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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韶》第134章 与帝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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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轻尘紧了紧手中的书信,施施然转身,她得先去见一个人。

承乾殿

寝殿内,不时传出天元帝的咳嗽声,皇帝的每一声咳嗽,都似利剑扎在太医们的心头,张太医侧身与同僚商量着细节,手中的药方,改了又改,还是不满意。十五年前,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曾随军去过前线,亲历过那等炼狱,听说昨夜的变故后,更是忧心忡忡。此刻,主危,国乱矣!大家都比往日要尽心。

秦轻尘拦住内侍的通报,径自去了后殿。

皇贵妃见她过来,红着眼迎了上来,牵着她的手来到床边,轻声唤道:“陛下,轻尘来了。”

姜公公给她搬来圆凳,退到一旁拭泪。

“轻尘,轻尘...”天元帝捂着胸口,压住胸腔中的不适,废力睁开双眼,见秦轻尘立在他的床头,浑浊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秦轻尘咬着嘴唇,定定地看着眼前老态龙钟的老人,半晌过后,她从袖中拿出一瓶碧莲丹,唤来姜公公,让他活着温水,给天元帝服下。

天元帝服药后,秦轻尘又运功给他通了一遍筋脉,见他面色好转,她才撤去内力,用巾帕擦拭着额前流下的虚汗。她的身体刚恢复,强行运功给他疗伤,于她自己,损耗极大。

“兰姨,可否屏退左右。”

皇贵妃点头,带着姜公公一起出去,并贴心的关好门。

天元帝情况好了很多,双手撑着床,勉力坐起来,靠在床头,缓缓喘过气来,招手唤小脸煞白的秦轻尘过来。

秦轻尘没有动,坐在姜公公搬来的圆凳上,窗外洒进来的光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西南干旱,又逢暴雨,山洪爆发,西南要乱了。”

秦轻尘一字一顿说的很慢,天元帝听后,身子后倾,闭上眼睛,缓缓道:“朕料到了,那两个逆子留下的烂摊子,瑞言已极力弥补,但人算不如天算,暴雨提前来了,这是上苍对朕的惩罚!”

天元帝将头重重锤在靠背上,“朕对不起先祖,朕无能。”

“不是您无能,是您太贪。”秦轻尘悠悠地说道,“身为帝王,您贪念权力,什么都想抓在手里,滥用制衡之术,纵容太子和应王相争,坐山观虎斗,间接导致西南的祸事。”

天元帝没有反驳,只是解释道:“轻尘,你不懂,我不是你父亲,他只要点点头,众人会争着抢着对他俯首称臣;而我则需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才得到这至尊之位,我每日都活在惶恐之中,害怕别人将它从我手中夺走。我不贪,我只是害怕!”

“没有人要夺走您的帝位,您又何必作茧自缚。”

“有!”天元帝睁开眼睛,血红的眼珠,彰显着他的愤怒,“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是我贪念权力,断了你父亲的后路,害死他们心中的贤王。”

“那您有没有断了我父亲的后路?”

秦轻尘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后背绷直,今日她亲自来问他要一个答案。

“我,我...”天元帝嘴唇激烈地颤动,双手抓紧被褥,手上青筋突突跳着,“我没有,是陆远沾,他向我献计,可以拖上几日,灭灭你父亲的气焰。”

“所以,您就派一个前朝余孽,去前线烧了粮草!”秦轻尘站起来,怒视着他,极力克制着杀了他的冲动。

“我不知道他是前朝余孽,我不知道他会烧了粮草,我不知道...”

“是,您不知道,您没错!”秦轻尘苦笑不得,“是我父亲的错,他不该那么耀眼,他不该让您嫉恨,是他的错。”

“不是,是朕的错,你杀了我吧!”天元帝闭上眼睛,等秦轻尘动手,“从你回来,我就在等这一天,希望能用我的血洗净你心中的恨。”

秦轻尘的手抖个不停,“杀了他”,“杀了他”的魔音一直在耳畔叫嚣,她抬起手,许久,咬着牙缓缓落下。

“死容易,活着才难。”

天元帝没有等来死亡,缓缓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她。

“我父亲,他不怪你。”

说完,将揉捏成一团的信件交给天元帝,今日,在马车上,凤浥将薛老太师和顾国公分别保存的信件合二为一后,交给了她。

她拆阅后,发现该看这封信的人不是她,而是天元帝。

天元帝疑惑地接过信,在阅读过程中,他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六弟,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我有罪!”

秦轻尘重新坐回圆凳上,缓缓说道:“父亲从未想过与你争夺皇位,他率兵离开时,曾拜谒薛老太师和顾国公,请他们说服太后,并联络朝臣,助你登基。父亲是顾国公的忘年交,当年您生母抬位,也是他私下求顾国公的,他希望您能堂堂正正地登基,号令天下,造福天元。在他心里,您是当得起这至尊之位的。”

天元帝老泪纵横。

“我刚刚接到线报,西楚边境已经增兵十万。当您留下邵阳王时,就有人将他加入死亡名单,并提前假传消息给西楚,天元人杀了邵阳王。西楚王太后震怒,威逼西楚王出兵。两国大战,一触即发。”

秦轻尘并不打算等他的回应,继续说道:“西南的局势,您也清楚,内忧加外患,比十五年前,还要复杂。”

天元帝脑袋一片混乱,麻木地听着。

“我怀疑是太启国的人杀的邵阳王,等西楚对天元动兵,太启国会紧随其后,对天元动兵。”

秦轻尘一个接一个的重锤,直锤得天元帝心惊胆寒。

半晌,他开口道:“我愿意退位给瑞言。”

“退位!您曾上过战场,灭过敌寇,是我父王敬仰的兄长,在天元生死存亡之际,您竟然选择退缩!”

