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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梦》第一章 如海相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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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桌子旁,太师椅上坐着一名五六岁样方的小女孩,不过这张椅子比平常的要略高些,即使这孩子还很小,坐着写字一点也不吃力,此刻她正执笔写着什么,煞是认真。再看这孩子,一身白色的衣裙,暗绣着朵朵荷花,头上梳着小童髻,系着白色的绸带,一边别上了一朵白色绒花,更衬得她的面色苍白,几近透明。写上一行字,便要歇一下,可见得她身子不是很好。里间卧室里,一名略大些着素白衣裙的女孩子正擦拭着衣柜妆台等,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外间写字的小女孩,几次欲言又止,终是长叹一声,便又接着做自己手上的活计。

写字的小女孩刚将写好的那张纸揭了放在一边,湘帘响动,接着便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也是一身白色的衣裙,头上别着一只白绒花。看见小女孩,身子顿了一下,那一只还未进来的脚也定在了空中,正抵着帘子,手也放在帘子上不动,眉头略皱了下,眼里瞬间溢满了心疼,不禁责怪起来,“姑娘,怎生又不爱惜身子来?前儿抄了三部金刚经,已是够了,若因此累坏了身子,太太就是……”本来是想要大声责骂与她,终是不忍,声音不自觉就低了下来,只是说到太太,这话便说不下去了,声音里也有了哽咽之音,手拿着帕子摁着眼角。

听见帘子响起,里间正打扫的女孩子忙走了出来,看见来人,脸上的表情瞬间丰富起来,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急道,“映雪姐姐来了,赶紧劝劝姑娘,这会子已经写了一上午的字了。”声音里满是关切。

那写字的小女孩似乎很无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放下笔,转头看着两人,道,“雪雁,你又夸张了,我不过才写了这么几张纸,竟叫你说成写了一上午。”

看到这里,也许很多人已经知道了,这写字的小女孩是谁。然也,正是姑苏林家林如海之女林黛玉,不过此黛玉非彼黛玉,不过是一缕异世孤魂罢了。刚在卧室做事的即是她的陪读丫头雪雁,刚进来的便是林如海身边的大丫头映雪。

见黛玉放下了笔,雪雁心中一喜,忙走了过去,却也对黛玉揭穿她的谎话不依道,“写字最是耗神,姑娘身子才刚好些,写了这么几张纸,却是歇了五十六次了。”

见雪雁的嘴高高翘起,就连刚才还脸有悲戚之色的映雪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黛玉更是无奈,这丫头就是对自己太上心了,竟连这个都数着,搭着映雪的手,黛玉就着下面的脚踏走了下来,叹道,“你呀……罢了,”一面又看向映雪,“爹爹身子也不好,一时也离不了人,复苏姐姐和彤叶姐姐又要帮着李姨娘管家,姐姐这会子过来,可是爹爹有什么吩咐?”

见雪雁整理好了软垫,映雪扶黛玉坐了,看着黛玉这般聪敏,不由地又有些高兴,笑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个时辰不忙,有复苏一人即可,彤叶在老爷身边呢,再说,不是还有碧色么?老爷今儿好多了,刚碧色还伺候老爷喝了大半盏燕窝呢,看着精神也好了些,便去了书房,跟着林顺便进来了,说是京里来信了,老爷看了便吩咐奴婢来请姑娘过去,并未说有什么事。”

黛玉心里暗叹了一声,心中已是明了。三个月前,贾敏离世,贾府的人来拜祭时便带了贾母的信来,言说要接了黛玉过去陪伴,一来是为了聊解思女之痛,再就是恐黛玉无人教养。不过那会子贾敏刚过世,黛玉这身子也确实不好,加上天气变化,竟是病倒了。林如海以此为由倒是推辞了一次,没成想,这才过了几个月,竟是又来了。

不禁想起从前寄人篱下的苦楚,心中一阵憋闷,对这贾母也没了好感,甚至于生出了一股子厌恶。如此三番四次的,竟是要迫使人家父女骨肉分离么?

