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河山录:荒野镖客》第四章 何方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白松坡和背双枪的青年死里逃生,却并没有走远,奔出两里地找了小树林藏了起来,等了好久,两人又悄悄回到了牛家庄,黎明前的夜,特别安静,静得连蛙鸣没有了。

两人摸到义兴镖局存放镖车的地方,白松坡问:“不弃,你把东西藏在哪了?”

“我照你的吩咐,等你引开他们后,见他们果然松懈了,我找准时机溜到这放镖车处,找了两辆镖车后,在第三辆镖车的车底下的的一个木板缝处找到那包东西。它被紧紧地夹着,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拔出来。”叫不弃的青年笑了笑,“你说也真是巧,那人那天被追,这么巧就闯到存放镖车的地方,这么巧就碰到一辆有裂缝的镖车。”

“这不是巧,他是故意的,那个地方叫车马行。”

“车马行是做什么的,和镖局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时半该说不清楚,以后再跟你说,把你枪拿支给我。”

不弃从背上拿下双枪,递给他一支,白松坡接过来,走到一个堆柴草的地方,拿出一段木头,放在地上,举枪便刺,枪尖到处,发出木头断裂的声音。

不弃一见很是惊奇,枪尖竟然没有刺进去木头,反而是把木头震裂了,忙把木头拿起来,看了到木头裂开一道歪歪斜斜的,可以放进一个小指宽的裂缝,“师傅,你总教枪力透枪尖,剌穿目标,原来枪还可以这样用。”

白松坡没有回答他这些问题,“这不是巧,而是那人有意弄出一条缝藏起来的,当时他可能想到迟早是要被抓的,不愿那本书被人全部拿到,才撕下其中最重要的部分,藏起来。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后来怎样了。”

“我刚找到东西,便听见有人远远呼啸一声,有几个镖客们便过来察看,我被发现了,我当时立刻想跑,但我害怕,转过念头一想,今晚高手云集,我估计跑不远,我想起爷爷你的嘱咐,便钻进旁边一处灌木丛,在里面,撕下身上内衣的一块布,换了包着那几页纸的布。”

“那布,你藏在哪了?”白松坡看到旁边的灌木丛,指着问:“是这个地方吗?”

“爷爷,不要着急,我换好之后,我想他们一定会在抓住我之后,搜索这地方,这里是藏不住东西的,我见他们拿着刀要来抓我。”不弃来到灌木丛后一处断屋残垣,跃了过去,从一个角落的墙缝里掏出来一团布。“我当时就马上跳到这边,装做不小心跌倒的样子,倒在这个角落里,把布塞进去这个缝。才刚塞好,他们就把我抓起来了,才抓我起来,那张镖头就回来了。”

不弃说到这,身体一阵颤抖,显然想起那些情形感到后怕了。白松坡过去抱着他说:“好孩子别怕,都过去了,过去了。”

“唔。”不弃没有回过神来,呓语般应了下。白松坡从他手中接过那布,从怀中拿出另外一块布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入怀中,又拍了拍,确定在怀中揣好了,拉过不弃又飞奔出了村子。

白松坡和不弃走了两日,在一个荒庙歇了脚。这夜不弃做了个恶梦,惊醒了,他梦见了张重彦,张重彦抓住他的喉咙,凶神恶煞地叫着:“拿出来,拿出来。”他想说:我没有拿,却说出一点儿声音,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对,就是这种窒息感,不弃坐起来,擦擦头上的汗,他想起那天他被镖客抓起来后,张重彦飞身而来,一把抓住他时,他感觉到从张重彦身上压迫过来的那种强大气势,让他有一瞬间窒息掉。沙哑蒙面人让他胆怯害怕,他还可以承受,张重彦却让他失去意识,虽然是一瞬间,但杀死一个人,其实只要一瞬间

为什么,张重彦不反抗,他这么厉害,为什么?

不弃看了看旁边,爷爷不在,他去哪了?他起来走了出去。

已过中夜,将近十五,月光如水,虫鸣似曲。

白松坡盘坐在一块大石上,面前放着那块布,出了神,不弃来到身边,他也像没发觉一般。

“爷爷,你在做什么?这块布?”

