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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女商之紫衣蓦然流年陌》二 襽衣公子倚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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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襽衣公子倚红妆

怜生拉着暮雨上楼去伺候凌碧儿梳洗,周蓦然再大大咧咧也看出这时辰来得真不是时候,见不到那竹堂里的丽影,便转身出中门转到兰厅里等人去了。

云楼上沈阑勋听到这些,脸上冰雕一般丢下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哪个是女子?哪个是小人?沈公子你倒是好好理清理清?”凌碧儿年小,也不管沈阑勋那生人勿近的冷酷模样,非缠住嬉闹一番。

“难养?沈公子也就刚过舞象之年,这般年纪就在这旧院花船上销金藏娇吗?”

她光着一双玉足,鞋子早不知飞哪里去了,昨夜残妆未褪,发髻松散,垂髫丝丝,只穿着月白湖丝薄衫绿绫弹墨袷裤,右耳上一个硬红镶金宝石坠子未摘,左耳上却空空如也,正满屋子找另一个?越发的风情可爱,见暮雨要端水上来,忙跳脚叫她先别进来,接着又叫自己的贴身小娘怜生上来帮忙找。

邹庆娘见小姑娘闹得实在不像话,欲上楼去将她带下来,后面朱痕却拉住,悄悄示意勿去,她是云影贴身使唤的,知道这雁丘先生的规矩,不喜欢这老婆子管她楼上的事儿。

“您老只管安排早点去,徐阿母也该起了,别上去讨没意思。”说完拉着老仆妇往外院去了。

沈阑勋此刻有些后悔这个时候来,只是除了白日午前,他实在不想后半夜来打扰云千珊睡觉。

“行了,碧儿,昨儿夜里还没闹够?”书斋玻璃屏风后云影发了话,她昨夜睡在后面碧纱橱软塌上,让醉酒的凌碧儿睡的卧室。

这会儿卧室里应该还未收拾,她醒了一阵,只是忙着稍整理了一下晨妆,穿了一件家常夹纱霞影衫子,趿着白梅蜀绣拖鞋出来,这才一眼瞧见窗边倚栏而坐的珠衣束发少年,连忙转身,叫来怜生吩咐道,“赶紧把碧姑娘衣裳钗环送她房里去,不就是没让她收贺公子的冰翡翠如意佩吗?眼皮子浅,找邹庆娘要醒酒汤,给她灌下去,我这里还有事,没别的吩咐别上来了。”

怜生应下了,放下水盆,招呼暮雨上来,半推半拉把宿醉未醒的小姑娘架回房去了。

“要不要让朱痕给你添盏茶?”此刻楼上无人,云影这头疼得紧,昨夜夜宴赏菊,她是云楼主人,一时兴起作了一首好诗,禁不住宾客们劝酒,却是饮得过量了,连碧儿都替她挡了不少。这话一出口她便知说错了,忙亲自移过云锦通草丝绒坐枕,殷情道,“栏杆上凉,垫上这个,放心,是我自用的。”

“不必………”原本脸色和缓些的沈阑勋语若凝霜,只见他穿着天青海蓝波纹渐变银丝嵌珠明袍,元色暗绣绫衣缎裤,腰间系着豆绿宫绦,下登青缎羊皮皂靴,并未带冠,鬓角处短发结成小辫总至头顶束带垂下,同样只以东珠坠角,腰上荷包香袋扇套俱无,只挂着当年云影送的双衡比目伯牙佩,飘逸出尘却略显冷素,怨不得邹庆娘那富贵眼甩脸色。

“你虽不是谢氏夫人亲生,可总也得充充门面,家里一应大小,上下办事人看了什么意思?”云影暂时没有梳洗的意思,看看天光,离午时还有小半会,行院里作息本就如此,晚上点灯时分才是一天的开始。她顺势坐在书斋的太师软椅上,抽了一根竹签,开始慢悠悠地点兰丝,享受水烟。

“今日出来得急,瞒着英书,你知道的,到你这里来,只有周蓦然跟来了。”他不喜欢她强调他的身份。

“就是那位风流浪荡的盐帮总堂主?”她只希望他领会她当初的好意,但这些年,性子冷若冰霜的他从未说过她想听的,她有时候想让他知晓,却也明白,他也许永远不会说。她沉醉于水烟的迷幻感觉中,嘴里吐出一句,“他对谁都一副百般调笑的面孔,似乎对清薇,略有不同?”

