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了个剑花带歪了眼前兽人战士长剑的挥砍，兰瑟扣动扳机，小巧的手弩吐出一枚铁矢。那名高大的灰皮战士赶忙一歪头。铁矢只是钉穿了他的耳朵，撕扯下一片血肉。兰瑟抛下轻弩，侧身回剑，冲步直刺，抓住时机洞穿了他的咽喉。趁着杀死眼前敌人的喘息时间，在螺旋上下的楼道里战斗的守备队长用一只手扯下腰间的水袋，打开旋塞，喝了口兰谭药草制成的精神饮料。他只是快速地吞咽，润好了隐隐作痛的喉咙，然后就小心地把旋塞重新塞上，收起水袋。

“李，还要多久？！”

不等问话结果如何，他又立刻将长剑支在墙壁上，捡起手弩装填，手忙脚乱地弄好。因为着急，装的过程中，兰瑟右手一不小心擦着机簧，还好他左手赶忙把手弩偏斜，要不然他就要射穿自己的手掌。幸好这个时候没有敌人上来。兰瑟俯下身捡起飞出去的弩矢，重新装好。

一个持巨斧的兽人野蛮人提着一只狗头人作肉盾走了上来。好歹一路上来，敌人的战斗智商很明显上升了。兰瑟想了想，打算先射一箭清理掉狗头人，然后就开启狂暴，两个蛮子对砍，生死由天，痛快一场。

这时，他听到了游侠先生的传话。不是李不能说话，只是他刚才说话声音太小了，兰瑟听不见。

“我在装填。”半精灵游荡者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他全神贯注地将弩矢按照反复训练过的节奏装填进他手中的连弩中。为了不被敌人的弓箭手射死，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蹲着，美其名曰等待时机。

“他在装填！”同样蹲着护卫其侧的另一名木精灵游侠无奈地挪回楼道传话，顺便放开已经拉满的弓弦。

兽人蛮子光顾着小心兰瑟的手弩，顿时被长弓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箭双穿，射死了想要和队长角力的那名持斧的蛮子和他身前的一只滥竽充数的狗头人侍从（盾牌）。他们的尸体被箭钉在一起，沿着阶梯滚落下去，在视线尽头停了下来，却是被墙壁卡住了。

“另外，我的碎骨箭矢不多了！那是紧俏物资！”说着，游侠站起了身，从鱼皮箭袋里抽出一根普通箭矢，快步跑回射击口蹲下往敌方阵列对着盾牌间的空隙乱射一箭，小小地惊吓了一下外面的兽人弓箭手，引来一波箭雨，又顶着插满箭矢的精钢小圆盾蹲着挪回来。

“该死的！哪里来的这么多兽人！？”兰瑟大骂一句。这时，楼道转角处再一次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过，这次声音要杂乱一些，而且杂音频率更高——看来敌人已经攻破了底层，打算集中突破了。

“队长！”游侠又抽出一根普通箭矢，拉起弓，眼中似要涌起泪水。“我知道！”兰瑟瞪红了眼，随时准备开启狂暴拼命。他的这条命本就是被索尔曼森殿下从兽人扫荡者手中捡来的，白活了这么久，交出去不亏。

他们这个哨塔总共只有九名士兵，要肩负起预警的任务并不容易。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有为国捐躯的思想准备。不过，在看见草率冲过来的十三个兽人士兵的时候，他们还以为只是遭遇了敌人先遣的巡查队。两轮射击，李的连弩几乎将鲁莽的兽人士兵射杀殆尽。游侠则悠闲地干掉了漏网之鱼。其实在李的第一轮射击杀死了他们中的七个的之后，剩下的六个就已经陷入恐慌了。

如果是一般的人类哨塔，十三个兽人士兵的确能攻克。不过这里是科曼索。

那次遭遇战真的算不上什么。他们还有空把尸体搬运了一下，送到哨塔旁剩下的篝火堆中一次性火化。前几天他们猎到了一只发狂的野猪，有幸吃了次烧烤。

出于职业素养，他们传了次烽火，表示遇到了敌人的小股部队，暂时不需要支援，但请附近要塞的部队加强警戒。在兰瑟看来，这里已经接近科曼索的腹地，应该不可能出现大量敌军。

真相给了他们一个巴掌。

两个小时之后，更多的敌人出现了。

乌压压的，至少有两百多名兽人士兵，还有很多狗头人仆从。这群兽人着甲十分整齐，全是铁刺狰狞的半身甲，每一个都用油彩涂了一只独眼作为标记。其中，戴着项链的多是萨满，骑着座狼和凶暴狼的则是某个他们不熟悉的特殊兵种。而胁从兽人萨满指挥的那些穿着黑袍子的人类施法者，班恩的仆从，最令他们恐惧。有一个抬手就放出了一枚火球，咆哮的火焰毁掉了哨塔的整个顶部。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在有连弩和良好掩体的情况下被“兽人弓箭手的箭雨”打击得这样狼狈。

此外，他们的信号焰火也被拦截过一次。这说明敌人针对哨塔做的准备异常充分。

兰瑟很轻易地联想到李曾经说过——他跟随他的教官前来此地之时也发生了一次遭遇战——恐怕【黑色君王】的兽人雇佣兵早就已经开拔到附近了。

可惜他们还年轻，没经历过战争，存在侥幸心理，不晓得这些弯弯道道，要不然就能提前做好准备。

不过，科曼索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木精灵游侠已经用传讯术卷轴通知了最近的军事要塞，高石堡。只需要六分钟，高石堡的骑兵就能够抵达这里。

