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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黑暗》第一章 劝君更尽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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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华服,名剑。

江湖中任何一个年轻人若拥有这三样东西都足够得意。东坡客栈门前就停着一匹汗血千里马,马上的年轻人披着一件素纱禅衣,腰间挂着的是天下兵器谱排名第六的赤练剑。

但是,他一丝一毫的得意都看不出来,他的脸上布满疲惫与痛苦。店小二急匆匆的赶出来。

他终于再也挺不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昏厥前只听到店小二说:“快……”

八月十五,月色盎然。有山,有水,有人烟。

村子三面环山,唯北面横贯一条河流。河流上唯一一座木桥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它当然是联络乡镇的唯一渠道。

是夜,木桥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哎呀,快点嘛”一位着黑色锦衣的少女走在前面催促道。

后面紧跟着一个老头子,嘴上叨扰着慢些,脚却迈得稳健迅速。一溜烟便跟着少女到了家。

少女小心翼翼的推开大门。

庭院里一个青年双手背负,怔怔的望着圆月。那种眼神让少女忽然感觉难受。即使这半个月来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来历,他的身世,她一点也不知道,他不提起,她也从不问。

少女:“公子,你起来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这些日子真是有劳姑娘费心了,我的伤已经好了。”

少女听了脸面绯红,想起这半个月来的悉心照料又是羞涩又是高兴。掩首低声道:“公子哪的话。”

老头:“当真是双喜临门,公子既然伤好了,就过来帮老朽搭把手,今天特意从东坡客栈带回来一壶好酒,待会可要一醉方休。”

“晓丹这孩子的手艺我可是快半年都没有尝到了。”老头瞧着这一桌子菜打趣道。

锦衣少女赶紧夹满一筷子野笋炒肉往老头嘴里塞。:“看能堵住你的嘴否”青年摇头苦笑,拿起桌上的酒斟满两杯,一杯递给老头。拱手道:“前辈大恩,永生难忘,这些日子多亏了前辈的款待照料,晚辈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老头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莫要怪我,我也是受人胁迫,实在是逼不得已,我……”话音未落青年便已经趴下,一动不动。少女惊呼失色,瞪着眼珠子望着老头却说不出话来。

夜已深,月正圆。但村里却无人赏月,甚至连狗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每户人家都门窗紧闭。

静的就像深冬的湖面。

笃笃笃笃……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此刻响彻整个村子,紧接着便是过桥的声音,听声音不会超过八匹马。慢!话毕马蹄声嘎然而止。村子又恢复了寂静,此刻如有一根针掉下来,你一定能够分辨它的具体方位,让人感到窒息。

有风

从桥头吹来

打在这些马上,打在马上之人的身上。

马儿不禁往后缩了缩。

为首之人:”好重的杀气“

忽然间木桥一头一尾同时出现了一个人。一人手中握着一柄弯曲细长的血红色的剑,赫然便是赤练剑。握剑之人赫然便是本该已经倒下去的青年。

村外桥头之人一双眸子如蛇蝎一般冰冷,目光仿佛铁钉一般钉在这些人的身上。背上斜插着一柄缠满破布的剑,剑没有鞘。

是不是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把剑鞘配得上它?

“终究还是低估了你,低估了沈家”为首之人看着手握赤炼剑的青年恨声道。

“哼,青龙会的鼠辈们只会不择手段了吗?”沈姓青年冷笑道。

“我们本不想与沈公子鱼死网破,只要沈公子把东西交给我们,仍然可以是天下最尊贵的……”

“住口,东西就在我身上,给不给先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沈姓青年寒声怒喝。

“是吗?你若认为今天来的只有我们北陵七鬼那就错了”马上之人笑着便放了一支信号弹。红色的烟火在青龙会是集合的意思。难道青龙会还有强手隐藏在附近?这个青年是什么人?,沈家又是什么样的家族,连青龙会杀手榜名列第七的天字号北陵七鬼都会如此忌惮?

