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陆原信守承诺来吃饭。胡蝶精心做了几个家常小菜，似乎很对他的胃口。他坐在圆桌前吃得不急不缓，胡蝶没有坐下来一起吃，他也没有邀请。

韵致猜胡蝶是不敢，这个时候就能看到她真正的地位了。陆原放下筷子，胡蝶递上泡好的茶，第一道滤掉，陆原只喝第二道。

韵致就在这个时候被胡蝶推到陆原跟前，陆原也就不客气地打量韵致。见过韵致几次，第一次已经是几年前，因为痛经昏了过去，那个时候把韵致横抱起来，手上简直轻无一物，她太瘦小，太苍白。

后来在酒吧见过一次，远远地看着她站在吧台不十分熟练地唱歌，裙子极短，可也还是一副未发育完全的高中生模样。

韵致的气质真是显小，说她十五岁都有人信。

今天胡蝶特地给她烫了个老气的头发，穿了件成熟又有些俗气的衣服。

衣领是“u”字型，陆原的视线就停在那里，韵致不自觉地抱起胳膊，陆原眯起了眼睛。

原来她不是想象当中的那样瘦！可是要说品味，胡蝶真是一塌糊涂，真是想不通，那些一流的东西她也接触了不少，怎么审美还是那么糟糕？

他看向胡蝶，眼神有不动声色的严厉。

他误解了胡蝶，正是因为韵致看起来发育不良，所以她才把她往成熟里打扮，拼命突出她的“女人味”。

女人味是有了，可是韵致本身所具有的清纯而楚楚可怜的气质没有了。

“头发，衣着，统统不及格。”

胡蝶很委屈，她已经是毫无保留地去讨好他，可是他并不理解她的用心。陆原又说：“她这个样子带不出去。”

胡蝶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在一起五年的时间，也不过是最近一段日子，陆原才带着她见人，大概是嫌弃她带不出去。可是韵致才来几天，就要“带出去？”

胡蝶看向一边的韵致，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嫉妒。

陆原站了起来，走上前取衣帽架上的外套。

“你要走？”胡蝶迫不及待地问。

“嗯，晚上还有个合约要谈。”

“那明晚过不过来？”

“再说吧。”

“你上次说出海钓鱼，什么时候？我好做些准备。”陆原才买的游艇，答应带她去钓鱼，跟那些又富贵又空闲的太太一起，她上个月在宴席上唱了一段昆区，那些太太赞叹不已，事后陆原对她也温和了很多。

陆原回头，又看了韵致一眼：“别光想着玩，好好想想你该做的事情！”

陆原这个样子，已经是对她不满的极致了，他会好多天不上门不理她，但是很少对她发火。

胡蝶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糟糕极了。

陆原带上门，胡蝶回头盯着自己的女儿，她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喜欢什么样的？”韵致问妈妈。

“我怎么知道！”胡蝶怒气冲冲地，“还有你别瞎想，他可不是看上你了！”

韵致低下头，满脸的无所谓：充满危机感的妈妈，不自信的妈妈，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心。

“去睡吧，明天还得接着打扮！”

“我自己去买吧？”

“你？别搞笑了吧，你能有什么品味，城乡结合部来的，洋气不洋气，俗气不俗气。”

韵致这下子真要笑出声。明明她的品味刚刚被评定为“不及格”！

胡蝶在陆原那里受挫，女儿又阴阳怪气，恨得牙痒。

就算她习惯了隐藏自己的脾气，还是狠狠地白了女儿一眼，最后上楼去。

韵致穿着无袖的裙子，站在餐桌旁，说句心里话，这样的穿着并非一无是处。窗帘旁一扇落地镜，她走到镜子前，站了很久。

大概她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这幅摸样，粗鄙之中的性感随着紧到极致的裙子喷薄欲出。目前还没有一个男人见过这样子的韵致，就算是那些枕边人也没有，韵致从来没有展现过这一面。陆原眼中那一瞬间的闪烁是骗不了人的，他并非在否定她，只是觉得不合适而已。