只是没有想到，兽人大军压境的这一刻会来得这么早，这么匆忙。

留在底层借助掩体进行白刃战的六个弟兄，恐怕都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牺牲了。队长为了拖延时间，占据楼道一次只用和一名敌人交手的有利地形顽强挣扎。木精灵游侠两边支援，偶尔顶替一会儿兰瑟。

他们在掩护李。只有在居高临下的地方，半精灵游荡者才可以充分发挥连弩对地面单位的杀伤力。

不负众望，今天李已经用他出色的技巧在九轮满仓射击中杀死了十八名兽人雇佣兵，足足超过木精灵游侠一倍。这些雇佣兵可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箭雨什么的见得多了，死伤率本不该这么大。只是他们一开始不知道这东西能连发，没怎么特意躲闪，这才损失惨重。出于对连弩的惧怕，后来的兽人雇佣兵都特意扛着盾牌分散前进，阵型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密集。李只能锁定一个人连续射击来追求高杀伤，效率大大下降，但每次射击都能干掉一两个正面近身战远比他强的家伙，效益依然不低。

幸好兽人的施法者几乎是所有类人种族里面比例最少的，要不然，一道力场墙就可以让他的全部努力化为乌有。至于班恩的仆从，自私狡诈的他们可不会好心到用自己的法术位帮“盟友”救命。他们的目标是高石堡的骑兵，这些哨塔的小喽喽就让兽人拿命填吧！

现在，李在为最后一次满仓射击做准备。

因为不曾预料过会发生这样大规模的战役，威力较大的铁矢已经没有了。普通矢也只剩下十多枚。

最为致命的是，敌人的冲锋队已经进入楼道。如果队长和游侠先生顶不住，他将腹背受敌。

箭匣是特别设计的，有机簧自动推进弩矢，所以装填方法也和普通的单发轻弩不一样。他记得，在军事学院特别训练的时候，深谙此道的教官全装填最高速度是5.3秒，而初涉此道的他则足足需要9.7秒。在之前的几次小规模冲突中，他把装填时间稳定在了8秒左右。不过，在这生死的关头，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手速。一共十枚弩箭，每一枚都需要边装入边绞，或许不到7秒！

【那么，就让我再射一轮吧……】李想到。他把头微微探出，然后立刻收回。于是墙壁又收获了数枚箭矢。

还要等待时机呢……他仰倒在地，尽量趁机放松自己，休息一下。

可是，意外发生了！

“队长！我和你们——”“砰——”

这是木精灵游侠的呼喊声。后面还跟着兽人战士狂妄的笑声、狗头人尖锐的叫声和烟雾弹沉闷的爆炸声。背后就是队友，高高低低的敌人结成立体的阵型一齐涌上来，兰瑟就失去了斡旋的空间。即使开启狂暴，兰瑟依然寡不敌众。如果这个曾经的奴隶对兽人的愤恨可以化为实质，恐怕这些狡猾的大个子早就灰飞烟灭了。但没有如果。

这才几个回合的时间，队长的狂暴没结束就牺牲了。真的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了，可李却反而更加冷静。

“我先撤离了！”借着烟幕逃也似的冲出楼道的木精灵游侠不舍地看了李一眼，变成了一只半透明的翠鸟，高速振翅让开拙劣的箭雨，一飞冲天。虽然他对于自己独自逃跑有些愧疚，但还是命要紧。

在游侠看来，李这个小家伙没有飞行的手段，很可能挨不过这一劫。而他则已逃出生天。

不过，这位游侠先生有些想当然。班恩的仆从可不会把他放出去。那些骑兵正在急匆匆地赶来，他们设个陷阱不要太容易。让高石堡的人不清楚前线的真实情况有利于他们的战术实施。

为了躲避游侠引来的四处飘洒的箭雨，李不得不继续保持蹲伏的姿势。他已经可以听到急促的大踏步的声音了。只是楼道里飘着淡淡的烟雾，使得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要进行一个危险的计划，必须把所有人目前的视野拉到同样低的水准，他才有杀敌的机会。至于为什么不直接逃跑，不说带着沉重的连弩他能跑多久，要是让连弩落到了散塔林会手里，他到哪里都要被竖琴手的人追杀。

又是一枚火球从黑袍人手中升起。小翠鸟急忙加速升空。可是只见那个黑袍人轻蔑地一笑，遥遥一握，火球在半空中就被提前引爆了。小小的火球急剧扩大，绽放出一个半径三十英尺的小太阳。

不出意外，游侠先生来不及飞出爆炸的范围，被火焰吞噬了。他连惨叫都没有留下，只剩下一小蓬随风散去的灰烬。他身上一块被损坏的护符则自由地掉了下来，浅浅地嵌在地上。那枚护符上附有一个变身虚体鸟类的类法术能力，持有者可以凭此逃脱很多险境。但这种把戏对天法师来说算不得什么。

继续扩散的火焰把空气烤得扭曲，李已经翻滚着尽量远离火焰，但他没有被抗火皮甲保护的面部还是受到烫伤。麻痒和刺痛一同发作，他感觉自己置身于火山口。汗从背部的毛孔中生发出，很快浸湿了皮甲。

那边的动静结束了。楼道里的脚步声也放缓了，好像声音的源头被火球吓到了，担心被误伤。也难怪。兽人雇佣军和散塔林会一直以来的合作本就是一种简单的利益关系，完全不讲情义。

大家都死了。哨塔的守卫，终究只剩他一个了。

正是这样忽然安静的空气，沉重地压迫着半精灵游荡者的神经系统。李尽量小声地大口呼吸。他刚才产生了不如就这么赴死的冲动。

这不应该。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为刚刚认识没多久的其他人复仇，随他们一起离开。

战争开始了，没有人能逃过。对于不幸者来说，死亡是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