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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洪流》第四章 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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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伏生自从听说了寸花的事以后,一直很是气愤,有一天他来到已经结冰是河边,回想着曾经在这里的欢乐,再看看眼前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伤感之情油然而生。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寸花那可爱的模样,尤其是那两条大辫子,总是在腰间荡来荡去的,他现在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因为时间没来得及给他更多的时间来细细品味一个女孩子的芳华。他懊恼、后悔、伤心,这是一个少年第一次开始意识到爱是什么,也是第一次来触摸朦胧的情,只是这种感觉是以打击的方式出现的。想着想着,他眼角流下了两颗豆大的泪珠,他不知道是为自己伤心,还是在为寸花,他甚至想象过寸花被带走时的无助,那样子一定十分惹人心碎,粉嫩粉嫩的小脸蛋肯定挂满了泪水,她一定挣扎过,但她那柔弱的小身躯哪能抵得过一群人的强求,何况是一帮强盗一样的人,只可恨自己没能力来保全心爱的人。想到着,他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远处树底下站着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伏生的一举一动,这个人不是伏生的父母,而是寸花娘。伏生是在寸花被带走一个多月后才回来的,寸花娘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他说说话,一来是觉得对不起他,二来,她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没去过寸花的婆家,不知道人家对她闺女怎么样,伏生是个剃头的小徒弟,走街串巷的时候多,想让伏生帮着打听一下情况,但她又没脸提这事。刚巧这天,她老远看见伏生垂头丧气的往河边走,又没见他爹娘,于是就紧跟了过来。可是她没有想到,她原本以为伏生跟寸花只不过是孩子过家家玩,不会有男女之间的私情,直到看到伏生那痛苦的样子,她才大吃一惊,一下子明白了很多,她懂得了这两个孩子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越是明白她越害怕,毕竟寸花现在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她的心理也十分的难过,这个善良的**,一时间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这犹豫不决之时,只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吼:“你来弄啥子?我儿子现在弄成这样,都是你们家人不地道。”伏生娘远远地跟过来了。

“老嫂子,你说的一点没错,我这不过来看看孩子吗?”寸花娘一脸无奈地说。

“行了吧,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们家卖了闺女还好意思到俺面前说委屈”,伏生娘很是鄙夷地说。

“看你这话说的,我们不也是没办法嘛,可怜的孩子”寸花娘说着哭了起来。

伏生听见了这两个人的吵闹声,走了过来,他没有理他娘,反而走到寸花娘的面前,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说:“婶子,别哭了,以后你就把俺当儿子看,俺替存儿多照顾照顾你。”

“臭小子,你疯了?人家连闺女都不要了,还稀罕你?快跟我回家。”他娘说着就要拉着他走。

“大侄子,你要有机会见到寸花,帮婶子多问问,这一走也没个音信”寸花娘追着那娘俩说。

“好的,你放心吧!我不会不管寸儿的”伏生趔趄着身子回过头说。

“管你个头呀,别人的媳妇你也能管?跟我回家,你爹说的没错,你就是个贱种”。

“哎呀,娘,你别老拽我。”伏生挣脱了他娘,一个人跑到了前头。

寸花娘还愣在原地,她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了,但说出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但她真切地想知道寸花的情况,这是母性的本能,她顾不了太多了。

伏生娘拽着伏生硬是往家里拖,静静的洪河边只剩下寸花娘,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划下来,如同这默默流淌的河水一样隐忍。她转过身看着渐渐远去的伏生,心里一百个不是滋味,突然脑海里莫名的出现一副画面:寸花拉着伏生的手在河堤上快活地跑呀、跳呀,两张稚嫩的脸庞好似盛开的三月桃花、、、、、、她不能再想了,越想她越有罪恶感,她为自己的懦弱而自责,为不能挽回局面而伤心。但这一切是她的错吗?想到这儿,她由心底生发出了对丈夫的怨恨,对女儿的愧疚。

伏生回到家,往院子里一站,冲着他娘有些生气地说:“娘,你干啥呀?俺也就是跟人家说几句话,你看你老是拽俺干啥。”