她欣赏着自己，明明知道不合适，还是舍不得脱。

胡蝶大约是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完饭，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生闷气划不来，因此又跑出来，站在二楼的栏杆前，正好看到韵致在镜子前扭动身体，左顾右盼。

胡蝶有些目瞪口呆。

还真不是个什么清纯角色，这丫头很懂行，身体瘦，可是不妨碍她思想早熟。

韵致感觉到楼上的视线，抬起头，与妈妈对视。

从胡蝶的角度向下看，风光一览无遗。

更过分的是韵致的眼神，的确没有什么得意的宣告意味，可是也没有闪躲，一点在妈妈面前该有的羞怯也没有。

怎么，你也可以凭自己打江山？胡蝶冷笑，下一秒她就转变了念头且觉得深深悲凉。

韵致可以，韵致还年轻，天赋似乎也比她好，各方面都比她优越。假如韵致像把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夺走，那她一定可以做到。

胡蝶的手握成一个拳头，骨子里的卑微头一次在女儿面前汹涌浮现：“或许她不屑于，她一定更有野心。”

这么想就舒服多了，她毕竟是女儿，怎么会做不利于妈妈的事，抢夺妈妈的资源。她换了温柔的口吻：“韵致，把衣服脱下来，妈妈觉得这件裙子你穿的确是太老气了，明天我们好好选，你看呢。”

韵致点了点头，妈妈就是这样，只有在她觉得必要的时候才愿意做妈妈。

“还不洗漱睡觉吗？”

“我还没有吃饭。”

是的，陆原来的太晚，母女两个不敢自己先吃，他来了之后他们又不敢一起吃。

胡蝶此刻已经完全没有胃口，只得不耐烦道：“那好吧，吃完收拾一下，我要先睡了。”

妈妈看不惯自己这个样子，女儿长大的事实，她不愿意接受。没办法，事实就是她更美更年轻，韵致有些得意。

第二天胡蝶带韵致上街采购，天知道这一对母女的审美竟然这样千差万别，那样互相看不上。

胡蝶自然仗着她用过好东西的经历，大肆向女儿传授时尚经，女儿偏偏完全不买账。

她选中的都幼稚无比，百褶裙，花里胡哨的球鞋，大到不像话的蛤蟆镜。胡蝶跟她逛街，刷的是陆原给她的卡，怄的是韵致给她的气。

不听她的倒是其次，要是陆原不满意，一定又把错怪到她的头上。

母女相处没几天，就已经很不愉快。

大包小包都是浪费钱，胡蝶不停抱怨。进入电梯的时候，韵致竟然将那些纸袋递给胡蝶，说要晚一点回去。

“干嘛？”

“遇见个同学，跟她说两句。”

胡蝶将信将疑，本能地不愿意韵致瞎跑，她怕她又擅自离开，像上一次那样叫自己好找。

“陆原晚上要来，你还是别走了。”

“他不是说了不来？再说，他来也是看你，我在不在无所谓。”

胡蝶不敢得意，只知道自己要看着韵致。

“你说两句是吧，我在车库等你，说完就下来。”

“妈你先回去吧。”

“我等你，别说了，快去快回。”

韵致很无奈，她当然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开溜，什么同学？就算是徐傲，她见到也会远远躲着，才不会跟她聊什么。”

她看到的人是丝桐，她一个人，但是韵致觉得她不是。她打赌还有他。

转个弯就关了手机，省得胡蝶等得不耐烦打个不停。

假装在闲逛，几分钟后跟丝桐相遇，韵致露出惊喜的表情：“丝桐！”

“哎，方韵致！”受到韵致夸张语气的感染，她的声音里也流露出喜爱之情，“一个人？”

“我妈妈看到老朋友聊天去了，我随便逛逛。你呢，也是一个人？”

“我跟凌犀一起来的——你今天------。”