天元帝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低语道:“是啊!我的这双手,也曾降过马匪,杀过强敌。”

当初,秦轻尘带着被魅灵之毒蚕食的病体,进京贺寿,主要目的,就是要将面前这个贪恋权力的伪君子拉下马,换上秦瑞言,重振天元。可今日,他主动退位,她竟然那样生气。

“天生四时,地生万物。天下有民,任圣牧之。一国帝王,承天下之重。战乱即起,谁都可以退,唯独您不可以!”

“你不要我退位!”天元帝难以置信。

“我想代我父母原谅您一次,希望您不要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

天元帝定定地看着她,她很聪明,但他毕竟活得比她久,她回京后的所作所为,他大体知道她要干什么,因为愧疚,他选择视而不见,与她唱了许久的戏。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杀他,还原谅了他。

这些,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会守住梅城,言哥哥会保住西南,金陵就交给您了,希望下次再见,山河犹在!”

说完,拎起裙摆,决然而去。扶他上位,以死成全家国,是父亲的选择,她可以恨,但除了恨,她无权代替父亲杀他。

另外,如今的局势,她和秦瑞言分身乏术,朝中仍需他稳固大局,保证后方的稳定,所以,即使这个原谅,她说得很难,还是说了。跟父亲一样,个人与国家,她也选择了国家。

其实,秦轻尘不知道的是,她的原谅,才是一把最利的刀,天元帝这一生,都会因为她的原谅,身陷在自责与悔恨当中。

凤浥没有去太极殿舌战群臣,劝说他们让太子秦瑞言亲去西南,而是等在承乾殿外,接回疲惫的秦轻尘。

而天元帝缓过来后,摆驾太极殿,下了两道圣谕。

一道是给太子秦瑞言的,赐太子天子剑代天子巡视西南,封安小王爷秦瑞恒为上将军,接替西南防务。另一道是给秦轻尘的,封秦轻尘为天甲大元帅,接手宁王所创天甲军,总领北境防务。帝师凤浥也领了一个军师的头衔,跟着秦轻尘离京赴梅城上任。

秦瑞恒与秦轻尘领命,各自去校场点兵。

有趣的是,前太子麾下的韩国公之子韩小公爷和应王麾下的武将蔡雍,皆在这次点将名单中。大家夸赞上将军秦瑞恒眼光独特之时,对太子秦瑞言更是心服口服。

当初为了打消天元帝的顾虑,天甲军从未踏进金陵一步,秦轻尘与凤浥去东山军营点了两百个兵士,算是应景。

天元帝亲率朝臣,将二人送到城外十里亭。

太后与皇贵妃也亲临城楼,目送着他们离去。

秦瑞言坚持,让秦轻尘先走,说她是妹妹,不能让妹妹送哥哥,秦轻尘无奈,只得与凤浥先行打马离开。

天元帝看着他们的互动,渐渐湿了眼眶,曾几何时,他的六弟也曾骑着马追着他跑,喊着,“三皇兄,快跑啊!”

是他,亲手扼杀了他们之间的亲情,将年幼的他,摆放在敌人的位置。处处与他争锋相对,处处见不得他的好。

“秦瑞恒,你给我站住!”

白马驮着一人,从烟尘中飞奔而来。

秦瑞言拍着秦瑞恒的肩,说道:“你笑话衾儿哭哭啼啼,不哭的来了。”说完,与天元帝拜别,带着大军先行。

天元帝看清来人,摇了摇头,拉着安老王爷,一起上了御辇,摆驾回宫。

秦瑞恒捂着脸,等着小魔女的大驾光临。

佳玉甩手就来,要不是秦瑞恒躲得快,半边脸怕是要废了,“你疯了!”

“我是疯了,你带兵出征,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不疯才怪!”

“我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秦瑞恒心虚,声音越说越低。

佳玉收起鞭子,说道:“我陪你啊!我武功好,上阵杀敌不带怕的。”

秦瑞恒嘴角抽了抽,回道:“你可是南坤国未来的皇太女,跑到天元上阵杀敌,开什么玩笑。”

“我找到哥哥了,他才是南坤的皇太子。”佳玉公主兴高采烈地回道。

秦瑞恒这才向她身后看去,靠,是他!他是佳玉的哥哥。

安小王爷不禁风中凌乱。

卓清浅笑着,打马上前,“安小王爷,久仰!”

秦瑞恒不想承认这是事实,别过头来,对佳玉说道:“我看你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不会,我哥哥有玉佩。”佳玉指着卓清身上的白色玉佩,“这块玉佩与我的可以合成一块儿。”

“说不定,是他捡的。”

“哥哥长得像母后,我像父王,所以看起来才不像,你别无理取闹。”佳玉公主嗔怪道:“我不要做皇太女,你不高兴吗?”

“不高兴。”秦瑞恒一想这个男人,夺了他所爱,就是心里别扭。

虽然是旧爱,但也是爱,秦瑞恒闹起了脾气,双腿夹紧马腹,策马离开。

卓清对摸不着头脑的佳玉说道:“佳玉,给我看紧他,不要让他有时间胡思乱想。”

佳玉不疑有他,回了一声“好嘞!”打马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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