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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前燕》第九章 秀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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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声音很小,怕自己声音太大扰了前面两位小姐的雅兴,几乎只有他和卫渊能听见。

卫渊没什么心思听什么曲儿,双臂交叉在胸前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见春山的话才睁开眼往那台上打量了两眼。

“是她。”卫渊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但眼中几分不耐,看得春山直发慌,“你听曲儿就听曲儿,少多话。”

春山不敢接话,点了点头。

一曲闭,台下掌声雷动,拍手叫好的大有人在。这时候,台下的人若觉得弹得好是可以打赏的。

宛棠觉得这姑娘不错,琵琶也弹得不错,出手也阔绰,直接让清碧赏了两枚银锭子,足有一百两。宛敏也跟着打赏了不少。

赏得多的如果愿意,甚至还可以把台上的人叫来一见,果不其然那银锭刚赏下去,先前还不大愿意让宛棠坐正中雅座的小二就跑了过来,问宛棠要不要叫人上来见见。

宛棠倒没那个意思,但宛敏觉得有趣想见见这位姑娘,便要那小二下去请人了。

不多时,那姑娘便抱着琵琶上了二楼。碍着身份,一直到走到宛棠桌前曲身行礼也未曾抬头,更是不敢直视宛棠和宛敏。

宛棠没心思同她聊,见她行礼只点了点头。

“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宛敏对这姑娘有几分好奇,看她低头还特意叫她抬起头来。

那姑娘姿态婉约,袅袅抬头,视线却仍不敢落在宛敏身上,而是略微落在她身后——瞥到坐在宛棠后面闭目养神的卫渊,眼神微微振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哥,秀宁姑娘看了你一眼呢。”春山没转头仍盯着那姑娘看,只用手肘碰了碰卫渊。

卫渊有些慵懒地睁开眼,果然见人就站在桌前。但也没什么反应,含糊着嗯了一声便又继续闭上眼。

宛棠坐在一旁吃瓜子,听着宛敏和那姑娘说话。方才那姑娘那一眼她瞧见了,见她那样的反应还不免好奇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见是卫渊在那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卫渊生得还不错,靠在那闭目混身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确实还挺吸引人。

“生得真是好看。”宛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姑娘,又问了几句多大了,琵琶学了多久的,便叫人回去了。

大约是开始时的琵琶弹得太精彩,珠玉在前,后面的节目宛棠看得有些悻悻。

这一日从歌舞坊出来姐妹俩便回了山庄,规划着明日若是天气不再那么闷热,便要去爬山。

……

天公作美,第二日天气有些阴,但不至昏暗,太阳没那么足,也没那么热,刚好合适去爬山。

通州有山名灵昭,山高景多,路也不险,是个好去处。

用过早饭,便出发了。

宛棠和宛敏都是娇小姐,体力不佳,一路都是走走停停,到了晌午也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

来时带了烤鸡和凉菜,几人寻了个亭子坐下休息,顺便吃午饭。

“这山好高呀,我们今天怕爬不到山顶了呢。”宛敏咬着鸡腿有些遗憾地说道。

宛棠抬头看看还有些远的山巅,觉得宛敏说得似乎对,今天怕真的不够时间爬到山顶了。

“是啊,真可惜。”宛棠今日兴致不佳,话不多,吃的也很少,有些沉闷。

卫渊注意到宛棠今日不似先前活泼,只当她是夜里没休息好,白日里又爬山累到了,也没在意。

在亭子里小做休憩,宛敏虽然累但还是贪玩,嚷嚷着要继续爬,宛棠也歇得够了,便依着她又往山上走。

这山是越爬越累的,还没到山腰,宛敏就累得走不动,不想再爬。

宛棠也没恼,就在路边找了处石头让宛敏坐下来休息。

“姐姐,要不我们回去吧?我的小腿酸胀酸胀的,脚上像挂着千斤重的大石头。”宛敏是真的累,靠在丫头身上都不想起来。

宛棠又抬头看看山上,她还不太想回去。

“那让卫渊先带着你回去,姐姐想再爬一会。”说着,宛棠把目光落在卫渊身上,不愧是学武的,他体力是真的好,爬了半日就没见他喘过一口大气,“你送她回去,让春山留下就行。”

山上人烟罕至,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卫渊斟酌了一下便答应了,带着宛敏和她的丫头下了山,宛棠则继续往上走。

山上有一棵好大的树,看着颇有些年岁了,树干粗壮地很,宛棠伸臂环抱也只能抱住一半。

这树长得高,枝繁叶茂,树冠下好大片阴凉,天气本就有些阴,阳光也带些幽暗,透过枝叶洒下来像落了一地的散碎金子,树影斑驳。

宛棠也有些累,就想在那休息。又有些渴,想起她们来时路过一处泉眼,便让春山去那接些水来。

春山这一去,去了好久都没回来。宛棠让清碧去瞧瞧他怎么回事。

清碧不放心留宛棠一个人,有些犹豫。

“我在这等你们,你快去快回,记着点路,要是没见着他你就自己回来,我们下山。”

