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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传奇》三十三 杀胡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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猖狂若到杀胡林,郎王犹羓何况汝!——宋范成大

杀胡林在欒城县。自注:“唐属赵州,后属真定府。”——宋王应麟《困学纪闻》

唐天后时,袭突厥,群胡死於此,故以名之。——《续通典》

古诗云:任重激豪情,途遥步不停。扬蹄千冀伴。昂首百川鸣。胆大风中闯,山高足下平。何须逢伯乐,自奋跃前程。玉龙骢撒开四蹄,一马当先,将三妹、铜佛以及韩延徽、述律平等人远远地抛在后面。郑毅的心,更在草原的尽头,他不住地拍打着玉龙骢的臀部,玉龙骢怎么能不理解主人的心意,更是一骑绝尘。

延徽告诉郑毅,这块草原的尽头,有一座寺庙,唤作余生寺,静儿就在里面。郑毅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花一般美,火一般着急,啥也顾不得了,激动得几乎忘记了一切。

“快啊快,玉龙骢,再快一点儿吧!”他心里暗暗催促,几乎眨眼工夫,玉龙骢便奔上一个高坡。高坡远处,一座气魄宏伟,庄重大方的寺庙清晰地呈现在郑毅的眼前。郑毅边催马前行,边张目远眺,依稀见庙前站立着一些人。静儿在哪里?哪个是静儿啊?他的心翻江倒海般,不能平静。静儿啊静儿,你还能认出我吗?他下意识理了理蓬乱的发。

他努力地探着身子,瞪大眼睛仔细寻找,寻找那个分别七年却时时梦中出现的女孩,寻找那个魂牵梦萦让他哭让他笑的女孩,寻找那个支撑他面对困难苦楚坚定活下去的女孩。找着找着,一个女孩已经张开双臂向自己本来,好像一只欢乐的鸟儿,久经风雨终得归巢的鸟儿。是,是静儿!他的记忆复苏了!他永远不能忘记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姿,他寻遍千山万水,历尽劫波,只为这一时刻。

他跳下马来,踉跄着一下,没等站稳,就拼命地往前跑。柔韧金黄的草原上,广阔碧蓝的天下,两个挚爱的伙伴,喊着,笑着,哭着,奔跑在这片草长莺飞、平坦无垠的草原上。倾吐芬芳的野花,好奇地为之侧身张望;品尝花粉的蝴蝶,诧异地转动着小米粒一般的眼;半空中,两只云雀,放缓了振动的翅膀,注视着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静儿跑得气喘吁吁,她几次停下来,又几次重新跑起,泪水有时遮住了她的双眼,可她的眼前却一片光亮。细长的草儿轻拂着她的胳膊,向她祝福。一群安详吃草的羊儿朝她咩咩叫,似乎在为她加油。她的步伐更矫健啦,她不顾一切地奔跑在这秋意缠绵的大草原上。

二人的心里插上了翅膀,无比激动地奔跑着,他们在相距十几米的地方,都停下来,相互打量着对方。

啊!七年啦。七年间,那个帅气任性的大男孩,如今已经成为一位英武豪气的男子汉了。瞬间里,静儿在努力追忆毅哥当初的容貌,巨大的喜悦,激荡着她驿动的心,她全部的注意,甚至呼吸,都融入这眼前的无比幸福之中。

啊!七年啦。七年间,那个亭亭玉立的小女孩,现在已变成一位庄重大方的大姑娘了。郑毅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了,他张大了嘴巴,呆呆看着静儿。那双眼睛,依旧如以前一般清澈,清澈之中,多了三分理性;那张面容,却比以前还俊美,俊美之外,添了五分知性。两人就这样,相视良久。

静儿!你是静儿吗?郑毅先开了口,声音怯怯的,似乎不敢肯定。

毅哥!我是静儿,我是你的静儿。静儿不开口,一开口,泪水哗地流下来,脸上却是灿烂的笑容。

二人再也控制不住,彼此冲上前,紧紧拥抱在一起……

一时间,整个天地都为之停止了,停止在这个无比幸福无比、激动人心的时刻。

“静儿,我发誓,我将永远不离开你,一分一秒。”郑毅在静儿耳边坚定地说道。

“好的,毅哥,我们永远在一起,生死相依!”静儿也坚定地回答。郑毅的暖暖的气息碰撞在自己的脸颊上,她感觉很温暖,很惬意。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是一种令人陶醉得闭上双眼用心品味的感觉。