“干啥,俺是怕你往火坑里跳,寸花已经嫁出去了,你总不能再把她抢回来吧?”他娘没好气地说。

“抢回来怎么了?不到时候,到时候俺就把她抢回来”

“你、、、、、、”他娘生气地脱了鞋就要打他,“你小小年纪懂个啥子?还敢为了一个别人家的媳妇来顶撞你老娘,看俺不好好收拾你”,说着,那鞋底直接拍在了伏生肩膀上。伏生往后退了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了。

这时候他爹从外面干完活回来了,一看这阵势又好气又好笑。他娘把伏生的话说给了他爹听,他爹听完,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紧接着长叹了一口气说:“寸花真是个好孩子,只是命太苦了,也怪咱没福气。不过你小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口气不小。”

“俺说的是真的”伏生大声说。

“你还敢说”他娘又举起了鞋底。

“这话俺只当是童言,千万不要往外说。人各有命,你啊认了吧!”他爹拍拍他的肩膀进了屋,他娘也白了他一眼跟着进去了。

吃完晚饭,他爹坐在床上边抽旱烟,边叹气,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性,他能说出这话指不定哪天就能真干出这事,这还走愣脾气上来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目前翅膀还没那么硬干不出啥事来,只能先顺着他。

2

没过几天,伏生就又回到了郑师傅家里,还继续他的学徒生活,他突然觉得郑师傅过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再说啥年月手艺人都不会饿死,越想越觉得他爹的想法真是高明,给他找了这么个活计。郑师傅平时也少言寡语的,但他对伏生可以说还是很上心的,不管是在手艺上还是在生活上的关心,他都超出了师傅的范围,俨然是一个可亲可敬的父亲,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个刚接触不久的孩子。

正月里,人不兴剃头,师徒俩也就无事可做,再加上外面天寒地冻的,他们不得不天天猫在屋里。这天吃完晚饭,郑师傅咧着嘴笑着问伏生:“你这次回去见到那姑娘了吗?”

伏生正在歪着头磨他的小刀子,听到姑娘二字先是愣了下,然后拿起刀子在棉衣袖子上蹭了蹭,眯着眼看着刀子说:“她已经是别人的媳妇了。”

“怎么可能,你不是说她对你很好吗?这才几天啊!”郑师傅瞪大了眼睛说。

“谁说不是呢?都怪他那不争气的爹,赌博输了拿她做抵押。”

“那肯定是河北边的陆家人干的,他们那边赌博都是赌人。”

“师傅,你知道那家人?”伏生一听就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听师傅说。

“是呀,我整天走村串户的,谁家的事不知道点。年前听人说过,陆家的大儿子都三十多了一直娶不到媳妇,他爹赌博给他赢了个,那媳妇莫非说的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姑娘?”郑师傅也若有所思地说。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伏生站起来说。

“那时候你刚来,还在跟我闹别扭呢,像个犟驴。谁知道那姑娘跟你还有关系哩!”

“罢了罢了,怕是以后很难见上一面了”伏生突然暗自伤心起来,把脑袋耷拉下来,一句话也不说了。

郑师傅看出来他的心事,走近他说:“谁说见不上?你忘了咱们是干什么的了?赶明儿我带你去看看。”

二月二龙抬头节是剃头师傅最喜欢的节日,这一天无论走到哪个村哪个寨都有做不完的生意,乡亲们都图个吉利,剃剃头从头开始新的一年。这天早上郑师傅老早就起来了,他把剃头刀子磨得锃亮,边磨便自言自语道:“祖师爷,今儿是咱的好日子了,我把刀磨利索了,咱们今年兴许能赚他个斗满锅溢的。”

伏生在旁边听了忍不住笑了,“咱们这行的祖师爷是谁呀?他真能帮咱?你怎么跟我爹似的,净念叨一些没用的。”

“兔崽子,啥叫没用的?祖师爷就是能帮咱,谁信他他就帮他,你小毛孩懂什么?”