夏天的雨来得急也来得猛,原本还只是有点阴的天,突然就昏暗下来,稀薄阳光早已不见,一时间乌云密布,浓重如墨。

来时只是淅淅沥沥几滴小雨,宛棠以为只是阵雨很快便会过去,却不想眨眼间就彻底变了天,倾盆大雨落了下来。隐约还夹杂着雷声。

树下不能避雨,宛棠还没等到清碧和春山回来,却也只能从树下起身去找能够避雨的地方。

她往山下走,想着或许可以遇见清碧和春山。

只是天色突然黑下来,有如黑夜,宛棠慌乱中一时乱了方向,择错了下山的路。

雨天泥泞,又看不清路,宛棠走得快脚下时常打滑。遇到一块小石头,宛棠没注意到,一脚踩了上去。

石头沾了雨水,鞋底又有泥,宛棠稳不住身子,跌了下去,崴到了脚。

这一下跌得不轻,落地瞬间,宛棠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也一下子断裂开来,一颗一颗落入泥里,再找不见。

疼痛袭来,宛棠用手捂着脚腕,挣扎了几次没能站起来。

……

宛敏被卫渊送回到了山庄,只觉累极,沐浴过便睡下了。

卫渊看天色还早,决定外出一趟。现下只有宛敏在山庄,这姑娘还小不大管事,睡下了怕也不知道他出去。若是宛棠在的时候,他是不敢这样招呼都不打就出去。

趁着宛棠不在,时机正好。

卫渊外出的目的地便是含胭楼。但他并非来寻欢,也不从大门进去,而是飞身从三楼的一处窗户进了间房。

房里空荡荡,不见有人。这房间不大,一床一柜一桌一妆镜,微微带些脂粉香。

卫渊在桌边坐下,等人回来。

很快,房门被推开。走进一姑娘,看见卫渊有些意外,但也不过一瞬便回过神,转身将门关严。

“你怎么来了?”姑娘在卫渊身边坐下,没想到他会来。

“刚好到通州办差,岑府的两个小姐来通州游玩,我陪着来的。顺便过来。”卫渊和她似乎熟络,“最近还好吗?”

“还好。你呢?赌坊的差不好办吧?为了我们……为难你了。”姑娘见到卫渊原本有些欢喜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

“没有,这差事很好。秀绮,你不用担心我。”

卫渊眼前的这位姑娘便是那日春山提到的秀绮。

“嗯。我几天在外面护城河里瞧见过你,但离得有些远,船上又有遮挡,我只当看错。昨儿姐姐回来又说在歌舞坊瞧见你……我想那便应该是你了。姐姐昨天见的那两位就是岑家的小姐了吧?”

“是。”

卫渊是偷偷来的,不能久留,两人自然也没时间寒暄。

“银子攒得差不多了,过些日子我先来把秀慧赎回去。”

听卫渊说起这个,秀绮忽然鼻头一酸。秀慧是她妹妹,才年芳十二岁,可不能把这一辈子都搭在这教坊司里头,虽说这里的姑娘一般不需卖/身,但终究绝非好去处。

“好,好。秀慧年纪小,等她出去了跟着你若不方便你就送她去北疆,我们有个远房表舅在那。”

似说到伤心之处,秀绮哭得更厉害,却只低声呜咽,不敢哭出声,唯恐外面有人听见。

卫渊拍拍她肩头。“你再等等,等我攒够了钱,就把你和秀宁也赎走,往后不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秀绮听了哭声稍止,对着卫渊扯了个笑。

“妈妈那是漫天要价,两万两银子谈何容易,你也别太为难自己。若你攒到钱,先赎了我姐姐出去,她过了年就二十五了,再不从这出去就要去军营里做那苍头奴的营生了,我还能再熬几年……”

教坊司是朝廷的,这里的姑娘大多只在宴饮陪客,或是卖艺为生,并不卖/身,若有姿容出众的,被达官显贵选走做了小妾也能荣华富贵一生,甚至于进了紫禁城做宫妃的古往今来也并非没有。

但这是好的,若没这样的出头之地,到了二十五岁,风华已过,便会被送到军营里做苍头奴犒军。

话没说完,卫渊已经转身推窗看向窗外。起先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没什么声音,卫渊没有注意到。一声雷声过后,雨势转大,落得也急,砸在窗上,卫渊听得清了。

他想到宛棠还在山上——雨天路滑,天黑下来兴许也看不清路,不知道她此刻有没有下山。他只以为那山上不会遇到什么坏人,又有春山陪着,万万不曾想到会有这一遭。

顾不得身后的秀绮还在言语,卫渊跳上窗台,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便从窗边一跃而下。

“你拿了伞再走吧。”等秀绮拿了伞,追到窗边,卫渊早已在雨幕里跑出好远。

雨淋湿了他的发,他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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