“你坐下了吧。”

“江湖上有一群人,他们号称无所不偷,无所不抢,是一群毫无人性的武林败类,这块布的主人便是他们中的一个。”

“你认识他吗,他叫什么。”

“我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因为他们从不显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有一套严密的联系和行动方式,只使用隐名和代号,有作案时戴面具,或易容……”

“那这人叫……”

“黑鼬,金算子。”

“他们叫黑鼬吗?”

“他们自称为鼬,他们分五层关系,用五色缎绸巾作标识,从上向下为:黑红黄青白,每一层又有五种关系,其中领头人一个,缎绸巾佩戴于头部,外号里带玉字,左右使各一个,其中右使为大,巾佩戴于右上臂,外号必带金字……。此人为黑鼬金算子,可算里面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不弃低头瞧着那方巾,四四方方的,有一尺宽,这方巾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心想:这些人如此诡密,爷爷又如何了解到的。

“不弃,你自小问我你父母是谁,还记得我怎样跟你说的吗。”

“孩儿永远不会忘记,你说过,我父亲也是镖师,在一次走镖的时候,为一伙不知名的人所害,我母亲因伤心过度,郁郁而终。”

白松坡转过身,指着面前的空地说:“你过来,跪下。”不弃虽觉奇怪,但料是其中必有缘故,也就照做。白松坡又说:“你给我磕三个头。”不弃更觉奇怪,但还是照做了,扑通扑通叩了三个响头。白松坡站起来,在旁站开两步,指着刚坐过的地方,说:“起来,坐在这里。”不弃已觉奇怪至极了,胡里胡涂地坐了上去。白松坡忽然跪了下来,通通的叩了三个响头,不弃吓得发了蒙,待白松坡叩完三个响头后,才惊跳起来,高声说:“爷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白松坡站起来,按住不弃,并让他坐下,说:“别要激动,我有话要跟你说,坐着,等下无论听到什么,也不要打断我。”

“是。”

白松坡走了几步,望着已经慢慢西坠的月亮,说:“其实我不是你爷爷,我不该骗你,希望你有一天能原谅我。你其实不姓白,而是姓秦,你父亲是姑苏府有名的镖头,开着间清平镖局,豪迈重义,在江东广有侠名,江湖人称八步双枪秦公厚。我是你们家镖局的二当家……”

不弃听到白松坡说他不是自己爷爷,又听到自己父亲叫秦公厚,心中五味杂陈,有千百种疑问想问,但白爷爷叫自己不许说话,便不敢问出口,继续听下去。

“……我同你父亲走一趟水镖到九江,行至半途的一日,江面上驶来一条快船,不顾我们警告,窜上四个人到我们船上,我至今记得清楚那四人打扮,一个用头巾包脸,两个戴着恶鬼面具,一个脸色发白,没有表情。那四人不发一声,上来便打,我们怎肯束手就擒,各各使出本事,在般头迎战。无奈那四人太高,我们镖局十几人都打不过那四人,你父亲见兄弟一个接一个躺下,大声叫我,白兄弟,我俩并肩子,杀一个赚回些本钱,我连砍几刀,让别几个兄弟拦住同我相斗的面无表情的人,闪身来到你父亲身边,一起对抗恶鬼面具的其中一个,但我们两个人使出全力,既然只能和那人斗过平手,我当时寒气尽生,心生退意,那人突然哈哈大笑,我略微分神,他乘机打出几枚暗器,我胸口中了一枚,我吃痛,退了两步,那人这时全力攻击你父亲,一刀砍中你父亲肩膀,我那里还敢恋战,忍痛翻入船仓内,想从船后逃走,那人那肯放我,跟着便要进来追我,这时你父亲用一只手抓住那人的脚,叫我快走,我当时已是怕极,那还顾得上义气,没命地爬出船仓,跳水逃跑了……”说到这里,白松坡心中难掩悲伤,潸然泪下。

不弃心中痛苦万分,心想:原来我父亲是这样遇害的,那吴爷爷为何要骗我呢,当时逃跑也是情非得已,那我母亲又是如何死的呢?想到这,并没有去安慰白松坡,反希望他快些说下去。