青龙会的人果然来了,来得似乎比北陵七鬼想象中要快很多。信号一发完就出现了,青龙会果然是江湖中组织最严密,执行力最强的帮派。

但是这一次青龙会却失算了,犯下致命的错误。

来的是六匹马,驮着六具尸体的马。江湖中人若看到了一定会深感震惊。这六个人每一个曾经都是名震一方的武林豪杰。没想到居然也是青龙会中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却都已经是尸体。

北陵七鬼瞳孔骤然收缩,他们仍然想不明白谁有这种能力能够在信号都没有机会通知他们就杀了这六个人,这六个人本来也是天字号的杀手。

北陵七鬼想不到,沈姓青年却忽然笑了起来。这时又有一个人从六匹马后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他带着一顶草帽,没有去看任何人,仿佛只是一个过路人。但这里每一个人都看向了他,注视着他手上的一把刀,一把漆黑的刀,刀与黑暗融为一体。这把刀似乎到哪里都能吸引旁人的目光,是不是刀上面染过无数成名高手的鲜血?

北陵七鬼大惊失色道:“是你?”

草帽人:“是我。”

北陵七鬼:“你居然会背叛青龙会,本应该想到,只有你才有这种能力和机会。”

草帽人:“不错,你说得很对,只说错了一件事。”

北陵七鬼:“哦?哪件事?”

草帽人:“我有一个习惯。”

是的,这个戴着草帽的人有一个习惯,恐怕很少有人不知道这一点。

“即使你们知道,我还是要再告诉你们一遍,在我告诉对手秘密后,一定不会让对手再把它传给别人。”草帽人一字一字道。

北陵七鬼:“无论你是否告诉,今天我们好像都很难活着出去”

草帽人:“好,很好。我这么做,只因为我本来就不是青龙会的人。”

北陵七鬼没有丝毫犹豫,七个人同时动身,纵马一跃,如流星飞矢竟朝着七个不同方向逃去。他们本就以轻功驰名,江湖中很少有他们追不上的人,一旦被盯上如同厉鬼,无休无止。

但是,这一次他们错了,这是致命的错误。他们实在是忽视了一个人,那个目光如蛇蝎,没有剑鞘的人。

他出剑的速度快的无法形容,一把剑竟幻化七影,他的轻功刚好比北陵七鬼还要快一点,一个人竟幻化成了七个人。江湖中见过这种身法和剑法的好像还只有今天这九个人。

静,静得就像深冬的湖面。他的人还是在桥头,他的剑依然用破布包裹着。仿佛如秋夜的明月一直都像没有移动过。

草帽人:“好剑法”

无鞘剑客:“好刀法”

草帽人:“你看得出来?”

无鞘剑客:“没有出手就吓跑了他们,不是好刀法是什么?”

草帽人:“哈哈哈哈哈,你错了,我不是不用出手,只是现在还不能出手。”

“是的,他现在依然还是青龙会的人。”沈姓青年笑道。

北陵七鬼这一次真的成为了厉鬼,他们的尸体第二天就被发现了,悬挂在镇上城门楼上。尸体的喉咙处各有一个三厘米长,六厘米深的伤口。

朝阳又重新点燃了这片土地的生气。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剑在马上,马在人旁。

沈姓青年:“姑娘就此留步”

少女驻足,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无从说起,只是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保重”

青年人一跃上马,拍马扬尘而去,不再回头,他明白前方依然会有很多人等着。她只是其中一个过客,匆匆而来,亦匆匆而去。他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正所谓任重而道远,他注定会是一个无情的浪子

保重,这也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两个字。:“我们还能和他再相见吗?”老头没有回答。他知道这场戏已经落幕,道路不同,又怎么会再见面呢。:“孩子,我们也该离开了”无论你是不是江湖人,你都应该明白一件事情——青龙会的报复好像没有多少人可以承受。他们不是傻子,很快就会想通这件事的猫腻,老头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有危险,所以他现在必须一刻都不能耽搁。拿着沈姓青年的介绍信赶到凤凰山庄去。

漆黑中是凛冽的肃杀。

一盏煤油灯忽然被点燃,密室里没有风,灯火却在诡异的摇曳。五道人影也跟着摇曳。:“我要你们去做一件事”

没有人回答,他们在听,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情只能你们去做,只能成功,只能我们五个人知道。”说完便不再开口,给了他们每个人一张纸条,每张纸条都有一行字,但是内容都不相同。