丝桐留意到今天韵致很不同，对她上下打量，韵致装作挑选衣服，由着她看。她赌中了，凌犀果然在陪她。再等一会，他大概就会出现。

韵致这身又靓又青春的打扮，跟丝桐如出一辙。丝桐腿长，爱穿短裙，展现自己的优势。今天韵致也这么穿。

凌犀手插在口袋，不急不缓地从后面走过来。丝桐见到凌犀走过来，才猛然觉悟到什么。

凌犀站在丝桐的身边，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向韵致问好。

韵致目测，假如凌犀这样子搂住她，那只能算是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比来比去，只有身高输给丝桐。

“我刚刚在楼下看到一家新开的咖啡厅，要不要去坐一坐？”韵致大胆邀请，丝桐正要找理由拒绝，凌犀却道：“我也正想去试一试。上次跟丝桐去‘飞嗨’，打算叫你一起出来聊聊天，可惜没找到你，想不到今天这么巧遇见。”

“哦，我不在酒吧干了。”

“难怪！你妈妈找到你了？”凌犀笑着问。

“找到？”韵致有一丝诧异。

“我看他们两个都挺急的，现在应该放心了。”

凌犀的语气，就好像韵致是叛逆少女。

他携着丝桐朝电梯那边走去，韵致跟在他们身后。

因为是韵致提议，所以由韵致来买单。咖啡不便宜，这个女孩子泰然自若地扫码付钱。她不是在酒吧打工养活自己的少女了。

凌犀的确对韵致的身世好奇，况且那天比赛之后，沐阳一直打电话来问他韵致的事。

凌犀又能知道多少？

“上一次沐阳说去岚山游湖，你有没有空去？”凌犀喝了一口咖啡，问丝桐。

“他约人去游湖？”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这家伙最近变化很大。”凌犀说着，朝韵致看了一眼。

“哎，他不是有心里问题吗？自闭症还是什么？”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性格比较内向而已。”

“可是他除了跟你，从不跟别人来往是真的，就连他的爸妈，他也不愿意见。”

“或许他现在想跟人交往了呢？他难得邀请我们，我们一定要去。”

“无所谓，你去我就去。”

“以前你们外国语学院不是有女孩子追他？”

“别提了！被他的外表骗了，他弄得人家女孩子好难堪！拒绝她也就算了，还把她推倒在地！一点情面都不留。”

韵致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咖啡，安静地听这两个人闲聊。

“沐阳的确不太容易亲近。”凌犀客观地评价。

“何止是不容易亲近，简直是恶魔。”

“我觉得他还好啊，没那么可怕。”

丝桐跟凌犀都看向韵致，好像才意识到她也认识了沐阳。

“对了，那天下午比赛之后，他对你说了什么？”

“就问了我上高几，然后是不是鲸海人这些事。”

“不同寻常哦！”丝桐的语气全是暧昧。凌犀也淡淡笑着。

那一天下午到晚上十点多，沐阳一直都跟韵致在一起，这一点是肯定的，要不然也不会一打电话就找到了人。

韵致预感他们大概会约自己一起去，可是两个人都只是端起咖啡喝起来。

“普普通通啊。”

“还可以吧。跟你们家的‘特供’当然没法比。”

两个人的话题又变成咖啡。

“你们说的岚湖是那个山顶湖泊吗？”韵致插嘴道。

“是啊，鲸海最有名的自然风景区。”

“知道，以前听过。”

“怎么你没有去过？”丝桐诧异地问道。

丝桐这么一问，凌犀觉得她还是太单纯。

“没有。想去，但是一直都没去！”

“不会吧，你在鲸海读三年书，竟然没有去过岚湖？这么便利的条件都不知道利用？你要知道很多老外都慕名而来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想去了。”

“一起吧。”凌犀顺理成章的邀请。

“会不会打扰你们？”

“哪里的话，沐阳大概也希望你去。”

“好的。”韵致轻声答应。

丝桐有一些后悔，可是话题赶到这里来了，就不好收回。凌犀的意思，是打算叫沐阳自己来约韵致。但是既然她流露了想要来的意思，就不必再通过沐阳。

韵致弯腰放下杯子，坐好，一只腿不自觉地架在另一只腿上。

她今天穿得很美很可爱，凌犀第一眼就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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