想到这些,秀眉轻颦,许久,黛玉方叹了口气,“雪雁,把披风拿来,你就不要去了,有映雪姐姐,不必担心。今儿天气也不大好,这雨下了这么许久,竟是没完没了,”说罢看了眼外面细密的雨丝,似乎更大了些,一抹愁绪涌上心头,心中更是没了主张,难道总也免不了寄住的命运么?“只怕是晚饭就和爹爹一块吃了,你也就不用等我了,映雪姐姐,这就走罢,只怕爹爹也等得急了。”

雪雁待要说点什么,映雪忙摆了摆手,她刚来时,可是看见了,老爷神色也如姑娘这般,有担忧,也有不舍,更多的是愁,只怕是这父女两个要长谈了,雪雁去也是无用的。

映雪没有接雪雁手里的斗篷,看着黛玉轻声问道,“姑娘,这会子雨还有些大,不若换上夹衣,用雨披便好,斗篷不用也罢,你身子刚好些,可不能再受了寒。”

一语未完,湘帘再次响动,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妇女,看见雪雁拿着斗篷站在一旁,问道,“姑娘这是要出老爷那?只这外面雨有些大,又起了点子风,若是淋了雨……姑娘这身子只怕也是受不住的,若再病了,老爷还不疼死,不若等雨小些再去。”

见到来人,黛玉脸色略缓和了些,微微带了点笑,道,“嬷嬷,映雪姐姐,无事的,这夏天的雨,能冷到哪里去,我也穿了不少,出门时再穿上雨披,保准一点也淋不着,今儿一天也没见着爹爹了,也不知道爹爹身子怎么样了,有没好些?不去看看,我也放不下心,看这雨,只怕是会越下越大,再没小的。”

听言,知道黛玉是不换衣裳的,映雪只得接了雪雁手上的斗篷,细细地给黛玉系好带子。

来人便是黛玉的奶嬷嬷,不过姓郁,年纪也并不大,刚过三十岁,另还有一个奶嬷嬷,姓韩,性子直爽些,不如这郁嬷嬷温柔细心,两人倒都是极疼黛玉的,从小儿,黛玉除了粘林海,便只和她们两个亲。

郁嬷嬷却是知道的,这小主子人虽小,可主意大。她既说要去,谁劝也是不中用的,便也不再劝,只又看了黛玉身上的衣裳,见披风是夹的,便也没说什么,只又掀了帘子一角,朝外喊了声,方才对黛玉说,“姑娘,就让含俏跟着您吧,她稳重些,我也好放心。”怕黛玉又有说辞,便先斩后奏了。

黛玉心中无奈,这郁嬷嬷,分明就是知道自个儿不会拒绝她的一番好意,竟是这般,道,“好的,就随嬷嬷。”

别人还没怎么样,雪雁双手合拢,念了声佛,道,“总算是有人能管住姑娘了,该早些叫了嬷嬷来,也不用我磨破了嘴皮子,人家却是没听见一般。”

这本也是黛玉心中的想法,就是因着郁嬷嬷年纪大,黛玉心中也把她当半个母亲,不好太过违拗了她,何况又是关心自己。这才屋里不要旁的人伺候,只留了个雪雁,一来是伴读,其实也是个玩伴,只比黛玉大两岁,也是一团孩子气,她的话倒还可以少听些,二来,整理床铺什么的她也做得来,不过是求个自在。

听言,黛玉没好气地说,“你少说句罢,每每都在嬷嬷面前告状,到底我是姑娘还是你是姑娘?没得轻狂的,”一面拽了映雪一下,“姐姐,我们赶紧走罢,再呆着,还不定这小蹄子说什么呢,眼不见为净。”

见黛玉这般,众人只是习以为常,不过是每天都有的桥段,并不放在心上,脸上却都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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