他们看完立刻就把纸条放到煤油灯上燃成灰烬,退了出去。

正午,烈日炎炎。

林子里的蝉声让人愈发心浮气躁。他已经赶了半天的路,马儿喘着粗气,他也已半天滴水未进。他本想拿起马背上的水壶,可是立刻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忽然看到前面缓缓行走着的一个少年。

少年衣衫褴褛却没有灰尘污垢,骨瘦如柴却给人一种坚韧不拔的感觉。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剑,准确来说是一把用木头粗糙雕刻而成的剑,但是这并不滑稽,如果你觉得这相当滑稽,那么……

“等等”沈说着便抄起水壶扔向那落拓少年。

落拓少年顿足,却没有弯腰去拾起脚下的水壶。木剑一闪,水壶又重新挂回了马背上。

沈:“小兄弟,我没有恶意,既然是去同一个方向,何不上马同行?”

落拓少年没有回答,继续一步一步缓缓前行。

“既然如此,有缘再见”说完便快马加鞭而去。这个落拓少年让自己不禁产生了欣赏和好奇。

没过多久,一个酒馆映入眼帘。酒旗上飘着五个大字――天下第一酒

“天下第一酒”本名扬四海,可如今却大门紧闭,没有人出入。这让他也觉得有点奇怪。他系好马便上前扣门而问“请问有人吗?”话音未落门便打开了,开门的是个精瘦的老人,老人愣了一下便摆手道“请进”

没想到馆外没人是因为人都在馆内。酒馆里面大概几十张木桌,不仅坐满了,甚至旁边还站满了。这些人围在一起的着装也一样。显然是不同门派的门人。细看下正好五大门派,其中两派握剑,两派拿刀,还有一派手持长鞭。老头低声道“公子请随我来”……

老头来到酒馆后院酿酒的房间,关闭房门方道:“公子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不迎墨客的么?”

显然老头把自己当作平时来访的文人墨客了,不待问其原因老头又道:“江湖即将刮起腥风血雨,这里的酒公子想要哪一坛,算是老朽送你的,快快从后面离开这里吧”说完开门向馆内而去。

看着这一屋子的酒坛有些感叹,从中挑了一坛秋露白。武林五大正派竟然齐聚天下第一酒,我一定要弄清楚他们的意图。右手提着一坛五十斤的酒,左手拿着剑来到房外纵身而起,如羽毛一般落在房顶的瓦片上。从瓦片的缝隙向里看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五大正派之一的潇湘剑阁正持剑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不是路上遇到的那个落拓少年又是何人?

为首一人喝道:“住手!”忽然又笑着冲落拓少年一摆手道:“少侠说的是极,这桌椅又不是我们做的,当然是能者居之。我的座位就在这里,请。”落拓少年冷笑,缓慢走到那里正准备入座之时……啪的一声乍起,木椅被削成两半,向两边飞去。

落拓少年愣了愣,缓缓问道:“你的剑是用来削木头的?”

“哈哈哈哈”众人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就连一旁冷眼旁观的其他门派弟子也忍俊不禁。

“好一个狂妄无知的小子,竟然说潇湘剑阁大弟子舒啸的剑是用来削木头的,哈哈哈哈哈。”

舒啸的手在颤抖,一个无名小辈居然在大庭广众下嘲笑自己。仓的一声剑已出鞘,直奔落拓少年的咽喉。紧接着又是哐当一声。

索命的剑却断成了两截,舒啸瞪大了眼睛,充斥着难以置信。场上众人仿佛一下子坠落冰窟,没有一个人看清楚落拓少年是如何出“剑”的,那本是一块木头,没有人把它当作一把剑。可是木头毫无损伤,而……

至少还是有一个人看清了落拓少年的剑法,沈当然看清了。难以想象这个落拓少年是如何练就这样的速度。曾经他的朋友无鞘剑客诛杀北陵七鬼的时候。他本以为那是天底下最快的剑。这个落拓少年假以时日也许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的快剑。

舒啸忽然退后暴喝道:“我认得你,你……你就是魔教天字一号杀手。”