“有情人终成眷属!”一个声音传来。

二人从温情世界里走出来,分开身体,手却是还紧紧在一起。四周满是述律平的属栅军,当然还有三妹、铜佛与延徽。

三妹情不自禁,也流下了热泪。她心中五味俱陈,不过更多的还是甘甜。她心中满是祝福的话语,她为那兄妹二人的相聚而无比高兴。

延徽注视着他们,微微笑着,心里念叨着:好兄弟,别说哥哥不仁不义,哥哥已经努力做到了能做的一切。明天我们就要成为生死对头了,可是,我们的兄弟情义将如日月一般永恒。

原来,得知耶律德光想要加害静儿时,延徽冒着死罪的危险,用西域一种特制的迷魂香,熏倒了耶律休哥和他的手下,把静儿送到余生寺。崇文大和尚义不容辞,将静儿妥善安置。然后,延徽到述律平那里请罪,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静儿安全。述律平在派出萧林莽后,也不由得悔恨。想到突欲的流泪恳求,想到延徽对契丹的贡献,尤其是对静儿的敬仰,既然战争马上就要开始,囚禁中的静儿也不能对契丹构成什么威胁,她也就顺水推舟饶恕了韩延徽。

述律平见兄妹二人如此亲密,开始也替他们高兴,可是她想到耶律倍,一股怒气就油然而生。突欲啊突欲,你真是糊涂,那个丫头根本就不喜欢你,你真是枉自多情了。既然如此,为娘的就一定要为你报仇解恨!我要杀了那个郑毅,我要让那个丫头痛苦一辈子!对,一箭双雕,天赐我也!她心中暗想,面不动容,保持着一副大度的情怀,嘴角似乎还有一丝笑意。

她这一表情,被身旁的韩延徽看得清清楚楚。延徽心中一惊,叫道不好。他跨步上前道:“兄弟,妹妹,现已团聚,何不速回中原,以告慰明宗的一片深情。”说话间,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说你们快走吧,夜长梦多,生死有变。那兄妹岂看不出?郑毅抓住延徽的手,点头致谢。静儿也向述律平表示谢意,回头又向崇文大和尚施礼。崇文双手合十,点头回礼。

郑毅示意三妹、铜佛上马,自己与静儿同乘玉龙骢,向东南疾驰而去。述律平见他们走了,脸上呈现出一副奇异的笑容。她向萧林莽一使眼色,林莽会意,带上一队人马跟随其后。

延徽见状,上前施礼道:“太后,您答应过微臣要放过安心公主他们的。”

述律平冷冷道:“怎么,于越大人,我现在不是放他们走了吗?难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亲自抬着轿子送他们回中原?”

述律平这一说,延徽又怎么能接?

述律平又道:“于越大人,你要知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将来时将来,有些事情,我们也是决定不了的。”

延徽无奈,望着郑毅他们,见他们已经跑出二三里远,不过萧林莽的部队也紧紧跟在他们的身后。他还要向述律平问个究竟,可耶律德光一行人从后面上来。德光头上包裹着布带,上面沁着殷殷血痕,他见郑毅一行的身影,厉声叫道:“来人,还不把韩延徽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两名侍卫上前就把延徽摁倒在地。延徽心里明白,口中喊冤。

德光道:“你名义为我们契丹,却暗中帮助汉人,你忘恩负义,罪不容诛!”

述律平道:“圣上,安心公主是我让于越放的,延徽无罪!”

“什么,母后,这是为何?”德光一脸不满,将马鞭狠狠掷在地上。

述律平看着耶律德光,暗中埋怨他不知变通。心说尧骨啊尧骨,你怎么就不想想,如果当初杀了安心公主,今天还会有你吗?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契丹能有今天之兴旺,韩延徽立下多少功劳啊!未来,我们占领中原,面对千万汉人,不还得依靠那韩延徽吗?还有,你忘了你大哥请求了吗?她心中所想,不便口说,一时间只是愤愤不语。德光见母后如此,也不敢违抗,一挥手,侍卫放了韩延徽。他招呼手下便追,又被述律平喝住。述律平拨马到他身前,和他耳语一番,德光不禁露出笑容。

延徽知道述律平早有阴谋,可事已至此,只能暗中保佑郑毅能够脱离危险了。

且说郑毅与静儿共乘一马,心情十分舒畅。二人争着诉说别后经历,竟忽视所处的险境。三妹与铜佛跟着后面,他们发现了萧林莽的追兵,却也不忍心打断他们的兴致。想等他们聊完再说,他们忘了,这七年的别离,经历无数,这小段时光又怎能尽诉衷情?

讲着讲着,静儿忽然想到了那半面铜镜,于是问道:“毅哥,你有铜镜吗?”