白松坡用袖抚掉眼泪,继续说下去,“我从后船落水后,我顺着江水飘流,很快便离船远了,也没有人跳水来追我。我忍着胸口疼痛,慢慢地顺着水流游向岸边,一条小命捡了回来,但心中有悔,不敢回去见你母亲。过了一个月,我才敢慢慢打听打听你父亲的消息,你父亲消息全无,但是镖局却失了事,因为九江那边没有收到镖货,你父亲也没有踪影,那货主将你家镖局告上官府,而镖局一起失踪的伙计的亲人跟着闹起来,你母亲在内外煎熬中,没能挺住,也跟着你父亲去了。

不弃这才明白,母亲是被逼死,也许……他没有想下去,也不愿想,因为世界没有也许……,他心中一片茫然了,他没有见过父母,但对父母亲有着渴望,他没有体会过母体爱抚,也没有听过父亲诉责,但他见过,妒忌过。他不想听下去了,听下去只会感觉到痛苦,失望,悲愤……

他只想狂奔,好宣泄心中的痛苦,失望,悲愤,但他不能,因为他想起来就被白松坡点了穴道。他闭着眼听白松坡说:“我把你叫做不弃,总因心中存了一点念想,希望你有天知道真相后不会嫌弃我,我现在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我请你听完最后这些话。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杀你父亲有凶手,事情开始有眉目了,我将和你分开,我一个人追查下去。

白松坡抱不弃回到庙里,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会在怀玉山等你。”然后走了。

不弃直到天亮才醒过来,他没有生气,没有愤怒,因为他没有了可供生气对象,白松坡跑了,除非是生自己的气,更何况白松坡跟他父亲的死是无关的,他母亲的死跟白松坡有一定的关系,若不是白松坡的胆小,他的母亲不一定会死,白松坡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爷爷,终究还是亲手养育他成人教他武功,这感情怎能便消失掉。。

但他还是很痛苦,自己叫什么,在记忆里,白松坡从没有叫过他白不弃,都是叫他做不弃,所以他不是白不弃,难道就可以称呼成秦不弃吗,他父母一定给自己起了过名字,叫什么呢?现在已经无从稽考了,想到这他脑袋有些混乱。

于是,他骑着驴子上路了,往东走。一个年轻男子骑着驴很是让人奇怪,一路人都有人用异样眼光看着他,有一瞬间,他自己有一种想买掉驴子冲动。

他没有独行的经历,他也不知要做什么,将会遇到什么,又该怎么做,他已在路上吃了早餐,又吃了午餐,很快就要吃晚饭了,结果真的吃了,依旧不知要做些什么,他只好安慰自己说:“我在走路,走一段没有方向的路。”

结果,第二天是这样。

第三天还是这样。

第四天。

第五天……

终于,

他无比烦躁,他叫做什么?不知道!

他无比烦燥,他要做什么?不知道!

他无比烦燥,他要去哪里?不知道!

他无比烦燥,这是他行走着的江湖吗?

谁能告诉他江湖是怎么样的。

谁来?

谁能够告诉他是谁。

谁来?

没有谁,所以他累了,牵着驴子,走在小镇的河边上,这里只他一人,镇里却是热闹非凡,因为今天是这个小镇的圩日。

这是个黄河边上的小镇,浑浊的河水在眼前流逝,汹涌着奔向海,日复一日。

他行了一上午,来到另一个村子的渡口,他都不知道该不该过河。

这几天太多不知道的事了。

他只好到多路边的茶摊喝茶。

一下午也看着要过去了,他又开始烦燥了,茶博士见坐了一早上,不太想招呼他了,只是见他带着兵器,又不敢赶他。

这时,一个车子在茶摊边上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对青年男女,穿着华丽,跟着一起停下来的还有一骑,骑的竟然也是头大蠢驴,不弃看了直想笑,并非骑驴就可笑,而是骑在驴子上的是条五大三粗的汉子,远远看着就是觉得想笑。