众人当然没有见过魔教的天字一号,但是没有一个人会怀疑舒啸的话,五大正派瞬间将他团团围住。

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冷笑。世人都说魔教卑鄙无耻,却不知所谓正派也都是这样的无耻阴险。这个落拓少年是不是魔教中人,没有人比沈更清楚。想不到舒啸为了颜面居然栽赃陷害,欲置人于死地。

暂且耽搁重任也决心带这落拓少年离开这里。

“这是我精心挑选的一坛酒,我只请你一个人喝。”

说话的人正是沈,不知何时他已坐到了舒啸的位置。没有人注意到,仿佛他本来就一直在那里坐着喝酒。

舒啸大惊失色,而一杯酒如旋转的陀螺,又如疾驰的飞刀向他掷了过来。舒啸伸手去接,酒杯却一碰便化为齑粉,酒水成雾。待潇湘剑阁的人拔剑的时候舒啸的咽喉已被一柄剑顶住。沈正握着这把剑笑盈盈的看着舒啸。舒啸的心忽然被万箭穿心一般,整个人仿佛堕入万丈深渊。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他认出了这把剑。

“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沈开门见山,因为他从来不讲废话。其他武林正派的人握剑的食指已经扣入了拇指,一触即发。只可惜正派就是正派,明明不在乎舒啸的命,却在乎自己的名声。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出手。

舒啸惨然道“我……我们想商量合力除掉卷土重来的魔……不,是青龙会。”

魔教就是青龙会,只不过武林正派称之为魔教。

沈:“哦?就凭你们?”

五大正派的人食指扣得更深了……剑握得更紧了。

舒啸:“我们正准备去书院请他们施以援手。”

沈:“好,很好。看来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不过我去之前还想带一个人走。”

“就是他”沈公子笑着一指那落拓少年。

“好”舒啸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就这样,沈公子和落拓少年走了。

他们没有去追,因为舒啸拦住了他们。如果他们认得那柄剑,可能希望那人能走得更快一些罢。

晚霞染红了天际,红彤彤的夕阳享受着这短暂的黄昏。

落拓少年:“你真的不怕他们追过来?”

沈:“他们不敢,也不能。”

落拓少年:“不能?”

沈:“是的,无论是谁中了失魂散都会在两个时辰内丧失内力”

落拓少年:“原来那杯酒里竟藏着魔教至毒失魂散……你是魔教的人。”

沈笑笑。一日魔教,终生魔教。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懂。他没有反驳,没有愤怒。这个世上又真的有几个人敢相信他已脱离了魔教。但是他却没有看到落拓少年眼睛里的厌恶和憎恨。

所以他忍不住问道:“你不厌恶憎恨魔教?”

“魔教如何?正派又如何?一入江湖,众生皆魔。”

他已被这句话怔住。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竟然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索性将他们都杀了?”

沈抬头看向夕阳。“我以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可是我现在却想做回好人”

落拓少年冷笑道:“好人往往都是短命的人。”

律……马儿仰首一声长嘶。似乎也很赞同这句话。

落拓少年:“我叫薛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沈:“沈浪”

薛刺:“后会有期”

沈浪目送他消失在落日余晖中,仿佛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秋风如刀,刮落萧萧木叶。

残星点缀,夜色渐浓。

木叶萧萧,古树下忽然走出三道黑影。一人声如锯齿:“怎么样?你可已见过他出手?”

一人又缓慢答道:“我们中绝没有人可以接住他全力的三招。”

最后一人声音低沉而沙哑:“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我们四个人联手了。也绝没有人可以躲过我们全力的一击。

:“好,我去通知她做好一切准备”

夜色更浓了,最后只留下一片黑暗。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乘来琥珀光。天香楼不仅拥有天底下最名贵的酒,更拥有天底下最惊艳的女人。这个女人传言比千年之狐还妖艳,她的琴艺传言也是天下鲜有。多少贵族公子,武林名士不辞辛苦而来却并不是来喝酒的,而只是为了一听琴音,一睹真容。

此刻她正端坐在天香楼最神秘的房间里的铜镜前面一动不动。她戴着红盖头,看不清她是什么神情。只有即将出嫁的女人才会打扮的像她一样。

是谁将要娶她,没有人知道,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铜镜后面还站着一个人,衣衫褴褛。显然并不是新郎官。但他神情夹杂着一丝紧张和一丝兴奋。

