只要跟了他,就专门为她写的剧本投资,只挂她的名。

远比她当年在金融业工作时要糟心许多倍。不仅事情多、赚钱少、压力大,还没有五险一金,在别人眼中,她这大概就是硬生生得把一副好牌打到输吧。

但她没有放弃,因为当她看见自己写的剧本所拍出来的电视剧和电影播出放映后,那种高兴喜悦是无法形容的,即使那作品上面并没有出现自己的署名。

和其他新人比起来,程予安已经算得上是运气相当不错。在这个世界里,如果没有绝对的才华天赋,那么运气至关重要。每年都有太多优秀的作品胎死腹中,没有办法和大众见面,程予安清醒地知道,并非自己远超他人地优秀,而是因为她遇到了贵人相助。

差不多一年前,她参与了一个剧本制作。当然,她没有挂名的资格,虽然那个剧本是几乎是她主笔的。但她没有名气,只是个新人,吸引投资方当然要挂靠知名编剧的名头。也正是那一次,她体验了一把做跟组编剧的感受。

通常编剧是不跟剧组的,但凡事都有例外,就比如剧组拍摄周期有限,需要编剧根据拍摄进度及时调整剧本内容,保证剧本被顺利地拍下去。

作为剧本的真正创作者,程予安也使不得让别人去改动她的剧本,因此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跟组。这其实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学习经验。因为一个剧本从文字变为画面,所经历的过程不是仅靠想象就可以体味的,只有亲身目睹过拍摄这一程序,才能明白剧本和剧作品之间的区别来。剧本上看上去不错的地方,拍出来未必精彩;而剧本上不起眼的东西,却可能在最终的呈现上大放异彩。

而正是在那一次跟组的时候,程予安和毕业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的洛扬在片场重逢了。这里所说的见过,自然指的是亲眼见面。毕竟洛扬的身影,时常在电视上出现。

那时洛扬已经出道七年了,彻底在演艺圈站稳了地位,从年轻演员中的一线晋级到了所有演员中的一线,向上攀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不仅带流量,而且有演技,更重要的是他貌似还有艺术审美和追求。刚大火的那两年,洛扬也演过一些片酬高的脑残剧,不过后来他好像是觉得赚钱赚够了一样,谢绝了各类狗血剧,只接质量过关的剧本,为此还自降了身价。

搞得一波又一波的媒体人夸他是“新一代演员的良心”。

不过这也形成了良性循环:洛扬演技好,又挑剧本,拍出来的作品意味着有质量保证;而同时洛扬又拥有大批流量,等于有稳定的观影群;自降片酬,投资回报率就能高一些。久而久之,大众都愿意去看他演的片子,而投资方也愿意找他拍片。甚至于因为和他相当满意,有些投资方开始嫌弃别的年轻演员太没性价比,渐渐也不愿意出高价了。再者粉丝经济的时代好像快要过去了,光靠主演卖脸赚钱的策略有些开始失灵了。要说洛扬一人扭转了圈内的不良风气也并不恰当,但他的存在确实提高了所有人对于烂演员的容忍度。

在此之下,也越发没人去诟病他的私生活作风了。一没嫖,二没婚后出轨,三没脚踏多只船,洛扬虽然换女朋友的速度高到令人望尘莫及,但还是严格遵守先分再谈的流程。

在到达片场后,才得知男主角居然是洛扬的程予安相当惊讶。

洛扬那时刚拍完一个镜头,他看见程予安站在一群工作人员之间,朝她招招手,脸上带着轻佻的笑容:“好久不见。”

趁着拍摄的休息间隙,洛扬也不避嫌,拉着程予安叙起旧来。只不过他的风格像从前一样不着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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