“不清楚,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吧?”他望向楼外云天,碧澄湛蓝,秋高气爽。

“得不到,你说的什么?”云影听出这话里有话,差点一口烟呛着,啪啪啪将烟灰抖落铜盂里,怵立片刻又恢复了闲雅,慢慢起身,往妆台上随手拾起一支银簪子,对着那海棠花样白铜水烟斗细细清理起来,一会儿,重新装上烟丝,方开口道,“紫薰,那件事,你一直是晓得的,还是在意放不下?”

“不是吗?”她展颜,清美的脸透出几分女子的秀雅,修长羽睫下冰瞳更添几分凄魅,似是而非地说,“什么样的红尘艳色都见过了,如闵柔这般绝俗高洁的,对蓦然来说便是最大的诱惑———”她不愿直接开口,一直都是这样。

“你今天来到底为什么?若是为了见闵柔,你叫周蓦然晚间过来,我做东请客,如何?”

云影本就头疼,听见刚才那含沙射影的话一时火气便上来,禁不住叫道:“朱痕,给我端杯醒酒茶来,我头疼得厉害———”

倚栏侧身的襽衫公子,不,应该说是作男子装扮的英朗少女眼底银光一闪,起身要走,不想朱痕正端着醒酒茶上来,见两人言语有些不合,她是云影贴身服侍的,自然知晓内情,忙圆场道:“先生昨夜喝多了,公子先别走,等我去端香汤来服侍梳洗,你们慢慢谈。”

“不必,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无论那件事情的真相你是否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待公子行过冠礼,我也必定不会回这个地方来。”说完,男装少女掀衣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云影一下子瘫坐百合花毯上,望着洒了一地的茶水,心中的苦涩却说不出来,只喃喃念道——“当年我那么做,到底是对是错?紫薰这孩子,到底是聪明?还是在重蹈我的覆辙?”

“当年先生您也是为了让她离开旧院这地方,才瞒着沈家大夫人说紫薰姑娘是沈大老爷的女儿的,这会子她这么说,无心羞辱于您,只是朱痕跟您这么多年,冷眼看着,紫薰姑娘性子是这样的,说话冷得像冰刀,其实她在沈家这么些年,也不容易———”朱痕收拾着地上打翻的茶碗,劝慰道,“她留在沈家也是好事,难不成先生真希望她回咱们这里来吗?”

“我是怕沈家夫人介意———”云影已经止不住流下泪来,望着楼下那俊拔少年身姿,这么多年在沈家做男儿装扮,连她有时候都难以分辨那英魅少年到底是谁?她当年忍痛送紫薰去做沈家长房大少爷的替身,正如朱痕所说,她希望她能摆脱身在行院的命运,多年过去,她一直以男装示人,行事说话都一如少年,幸而她天资聪颖,察言观色,谨小慎微,这么多年做沈阑勋那多病少年的替身,没露出什么破绽。

可是,现在,三年前开始管家,两年前开始打理商号,绝顶聪明历练老成的她开始追问自己的身世,三月前云影扯上一次意外官司,让正室谢氏夫人晓得了她当初的欺骗,勃然大怒的同时对紫薰渐渐生出嫌隙,想让儿子冠礼后接手管家,紫薰的未来也成了一个不好解决的难题?

紫薰小时候因为与阑勋长相相似,谢氏夫人为了保住儿子的命,同时也要保住儿子管家的权力,故而偶然间见到紫薰后便向云影商议接紫薰进沈园,待到紫薰长大后自然会安排好的去处,现在,谢氏夫人的想法还真是周全,让紫薰留在他儿子身边,既保住了秘密,又得到了一个帮手,不过一个姨娘的名分,何乐而不为?

可是云影替女儿不值,她虽沦落风尘,却不是南市里那些随便可得的女人,这秦淮河上,除了林频伽,她云影可是多少下江才子可望而不可及的花榜榜眼,她是真的替紫薰不甘心。

“先生就不要矛盾了,紫薰自小在沈家长大,将来若是不能留在沈家,您叫她往何处去呢?她毕竟不是咱们这行院里长大的,又自小充作男孩养,朱痕听说阑勋少爷当家以来,那精明,那才能,可是一万个男子都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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