太阳还没出来,这师徒二人就出发了,走了大约有十里路,到了一个村子西头,陆陆续续的村民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新生活,看见有剃头的来,都急忙赶了过来嚷着要剃头。郑师傅笑着摆了摆手说:“今天不行,今天我要到河北边的陆家寨去,那寨子里有人欠了我一些钱,都一年了也没还,我这手头也有些紧,今天先去那儿讨债,改天在给爷们剃头”。边说边走,还不住地催促伏生快点儿。众人见他们也没用停下的意思也就作罢了。出了村子,伏生忍不住问道:“师傅,咱去谁家收债呀?那收债还拿这行头干啥?”

郑师傅眯着眼笑道:“傻小子,咱们不收债,咱帮你见个人”。

“你哄俺,见谁呀?”伏生瞪大了眼睛。

“姑娘呗,还能有谁,不是你说要见的吗?”

伏生一听这话,掉头就往回走,郑师傅急忙把他拦住了,生气地说:“心里明明想着为啥还不愿去见,咱就是见见也没想干啥子,去。”说着一把把伏生给拽回来了。

走了好一阵子,他们来到了一个寨子跟前,郑师傅告诉伏生这就是陆家寨,那家人他认识,到时候见机行事,见了面不要冲动。伏生连连点头,心里面却扑通扑通直跳,以往每次见寸花都是兴奋无比,这次却不一样,他紧张,他不知道见了面说什么,他甚至不敢想象寸花这些天到底变成啥样子了,越想心里越乱,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这时候有人走过来跟郑师傅寒暄,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人就围了过来,郑师傅和伏生就忙开了。可是今天伏生的状态很不好,先是他给一个**洗头的时候,忘了加热水,后来又把一个中年人的脸给刮破了点皮,郑师傅不停的解释着,并大声骂伏生没出息,好在这些乡里还都善良没说什么,有人还打趣道:“郑师傅,这不会是你在哪厮混的儿子吧,怎么老婆刚走就弄来个后生。”

“哎哟,看您说的,俺哪有那本事,这不人手不够,专门找个徒弟帮衬着,都是亲戚也不好说什么,就留在身边了。”

郑师傅不停地看着天,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怎么还没见陆家老头出来剃头,而且连他那胖儿子也没来,莫非是自己记错了,一寨子的人几乎都见了怎么还没见他们一家子。正琢磨着,从远处走来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郑师傅突然站直了腰,笑着冲伏生点点头。伏生也明白了,但是他以为这位就是寸花的丈夫,又老又丑实在难以看下去,他心生厌恶,也同时为寸花委屈,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糟老头,越想越生气,不由自主地踢了一下地上的盆子,咣啷一声,吓得树上的麻雀都蹭的飞走了,郑师傅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陆哥,一向可好呀?今儿咋出来恁晚?”郑师傅满脸堆笑着说。

“家里有事,忙呀,老的少的都不给我省心”这陆老头叹了口气说。

“哎,不是听说你娶儿媳妇了吗?多双手多份力呀,咋还用你操恁多心?”伏生听了这话才稍稍放点心,原来不是嫁给这糟老头了。

“你是不知道呀,俺这媳妇娶的那也糟心的狠呀。人家看不上咱那犊子,整天闹别扭,这不今儿又跟我那儿子丫头杠上了。”

“新媳妇都得理料理料,时间长了就好了”

“谁说不是哩,慢慢熬呀!”

俩人边聊天边理发,没多大功夫这头就剃完了,郑师傅咳了几声说:“这天还是有些冷,忙活了半天连口热水都没喝。老陆哥,你家方便不,俺爷俩想去喝口热水再回去”

“那就过来呗,一口热水还是有的”老陆人也爽快就答应了。此时此刻伏生的心紧张到了嗓子眼,他又想去又有点害怕,见寸花是他的一个心愿,但真怕见到了也无言以对。于是就磨磨蹭蹭地跟在郑师傅后面,双脚在地上拖着,像是绑上了两块大石头,头也不愿意抬起来。