他们喝过茶便走了,不弃也决定跟着走,因为有几个人从小路也跟上去了。

约走六里地,离村渐远,路渐荒芜,芦苇河滩,路边肆意生长着。一阵风过,从芦苇丛中钻出八,九条拿着棍棒枪刀的大汉。当中一个露出毛茸茸胸膛的高大个,拿着条齐眉棍,指着先行的车子和那个骑在驴上的五大三粗说:“哎哎,你们停下来。”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弃一听就心里想:“我前天在茶馆听书,“绿林好汉打劫前不都是先得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伙人也太随便啦,难道是山上的山贼和水边的水贼是有不同的吗。”

这时从后面也出来两人,拿着刀逼上来,指着不弃说:“小子,下来,向前走。”不弃只好下驴,向前走到车子后面

“哎,你们几个听着,你们碰着爷是你们运气,爽快点,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给我留下,别到时让爷赏你几个窟窿眼。”

车里传出一个女子温润的声音,“师哥,你不下去看看吗?”

“不用。“一个男子温柔地回答,停了下,稍微提高声音又说:“镖师,行吗?”

旁边那个五大三粗的大汗,有点窘迫,不安地说:“好像不行。”

车里的男子掀车帘子,指指不弃,对刘镖师小声说:“请来。”

镖师答应了声,过来请不弃。不弃虽觉奇怪,但是还是走几步来到车旁。

“你们几个,嘟囔什么,没听见我说要打劫吗。”

车里男子问不弃:“贵姓?”

不弃心中一阵迷茫,心里这几天已经问过无数遍这样的问题了,我该叫什么名字?白松坡已经离去,也许留在心底里是没有见过面的那两个人。想到这他心内一片豁然,笑着说:“在下秦……河!”

“兄弟们,给我上!”众强盗忍不住了,大声叫嚷着扑了上来。

“帮忙。”车里的青年。

不弃答应了声“好“,便抽出背上双枪,冲进敌群当中,一边撕杀一边大声说:“我是秦河,秦河来也。”

车内的女子,笑着说:“这人可真有趣,好像捡了便宜似的。”男子笑而不语,女子在男子身上锤了下,“你总不爱说话,真让我气死,我不想听见打打杀杀的。”男子依旧没有说话,掀开车帘到前面催动马匹前行。

这几个虽然不是乌合之众,不过只是些精通手脚之术的草莽,中了几下刀枪,吃了亏,那还敢恋战,不一会儿都跑了,秦河才刚刚活动身体,就见贼人都跑了,只丢下断棍破刀,心中未能大快。

镖头过来抱拳行了个礼,说:“在下刘鼎雄。”

“在下秦河。在下秦河。”

“好汉厉害,不知好汉有没有急事,如果没有不如同我到前面饮杯水酒。”

秦河正求之不得。

两人坐在车上男女投宿客栈内的大堂里,几杯酒已下肚。秦河从没有这么快活过了,这几天,快活得嘴巴有点不利索了。“大哥,你做什么的?不如老弟跟你快活。”

“不行,我一个保人镖,就一个光杆儿,容不下你,到京城吧。”

”到京城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抓尽天下坏人?”

“到京城吧。”

“怎么都到京城?”

“对,到京城。”

两人吵嚷了一会都睡了过去。

次日,秦河醒过来,刘鼎雄和那两人已经早走了,他也就只好走,走到门口时,小伙记拿个一块的小铁牌过来给他,说是那三位留给他的。他拿来一看,是个普普通通的牌子,正反面都刻有阳文,“东海”,他不清楚其中的含义,不过竟然人家特意给的,必是有意,他把它揣好在怀中。

他又来到了路上,不过不再烦燥,因为他清楚他叫秦河,他要么回怀玉山,要么到长安,昨晚喝了得醉熏熏的,醒过来后只记得“长安“二字,回怀玉山可以知道黑鼬的消息,到长安,他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不过他还是想去,所以他调转驴头,在路人奇怪的目光中,去长安了。

父母的江湖已成回忆,白松坡的江湖已然在悔恨,他的江湖呢?

他自己没有答案,唯一的答案是江湖已在路上。

生与死,还是痛和恨……这些重要吗?其实不重要。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