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河山录:荒野镖客》第十章 初见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秦河没有死。

秦河醒过来的时候,是夜里,他觉得很虚弱,背上没有知觉,睁开只看到床,枕头,原来是被趴着放的,他想抬头,却抬不动,只好贴着枕头转过脸,只见一盏小油灯放在方桌子上,有两个人侧着脍伏在桌边睡着了,是凌慎和戴殷殷,床边趴着一个人,是燕板儿……他觉得眼皮太沉了,只好闭上眼。

秦河再再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熟悉的房间,这个房间来个很多次,这不是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该死的房间,想到死字,他动了动身体,虽然还很痛,好运气呀,秦河心中欢呼万岁,命不该死。

为什么是再再再一次呢。他受伤后,当场就昏了,凌慎他们马上作了应急包扎,伤口很深,肩胛骨也被击裂了,但没有伤及心肺,只是失血过多,神智晕迷。受伤当晚在山下的一个村民家中借宿了一晚,那是第一次醒过来,次日被抬上板车的时候,醒了;在路上颠簸厉害的时候,醒了;在盛威镖局的的时候,与戴殷殷他们分别时,醒了;在被燕板儿,凌慎,以及三合会的朱镖头他们护送回长安时,在与朱镖头他们在长安城外分别时,在过入长安城被守城官兵盘问时,凌慎把他背进这屋时,凌慎偶尔来看他时……都醒了。

现在又醒了,是在长安,秦河在长安没有家,这是义兴镖局,在义兴镖局,他住柴房,这是燕板儿的房间,燕板儿在某个方面,简直是魔鬼,那就是钱,当时鲁员外给了些钱,都被燕板儿拿走了,秦河饿极问他要些钱买吃,燕板儿白了一眼他,庙里没有吗,秦河只好乘他出去时找遍了整个房间,没有,隔壁房间,也没有,整个义兴镖局里好像都没有。一白遮百丑,一恶掩千善,燕板儿就是这么可恶,恨人及屋,这房间怎么样看,都让人不爽,里面除了床,被子,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一个生着火的火盆子,别的一无所有,一尘不染,不错,想不到这万恶的守财叫化,剥皮乞丐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想起自己的柴窝好像从没有打扫过。

燕板儿哼着曲儿进来了,手中是用纸包着的烧饼,绝对是,秦河不用打开看,烧饼是燕板儿,有钱后,必须,天天有的东西,恨不得餐餐吃,看见秦河醒了,高兴地说:“大哥你醒了。“说着过来床边,要扶起来,秦河说:“不用。“燕板儿打开纸包,拿张烧饼过来,撕下一块说:“那我喂你吧。“

秦河没有拒绝,咀嚼着烧饼说:“板儿,想吃别的东西吗。“

燕板儿想了想说:“吃什么?“

“比如……“秦河一时也说不出长安能有的食物,来长安这么多天其实都在挨饿,刚来长安是吃了不少的好东西,但是那时刚顾着兴奋了,压根儿就没有记住那些叫什么,“比如,烧鸡,“

燕板儿吃惊地张着嘴,睁着大眼睛,良久没有说话,秦河看着他,才发现燕板儿的眼睛又大又圆,在瘦削的上脸庞,显得炯炯有神。燕板儿合上嘴,说道:“你不会要我再去偷吧。”

秦河心塞,这人做叫化子久了,就没有卖的想法吗,于是就说:“你这烧饼,难道是偷的吗?”

