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徐泽，失望大于悲痛，大概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在这人世中，失去了最后一个避风港。

徐泽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的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第一行，解小姐亲启。

揉成一团，扔掉。

解迦如不喜欢新潮的东西，无论是打扮还是说话的样子，都老派的不行，像古时候仕女图走出来的模样，她不会喜欢钢笔的。

徐泽又拿出毛笔和宣纸。

臧夫人亲启。

徐泽皱了眉头，拿笔涂成一团。

虽然她嫁人了，但是解家人应该是独立于夫君的一个存在，她那样的一个人，会愿意别人称呼她臧夫人还是解小姐呢？徐泽猜是后者。

解小姐亲启，多年未见。

徐泽烦躁的又揉成一团。

是啊，多年，未见。

他已经六年没有见过她了，他还以为，他们一起经历那些事情，就算，她不曾对自己有其他情愫，但至少，是朋友吧。

可是，她嫁人的那天，十里红妆，不曾宴请自己。

徐泽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仿佛心变成了苦胆，分泌的却是酸意，酸的他眼睛疼。

他又拿起桌上的令牌，强迫自己不要再回忆那些让他变得软弱的东西。

仔细想想，是什么地方不对。

魏知明又开始梦游，王黛娘这次是真的想死，还有她身上的图案，自己每夜的噩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李决的邀请，还有这块令牌。

徐泽的眼神锐利，这将军府里，出了贼了。

他才从王黛娘那里得知了当年父亲失踪的真相，李决的邀请就来了，怎么想，都太过于巧合。

是王黛娘有意骗自己，还是，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

七年前用琉璃佛头请父亲入局，如今的这封信，似乎暗含着父亲失踪的原因，是不是也在请自己去赴这场鸿门宴？

蓉城城门前。

虚如带着佛儿排在接受检查的人群里，有些无聊的打量着周遭的人。

大概都是平民百姓，穿的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今日进城，是想着做套旗袍。

虽然比起旗袍，她更爱自己平日里的打扮，但被佛儿嫌弃土气，说人家请她去赴宴会，肯定要当时髦第一人。

关于佛儿的这个说法，虚如并不认同，但是这鸟儿聒噪起来让她都觉得厌烦，只好顺着它的心意去看看新鲜。

她今日没有遮挡面庞，是以总有人不停的打量她。

虚如知道这副皮囊还算不错，但总被人这样打量，她十分不自在，这是在人间，她得守规矩，不能使个障眼法让旁人看不清自己。

想到这里，虚如有点后悔早上出门没有带遮掩面庞的东西。

对此，佛儿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它落在虚如肩头，小声的嘀嘀咕咕，“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遮着，不知道越遮着越容易惹麻烦吗？你看前面的女子，还有露胳膊的呢。”

虚如目不斜视，眼神轻轻从前面女子细白的皮肤上掠过。

她也很白，皮肤也很细嫩。

“别人看你你都觉得不舒服，我看你以前不是个没出过门的娇小姐就是个怕人瞧的丑八怪。”

虚如横了一眼，佛儿乖乖的缩了缩脑袋。

这鸟儿胡说八道。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但是虚如从来没有自卑的感觉。

丑八怪才会自卑，她没有自卑，不是丑八怪。

至于娇小姐——

虚如还在想着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就轮到她接受检查。

士兵一瞧她的模样，脸上就浮了一层色相，眼神上下梭巡着，恨不得把虚如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扯开。

这下，虚如还没说什么，佛儿就气得跳脚，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他往哪儿看呢？把他的眼睛啄瞎！

佛儿不叫还好，一叫让士兵的眼神落在了它身上。

“哟，好稀奇的鸟儿！”说着伸手就要来抓。

佛儿气得眼珠瞪得溜溜圆，呸，脏手还想来捉它！

虚如微微后退，笑着应道，“辛苦了，这鸟儿是我的。”

士兵一听她的声音，见她独身一人，更是放肆，“哎哟，这是哪家的美人儿，爷平日可没见过你。”

“我来蓉城寻人的。”这是胡诌的瞎话。

“多大了，寻什么人呐？”

“二十。”还是瞎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多大，“我来找李巍。”

这名字一出口，士兵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哎呀，小姐是寻李巍营长啊，那可真是巧了。”

原先还想在这小妮子身上占几分便宜，但一听是来找李巍的，士兵方才不老实的眼神都收敛了。

实在不为别的，李巍这小子，眼下在军里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说原先不过是派遣在何家村的旁系一个小排长，在李决都督视察的时候得了都督青眼，不过短短半月，提拔到亲兵队里当通讯营的营长了。

而且，虽然没人敢说，但是李巍的眉眼，倒真的与都督有几分相似呢。

就连李公子成亲，都是这小子代为接亲呢。

一朝得道，鸡犬升天，如今的李巍可是都督身旁的红人，旁人便是嫉恨，又怎敢招惹？

况且未曾听闻李巍好色，这小姑娘生的不错，且气度不凡，指不定是李巍为都督寻的。

士兵连忙让道，虚如神色不变，还谢了一声，便进了城。

进了城，佛儿方才受的气还没消，叽叽喳喳吵嚷个不停。

虚如却觉得这人间也没什么有意思的，蓉城已经成了这样了吗？军阀当道，百姓怕的如同老鼠见了猫。若是生的几分颜色，便是军中最底层的士兵都敢调戏，但是同上层有了点关系，士兵就毕恭毕敬，变脸的速度比变天快。

虚如没有方向，只是随意的走着，心里掂量着李巍到底是什么身份。

原先只觉得他是个地位稍高一点的人，但是那士兵的神色，有不屑也有惧怕，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虚如在一家老字号的旗袍店门口停下了脚步，抬头一看。

解语花旗袍店。

她的目光停留在牌匾上许久，直到佛儿兴奋的催她进去，她才抬了脚。

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字看的她心里冷冰冰的，无尽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