“你准备好没有?”这人问道。

女人:“傻子,你还多问什么,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他们两个都不好对付,你一定要又快又狠,一定要在他最松懈的时候下手。”

女人咯咯笑道:“你在担心我的安危?”又忽然温柔道:“我也担心你,担心你的剑没有以前那么狠,那么快。”

沉默,两个人忽然沉默下来。他(她)们很清楚这次不容失手,也清楚即便成功了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天涯海角,却也没有地方可以容纳下他们,他们将面临无休无止的追杀。但是爱情的力量可以让他忘记这些,他迫不及待想要逃脱出暗无天日的深渊。

“我们今天黄昏时就走”

“好,你去哪里,我就跟着你去哪里。”女人说的很坚定。

阴天,秋风送凉。

这条街的尽头就是天香楼。长街上车水马龙。两边都是一些小摊贩。左边一个卖猪肉的屠夫正在朝人群大声吆喝着:“瞧瞧嘞,新鲜上好的五花肉嘞”他的眼睛却看都没有看人群一眼。如同秃鹰一般盯着长街前的岔道口。每一个从外面来的人都会经过那里。屠夫对面是一个卖药材的小生。惨白的脸,漆黑的手。看起来像一位中毒至深的病人。他的十根手指敏捷而熟练。一堆杂乱无章的药材片刻间就被整齐归类摆好。

半天的路途让沈浪已经有些疲倦,从“天下第一酒”带来的酒也早已经喝完。他牵着马终于来到了岔道口。天香楼的招牌霎那间映入眼帘。沈浪笑着加快了脚步。这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人群渐渐向两旁排开。一个身着嫁衣的女人骑在一匹白马上,马前鞍后都是随从。这排场让所有人暗暗乍舌,窃窃私语。沈浪只好牵着马退到一侧。猛然间屠夫也不吆喝了。白马一声惨叫如平地惊雷,两条前腿被整齐平滑的削了下来,一把杀猪刀跌落在地,上面还未来得及染上鲜血。霎那间人仰马翻,屠夫猛然间又抄起一把尖刀冲进去,贴在新娘周围的随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身首异处。

等后面的人围过来的时候,屠夫的尖刀已经抵在了新娘的脖颈上。然后左手颤抖着慢慢揭开红盖头。人群中迸发出阵阵惊呼。

这个女人媚眼丹唇,狐眉皓齿。尤胜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这令所有男人都恨不得马上冲上去英雄救美。只是地下躺着的六具无头死尸让他们放弃了这种想法。沈浪仍然面带微笑,好像根本没有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右手已悄无声息的握紧了腰间的剑。

屠夫显得很激动和兴奋,向四周环视一圈后便挟持着新娘向沈浪退去。沈浪早已算准屠夫会过来。屠夫冷眼看着沈浪,沈浪笑着把缰绳拱手相让。屠夫逼迫新娘先上了马,然后纵身跃起。便在这一霎那间。剑光闪耀,一道残影直奔屠夫后脖颈。屠夫立刻感受到了背后夹带着浓厚杀气的剑势。本能的挪移身体,躲过了致命一击。剑偏移的刺入了屠夫的后腰肋骨,屠夫一声闷哼,反手一把夹住剑刃,甩出一把尖刀。两人相距不足半丈,尖刀如飞逝流星。沈浪提袖一卷,尖刀没入无声。就在这顷刻间屠夫已拔出剑刃,纵身而逃。沈浪没有追,他本只是为了救人而已,何况他现在……

鲜血顺着沈浪的左袖口向下滴落。新娘突然支撑不住,坠下马来。沈浪右手扔下长剑,一把将其拦腰抱住。小心的将她平躺在地上,右手挽起她的头。人群中立刻像炸开了锅一样纷纷大喊道:“叫郎中,快去找一个郎中过来”一个抓着几把药材的小生挤开人群,跑了过来。小生仔细查看了新娘,如释重负道:“只是晕厥过去,并无大碍,只是大侠的伤刻不容缓,快让我看看。”沈浪也未推辞,伸出左手笑道:“有劳了”小生挽起衣袖,取出尖刀,一道长长的血线没入极深。小生将几根药材混在一起碾碎撒在伤口上。沈浪感觉疼痛感消失了,一阵麻木和乏力的感觉从手臂迅速蔓延到了全身。这时新娘突然睁开双眼,迅捷如电般点了沈浪的气海,神阙、膻中、风池四大穴位。沈浪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小生伸手在沈浪的怀里摸了摸,对新娘摇了摇头。新娘立刻道:“走“两人立刻就变成了身手矫健的高手,带着沈浪离开了长街。人们仿佛被冻住,没有人知道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缕秋风吹拂而过,汗血宝马仿佛预感到了危险,朝长街外狂奔追去。