“有啊!怎么,你也有?我那是半面。”郑毅兴奋地说。

“我这也是半面,这回好了,我们将它合在一处!”静儿伸手便向怀中摸去。此时郑毅的那块已经拿出来了,张承业的那段话一时间在耳边萦绕。

“坏了,坏了!”静儿花容失色,“毅哥,不好了,我的铜镜不见了!”

郑毅勒住玉龙骢道:“丢在哪里,你想想,我们回去寻。”

静儿哪里知道,她皱着眉头,沮丧异常。回头看去,远方尘土飞扬,数百名契丹骑兵黑压压跟上来。

三妹道:“郑大哥,他们尾随很久啦!”

“是啊,他们一直跟在我们屁股后面。”铜佛也说。

郑毅一皱眉,瞪着眼道:“你怎么,才告诉我?”

铜佛支支吾吾,他想说看你们亲亲热热就没打扰你,可是他吭唧半天没说出来。

静儿道:“毅哥,他们不怀好意,我们不能自投罗网。”

“好,三妹、铜佛,你们带着静儿回去,报告石敬瑭,让他做好准备,我来断后!”郑毅果断命令道。

“不,毅哥,我发誓也不离开你!”静儿坚定地瞪着双眼。

郑毅严肃地劝道:“现在形势危急,我们这样被追下去,最终云州就保不住了。一旦没有了这道屏障,中原就危险了。”

“毅哥,你不知道,云州现在已经是契丹的了,那石敬瑭早就叛变了。”

静儿便把自己和耶律倍在云州城王家村回道事简述一遍。当耶律倍同蒙面人过招时,她已经离开密室,潜伏在一旁观瞧。后来,耶律倍扯下了蒙面人的头巾,她一眼便认出了石敬瑭。她想把这个消息,可后来事情有变,只得随着耶律倍来到塞北。说道耶律倍,静儿一阵心酸,泪珠在眼窝中转。

郑毅听罢,咬牙切齿道:“当初延徽告诉我,唐宫会有人谋反作乱,我怎么想也没想到是他,现在他的狼子野心我是看透了。”

铜佛道:“兄弟快拿个主意,敌人上来了。”

三妹道:“郑大哥,你同静儿姐走吧,我和他们拼了。”自从看到了静儿,三妹便开始喊郑毅叫“郑大哥”。

郑毅心头一热,想到自从看到了静儿,就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三妹,毫无顾忌她的感受。这些年,每次自己有事,第一个跳出来维护自己的便是三妹,自己真是对不起她。

“不,三妹,你们先走,有我在,你们就一定不会有事!”他跳下马来,特意叫着三妹,再看静儿和铜佛。说罢,也不待他们是否同意,狠狠拍了一下玉龙骢的屁股。玉龙骢这次却没有听他的,引颈长嘶,驻足不前,它可不忍心舍弃主人。

“不,毅哥,我死也不离开你”,静儿坚定地说道,“我和他们打交道多了,三妹、铜佛,还是你们走吧!”静儿自从等来了郑毅,就下定决心,即使赴汤蹈火,也不与之分离片刻。

说话间,契丹大队人马已经不足二里路,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大地在马蹄之下的震颤。

“静儿,你听我的,他们奈何不了我自己,你们先走,我随后就会追上你们!”郑毅拉着静儿的胳膊恳切道。

静儿望着那双近乎哀求的眼神,坚定地摇摇头。

“你们快走吧!我掩护你们。”三妹抽出了短剑,冲着他两人喊。旁边铜佛也提起了短锤,他早就告诉自己,不管怎样,三妹在哪里,自己就在哪里。三妹生,他生;三妹死,他也不活了。

四人争论不休,敌人就要到眼前了。

危急时刻,旁边树林里一个声音叫道:“怎么样,需要本姑娘出手了吧?”

四人一看,但见邓芳笑吟吟地端坐在马上,旁边还有抱着铜瓶的新磨。

“你们怎么来了,混蛋!”郑毅跺着脚骂道。他本来就担心那三人安危,这时候又添上两个,怎么能不急?

邓芳撅嘴道:“哼!你找回了你的静儿,我这个媳妇你就不要了吗?”