燕板儿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秦河,说道:“烧饼爷爷人很好,我干吗要去偷他的,这是买的。”

“那烧鸡也可以买呀。”秦河决定旁敲侧击。

燕板儿侧身过来,用满是油的手摸摸秦河的头,见很正常,瞪着秦河说:“我以为你病糊涂了,平时我在他们店门口站久了,都拿大棍赶我,我干吗要给钱他们。”

秦河听完鼻子发酸,眨了好几下眼睛,抓住燕板儿的手说:“对不起,我只是想我们要不要吃点肉,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吃了。”

“你早说吗。”燕板儿不再看他,继续吃着烧饼,说道:“在中城有家肉店,那人对我很是要好,不过很远,你要是想吃,我去给你买。”燕板儿吃得差不多了,问过秦河还要不要,见秦河说饱了,见还有一张,很是感叹着说:“早知不要这么多了,我只要五张,他非要给多两张。”

秦河看着燕板儿,心里依旧很是好奇,这小子把钱都藏哪里啦,小心翼翼地问道理:“这屋子里有什么地方能藏东西?”

燕板儿叠回头看着秦河,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你有什么东西要藏的?”

“我只是想,我哪天有钱了,带在身上不方便,总有个地方放放。”

“哦,哦,我知道了,什么要吃鸡,要吃肉,那些钱都是我的,你别想变着法子拐我的。”燕板儿说着拿被子蒙住秦河的头,用手按住,狠狠地压了几压,然后跑出去,在门口停下说:“明天别想有肉吃。”

次日,燕板儿很早就出去,因为秦河卧伤在床,燕板儿便找了绳子,拴在院内的墙边的一棵大树上,垂过墙去,顺着绳子进进出出。过了中午才回来。

燕板儿先抱回一抱木柴,放在火盆边上,加了进去,又跑出去,拿了个破碗,一根砸烂了一头的树枝,放在桌上,把两张凳子放在火盆边,做成架子,最后出去提了两只用生树枝穿好的肥鸡进来,架上在上面,一边哼着曲儿一边翻着烧,不一会儿烤肉的香气飘满了整个房间,秦河看着燕板儿熟练地做着这一切,很是惊讶,这是一个惯手呀,燕板儿翻烤了些时候,见差不多熟了,拿过桌上的碗,用烂树枝沾了里面的水,一遍一遍地涂在鸡身上,秦河想那应该是盐水。

又过了一会儿,燕板儿烤好了,从火上移开,双脸红扑扑地站在秦河面前说:“馋坏了吧。”秦河应了声“唔”,“想快点吃吗。”秦河又应了声“唔”,燕板儿转身离开,拿着两只鸡出去,这时已是深秋,外面已经很冷,燕板儿在外面转了一圈才回来,放在桌上,扶秦河坐着,拿起一只放在秦河手上,“吃吧,馋鬼。”秦河咬了一口,咸咸的,香香的,想起自己的过去,想到燕板儿的身世,想着燕板儿的好,不由泪痕斑斑,燕板儿拿袖子给抹干净,“真没出息,一只烧鸡,就把美哭了。”

这时,门被踹开了,一个衣着不华丽,洁净齐整,身容俊丽飘逸,十八九的青年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团绳子,燕板儿认得那是自己爬墙用的的绳子。秦和燕板儿都被吓了一跳,两人都脱口而出,“你是谁?”

那青年怒喝道:“好啊,我还没有问你们是谁,你们倒问起我来了。”把绳子抖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完,将手一抖,绳子如蛇般窜起,直取秦河。

秦河一见人进来,便知是在这住久了,进进出出,露了行迹,此人是来查看的。这时绳子直弹而来,如蛇扑咬,忙把燕板儿推开,自己侧身闪过,绳头从耳边窜过,那青年手腕一向上一转,绳身如龙翻转,绳一圈一圈地罩向秦河,秦河伤没有完全好,刚才一动,虽然没有再破裂,但已痛得咬牙龇嘴,不敢大动,将身向旁跳开,那绳如影随行,卷向秦河的足踝,秦河着地未稳,几个踉跄,向后坐倒,眼看就要被卷住,这时燕板儿从旁边冲过了,要咬那青年,那青年一见,把身形一侧,拿绳的手向后一扬,再往前一送,手腕轻转,绳身腾空而旋,一圈圈落在燕板儿身上,已将燕板儿抓住。

秦河知今日已难脱身,决定说个慌,大声说:“你是张重彦镖头的什么人?”