沈浪就是沈浪,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巧妙的局。只是他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的行踪是如何被人精准掌握的。

想不明白的事情索性想都不要想。沈浪一向如此,所以他此刻真正关心的事情只有三件。烧鸡,酒,沐浴更衣。

但是这里没有烧鸡也没有酒,更没有浴盆,甚至没有光,没有声音。他已不知道被关在这间黑屋子里多久了?直到他失去了所有力气,精神涣散的时候门才被打开,这时他看到了模糊的两道人影,听不清对自己说了些什么。然后任由他们架着自己穿过一个花园来到一个房间里。搀扶自己勉强坐到一个用檀木精巧制作的椅子上后便小心关好房门退了出去。

桌子就在面前。

桌子上有酒,有茴香豆,牛肉,羊腿,猪肠,烧鸡……

酒杯是珍稀罕有的夜光琥珀杯,这样的杯子装的酒一定也是最好的酒。其实在路过花园的时候,沈浪就已经嗅到了醇厚的酒香,酒香盖过花香。

“我想这酒一定是你用花园里的花酿造的。”沈浪不假思索道。

“真不愧是老酒鬼,你可知道这些花都是我让人从各地采摘移植而来,均是最稀有名贵的品种。就这一壶酒可不知道耗费了我多少时间,人力。”

沈浪微微一笑道:“就是不知道新娘子你,不,姑娘你把我抓来意欲何为啊?”

“大家都是明白人,何苦装着明白踹糊涂呢?只要你肯把东西给我,这一切都是你的,就连我……我也是你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人越来越近。她走过来倒了一杯酒含在嘴里,就要向沈浪吻上去。

她的诱惑力的确让人无法抗拒。

嘴唇玲珑而丰满,看来就像是个熟透了的水蜜桃,无论谁看见都忍不住想咬一口的。

沈浪只好苦笑着艰难的摆过头去。

但她没有感到意外。笑盈盈的拍手道:“好,不愧是沈浪,这桌子东西我就无条件送给你了。”

沈浪毫不客气,立刻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喝起来。

女人耐心的看着沈浪慢慢的将一桌子菜和一壶酒一扫而光。方笑道:“沈公子可吃饱喝足了?”

沈浪不禁赞叹道:“酒是好酒,菜是佳肴。”

女人:“那我呢?你看看我怎么样?”

说完这句话,她的衣服一下子就顺着腰和腿滑落了下去。

她慢慢的走了过来,坐在沈浪的腿上,躺在沈浪的怀里。她的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她的眼睛,她的手,她的腿……她身上每分每寸都在向他展示着一种毫无瑕疵的成熟。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诱人的。最诱人的是她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一种独特香气和她那销魂荡魄的话语。

女人:“只要你答应将东西送给我,无论你接下来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沈浪:“这的确是一句让人着迷沉醉的话语,但是我还是不能答应你”沈浪推开她微微一笑道。

女人重新束好腰衿,惊异的眼神瞪着沈浪叹道:“唉,有时候我甚至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明明可以得到一切,却又为了这种东西抛弃了一切。你比任何人都明白青龙会的叛徒是什么样的下场,我真的替你感到惋惜。”

沈浪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没错,以前我确实得到了很多人想要的一切,权力地位,生杀予夺,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女人,美酒……而我失去的却比这些更多更珍贵。”

女人不解道:“这些还不够吗?一个人倘若得到了这些东西还会在乎失去什么呢?”