“你胡说什么,还不快走?”郑毅苦笑不得,回头看静儿,静儿微笑不语。

新磨道:“兄弟,别听疯子的话,快随我来。”说罢,新磨一拨马头,转头便走。

邓芳反击道:“你才疯了呢,整天抱着死人的骨头乱跑。”

郑毅见状,来不及询问,跳上玉龙骢,和三妹、铜佛一起跟着新磨跑。

邓芳见众人都走了,急得叫道:“喂,等等我,没有良心的人。”随即,也跟着跑去。

新磨怎么来了?原来,那邓芳见郑毅不带她去北国,心中郁闷,故撺掇新磨,什么是兄弟就得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啦,什么去契丹是九死一生啦,什么新磨如今已经是一块毫无情义的木头啦等等。新磨已不是以前那样容易冲动,世事变幻早被看个清楚,可他还是担心郑毅的安慰,所以,他告诉弘殷后,便和邓芳一同来到契丹。

众人跑着跑着,路旁出现一片密林。新磨让大家下马,穿林而行。郑毅回头看去,却见契丹兵竟然被甩在后面,心中纳闷,却也顾不得太多,让静儿骑在马上,自己牵马而行。众人跳下马来,跟着新磨前行。林子越来越密,行进愈加困难。

邓芳道:“新磨,你不是真的疯了吧,这里有路吗?”

郑毅也疑惑,新磨告诉他,此地叫杀胡林。传说当年有个叫冉闵的汉人将军,追击胡人在此,斩杀三万,后来就起了这个名字。那年他来到契丹,在延徽的帮助下,拿到李存勖的遗骸,后来碰到一伙歹徒,抢夺他的铜瓶。他拼命地往林子里跑,结果在密林中迷了路。他在这密林中转悠了两天一夜,也没有走出这片林子,连着急带上火,加上没有吃的,他病倒了。本来他是想自杀的,可是一想,先帝的遗骸怎么能独自长眠于蛮夷?于是就咬紧牙关挺了下来,爬着继续往林子深处走。他知道,自己很可能走不出这片林子,可是,多爬一尺,离故土的距离就近了一尺,就这样,歇歇停停,大约十几里路,爬了碰到了一个采药的爷俩。

这爷俩,就是当初捉弄新磨的那二位,父亲叫单奎,儿子叫喜儿的。这二人都是的受害者,他们辗转漂泊,来到了这里,过上了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他们认出了新磨,便背着他来到一个村落里,去见这里的村长。这村长不是别人,却是李存勖的侍卫王全斌。王全斌见到是新磨,欣喜异常,又看到李存勖的骨骸,他放声大哭。新磨后来知道,李存勖被抓之后,王全斌跑到密林之中的一块空地上,开垦了一片土地,他召集旧部及流浪的难民,渐渐地就成了一个村落。他时刻不忘为李存勖报仇,也没有忘记民族大义,因此在生活之余,经常教他们习武。后来,新磨为了安葬李存勖,在这里生活一段之后,就离开了这片世外桃源。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郑毅和静儿听了,都十分感慨。静儿道:“新磨哥,这林子这么密,你不怕迷路吗?”新磨笑道,你发现地上的树桩吗?兄妹两个一看,果然,每隔三四十步,地上便有一个或粗或细的树桩,新磨正是沿着这树桩带路。他们在林中前行,却说萧林莽,带着部队正跟着郑毅他们前行。按述律平的安排,他们将跟着郑毅他们一同到云州,然后命石敬瑭暗中将郑毅一行拿下,随即一举进攻洛阳府,这样兵不血刃,即可占领中原。谁知,他们却发现郑毅他们进了密密的树林之中。林莽赶忙命士兵快速前进,不料眼前却多了两个老头。林莽不看则罢,一看气得脑袋都发麻。原来,这二人正是洞庭双侠。

双侠受郑毅嘱托,寻找静儿,结果找到静儿居住的毡房,却不想静儿被人救走。二人无法和郑毅联系,便前往临潢府。他们抓住了一个契丹官员一问,才知道郑毅去了余生寺,二人便急忙赶到余生寺,却又被告知郑毅已经接到了静儿,正往回走,于是二人便沿着小路往回走,不想碰到了萧林莽。

萧林莽头脑一热,不由分说,指挥手下便和双侠打斗起来。双侠早已判断他们的用意,于是拼命阻拦,和他们纠缠在一起,这样,就为郑毅他们脱险赢得了时间。林莽正打得红眼睛,后面述律平和耶律德光的大队人马跟了上来,问明情况后,述律平不禁大怒,心说萧林莽啊萧林莽,你真给我丢脸,放着要紧事不做,偏偏招惹这两个老头。她命令大队人马赶快追击,可哪里能寻到郑毅他们的人影?恼羞成怒,她再想拿双侠出气,双侠互相一睇眼色,纵马便冲出了重围。德光还想追击,被述律平制止了。述律平暗想,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到时候新帐老账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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