那青年见秦河说出这屋子的主人的名字,也觉奇怪,反问:“那你又是谁?”

“我叫秦河,家师是天南大侠,秦公柏,与这家镖局的大张镖头交好,因为张镖头无故失踪,特令我前来查探。不知大侠是不是同张镖头交厚。”

那青年见秦河说得郑重,虽非十分相信,也信了一二分,神色和缓了下来,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讲得是真的。”

秦河见青年信了些,继续道:“六月的时候,张镖头走镖到淮阴府时,家父带我在淮阴游历。”那青年一听,心想,这事是有的,信多了一分,听秦河接着说:“张镖头与我父亲相约,八月底华山相会,谁知等了大半个月竟无片言只语,家父以为是张镖头有要事缠身,所以不能前来相会,所以家父并没有见怪,与我继续游历,直到上个月,家父才听闻义兴镖局已经不复存在,家父觉得内中定有异情,”那青年想,这事全京城都觉奇怪了,心中又信了一分,便听秦河说下去,“家父吩咐我入京查探,我来过这里二次,都是一无所获,张镖头一家失踪就算了,怎会镖局上上下下都失踪了呢,你说是不是,更何况张镖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过,”那青年心也在想,是呀,张镖头到底去哪了,不知这人知不知道,这时听秦河说,“我十几天前,在城外无意听到别人说义兴镖局的事,追踪那人,但不幸被发觉,负伤而逃,幸好,这位小兄弟相救,才得以保存性命。”那青年见秦河确是有伤在身,心中又信多了两分,见秦河提到燕板儿是救命恩人,便松开了燕板儿,燕板儿怒气冲冲退回秦河旁边,扶秦河坐起,秦河并不十分痛疼,此时百般卖弄,哎呀哟呀地叫个不停,害得燕板儿都以为秦河又被打坏。

那青年觉得过意不去,心中软了下来,也就又信了一分,抱拳致歉道:“在下并非有呢,只是你们无故住在别人家中,我以为是贼……”

燕板儿被捆了许久,早已有火,又见秦河无命地叫个不停,心中更加火大,骂道:“哦弥陀佛,你看这屋子,都是些废椅烂床,你要是贼,你会偷吗?你也真够笨呢,怎会把我们认为是贼,你没听到,我大哥的家父和这屋的张镖头是交好,我还问你是谁呢。”

那青年见被说了一通,心想这屋的确没有什么值钱的了,心中又服了二分,已有八九分相信秦河,见问姓名,便说:“在下文思逸,是这家镖局三镖头吴重恩的亲戚。”

燕板儿听见是亲戚,还是三镖头的,我们是大镖头的,心中不免得了道理,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么凶,是这房子的主人,谁知是亲戚,还是三的,我们还是大的呢,”说着指指掉地上才吃了一半的烧鸡,拿起来,扬给文思逸看看,“多好的烧鸡呀,就给你弄掉了,你赔!”

原来文思逸就是文思娴的弟弟,他的母亲听说义兴镖局好像有人出入,便要他来看看,他是来抓贼的,想不到反而要赔钱了,他可万万没有想到,见燕板儿咄咄逼人,只好说道:“我明天买给你。”

燕板儿听说明天,那肯,上前就要用一双污脏的手抓文思逸,文思逸连忙摆手说:“你别上来了,我赔你就是了。”说完拿出个绣着考究纹饰图案的钱囊,燕板儿一见十分喜欢,乘文思逸从里面掏钱不注意时一把抓了过去。文思逸急了,要上前夺回来,见燕板儿双手已将钱囊弄脏,便又缩回手,叹了一口气走了。