沈浪:“朋友和良心。有了朋友你就不再感到孤独,有了良心你就不会时刻担忧别人的憎恨。”

女人嘲笑道:“朋友是什么?良心又是什么?你也许永远都无法理解对于小人物来说这些都是多么可悲可笑的东西。”

沈浪笑道:“我不能理解你正如你也不能够理解我。当你得到了现在想要的一切以后也许就会感到厌倦的。”

女人:“看来你已经厌倦了,所以现在选择了朋友和良心。”

沈浪:“所以你现在也已有了选择?”

女人:“是的。他老人家当初派遣我们四人的时候给了我们每人一张纸条,而我那一张写的是荣华富贵,权力自由。我若将你抓回去交给他老人家算不算把任务完成了一半呢?”

沈浪笑了笑道:“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青龙会的任务绝没有完成一半的,抓我回去不仅得不到一半的承诺,而且死的绝对比任何人都惨。”

女人忽然笑了起来,苦笑。

这时候她终于发现沈浪真的是一个极不好对付的人。她关了沈浪整整四天四夜,最后耐不住性子的人却是自己。她自信普天之下没有男人禁得住她的诱惑,但是她还是失败了。一个男人如果不怕死,不好色,那么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乖乖听话呢?

女人的笑声又忽然停止,凝视着沈浪缓缓道:“如果我将你的消息散发出去,你猜猜你的那些朋友会不会来救你?”

沈浪终于变了脸色,仿佛一下子被人抓住了七寸,扼住了咽喉。他丝毫都不怀疑青龙会的办事效率,他当然也丝毫都不怀疑自己的朋友。他相信当他们听到了自己身处险境的消息一定会乘最快的马赶来,不管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他们都一定会来救自己。但是这绝对不是沈浪想看到的局面。一个这么在乎朋友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的朋友以身试险呢?

这个女人的聪明和狠毒让沈浪不寒而栗。沈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那本书我已经毁掉了,但是书里的内容一字不差的都摹刻在我的脑子里。我可以写给你。”

女人:“我又怎么知道你写的东西是真是假?”

沈浪:“是真是假,他老人家一看便知,我可以跟你回去证明。”

女人立刻击掌两声。两名属下立刻推门而入。女人笑着命令道:“笔墨纸砚伺候”

书房管家端着一个檀木盘走了进来,盘上都是上等的文房四宝。沈浪瞧也没瞧道:“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女人显得有些不耐烦道:“你说。”

沈浪:“我想洗个热水澡,所以你至少要宽容我半天的时间。”

女人咯咯笑道:“你的确应该好好洗个澡了。”然后转身对管家命令道:“这期间你好好听从沈公子的吩咐。”

女人随后退出了房间。

房间外戒备森严。青龙会的好手早已严阵以待,将房子围得密不透风。没有她的命令,连一只蚊子也休想飞出来。

房间内热气腾腾,沈浪躺在木桶里慢悠悠的洗起了热水澡,很悠闲,很享受,一点也不像是身处绝境的样子。管家忍不住叹道:“我实在没有见过被青龙会囚禁的人还能有泡澡的心情。”

沈浪笑了笑:“无论换作谁接连几天都没有洗澡一定会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气味。”

管家:“在我看来,你就算已经一个月都没有洗澡也比我们更加干净。”

沈浪不置可否,他比任何人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一个人肉体上的污垢是很容易洗刷掉的,可是灵魂上的污垢即使残留一点点也无法彻底清除。青龙会的杀戮无休无止。谁又能数的清身上染过多少鲜血呢?沈浪只知道那股让人恶心的腥味曾日夜伴随他。以至于现在他只要一拔出赤练剑就有一股腥味扑鼻而来。

沈浪能从话里感受到管家内心深处对杀戮的厌恶。他盯着管家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什么来,管家马上避开了他的视线。沈浪却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擦拭。仿佛真的发现了一件极其让人愉快的事情。

管家故作镇定道:“你笑什么?”

沈浪:“一个人尽管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但是眼神却会出卖自己。你自进来便一直低着头,可见你是怕被人认了出来。”管家叹息道:“人人都说沈浪厉害,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沈浪继续道:“我一直冥思苦想为什么青龙会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且刚才她说派了你们四个人来,可是那天我只见到了三个人。”管家叹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沈浪:“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你,薛刺。”管家笑了笑:“我早就说过好人往往都是短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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