3

他们很快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口,老远就听见有争吵声,陆家老汉回过头冲着郑师傅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让你见笑了,死丫头不懂事。”郑师傅也笑着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臭白菜。”说着就走进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伏生紧跟在师傅的后面,小眼睛乱转,他渴望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这时,屋里走出来三个女人,伏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让他又思念又心疼的人,他向前走了两步,郑师傅赶紧拉住了他。寸花一直在低着头,见院子里来了陌生人,她扭头就往屋里跑,刚巧这时候她的手里拿的纳鞋底用的锥子掉在了地上,这东西一路滚到了伏生的脚下,他弯腰捡了起来,正要直起身来,寸花已经追着锥子来到了他跟前。一个直腰一个弯腰,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小小的锥子上,又突然间交织在一起,寸花大吃一惊,脸色也变得发白,不由得叫了声“啊!”伏生这会儿却显得平静了许多,他默不作声把锥子递了过去,嘴里轻轻地叫了声“寸儿”。陆老汉似乎听见了,笑着问:“你认识这后生?”还没等伏生开口,郑师傅赶紧说:“不认识,我这徒弟是外乡人,怎么会认识。”寸花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傻傻地站在原地,她婆婆大声吼道:“还不赶紧回屋来,给客人倒点水”寸花这才回过神。她可能无数次幻想过与她的伏生哥相见的场景,但今天的相见还是令她措手不及,她既羞又怕,赶紧走回了屋。

过了好多一会儿,寸花还没把茶水端出来,她的婆婆就大声嚷道:“死丫头在屋磨蹭啥呀?客人都等不及了,端个水跟要命似的,真不知道穷人家的丫头哪来的小姐脾气。”这时候,屋里又走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很生气的样子,朝着屋里就说道:“别以为家里有外人,你就蹬鼻子上脸,把自己当回事。”这时候,寸花端着两碗热水走了出来,什么话也没说,递给了伏生和郑师傅。伏生接过碗,暖暖的,他不知道是碗的温度还是寸花手的温度,感觉怪怪的,心里既甜蜜又酸酸的,他分明看见寸花在转身的瞬间,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却无能为力,这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啊!在以后无数个不眠之夜,这颗泪水一直流在他的心里,也就是从那刻起他发誓一定要把寸花救出来,早日摆脱这痛苦的生活。

那天很晚了,这对师徒才回到家里,吃完饭,伏生很深沉地对郑师傅说:“师傅,今天谢谢你,但是我想以后我可能不能再跟你学剃头了。”

郑师傅正在抽烟,听完这话,他把烟斗往地上磕了磕说:“我亏待你了?你爹让我教你,咋还没学好皮毛就想飞了?”

“我想把自己变强大起来,把寸儿救出来。”

“你疯了?你知道陆家兄弟几个吗?半个村子的人都是他本家,你不要命了?”郑师傅站起来简直发疯地训斥道。

“俺没有疯,今天的情况你也见了,寸儿在那儿整个一受气小媳妇,我不能让她这样,她受气俺心里比谁都难受。”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情种呀!那我问你哪个媳妇不是这样熬过来的?”

“俺娘就不是这样的,俺娘总是喊着俺爹的名字骂,俺**在的时候也一句没骂过俺娘,俺爹脾气恁大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那你现在要去哪儿?”

“不知道呀,听说现在到处在抓壮丁,先把这个节骨眼躲过再说”。

这天夜里,伏生翻来覆去睡不着,寸花那双带着泪水的眼睛一直在他的心里闪着,他真恨自己在心爱的人受气的时候没能出手帮助,这算啥男子汉?他为自己的懦弱而自责,为自己曾经对寸花许下的诺言而脸红。想着想着,他的眼角流出了泪水,这是从灵魂里剥离出来的痛。他把手放在胸前暗暗发誓:此生不把寸花救出来誓不为人。

寸花这天也和伏生一样,在夜里盯着黑黑的屋顶一直不曾合眼。她没有办法不去想她的伏生哥,她相信他今天的到来是有目的的,她更坚信自己的眼光不会有问题,伏生哥一定会想办法来把她带走,哪怕这只是一个奢望她也愿意这样去想。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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