燕板儿拿着钱囊坐在床沿,将钱囊在身上比来比去,秦河奇怪,便问他做什么,燕板儿说:“我在街上,见街上人来人往都戴着这个,这个好像又有点不似。”秦河虽没有佩戴荷包的习惯,但也知道这只是个钱囊,并非荷包香囊之类的,就笑笑说:“这个不是,这个是装碎钱的,你要是挂在外面,小心连钱也被别人偷了。”燕板儿听会被偷钱,把怀中藏的几个铜钱掏出来,放在钱囊后又放到怀中了,跳下地,拾起另外一只鸡,放在桌上,秦河知他性情,说道:“你拿起洗洗,两烤烤,我动了几下,饿得很了。”燕板儿听后便拿着出去了。

秦河这时想,这里怕不能住下去了,可惜凌慎大哥这两天不来,他比我有法子。还好,后来文思逸没有再来,但凌慎也没有来,凌慎去哪了。

凌慎把秦河一路护送礼回长安后,便去见了一个人,工部尚书林文瑞,他没有从正门进去,也没有从后门进去,而是翻墙进去。在院中的花丛中埋伏了下,见没有人跟来,径直来到书房外,敲击窗户,敲了二重一轻一重的四下,里面有人应道:“里面没有别人,进来吧。”

凌慎拉开窗,便跳了进去,里面是个五十多岁男人,脸庞瘦削,但精神矍铄。

“小侄见过林伯父,向你问好。。”凌慎行了个揖礼后,垂手立在一旁。

“坐下说话吧。”林文瑞掩上桌上的书,起来,走了两步,“这几天我一直都难以入眠,我同那韦安世曾在燕州为官,他为乐浪为都尉,我在辽西郡做太守。也算是同僚一场,而今我竟令你刺杀了他的儿子,这是一件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我同奸相贰臣有什么区别呢。”

“伯父,不要太过自责,这是他贪功好名,咎由自取。”凌慎宽慰他说。

“也罢,反正我没想过会得到善终。“他回到桌边,坐下,问道,”那石老头子怎么样。”

“我见到他时,正感风寒,但精神尚好。”凌慎并没有隐瞒。

“但愿他能平安到达那边。”林文瑞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坐起来,走到窗边,望望天上,这夜乌云密布,风雨欲来。“他走之前,拜托了我照顾他的家人,恐怕我有负他的所托,是我对不住他呀。”

“难道邓大将军要对他的家人不利吗?”凌慎已觉他话中有话。

“暂时还没有,如果消息一旦泄漏,恐怕难免,我现在是没有一点办法了。”林文瑞敲敲窗沿。

“伯父不如讲出来听听,或许小侄也好帮忙想下办法了。”

“石谧因父亲被下狱充军,一直想办法救他父亲,他瞒着大家,结交了个江湖侠侠士,如今同那人一起去寻找刺客,想刺杀邓统,这事是他个人意气也并非有错,但近日有人对我说,那侠士只怕是假的。”林文瑞说着话,在室内踱着步。

“那个江湖骗子吗?”

“江湖骗子倒还也罢,此人怀有更大的目的。”林文瑞又坐回桌边。“这几年,邓统的权势日隆,私欲日重,朝廷中,已尽入他的掌中了,但是反抗他的人也越多,朝中被贬出去的官员,各处的封王都在暗暗动作,秘密笼络江湖豪士或亡命之徒,邓统大约知道这些了,可能布下什么阴谋了。”

“所以石谧也好,那所谓侠义之士也好,都是棋子了,那这样是为什么目的呢?”凌慎觉得内中机密重大。

“我就是想不明白呀。”林文瑞摸摸自己的花白胡子。

“那现在我能做些什么好呢?”凌慎站起来说。

“三合镖会分镖局遍布天下,与你家的交情亦好,若果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帮忙找到石谧,便是当务之急。”林文瑞又站起来踱着步。

“如果有石谧的画像就好了。”凌慎跟在林文瑞后面。

“这不用担心,我可以马上叫人画。你先回去休息,我到时派人送给你。”林文瑞回头看着凌慎说。

凌慎应了声“好的”。

林文瑞拍拍他肩膀,又背过去,望着外面说道:“下去你来,不要来这找我了。”

凌慎问为什么,林文瑞只说日后便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